冬天的柳葉 -【逢春】《連載中》
【書名】:逢春【作者】:冬天的柳葉
【內容簡介】:
陸玄難得發善心,準備把橫屍荒野的少女挖個坑埋了,不料少女突然睜開了眼。他駭了一跳,強作淡定,就見少女掙扎向他爬來……
這下陸玄無法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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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橙眼前是一片黑暗,仿佛脫離了軀殼的靈魂飄在迷霧中,觸摸不到絲毫真實。
她心頭一點點升起疑惑:她隱約記得自己死了,現在是怎麼回事兒?
「喵喵喵——」忽然,一聲接一聲的貓叫傳來,透著急促。
聽著這熟悉的貓叫聲,馮橙就越發疑惑了。
這貓叫,好像是——
……
噠噠噠,馬蹄聲傳來,很快一名騎著馬的少年由遠而近。
少年一身黑色勁裝,愈發襯得膚白如玉,眸若寒星。
道上不見其他行人,只有路兩邊近人高的草木在這春日裡肆意生長。
少年一勒韁繩,身下駿馬放緩了速度。
他翻身而下,環視一番往草木最繁盛的一處走去。
那匹被留在原處的大黑馬望著主人被草木掩映住的背影乖乖等著,顯得極有靈性。
草葉掃著少年墨色衣擺,露水悄然留在那雙皂靴上。
少年不準備往前走了,停下身形,手按上腰帶。
這時,他突然聽到了奇異聲響。再細聽,那聲音似是貓叫,又似是嬰啼。
少年眼中有了戒備,環顧四周。
入目皆是草木,仿佛無邊無際。
這樣的地方,無論是貓叫聲還是嬰啼聲,都很古怪。
忽然一陣微風拂過,草木搖擺,那若有若無的聲音真切了些。
少年決定去看個究竟。
草木很深,趟過去濕氣就染了衣,突然一物迎面撲來。
少年下意識側開身,一掌揮過。
慘烈的貓叫聲傳來。
少年定睛一看,就見一隻黃黑紋相間的花貓摔在地上,那雙綠色的眼睛露著凶光,正警惕瞪著他。
原來是一隻野貓。
少年解了惑,餘光瞥到一處,突然定住。
不遠處橫躺著一個人,準確地說是一名女子。
少年沉吟片刻,不顧花貓的嘶叫走過去觀察。
那是一名十分美貌的少女,這般瞧著只有一些擦傷,可看她雙目緊閉悄無聲息的模樣,應當凶多吉少。
少年伸出手,去探少女鼻息。
肌膚冰涼,鼻息全無。
果然是死了。
看著那應該比他還小些的少女,少年不知怎的想歎氣。
人既然已經死了,那他就沒必要留在這了。
這般想著,少年轉身往回走。
那隻摔在地上的貓又叫了。
少年腳步一頓,看向那隻貓。
花貓掙扎了一下,沒有站起來。
少年皺眉。
他剛剛出手重了些……罷了,那就順便把這隻貓兒帶回城中吧,好歹是條性命。
少年向花貓走了兩步,忽地轉身向少女走去。
罷了,既然連貓兒都順便帶回城中,那順便把這橫屍荒野的少女挖個坑埋了吧。
真是晦氣,他明明只是趕路太久,想找個隱蔽的地方方便一下而已。
少年留意過有一片平地適合葬人,於是伸手搭上少女肩頭,準備把她抱起來。
那雙緊閉的眸子突然睜開了。
饒是少年經過不少事,這一瞬也駭得不輕,立刻手一鬆往後退了數步,厲色盯著少女。
這不可能,他剛剛檢查過,這少女分明死了!
藍天,青草地,黑衣少年……
馮橙看清少年的臉,仿佛懸著的腳落了地,一下子有了真實感。
是陸玄!
陸玄不是死了嗎,難道傳回京城的消息有誤?
激烈的情緒衝擊著馮橙的心,讓她不知是悲還是喜,望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下意識撲過去。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狀況,自以為的撲落在對方眼中其實是爬。
看著掙扎向他爬來的少女,陸玄再也維持不住強撐的淡定,手揚起,刀出鞘,刀尖對著馮橙喝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真是夠了,他只是想方便一下而已,難得發善心挖坑埋屍就算了,還要撞個鬼嗎?
手握緊冰涼的刀柄,少年恢復冷靜。
便是女鬼也無妨,有刀在手,他照樣砍得女鬼魂飛魄散。
馮橙聽著這話思緒微亂,張口喊道:「陸——」
恰在這時,熟悉的貓叫聲傳來。
馮橙下意識轉頭,這一看,後面的話就堵在了喉嚨裡。
她死死盯著那隻花貓,心頭掀起驚濤駭浪。
那是來福!
腦中短暫空白後,升起深深的疑問:既然來福在那裡,那她又在哪裡?
馮橙猛地低頭,整個人僵住了。
少女的手白皙纖細,儘管修剪整齊的指甲中藏了泥,可誰都無法否認這是一雙極美的手。
屬於少女的極美的手。
馮橙盯著那雙手,疑惑更深了。
她明明早就死了,再恢復意識就成了來福。
來福是一隻野貓,常臥在馮府外的牆根處睡懶覺。她瞧著可憐,出府玩時便會帶些吃食給它。
那日她與表姐約好了逛成衣鋪,誰知再醒來就在一輛疾馳的馬車上。
把她撓醒的是來福。
來福拼命用嘴、用爪子弄著縛住她手腳的繩子,竟然真的被它弄鬆了。
她掙脫了繩索,悄悄爬到車門處揭開簾子一角往外看,看到的是一個陌生男子。
她想她是遇到拐子了,等這男人察覺她醒了,恐怕再無逃脫的機會。
她鼓足勇氣,抱著來福跳了馬車。
她拼命往前跑,頭都不敢回,身後腳步聲越來越近,對方粗蠻的呼吸聲如跗骨之蛆纏上來。
前方是懸崖。
她沒有停下,哭著跳了下去。
她怕疼,更怕死,可被身後的人抓住了,會比死還可怕。
她確實死了。
恢復意識時發現自己的魂兒竟然困在來福的體內,成了一隻貓。
她看著陸玄一臉嫌棄埋葬了她的屍身,帶著成為貓兒的她回到了京城。
再然後,一連串變故接踵而來,有馮府的,也有朝廷的。
那年大旱,慶春帝帶領太子、重臣前往太華山祈雨,陸玄也是隨行一員。
陸玄沒帶她去。
這也不奇怪,如此莊重之行帶一隻貓不像話。
城中大亂的時候,她從人們口中得知慶春帝祈雨時被雷劈了,成國公世孫陸玄殺了太子,而後死於禁衛軍的亂刀之下。
大魏徹底亂了。
北齊軍攻破了京城,在城中燒殺擄掠,無惡不作。
她要去找陸玄,哪怕變成了一隻貓,她也不能這麼糊塗著。
陸玄是太子的表弟,二人關係頗好,怎麼會在慶春帝被雷劈了後殺了太子,成了禍亂大魏的罪人?
她不信。
可她沒有跑出城。
那隻叫來福的花貓死在了齊人刀下。
對了,來福是一隻野貓,本沒有名兒。陸玄抱著野貓進京的路上,揉著貓腦袋隨口道:「去去晦氣,就叫你來福吧。」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2章 求助
少年拿刀對著她,花貓衝她喵喵叫。
充斥著鼻端的青草香,明媚的陽光……
馮橙眨了眨眼,回過味來:她活過來了,她還是禮部尚書府的馮大姑娘!
反應過來後,馮橙接受得極容易。
畢竟連貓兒都當過了,重生回身死那一刻的自己,還能不接受?
陸玄見少女神色不斷變幻,眸中警惕不減:「你到底是人是鬼?」
馮橙喉嚨發緊,咬了咬舌尖,張嘴想回陸玄的話,眼淚卻先一步掉下來。
站在眼前的是才十六歲的陸玄。
她對陸玄的感情可太複雜了。
陸玄讓她免於曝屍荒野,又收養了附身到貓兒身上的她,說是恩人名副其實。
可祖父後來成為吳王一派,與太子一方勢同水火,也是陸玄揪出馮家把柄,讓馮家男丁淪為刀下亡魂。
她明白這是各為其主,甚至不能說陸玄有錯。可想想死去的家人,心情當然好不到哪裡去。
何況——淚眼盈盈的少女下意識瞪了陸玄一眼。
何況跟在陸玄身邊的那些日子,他最愛幹的事就是張羅來福與母貓生貓崽兒。
她堂堂馮大姑娘,變成一隻公貓已經很艱難了,這是人幹的事嗎?
陸玄皺眉。
這姑娘含嗔帶怨望著他是怎麼回事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把她弄死的呢。
等等。
陸玄想到了什麼,往前兩步蹲在馮橙面前,肯定地道:「剛剛你分明沒了氣息!」
他不至於連這個都弄錯。
馮橙緩過勁來,眸中映著少年冷凝的眉眼,一臉感激問:「那是壯士救了我嗎?」
十五歲的少女,聲音嬌軟乾淨,如同春日裡一汪清泉。
陸玄卻險些跳起來。
誰是壯士了!
少年黑了臉,再打量過去,心頭有些動搖。
此刻陽光正好,連少女臉上細小的茸毛都照得清清楚楚,更別提她眼角晶瑩剔透的淚珠,與身側的影子。
所有的發現都在告訴他:這就是個活生生的人。
據聞有人遇到意外會出現假死症狀——
想到這,陸玄釋然,淡淡道:「不是我救了你,我也不是壯士。」
馮橙從善如流改口:「公子可否幫幫我?」
少女一臉單純,實則心頭緊張。
陸玄向來嫌女子麻煩,他會發善心把橫屍荒野的女屍埋了,會收留無家可歸的貓兒,不代表他就樂意帶個活生生的姑娘回京。
可她必須回去!
想到京城,想到馮府,馮橙一顆心猶如掉進了沸騰的油鍋,難受得窒息。
陸玄帶著成為貓兒的她回到京城,一則八卦正傳得沸沸揚揚:禮部尚書府的馮大姑娘與成國公府的二公子私奔了!
成國公府的二公子叫陸墨,正是陸玄的孿生弟弟。
二人同是太子伴讀,陸玄善武,陸墨善文。陸玄不愛出席那些規規矩矩的場合,又經常出京辦事,在京城人眼裡的存在感遠沒有陸墨高。
陸墨與她的兄長馮豫是京城齊名的貴公子,大受小娘子們追捧。
可陸墨再好,她也不想擔與他私奔的汙名!
祖父身為禮部尚書,在太子與吳王兩派的明爭暗鬥下一直保持中立,而成國公府是太子外祖家,無可動搖的太子派。
正是因為她與陸墨「私奔」,馮家要成國公府交出女兒,成國公府要尚書府交出兒子。祖父與老成國公幾番對罵互掐,勢同水火,於是被吳王一派拉攏了過去。
上了吳王那條船,便為馮府的悲劇拉開了序幕。
天知道變成貓兒的她聽到這傳聞多麼氣憤,找到機會跑到祖父面前卻只能喵喵叫又多麼絕望無力。
如今,她還是尚書府的大姑娘馮橙,就算是爬也要爬回京城去,把潑在身上的污水洗掉。
聽了馮橙的求助,陸玄眯了眯眼,試探問道:「我若救你,你打算如何?」
這女子若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他轉頭就走。
問清楚了,才能減少莫名其妙的麻煩。
陸玄不由想到了弟弟。
他實在難以理解弟弟面對那些向他擲帕子、香囊的女子還能保持微笑,也因此縱得那些女子膽子更大,到後來都敢擲香瓜了。
若是他,直接把香瓜丟回去,砸那亂丟的女子一頭包,看以後誰還敢丟。
馮橙聽陸玄這麼問,立刻警惕起來。
他這是給她挖坑呢,若回答不好,肯定轉身就走。
若有選擇,她也不想厚臉皮跟定陸玄,可有了那段附身貓兒的離奇經歷,她早已不是單純天真的馮大姑娘了。
她這個模樣敢一個人上路,那和找死沒有區別。
馮橙垂了眸,軟聲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
陸玄準備走人,就聽少女悠悠道:「唯有把我攢了十五年的月錢都給公子了。」
陸玄聽了嘴角一抽,打量著少女懇切神色姑且信了,這才問道:「你怎麼變成這樣的?」
他說著,微冷視線落在少女手腕上。
少女肌膚勝雪,手腕上的淤痕很是顯眼,那應該是被繩索捆綁過留下的痕跡。
馮橙下意識縮了縮手,道:「逛街時遇到拍花子的了,我趁拐子不備掙脫逃跑,失足跌下了懸崖……」
那一次醒來,她確實以為遇到了拐子,只不過等到了京城聽到她與成國公府二公子私奔的傳聞,還有之後那些變故,才知道她哪是遇到了拐子,這分明是吳王一派為了拉攏祖父而設的陰謀。
有口說不出,還總被陸玄逼著親近母貓,她真的太難了。
陸玄皺眉。
這女子為何又用那種奇怪眼神看他?
他抬眼看了看不遠處的山巒,倒是挑不出少女話中漏洞:「這麼說你是京城富戶的女兒,要我帶你回京?」
馮橙忙點頭。
陸玄望著容色無雙的少女,忽然笑了:「可你怎麼知道我是去京城呢?」
馮橙一怔,暗罵一聲狡詐,面上自然不敢流露,試探道:「因為你是成國公府二公子,自然是要回京的吧?」
陸玄眸光微閃。
他可沒有忘記剛才他問眼前少女是人是鬼時,她張口吐出的那個「陸」字。那時他就懷疑這女子認識弟弟,好在她沒有耍小聰明隱瞞。
「陸公子出行,擲果盈車,我見過幾次,所以知道你的身份。」
少女又是那副懇切神色,看著單純又老實。
陸玄沉吟片刻,微微頷首,算是答應了馮橙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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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玄點了頭,冷著臉提前聲明:「我只是順路帶你一程,報答就不必了,等到了城外各自分開就是。」
他這麼說著,目光一直鎖在少女面上。
他不介意順便救人一命,但也不願沾上亂七八糟的麻煩,也因此,連這女子姓氏都沒有問的打算。
好在少女沒有下意識露出失望之類的神色,而是歡喜道謝:「那就多謝了,陸公子真是個大善人。」
陸玄眼角微抽,問道:「你可以起來嗎?」
馮橙老實搖頭:「不能。」
要是能起來,剛才她不就直接撲過去了,何至於掙扎爬了半天還原地不動。
陸玄皺了一下眉,伸出手來:「扶住我,試試能不能起來。」
素白的手伸出,搭在少年手臂上,少女俐落站了起來。
陸玄揚眉。
馮橙也愣了一下。
睜開眼的那一刻,她幾乎無法控制身體,現在竟全好了,連從高處滾落的疼痛都沒有。
馮橙只好一臉無辜解釋:「先前許是昏迷太久才動彈不得,現在又行了。」
陸玄面無表情收回手,率先轉身:「走吧。」
身後傳來少女的聲音:「還有來福。」
馮橙走到花貓身邊,把它抱起。
花貓偏瘦,個頭卻不小,可馮橙抱著它卻感受不到什麼重量。
馮橙心疼得險些落淚。
來福太可憐了,瘦得都沒分量啊,她以後要多喂來福小魚乾吃。
「喵喵——」來福仰著頭,親昵衝馮橙叫著。
馮橙緊了緊懷中毛球,心生唏噓:一隻偶爾被她投食的野貓尚能在她遇險後拼命來救,而有些人還不如一隻貓兒呢。
馮橙抱著花貓走到陸玄面前,解釋道:「它是我養的貓,名叫來福。」
到底少年心性,陸玄掃了一眼虎紋花貓,隨口道:「一隻貓兒叫來福?名字倒是古怪。」
聽起來一點不像個正經貓兒的名字,還以為是在喊小廝。
話音落,收到的是少女古古怪怪的眼神。
「怎麼?」
馮橙抿唇笑:「是有些特別,但寓意好。」
陸玄深深看少女一眼。
寓意好,貓主人還這麼慘?
當然,他沒有與少女混熟的心思,這話自然不會說出口。
陸玄穿過草木,大步向路邊走去。
被留在原處的大黑馬終於等到主人回來,激動甩了甩尾巴。
陸玄從荷包中摸出一塊糖塞進大黑馬口中作為獎勵,翻身上馬,勉強衝少女伸出手:「上來吧。」
馮橙猶豫了一下。
她猶豫,倒不是在意與陸玄同乘一騎,而是——
如果她沒記錯,陸玄之所以能發現她的屍身,當時是去方便的……
「不要耽誤時間。」陸玄沉著臉催促。
馮橙微微仰頭。
駿馬上的少年嚴肅著一張臉,隱隱露出幾分不耐煩。
少女抿了抿唇。
好吧,算她閑操心。
馮橙一手抱著來福,一手抓住陸玄的手借力跳起,動作輕盈落在馬背上。
陸玄眸光一閃,定定看著她:「你會武?」
剛剛這姑娘跳上馬背的動作未免太輕鬆了些,他甚至還沒往上提,對方就蹦到馬背上了。
「不會。」馮橙後知後覺,也發現有點不對勁。
馮家書香門第,她可是標準的大家閨秀,剛剛好像跳得高了些。
問題是她感覺還能跳得更高……
「喵——」
聽到來福的叫聲,馮橙心頭一動,產生一個荒謬的念頭:莫非是她曾成為貓的緣故?
馮橙面上不露聲色,對目不轉睛盯著她的少年搖搖頭:「真不會。我若會武,怎麼會被人販子拐了去。」
陸玄心中有了懷疑,對這個解釋嗤之以鼻。
這解釋聽起來倒是有理,可若對方說遇到了拐子本就是撒謊呢?
或許這女子有意接近他也未可知。
陸玄倒沒有認定對方是奔著他這個人來,可他近來常為太子辦事,這女子也許是細作呢?
但答應對方在先,他也不會半途把人拋下。
有了這個念頭,陸玄態度越發冷淡,一夾馬腹往前奔去。
路不是那麼平,平時習以為常的顛簸在這時卻令陸玄皺了眉:他好像忘了一件事……
撐了兩刻鐘,陸玄翻身下馬,指著不遠處的潺潺溪流道:「正好有淨手的地方,在這兒吃些乾糧再趕路。」
這一次,他沒有伸手扶少女下馬的意思,只面無表情看著她。
那瞬間馮橙有些心虛,轉而自我安慰:就不允許她天賦異稟嗎?
不能心虛,越是心虛,陸玄就越多疑。說起來,他這個愛多想的毛病真是從沒變過。
想通了的少女輕盈跳下,連一絲聲響都沒發出。
陸玄再深深看她一眼,道:「你先去淨手,我去那邊看看有沒有野果子。」
馮橙心知肚明陸玄要去做什麼,自然不好表露出她知道的意思,抱著來福往溪邊去了。
少年盯著少女纖細背影,暗暗鬆口氣。
他可不想讓對方聯想到他要去幹什麼,所以野果子必須采回來。
馮橙在溪邊蹲下,放下來福,掬起一捧清泉。
春日的泉水凜冽清澈,映出少女明媚身影。
馮橙看著水中倒影,一時有些恍惚。
突然變回了人,竟有些不適應了。
她側頭看來福。
來福緊挨著她,正伸出舌頭喝水。
馮橙伸手撫了撫花貓的背,那顆從醒來就飄飄蕩蕩的心踏實了幾分。
她在,來福也在,已經是好的開始。
來福突然掙脫馮橙的手,爪子拍打水面。
馮橙看向溪中,一尾肥壯的魚兒正躍出水面,濺了她與來福一身水。
「喵喵喵!」來福急促叫著,撓了一下馮橙衣擺。
對上那雙綠色貓眼,馮橙福至心靈,竟懂了來福的意思:好大一條魚,想吃!
馮橙目光追逐著那條要遊走的大魚,咽了咽口水。
她也想吃魚了。
這個念頭一升起,竟有些克制不住,等馮橙回過神,已經把大魚抓在手中。
至於為何能把在溪中靈活遊動的魚兒徒手抓起,抱歉,她一點不想知道。
馮橙想想變得輕盈的身體,想想對吃魚的反常渴望,只想歎氣。
身後傳來腳步聲,馮橙下意識轉身。
少年盯著少女手中那尾奮力掙扎的大魚,陷入了沉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4章 回家
「許是被來福嚇到了,這魚一急就跳上了岸。」馮橙若無其事解釋。
被纖纖素手箍住的大魚仿佛感受到了侮辱,死命掙扎著。
陸玄走過來,把采來的幾枚野果在水中洗過,拿起一顆咬了一口。
不知名的紅色野果酸酸甜甜,作為旅途中的嘗鮮,還算過得去。
馮橙望著吃野果的少年,下意識抿了抿乾裂的唇。
陸玄斜睨她一眼,冷淡問道:「吃麼?」
「吃。」馮橙脫口而出。
鑒於二人之間那段離奇前緣,她在陸玄面前似乎矜持不起來。
陸玄視線下移,落在那條大魚上。
馮橙明白,這是提醒她把魚放下。
可這魚精神十足,真放在地上鐵定撲騰回水裡,於是少女把魚往石頭上一摔,見魚掙扎幾下不動了,這才淨了手向陸玄走去。
陸玄強忍住嘴角抽動,把一枚野果拋過去。
馮橙伸手接住,小口小口吃起來。
陸玄已經把野果解決,從行囊中取出兩塊硬邦邦的餅子,遞了一塊過去。
馮橙瞄了躺在地上的大魚一眼,提議道:「不如我們把魚烤了吧,死都死了,不吃可惜了。」
陸玄看她一眼。
他若會做這些,還能一直吃硬餅子?
馮橙似是知道少年想什麼,自告奮勇道:「我會烤魚,可否借匕首一用?」
陸玄略一猶豫,取出匕首遞過去。
馮橙提著匕首在大魚身上來回比劃,遲疑許久,對著魚肚子一劃。
陸玄對香噴噴的烤魚一下子沒了期待。
看這笨拙動作,會做烤魚?
雖這般想,他還是撿來枯枝,用隨身攜帶的火摺子升起火。
這時馮橙已經把魚收拾出來,串好放到火上翻烤。
琴棋書畫,女工廚藝,她還是馮大姑娘的時候都要學,也曾在銀裝素裹的園子中與相熟的姐妹烤鹿肉吃。
手上動作漸漸熟練,香氣冒了出來。
眼見魚肉被烤得金黃,陸玄忍無可忍問:「什麼都不用放?」
馮橙目露驚喜:「陸公子隨身帶了調料?」
少年板著臉:「沒有。」
馮橙險些翻個白眼。
沒有帶調料,她還能變出來?
烤好的魚架在熄了的篝火上方,馮橙先拿了一串給來福,示意陸玄自便。
陸玄雖對馮橙烤魚的手藝不抱期待,但烤魚比硬餅子的吸引力還是大多了,遂拿起一串權嘗嘗。
烤得微皺金黃的魚肉入口,雖沒有鹹淡味,卻吃出了魚肉本身的鮮甜。
陸玄不由詫異。
這樣簡單烤出來的魚肉竟不難吃。
當然,說美味有些誇張,但比硬邦邦的餅子強多了。
每串魚肉分量十足,陸玄吃了幾串喝了些水就覺飽腹,再看對面少女,與她的貓一起已經把剩下的烤魚吃得差不多了。
馮橙抬眸對上少年平靜無波的眼睛,問他:「能給我一塊餅子嗎?」
陸玄不動聲色遞過去,心中疑惑對方要餅子幹什麼。
接過餅子的少女就著半串烤魚吃起來。
那一瞬,少年眼角不受控制抽了一下。
他可能想錯了,哪有這麼能吃的女細作。
感受到頻頻掃來的目光,嘴角泛著油光的少女很實在解釋:「餓了。」
陸玄:「……」
「我吃好了。」隨身帶著的帕子早不知落到了何處,馮橙洗面淨手,打斷少年的沉思。
陸玄看她一眼,淡淡道:「走吧。」
大黑馬載著少年、少女與一隻貓疾馳,到了岔路口上了一條路,開始見到來往行人。
等到夕陽西斜,遙遙望見籠罩在暮光下的高大城門,馮橙不由濕了眼眶。
京城終於到了。
陸玄牽著韁繩,對馮橙道:「就到這裡吧。」
馮橙壓下心頭激動,對著少年福了福:「多謝陸公子相助。」
「不必。」分開之際見對方沒有糾纏之意,陸玄戒心稍減,語氣有所緩和,「姑娘先行,等你進了城我再走。」
馮橙略略屈膝以示謝意,抱著來福快步向城門口走去。
身後是牽著黑馬的少年,但她沒有再回頭。
變成貓的她曾靠陸玄庇護,而現在,她要靠自己了。
她要活下去,還要弄清陸玄刺殺太子的緣由,讓陸玄……也活下去。
陸玄目送那道背影消失在城門口,不知怎的想到她那聲謝。
多謝陸公子相助。
看來見到二弟他要提一句,畢竟這姑娘把他當成了二弟,萬一以後二弟與她偶然遇見,不至於一頭霧水。
至於對少女認錯人的想法?
陸玄彎唇笑笑。
不過萍水相逢,人生過客,對他來說有什麼打緊的。
少年牽著馬,緩緩往城門處走去。
天際的雲被霞光染成絢麗的紅,路邊垂柳隨風婆娑,柳枝溫柔撫過少女淡綠色裙擺。
馮橙躲在樹後,望著那熟悉的大門有些近鄉情怯。
那一次,與人私奔的污點一直在,她以來福的身體溜進過尚書府,發現她成了府中禁忌。
她不奇怪。
祖母那般重規矩,對敗了尚書府名聲的她怎會不惱。
那這一次呢?
馮橙不確定。
也因為這份不確定,令她有了幾分期待。
記憶中的祖母雖嚴厲,亦有慈愛之時,這一次回來或許會不一樣了吧。
馮橙輕吸口氣,一步步走過去。
側門開著,門人聽到動靜往外一看,登時愣住。
一身狼狽的少女抱著一隻髒兮兮的貓,這不是——
馮橙只好喊了一聲王伯。
門人如夢初醒,猛然跳起來:「大、大姑娘!」
沒等馮橙回應,他便高喊著往內跑:「大姑娘回來了!」
長寧堂裡,二太太楊氏正陪著老夫人牛氏敘話。
聽到下人稟報,牛老夫人手一抖,茶盞潑了小半。
楊氏也是一臉驚詫。
這大姑娘與人私奔已不見了兩日,如今竟回來了?
牛老夫人霍然起身,厲聲問道:「她在哪兒?還有誰?」
來稟報的下人戰戰兢兢回道:「大姑娘正往內走,只有她一個人……」
牛老夫人只覺氣血上湧,穩了穩身子喝道:「胡嬤嬤,你立刻去把大姑娘給我帶到長寧堂來!」
「是。」
馮橙頂著下人們的異樣目光往內走,迎面遇到了胡嬤嬤。
胡嬤嬤皮笑肉不笑:「大姑娘,老夫人聽說您回來了,讓您過去。」
馮橙本就要去長寧堂,聞言微微點頭,隨著胡嬤嬤往長寧堂去了。
長寧堂中氣氛壓抑,楊氏低聲勸:「老夫人,您的身體最要緊,千萬不要氣壞了身子。」
牛老夫人沉著臉聽著,一見馮橙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抓起茶盞就砸過去:「孽障,你還有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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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盞迎面而來,動作比念頭快一步,馮橙一側身避開了。
見沒砸中,牛老夫人更怒了,劈手奪過二太太手中茶盞又砸了過去。
馮橙又是一個側身避開了。
接連兩個茶盞跌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發出的聲響令屋中伺候的人膽戰心驚。
望著牛老夫人烏雲密佈的臉,馮橙想歎氣。
她躲得這麼快,祖母好像更生氣了。
這般想著,少女快步往前走了兩步跪下來:「祖母,孫女回來了。」
牛老夫人居高臨下盯著伏地的少女,面上一絲表情都無。
令人窒息的沉默後,她問:「馮橙,你做出與人私奔這般有辱門風的醜事,竟還有臉回來?」
一開始馮橙失蹤,尚書府雖急卻沒往這方面想,可很快就傳來成國公府二公子也失蹤的消息。隨著兩府尋人,有路人說見到一對少年男女一起出城,再聽描述可不就是尚書府馮家的大姑娘與成國公府的二公子。
兩個人同一日失蹤,還有人看見一道出了城,這不就是私奔嘛!
流言一起,便如星火燎原,立刻傳得沸沸揚揚。
牛老夫人本不願信,可隨後又有流言傳出,說上元節的時候馮大姑娘摔倒在成國公府二公子面前,二人定是那時看對了眼,奈何馮大姑娘早有婚約在身,只好謀劃私奔。
馮橙抬頭,一臉錯愕:「祖母說什麼?我與人私奔?」
她急著回來,就是要洗清潑在身上的污水,但現在卻不能表現出知情的樣子。
牛老夫人見馮橙神情茫然,冷笑一聲:「孽障,你還裝糊塗,知不知道你與成國公府二公子私奔的事已經傳得人盡皆知!」
跪在地上的少女渾身一震,滿眼不可置信:「祖母,您說的話孫女完全聽不明白,我與成國公府二公子素不相識,怎麼會與他私奔?」
牛老夫人一拍桌子:「上元節,你敢說沒見過陸二公子?」
「上元節?」馮橙喃喃,黛眉越擰越深,「上元節我與二妹、三妹一起去逛燈會,放煙火的時候人群擁擠,不慎摔倒了……那時是有幾位公子在不遠處,陸二公子也在其中,可當時看到孫女跌倒的還有很多人,陸二公子不過是其中之一。扶我起來的是三妹,總不能因為陸二公子在場,就說孫女與他結識了,還與他私奔吧?」
牛老夫人冷笑:「孽障,你不要再狡辯,家裡人到處尋你的時候,有人親眼瞧見你與陸二公子一道出了城!」
剛才被牛老夫人搶了茶盞的二太太劉氏壓了壓嘴角,眼底盡是鄙夷。
虧大姑娘還有臉提梅兒,早知道這丫頭能做出這麼沒臉沒皮的事來,就該讓梅兒離她遠遠的。
馮梅是府上二姑娘,二房唯一的女孩。
馮橙沉默一瞬,目光平靜與牛老夫人對視:「祖母,敢問瞧見我與陸二公子私奔的是什麼人?」
「城門附近的賣貨郎。」牛老夫人冷冷道。
馮橙輕笑:「若說孫女常去的那些商鋪,掌櫃、夥計認識我不奇怪,可一個城門附近的賣貨郎怎麼會認識我?」
見馮橙到這時候還死鴨子嘴硬,牛老夫人氣得臉皮直抖。
劉氏忙勸道:「老夫人,您不能急啊,這兩日為了大姑娘的事您都沒好好吃飯,再著急生氣身子骨哪受得了。」
她說著看了馮橙一眼,歎道:「大姑娘,原本家裡也不願相信啊,可那賣貨郎描述的身高長相還有髮髻衣裳,與你失蹤那日別無二致……」
馮橙理了理散落的碎髮,問劉氏:「二嬸覺得我很蠢嗎?」
劉氏一愣,下意識否認:「怎麼會,大姑娘自幼聰明伶俐……」
就算覺得大姑娘蠢,她也不會在老夫人面前流露出來啊。
馮橙挺直脊背,擲地有聲:「既然我不蠢,若真與陸二公子私奔,為何連基本的喬裝打扮都沒有?頂著這張臉唯恐不被找回來嗎?」
劉氏一滯。
大姑娘模樣頂出色,哪怕早早沒了父親,母親又不被老夫人所喜,她還是能感覺出老夫人對這個孫女的偏愛。
如今這麼一聽,竟覺得大姑娘的辯駁有些道理。
劉氏不甘被晚輩問住,擰著帕子道:「老夫人命人去大姑娘住處查過,大姑娘一些首飾、碎銀都不見了。」
話中之意,馮橙為了私奔帶著這些錢物跑了。
馮橙心頭一跳。
她丟了一些首飾碎銀?
她當貓的時候知道一些大事,可這樣的細節卻不知曉。
「我失蹤後府中上下自然忙亂,有人趁亂摸魚也未可知。」馮橙紅著眼圈,委屈望著劉氏,「二嬸非要把私奔的污水潑在侄女身上,對咱們尚書府有什麼好處?」
劉氏面色微變:「大姑娘這是什麼話——」
她就是插幾句話而已,明明質問大姑娘的是老夫人。
馮橙垂眸等著。
直接這麼問祖母當然討不了好,但借著反問二嬸提醒祖母,祖母冷靜下來權衡得失,應當能聽得進她的解釋了。
果然牛老夫人聽了這話心頭微動,皺了皺眉問馮橙:「那你說說,究竟為何失蹤了?」
這個孫女肯定是廢了,尚書府的名聲或許還能挽回一二。無論失蹤的原因是什麼,都比與人私奔好聽。
馮橙顫了顫睫毛,滾下淚來:「孫女遇到拐子了……」
聽馮橙講完,牛老夫人這才有心思留意她懷中的貓:「你是說這隻野貓救了你,讓你僥倖逃脫了拐子的魔爪?」
馮橙用力點頭,抱著來福簌簌落淚。
牛老夫人定定看了跪地的少女許久,暗暗鬆了口氣。
雖說都是丟了名聲,但遇到拐子比與人私奔強太多了。
當然,為了尚書府的名聲著想,事情肯定不能這麼算了。
牛老夫人喊了一聲胡嬤嬤,在她耳邊低語。
胡嬤嬤神色緊繃,手抖了抖。
牛老夫人沖馮橙點了點頭:「你隨胡嬤嬤去隔間,讓胡嬤嬤給你檢查一下。」
劉氏聽了,立刻去看馮橙反應。
嘖嘖,老夫人這是要胡嬤嬤檢查大姑娘清白啊,這可真是難堪。
誰知馮橙只是對著牛老夫人屈了屈膝,便隨著胡嬤嬤去了隔間。
牛老夫人盯著房門口神色莫測,伸手去拿茶盞,才想起剛才把茶盞砸了。
隔間內,見胡嬤嬤神色有異,馮橙輕聲問:「嬤嬤打算如何檢查?」
胡嬤嬤看著花朵般的少女歎口氣,聲音放得很輕:「大姑娘真的不懂嗎?」
「懂什麼?」
胡嬤嬤沉默片刻,低聲道:「大姑娘不是與人私奔,而是遇到了拐子,僥倖逃脫後拼死趕回府中把真相告訴長輩,碰壁自盡以表清白……」
馮橙抿唇,終於懂了。
原來祖母命胡嬤嬤檢查只是個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讓她「自盡」,留一個貞烈的名聲。
去他娘的名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6章 反擊
馮橙看著胡嬤嬤,腦海中浮現的卻是牛老夫人的臉。
那張臉有時嚴肅,有時慈愛,孫輩們做了不合規矩的事會訓斥,表現好了也會誇讚賞賜。
在馮橙想來,祖母應該就是這樣的吧。
可現在她發現自己錯了,錯得可笑。
她想過會被冷落,會被責罰,卻沒想到她進了家門連母親還沒見到,祖母就逼她自盡!
見少女出神,胡嬤嬤神色複雜喊了一聲:「大姑娘,您現在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馮橙回神,唇角微勾。
還好,現在醒悟也不遲。
「知道了。」少女頷首。
胡嬤嬤暗鬆口氣。
大姑娘識趣再好不過,不然要她動手就太為難了。
這也在意料之中,哪家大家閨秀出了這種事還好意思活著,自盡既能保住自己名聲,也能挽回尚書府的名聲。
這確實是兩全其美的法子。
胡嬤嬤在剛聽到牛老夫人吩咐時很驚愕,現在想來卻不得不佩服老夫人的果斷。
有得必有失,老夫人也是不得已啊。
馮橙掃胡嬤嬤一眼,轉身就往外走。
那似笑非笑的一瞥讓胡嬤嬤直覺不對勁,見馮橙往外走立刻去攔:「大姑娘——」
一直乖乖待在馮橙懷中的花貓一躍而起,撲到了胡嬤嬤臉上。
「啊——」
慘叫聲傳到牛老夫人耳中,牛老夫人嘴角微揚。
成了!
大孫女還是懂事的,這孩子可惜了啊——老太太才晃過這個念頭,就見少女雙手捂臉跑了過來。
馮橙往牛老夫人面前一跪,掩面嚶嚶哭。
牛老夫人下意識掃了一眼劇烈晃動的門簾,脫口問道:「怎麼回事兒?」
少女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聽了這話哭聲更大了。
牛老夫人見孫女活著出來了,心思浮躁,耐心告罄,對著門口怒喊:「胡嬤嬤,你人呢!」
一名老嬤嬤捂著臉跑了過來。
牛老夫人看看胡嬤嬤,再看看馮橙,迷茫了一下。
怎麼都捂著臉,難不成撞邪了?
「大丫頭,你把手放下,有話好好說。」
「嗚嗚嗚——」馮橙哭得更傷心。
牛老夫人被哭聲吵得腦殼疼,沖胡嬤嬤喝道:「胡嬤嬤,把手放下。」
胡嬤嬤當然不敢違背牛老夫人的吩咐,忍著疼放下手來。
看清胡嬤嬤的臉,屋中登時響起抽氣聲。
胡嬤嬤的臉怎麼花了?
「這是怎麼了?」牛老夫人吃了一驚。
胡嬤嬤疼得抽氣,亦委屈得不行:「是大姑娘帶回的野貓把老奴抓成這樣的!」
那貓速度也太快了,她還沒反應過來呢就撲她身上了,兩隻前爪猛撓她的臉,她差點死在隔間裡啊!
屋中的人聽了胡嬤嬤這話,不由尋覓來福,就見那花貓不知何時回到馮橙身邊,正懶洋洋舔著爪子。
眾人:「……」
牛老夫人皺眉:「來人,把這野貓帶出去。」
這樣的野貓就不該進尚書府的大門,不過是被大丫頭回來的事佔據了心神,才出了這樣的疏忽。
一直哭泣的少女放下手來,抱起來福:「祖母,不能把它趕出去,這會壞了尚書府名聲的!」
既然祖母最在乎名聲,那就利用一下「名聲」這個混帳東西好了。
果然,牛老夫人一聽這話揮手阻止了丫鬟上前的動作,盯著馮橙問:「你說說,為何會壞了尚書府的名聲?」
馮橙見料對了,心頭不知可悲還是可笑,紅著眼睛道:「孫女既然回來了,那私奔的流言定要對外解釋吧?」
牛老夫人微微點頭。
自然是要解釋的,不但要對世人解釋,還要找成國公府說清楚。
少女垂眸,聲音清脆:「這就是了,世人聽了尚書府的說法知道孫女遇到了拐子,會想孫女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麼從拐子手中逃脫的呢?哦,是一隻野貓救了尚書府大姑娘……」
馮橙抬眸看著牛老夫人,微揚的唇角藏著諷刺:「尚書府大姑娘心善喂野貓,野貓報投喂之恩救了馮大姑娘,這本算得上一段逸聞佳話。後來一打聽,那隻野貓呢?」
眾人被問得一愣。
對啊,野貓呢?
牛老夫人神色凝重起來。
大丫頭說得不錯,若是打殺了這隻野貓,尚書府就成了無情無義的人家。
頂著一張大花臉的胡嬤嬤傻了眼。
也就是說這隻該死的野貓不但沒事,以後還要被尚書府好吃好喝養起來?
那她的臉呢?白被撓成這樣了?
馮橙輕輕捋了捋來福背上的毛,請示牛老夫人:「祖母,孫女想收養這隻野貓,您說行嗎?」
牛老夫人嗯了一聲。
關係到尚書府名聲,這隻貓定是要留下了,至於孫女——牛老夫人看著馮橙,不由皺眉。
在她想來,大孫女自盡是最妥當的安排。以後旁人提到尚書府,還要誇一句尚書府大姑娘從拐子手中逃脫是為有勇,自盡以保清白是為有節。
可大孫女若是活著,哪怕世人相信她是被拐而不是與人私奔,那也不好聽。
誰知道馮大姑娘被拐的時候有什麼遭遇呢?
這樣的議論,只要大孫女活著,就會一直有。
堂堂尚書府大姑娘,活在這些不懷好意的揣測中,難堪的是整個尚書府。
牛老夫人餘光掃了掃胡嬤嬤,心中惱火:胡嬤嬤跟了她多年,本是個靠譜的,今日怎麼把事情弄成這個樣子。
馮橙明白牛老夫人的懊惱,心中冷笑。
從祖母當眾吩咐胡嬤嬤給她檢查便知,祖母可不想讓二嬸等人知道她逼孫女自盡的心思。
有些事可以做,卻不能說。
逼死了她,祖母在其他兄弟姐妹面前還是那位慈愛又不失威嚴的好祖母。
而現在,她從隔間跑了出來,逼她自盡的最佳時機就錯過了,祖母怎能不惱。
當然,此後她也不能掉以輕心,須時刻警惕著。
「大丫頭,胡嬤嬤不是給你檢查麼,你怎麼這麼快跑出來了?」牛老夫人冷冷問。
到這個時候,老太太自然明白,大孫女這是不想死。
這個不知羞恥的東西!
馮橙聽了這話又紅了眼圈,飛快瞟了胡嬤嬤一眼,哽咽著道:「一開始我想著檢查就檢查吧,誰讓孫女不孝惹長輩煩心了呢,沒想到胡嬤嬤居然摸我的胸!」
胡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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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齊刷刷看向胡嬤嬤,表情古怪。
胡嬤嬤居然是這種人?
胡嬤嬤目瞪口呆,一時忘了辯解。
不是老嬤嬤反應慢,實在是受到的衝擊太大了:一個大家閨秀,這樣沒臉沒皮的瞎話怎麼說得出口?
她瘋了才會摸大姑娘的胸!就大姑娘那小身板,哪有胸!
不對,這不是有沒有的問題,她一個在老夫人面前得臉的管事嬤嬤,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嗎?
詭異的安靜中,馮橙哭得更委屈:「孫女好歹是大家貴女,讓我受這般侮辱,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牛老夫人嘴角猛抽了一下。
馮橙沒有帕子拭淚,任由淚珠淌過白皙的面頰:「可孫女一想若是尋死,祖母知道了該多傷心呀,我可不能為了自己痛快做這種大不孝的事……」
牛老夫人:「……」這麼說,她還得謝謝孫女的貼心了。
到這時,再不說點什麼就不合適了。
牛老夫人壓下翻滾的怒氣,沉聲問胡嬤嬤:「胡嬤嬤,你是怎麼回事兒?」
胡嬤嬤被那銳利眼神一掃撲通跪下去,到嘴邊的真相打了個轉又默默咽下,忍著憋屈道:「老奴給大姑娘檢查時不小心碰到的,絕不是有意的,還請大姑娘原諒。」
二太太還看著呢,萬一大姑娘嚷嚷老夫人逼她自盡,那就無法收場了。
正因為胡嬤嬤是牛老夫人心腹,才十分瞭解牛老夫人在意什麼。
還能怎麼辦,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認了。
牛老夫人看向馮橙。
馮橙心知牛老夫人是讓她見好就收,可她偏偏不想讓對方如意。
「原來胡嬤嬤是不小心碰到的。」少女櫻唇微張,顯出幾分錯愕,「嬤嬤是祖母身邊得力的,按說不該啊——」
胡嬤嬤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光:「老奴也很內疚,今日不知怎麼就馬虎了……」
她看出來了,今日她若沒有表示,大姑娘打算不依不饒。
大姑娘不要臉,老夫人要臉。這麼撕扯下去,大姑娘會不會受罰另說,她鐵定討不了好。
這一耳光,就當她對大姑娘厚臉皮的不瞭解吧。
大意了啊。
馮橙把調皮的碎髮捋到耳後,歎道:「胡嬤嬤這又何必呢,以後注意些就是了。」
胡嬤嬤忍著臉疼,勉強扯出笑容:「老奴謝過大姑娘體諒。」
過了今日,大姑娘不能再拿老夫人逼她自盡說事兒,自有被老夫人收拾的時候!
牛老夫人念頭落空,心腹還吃了啞巴虧,心裡當然不痛快,看著髒兮兮的少女冷聲道:「回來了就好,你先去沐浴更衣吧,這個樣子讓人瞧了笑話。」
馮橙沒有動:「祖母,我母親在怡馨苑嗎?」
牛老夫人看她一眼,淡淡道:「自你失蹤你母親就病了,你三叔與兄長們也在到處尋你,每每天黑透了才回來。」
「那孫女先去看看母親。」
「去吧。」牛老夫人壓下不耐煩道。
馮橙對著牛老夫人與劉氏屈了屈膝,抱著來福離開了長寧堂。
長寧堂中一時靜悄悄,劉氏尷尬笑笑:「大姑娘回來是天大的好事兒,兒媳讓廚房今晚加幾個菜吧。」
「你看著吧。」
見牛老夫人面露疲憊,劉氏識趣告退。
等劉氏一走,牛老夫人摒退左右問胡嬤嬤:「你們進了隔間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胡嬤嬤心裡憋著氣,悶聲道:「老奴就是委婉提醒大姑娘自盡以保清白,那隻野貓就撲老奴臉上了,然後大姑娘就跑出來了。」
牛老夫人臉皮抖了抖,看著花臉的心腹沒好氣道:「去上藥吧,這個模樣還怎麼見人。」
胡嬤嬤訕訕應著。
「還有,明日一早把大姑娘從拐子手中逃脫回家的事傳出去。」牛老夫人補充一句。
馮橙出了長寧堂,就見一名粉衣少女匆匆往這個方向趕來。
她腳步微頓,而後快步迎上去。
來人是三妹馮桃。
尚書府一共三位姑娘,二姑娘馮梅是二房的,三姑娘馮桃是大房庶女。馮桃生母原是大太太尤氏的陪嫁丫鬟,多年前就病逝了,馮桃自幼便養在尤氏身邊。
眨眼間馮桃就到了近前,哭著抱住了馮橙:「大姐!」
窩在馮橙懷中的來福野性猶在,對陌生人的靠近很是警惕,對著小姑娘胸口撓了一爪子。
小姑娘猛然後退,低頭看著被抓破的衣襟傻了眼。
馮橙警告揉了揉來福腦袋,對臉色發白的少女喊了一聲三妹。
她還是來福的時候,聽人提起馮府大太太病逝了,想方設法溜回了家。彼時府上處處掛著白,母親的棺槨就停在怡馨苑中,可除了傷心欲絕的兄長,其他人眼中流露的只有輕慢。
那些人自以為掩飾得很好,人後卻難免流露出幾分真實心思。可他們不知道,無人的時候還有一隻貓悄悄看著他們。
一開始,她以為是她「私奔」的事害母親被人看輕,有口不能言的痛苦下只能藏在怡馨苑中看那些人進進出出。
她很快發現了蹊蹺:三妹竟從沒出現過。
母親過世,三妹沒有不露面的道理。
她懷著疑惑四處尋找,無意中從二嬸母女的對話中知道了原因:三妹死了。
二嬸說:「以後府中就你一個姑娘了,你可要爭口氣。」
馮梅撇著嘴說:「母親放心,女兒再不爭氣也做不出馮橙與人私奔,馮桃與小廝私會那樣的醜事。」
從二嬸母女話中得知,三妹因與小廝私會被人撞破自盡了,而母親先是嫡女與人私奔,後是庶女與小廝私會,被祖母斥責教養不當,當天夜裡便懸了梁。
尚書府是要臉面的人家,大姑娘的事尚未平息,三姑娘與下人私會的事自然要死死瞞住,大太太的死因就推到了病逝上。
尤氏在馮橙失蹤後本就病了,連理由都是現成的。
馮橙偷聽了劉氏母女的對話,第一個反應就是不信。
少女心事旁人不知曉,她卻知道,三妹心中早就有了人,怎麼可能與府中小廝私會。
此後,她數次潛入馮府尋覓真相,卻不得解惑。三妹的貼身丫鬟因為主子做下醜事被打死了,打發到各處的小丫鬟則什麼都不知曉。
「大姐——」嬌柔的聲音拉回了馮橙的思緒。
馮橙看著馮桃,輕歎口氣。
三妹心中的那個人,是陸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8章 母女相見
馮桃拽著馮橙衣袖,神情激動:「大姐,你可算回來了,我還以為——」
馮橙冷靜得多:「三妹從哪裡來?」
馮桃道:「我在怡馨苑伺候母親,聽小丫鬟稟報說姐姐回來了,就跑過來了。」
「母親知道我回來了?」
馮桃搖頭:「母親病著,我尋思大姐直接去見母親更好,叮囑丫鬟先別和母親說。」
馮橙微微頷首。
在不知道她什麼狀況的情況下,不刺激病中的母親是聰明的做法,而她現在的狼狽樣子確實不宜讓母親瞧見。
「我先去晚秋居梳洗一下,三妹也回房換衣裳吧。」
「嗯。」馮桃目光不離馮橙左右,似乎到現在仍不敢相信馮橙回來的事實。
馮橙所住的晚秋居與馮桃所住的長夏居相鄰而建,姐妹二人並肩往前走去。
迎面立著一名素衣少女,是二姑娘馮梅。
見馮橙到了近前,馮梅神色有些複雜:「大姐回來了。」
馮橙點頭,淡淡道:「等我見過母親,再與二妹敘話。」
眼見馮橙走遠,馮梅抿了抿唇。
她聽聞大姑娘回府就趕了過來,本以為見到的會是羞愧不安的馮橙,沒想到非但沒從馮橙面上瞧出半點羞愧,還瞧出了幾分傲慢。
就是以前,馮橙在她面前也傲不起來啊。
尚書府三位姑娘,三姑娘是庶女不提,大姑娘令人稱道的是美貌,二姑娘令人稱道的是才氣。
對清貴人家來說,推崇有才比推崇美貌總顯得脫俗些。
何況馮橙早早喪父,就算占著大姑娘的身份,比之馮梅父母俱在且恩愛有加又差了些。
「梅兒。」一聲輕喚令馮梅轉了頭。
二太太劉氏彎了彎唇:「別傻站著了,隨母親回房。」
「母親,大姐她——」
「回去再說。」
長寧堂外恢復了平靜。
這個時候馮橙在長寧堂中說的那番話尚未傳開,左右無人,馮桃低聲問:「大姐,你真的與陸二公子——」
馮橙不動聲色反問:「三妹怪我麼?」
馮桃一愣,似乎這問題很離譜:「大姐說什麼呀,我怎麼會怪你,要怪也怪那個陸墨不要臉……」
聽馮桃把陸墨數落一通,馮橙有些詫異:「三妹不是心悅陸二公子?」
馮桃冷哼:「本來是心悅的,可他竟拐了大姐私奔,就不喜歡了。」
十四歲的少女,在信任的人面前絲毫不掩飾情緒,把嫌棄全掛在了臉上。
馮橙失笑:「可我記得以前三妹說特別特別喜歡,若不是怕人瞧見,還想畫了陸二公子的畫像貼牆上。」
馮桃臉微紅:「嗐,以前鬼迷心竅,現在清醒了。」
馮橙這才道出實情:「我是遇到了拐子,與陸二公子沒有絲毫關係。」
「真的?」馮桃腳下一頓,眼睛都亮了。
馮橙微抬下巴,嗯了一聲。
她雖沒長篇大論解釋,馮桃卻立刻信了,嘴角忍不住高高揚起:「大姐,我忽然覺得又喜歡陸二公子了。」
馮橙默了默,到底沒有說什麼。
三妹心悅也好,不喜歡也罷,至少她附身來福的那段經歷中,成國公府從未放棄對陸墨的尋找。
她想,陸墨應該是死了。
吳王一方既然做了這個局,就不可能留活口。她是因為來福相救才僥倖逃離那輛馬車,饒是如此,也沒擺脫橫屍荒野的結局。
她的屍身被陸玄發現,對陸玄來說只是舉手之勞讓一個倒楣鬼入土為安,卻不知道他埋葬的是誰。
也因此,馮大姑娘與陸二公子「私奔」後,二人就再沒出現過。
說話間晚秋居到了。
馮桃一拉馮橙衣袖,小心翼翼道:「大姐,我和你說件事。」
馮橙看著她。
小姑娘似乎怕刺激到長姐,竭力放輕語氣:「祖母惱怒蒹葭沒有照顧好大姐,命人打蒹葭板子,蒹葭沒受住沒了——」
馮橙有兩個自幼陪她長大的丫鬟,一個叫蒹葭,一個叫白露。
蒹葭性情活潑,馮橙出門一般都會帶著她。
也連累了她。
失去生命,失去感情親厚的丫鬟,失去妹妹,失去母親,直到尚書府轟然倒塌,失去所有在乎的人。
一次次的心痛,馮橙早就嘗過了。
她壓下淚意,問馮桃:「白露呢?其他人呢?」
她出了事,同是貼身丫鬟的白露亦免不了受罰,只不過她還是來福的時候對這些細節無從得知。
馮桃見馮橙還算冷靜,暗鬆口氣,小聲道:「祖母審問白露沒問出什麼,把她關進了柴房。晚秋居裡其他人還好,只是被停了數月到一年不等的月錢。」
怕馮橙擔心,小姑娘忙補充道:「大姐放心,白露沒有挨板子。」
「嗯。」馮橙點了點頭。
她雖掛心白露,但先去見母親是更要緊的事。
「三妹換了衣裳來晚秋居等我,我去看母親。」
馮橙與馮桃分開,走進晚秋居。
晚秋居中一片寂靜,明明是陽春三月,卻有種暮氣沉沉之感。
自從馮橙出了事,晚秋居的人夾著尾巴做人,消息閉塞,現在還不知道馮橙回來了。
見馮橙走進來,正灑掃的小丫鬟一愣,而後尖叫道:「姑娘回來了!」
眨眼間院中就聚了不少人:兩個二等丫鬟,四個小丫鬟,一個婆子。
馮橙沒解釋什麼,吩咐道:「準備熱水,我要沐浴更衣。」
眾人雖有無數疑惑,瞧著少女冷凝的面色卻不敢多嘴,紅著眼圈忙碌起來。
馮橙痛快洗了一個澡,換上乾淨舒適的衣裙,安頓好來福,與馮桃一起去了寧馨苑。
寧馨苑中彌漫著淡淡藥香,才喝過藥閉目靠著引枕的尤氏聽到動靜,問道:「是桃兒嗎?」
一道輕柔聲音傳入尤氏耳畔:「母親。」
那面帶病容的美婦人猛然睜開了眼,望著馮橙熱淚盈眶:「我的橙兒,是我的橙兒嗎?」
馮橙快步向前,側坐在床邊握住尤氏冰涼的手:「母親,是我。」
尤氏緊緊摟住馮橙,放聲痛哭。
寧馨苑這邊沉浸在母女相見的喜悅中,長寧堂那邊,牛老夫人又糟心了。
馮尚書被老成國公給打了,是被人扶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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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尚書大人挨了打,馮尚書自覺沒臉,命下人把他扶去了書房。
老尚書扶著腰才坐下,牛老夫人就趕過來了,一見馮尚書的慘樣就氣不打一處來:「老爺,您是禮部尚書,怎麼能與成國公那種粗人對打?」
大魏建國還不到三十載,成國公是隨太祖打天下的武將,在牛老夫人看來馮尚書與這樣的人動手,既不理智又失身份。
馮尚書面色沉沉:「實在是那老匹夫欺人太甚,出了這樣的事非但不覺理虧,還跑到我面前挑釁!我說孩子還沒找回來,同一日失蹤說不定是巧合,再說我孫女素來乖巧,又早已定親,怎會與你孫子私奔。你猜那老匹夫說什麼?」
牛老夫人皺眉等著馮尚書往下說。
「那老匹夫跳著腳說那你覺得是我孫子誘拐了你孫女?放眼京城誰不知道我二孫子出色……」馮尚書一拍矮榻,「那蠢材,就是個擀麵杖!」
牛老夫人沉著臉道:「老爺既然知道那是個渾人,還與他撕扯什麼?」
「我何嘗想與這種人撕扯,見他如此啐了一口就走,沒想到——」老尚書頓了一下,面露尷尬,「不小心把唾沫星子噴他臉上了,那老匹夫就掄起拳頭打了過來……」
見牛老夫人臉色發黑,馮尚書試圖挽回尊嚴:「我也沒吃虧,拽掉了他一把鬍子。」
年少時家境貧寒,他也是幹過粗活的。
牛老夫人:「……」這麼說,她還得叫好了?
「老爺以後還是離那成國公遠著點。」
「知道了。」馮尚書渾身疼,不想再與牛老夫人說下去,「我今日就歇在這裡,晚飯也不用了,你回去吧。」
牛老夫人淡淡道:「好叫老爺知道,大丫頭回來了。」
馮尚書猛然起身,因吃痛又坐了下去,緊緊盯著牛老夫人問:「你說什麼?誰回來了?」
聽牛老夫人講完,馮尚書立刻吩咐下人:「去把大姑娘請來。」
寧馨苑這邊,尤氏摟著馮橙哭了一通,精神看起來好了許多。
她看著女兒,連眼睛都捨不得眨:「橙兒,我就知道你不會拋下母親的。」
馮橙握著尤氏的手,柔聲道:「當然不會,母親放心吧。」
母親性情雖柔弱,但對她的疼愛是全心全意的。她早早沒了父親,老天有眼得以重生,再不想失去母親。
得了愛女的寬慰尤氏面露笑意,可很快臉色一變,抓著馮橙的手緊了一下:「橙兒,昨日……薛府來退親了……」
馮橙的未婚夫婿是大理寺卿薛紹聆的幼子薛繁山,馮府與薛府同在康安坊,二人自幼便玩在一起,乃是實打實的青梅竹馬。
兩府門第相當,見兩個孩子年紀相仿又合得來,便給二人定了親。
那時,馮橙的父親還在。
聽了尤氏的話,馮橙怔了一下,很快笑笑:「女兒捲入那樣的流言中,薛府來退親也不奇怪。」
尤氏打量馮橙神色,卻瞧不出悲喜,心疼得落淚:「若是能早一日回來就好了……」
橙兒與繁山那般要好,知道被退親的消息心裡該多難過啊,怕她傷心還要強撐著。
尤氏越想,越心疼。
「母親,您不必替女兒可惜。薛府昨日退親,女兒今日回來,只能說明我與薛繁山沒有夫妻之緣。」
「橙兒,你不難過麼?」
難過麼?
馮橙輕輕抿了抿唇。
要說難過,曾經還是有的。
她與薛繁山見證了彼此長大,也曾紅著臉悄悄牽手,她以為他們會順理成章一起白頭,從沒想過這個人在她以後的人生中缺席。
可誰想到她死了呢。
她沒有以後了,而薛繁山的人生還在繼續。齊軍攻破京城之前,薛繁山已經成親了。
那些難過,都留在了上輩子。
如今她回來了,再想到薛繁山只有一個反應:別的女人的夫婿。
她哪來閒工夫為了別人的夫君難過。
「不難過呀。」馮橙對尤氏甜笑,「女兒經過這次大劫想明白許多,那些註定錯過的不可強求,不然是禍非福。」
尤氏覺得這話有道理,拿帕子擦了擦眼淚,看著如花似玉的女兒心又揪了起來。
這被拐的名聲也不好聽啊,橙兒以後不要說嫁人了,等尚書府與成國公府扯明白私奔的事,定會被老夫人送去家廟青燈古佛,或是關在府中偏僻院子從此不得見人,直到悄無聲息死去。
這般一想,尤氏摟著馮橙哭起來:「我的橙兒,以後你可如何是好……」
馮橙輕拍尤氏單薄的背:「母親放心,眼下的麻煩女兒有辦法解決。」
尤氏正要追問,馮尚書那邊的人就到了。
在尤氏擔憂的目光中,馮橙隨來人去了書房。
「孫女見過祖父、祖母。」
馮尚書仔細打量馮橙,見確實是長孫女無疑,懸著的心放下少許。
「橙兒,此刻只有祖父、祖母在,你不要有絲毫隱瞞,你與成國公府二公子當真毫無關係?」
少女背脊筆直,嘴角掛著譏笑:「孫女當然與他毫無關係。奔者為妾,成國公府二公子哪來的臉,能讓孫女捨棄家人、捨棄尚書府大姑娘的身份與他私奔?」
「不錯,我就知道我的孫女不是個糊塗的。」馮尚書見馮橙如此反應心下一松,冷冷道,「那明日就該與成國公府好好說清楚了。橙兒,你先回去歇著吧,這些事長輩們會解決。」
「多謝祖父。」馮橙福了福身子,卻沒離開。
馮尚書問:「橙兒還有事?」
馮橙看向牛老夫人:「祖母,我聽說白露被關在柴房,能不能放她出來服侍孫女?」
牛老夫人面無表情點了頭。
眼下最要緊的就是澄清孫女與人私奔的事,那因為此事被關起來的丫鬟自然要放了。
「多謝祖母。」馮橙粲然一笑,退了出去。
書房中一時靜下來,良久響起牛老夫人的聲音:「老爺,等事情過了把橙兒送去家廟吧。她落入過拐子手中,就算咱們說她是清白的也堵不住世人的嘴,留她在府中會影響其他孩子前程。」
馮尚書沉默片刻,歎道:「橙兒本沒有錯,就是命不好。送去家廟就免了,養在府中以後不見外人,等時日久了世人淡忘,在外地尋一戶合適的人家嫁過去就是了。」
牛老夫人扯了扯嘴角。
沒有錯?
讓自己落入拐子手中就是錯,那日大丫頭若是規規矩矩待在府中,又怎麼會出事?
說到底,是自己招來的禍事。
「就聽老爺的。」牛老夫人嘴上應了,眼底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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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在皇親貴胄聚集之地的成國公府此時正熱鬧著。
「國公爺,今日你把馮尚書打了?」成國公夫人看著怒容滿面的成國公,一臉不贊同。
糟老頭子真不讓人省心。
馮尚書她是見過的,就那瘦弱的小身板,老頭子一拳就能打個半死,到時候怎麼對皇上交代?
成國公聽了更氣:「明明是對打。夫人你瞧瞧!」
見成國公指著鬍子,成國公夫人仔細看了看,卻看不出個所以然。
「瞧什麼?」
「鬍子啊!」成國公心疼壞了,「被那老酸儒揪掉了好幾根呢。」
成國公夫人驚訝不已:「馮尚書還有這樣的身手?」
不應該啊,就馮尚書那樣的,她都能一打五。
「老酸儒超常發揮罷了。」成國公擺擺手。
一名下人匆匆進來稟報:「大公子回來了。」
成國公夫人一聽,忙命人請進來。
不多時一名少年快步而入,向成國公夫婦施禮:「孫兒見過祖父、祖母。」
有日子沒見大孫子,加之二孫子失蹤,成國公夫人一見陸玄眼圈就紅了:「玄兒回來了。」
陸玄瞧著祖母泛紅的眼圈,問出心頭疑惑:「府中是不是有什麼事?」
門人的欲言又止,一路走來的低沉氣氛,加之祖母反常的脆弱,他能肯定府中出事了。
祖母出身將門,年輕時隨著祖父上過戰場的,不是那種幾日不見孫子就抹淚的老太太。
成國公重重歎口氣:「你二弟失蹤了。」
陸玄一愣,冷清的眉眼變得銳利:「失蹤?」
成國公夫人紅著眼道:「一起失蹤的還有禮部尚書府的馮大姑娘。」
「這是什麼意思?」陸玄問。
「都說你二弟與馮大姑娘私奔了。」
「不可能。」陸玄斷然否定,只覺荒唐,「祖父、祖母相信二弟會與人私奔?」
那是他的孿生弟弟,就算二人性情迥異,一些默契還是有的。說二弟會與人私奔就如說他會與人私奔一樣可笑。
「本來是不信的,可流言一下子就傳開了,除非把墨兒找回來才能真相大白。」成國公夫人想著這兩日的風言風語,心口仿佛堵了石頭。
「這兩日家裡去哪些地方尋過?可有收穫?」
成國公道:「把京城都快翻遍了,凡是你二弟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人詢問過,也是這樣問出來有人瞧見你二弟與馮大姑娘一起出城……」
「什麼人瞧見的?」
「城門附近的一些小販都瞧見了,聽他們的描述正是你二弟與馮大姑娘失蹤當日的穿著打扮。」
陸玄敏銳抓住疑點:「進出城者不知凡幾,那些小販是如何留意到二弟與馮大姑娘的?」
「他們說二人走得急,那姑娘跌了一跤摔掉了帷帽,正摔在他們附近,所以就有了印象。」
「孫兒聽著未免太巧,倒像是故意弄出動靜讓人記住似的。」
成國公歎氣:「如今就是兩種可能,要麼是有人故意給陸、馮兩家製造矛盾,要麼就是墨兒與那馮大姑娘真的看對了眼——」
陸玄額角青筋直跳:「第二種可能,孫兒認為不存在。」
成國公夫人輕咳一聲:「據說馮大姑娘容貌出眾,與你二弟早就相識……」
年少慕艾,誰能說那麼絕對呢?要是都受理智控制,就沒有牛郎織女、殉情化蝶那些傳說了。
陸玄皺眉:「容貌頂什麼用?」
成國公夫人看著眉眼冷然的大孫子,忽然有些慌。
這孩子還沒開竅啊。
「那些說見過二弟與馮大姑娘的小販,還照常出攤吧?」
成國公對這種細節就不清楚了,道:「明早打發管事去看看。」
成國公夫人跟著道:「玄兒,你出門多日也辛苦了,向你母親報個平安就去歇著吧,你二弟的事明日再打算。」
「父親不在府中麼?」
提起兒子成國公就咬牙切齒:「不必理會他!」
那個逆子早些日子被人攛掇著去了外地,到現在還沒回來。當然了,回來也是添亂。
「那孫兒告退了。」
陸玄離開成國公夫婦住處,往華璋苑趕去。
天際霞光隱去,夜色悄悄降臨,花木繁茂的華璋苑有種令人壓抑的安靜。
少年走過去,守在屋門口的丫鬟眼中迸出光彩:「二公子!」
屋內一陣響動,一名婦人快步走出來:「墨兒回來了——」
看清少年模樣,話音戛然而止。
「母親。」立在石階上的黑衣少年對著婦人見禮。
婦人定定看著他,好一會兒才找回聲音:「是玄兒啊。」
兩個兒子雖長得一樣,可當母親的還是能一眼分辨出來。
這不是次子陸墨,而是長子陸玄。
對世子夫人方氏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兩個兒子她都疼愛,但手心肉與手背肉還是有區別的。
長子性情散漫,自幼與她相處不多,等大了更是時常見不到人影。
而次子生下來時比長子孱弱許多,是她不知費了多少心神才精心養育大的,養成了人人稱羨的樣子。
她心中清楚,她更偏愛次子一些。
看著掩去失望的母親,陸玄也清楚這一點,但他不在意。
弟弟與母親相處多,得了母親更多疼愛,他與母親相處少,得了更多自由。
有得有失罷了。
「兒子剛回府,來向您請安。」
夜風有些涼,涼透了方氏指尖,她用力抓著少年的手:「玄兒,你弟弟失蹤了!」
「我聽祖父、祖母說了。」
「你不要相信墨兒與人私奔的話,墨兒怎麼可能看上那些亂七八糟的女子!」方氏說著,手上不自覺用力。
長長的指甲陷入少年手背。
刺痛傳來,陸玄面上並無反應,只淡淡道:「我相信弟弟不會做這種事。母親放心,明早我見過太子,便去查弟弟失蹤的事。」
方氏這才鬆了手,露出笑容。
「那兒子不打擾母親休息了。」陸玄告別方氏往住處走去,等走到無人處腳步微頓,揉了揉掐出印痕的手背。
少年皺著眉,心道:還是挺疼的。
方氏立在石階上,等不見了兒子背影掃丫鬟一眼:「人也能認錯,還不去領罰!」
丫鬟戰戰兢兢應是,心中有些委屈。
這兩日人人都惦著二公子,大公子突然出現,她第一反應就是二公子回來了。
誰讓大公子與二公子長得一樣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11章 不只是萍水相逢
天剛亮,陸玄便去見了太子。
陸皇后乃成國公之女,作為陸皇后唯一的兒子,太子與陸玄是嫡親的表兄弟。
談完正事,太子問道:「玄表弟,墨表弟如今可有消息?」
陸玄搖頭:「現在還沒消息,等會兒我帶人去查。」
「那玄表弟快去吧,母后與我都很掛心,不過我相信墨表弟一定吉人自有天相。」太子說著,咳嗽起來。
太子自幼體弱,這般模樣是陸玄常見的。
「殿下保重身體,等有弟弟的消息我第一時間跟你說。」
太子蒼白著臉點頭,目送陸玄離去。
殿中靜了下來,太子接過內侍遞過來的杯盞啜了一口,壓下咳意。
皇城外,國公府管事正等在那裡,一見陸玄出來忙見禮:「大公子。」
陸玄擺手:「帶我去見那幾個小販。」
城門附近有些零散攤位,站在路邊樹後的管事指了幾處,低聲道:「大公子,說見過二公子與馮大姑娘的就是那幾人。」
陸玄觀察片刻,舉步走向一個貨郎。
貨郎忙堆起笑容:「公子看看要買些什麼。」
看這小公子的氣度,顯然瞧不上他賣的東西,但也不敢得罪了。
陸玄一掃盡是些姑娘家用的小玩意兒,瞧得人眼花繚亂,隨意丟了一塊銀子到貨郎手中:「全買了。」
貨郎先是一愣,而後狂喜。
蒼天啊,終於讓他遇到這種一擲千金的紈絝子了。
「謝過公子。」貨郎連連作揖。
他這般反應,登時吸引得四周小販看過來。
「打聽個事兒。」
貨郎忙道:「公子請說。」
「聽說你見過成國公府二公子與尚書府大姑娘一同出城,說說那日他們作何打扮。」
聽了陸玄問話,貨郎絲毫不覺奇怪。
這兩日不知多少人問過他這些問題,如今還有錢拿,說起來就更流利了:「那位姑娘穿著淡綠色衣裙,梳著燕尾髻,與她一起的公子穿著竹青色直裰——」
貨郎頓了一下,指著陸玄身上衣裳道:「顏色樣式與公子所穿差不多。」
「是麼?」少年笑笑,眼尾一掃留意這邊的人。
那些小販見被出手闊綽的少年注意,登時來了精神,其中一人道:「沒錯,是和公子身上穿的差不多。」
一角碎銀在半空劃出優美的弧線,落入開口的小販手中。
其他人見此,紛紛出聲附和。
「能不能形容一下那位公子樣貌?」
嘗到甜頭的幾人爭先恐後描述起來。
陸玄靜靜聽著,等幾人住了口,笑道:「我聽著,怎麼覺得那位公子與我差不多?」
形容人的樣貌,尤其年紀仿佛的俊俏少年郎,無非那些話罷了。
幾人一愣,下意識看陸玄一眼。
貨郎第一個開口:「那位公子與您身高差不多,胖瘦差不多,長得也俊,乍一看是有些像,不過仔細看就不像了。」
少年修長的手指捏著一塊碎銀,似笑非笑:「不像?」
碎銀在陽光下閃著光,仿佛下一刻就會劃出優美弧線,落入某個幸運兒手中。
另一人搶先道:「不像,那位公子沒有您俊!」
其他人紛紛投以鄙夷的目光。
怎麼還搶答呢,明明還沒仔細確認。
少年手中的碎銀果然劃出一道優美弧線,落入那人手中。
這下其他人無法保持沉默了。
「是不像,您的眉眼更精緻些。」
「對,膚色也更白。」
……
被樹擋住身形的管事摸了摸鼻子。
正兒八經的打探消息,怎麼變成稱讚大公子美貌了?
陸玄聽夠了,笑著問:「真的一點都不像?」
「不像,不像!」
「這倒怪了。」少年忽然收了笑,有種高山白雪的冷,「我是成國公府大公子,與二公子是孿生兄弟,穿的衣裳都一樣,怎麼會不像呢?」
場面一靜。
管事走過來,厲色道:「我們大公子問話呢。」
幾個小販對管事還有印象,不由驚了。
這位公子居然真是成國公府大公子,那孿生子怎麼不像呢?
幾人面面相覷,一時有些懵。
少年眼尾狹長,噙著冷意掃了貨郎一眼。
那瞬間貨郎好像掉進了冰窟,冷得他一個激靈脫口而出:「哎呀,那日別是認錯了人!」
此話一出,幾人反應過來,看著形容冷淡的少年不由慌了。
「大公子,我不是亂說啊,那日好幾撥人來打聽有沒有見過那般打扮長相的少年男女,恰好與我見過的一樣……」貨郎白著臉解釋。
其他人紛紛道:「沒錯,一開始我們可不知道那對少年男女身份,聽來問的人描述的與我們瞧見的一樣,這才以為那就是成國公府二公子與尚書府大姑娘,可不是有意壞人名聲的……」
這番動靜,已經引來不少人圍觀。
陸玄神色稍緩:「原來是認錯了,那幾位以後就不要亂說了。」
「是,是,是。」幾人小雞啄米般點頭。
小老百姓誰敢亂說啊,這不是巧了嘛。
陸玄轉身離開,把圍觀者的議論留在身後。
管事追上去:「大公子,這是怎麼回事啊?」
「回府再說。」陸玄加快了腳步。
街上人流如織,越來越熱鬧,路邊小茶館有驚呼聲傳出來。
「尚書府大姑娘回來了?」
陸玄停下身形。
「不是說尚書府大姑娘與成國公府二公子私奔了,怎麼回來了?」
「嗐,你那都是過時的謠言了,尚書府大姑娘根本沒有與成國公府二公子私奔,而是落入了拐子手中——」
「什麼,落入拍花子的手裡了?那一個小姑娘是怎麼逃出來的?」
那消息靈通的人得意洋洋:「這就是奇聞了——」
「不要賣關子,快說!」
「尚書府大姑娘啊,居然是被一隻野貓救的……」
新鮮出爐的八卦從茶館敞開的窗傳出老遠,陸玄神色漸漸凝重。
落入拐子手中,被一隻野貓救了,這聽起來有些耳熟。
少年突然挑眉,腦海中浮現一張面龐:那個因為特別能吃暫且被他排除細作嫌疑的少女。
那個少女莫非就是馮大姑娘?
馮大姑娘與二弟傳出私奔的流言,偏巧在那荒郊野嶺出現,求他帶她回京。
她與二弟的失蹤當真毫無關係?
看來他要先確認一下那名少女是不是馮大姑娘。
少年換了個方向走,管事不解問:「大公子,您去哪兒?」
這可不是回國公府的方向。
「禮部尚書府。」
原來,不只是萍水相逢。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12章 來客
管家箭步擋在陸玄面前。
少年一雙眼黑白分明,平靜看著他。
「大公子,您可不能去禮部尚書府!」
「為何?」
管事壓低聲音:「您想啊,您與二公子長得一樣,這時候過去別人會以為馮大姑娘與二公子私奔後悔跑了回來,二公子糾纏不放又追過去了。」
少年面色微變。
「大公子,人言可畏啊,世人只相信自己感興趣的……」管事唯恐攔不住人,又加了一句。
陸玄暫且歇了去尚書府的心思,逕自回府。
成國公府此時已經接到尚書府送來的信。
花廳中,世子夫人方氏語氣難掩激動:「照馮家的說法,墨兒失蹤與他家毫無關係了?」
「如果馮府所言不虛,至少證明墨兒沒做糊塗事。」成國公夫人道。
方氏卻覺無法接受:「不少人都瞧見墨兒與馮大姑娘在一起,現在馮大姑娘回來了,尚書府就推得乾乾淨淨!」
陸玄走進來,聽了方氏的話道:「兒子今日去試探了那些小販,他們根本沒認出我。這說明他們那日看到的不是二弟,只是穿著打扮與二弟相似的人。」
成國公皺眉:「這麼說,是有人故意把墨兒扯進來。」
陸玄頷首:「孫兒也是這麼覺得,或許就是想把陸、馮兩府捲入風波。」
成國公捋捋鬍子:「那馮大姑娘——」
「兒媳不信馮大姑娘的失蹤與墨兒毫無關係!」
陸玄有些奇怪:「母親昨日不是還對我說不要相信弟弟與人私奔的閒話麼?」
方氏一滯,被噎得心口痛。
在方氏心裡,兒子那般出眾,就算與公主私奔她都不信。
可同日失蹤的兩個人,別人的女兒回來了,她兒子卻沒回來,方氏的心態便發生了微妙變化:兒子該不會出事了?若是這樣,她情願相信兒子的失蹤與馮大姑娘有關係。
憑什麼只有她兒子出事呢?
這是方氏內心深處的念頭,也因此,面對問出這話的長子恨不得呼一巴掌。
見公婆都瞧著她,方氏平復了一下情緒,道:「墨兒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兒媳覺得無論如何都該見見那位馮大姑娘,而不是得了尚書府送來的信就算了。」
成國公夫人微微點頭:「能見一面最好,不過尚書府送來的信上說馮大姑娘受了驚嚇病倒了——」
病了?
陸玄微抬眉梢。
倘若他遇到的那位姑娘就是馮大姑娘,可不像會受到驚嚇病倒的樣子。
所以說,還是要確認一番。
「兒媳親自去見。」方氏語氣堅定,「馮大姑娘不方便出門,那我就去一趟尚書府。」
所謂病倒十有八九是尚書府嫌丟人找的藉口,等這場風波過了,馮大姑娘恐怕就要悄無聲息「病逝」了。
對令家族蒙羞的女子,這是一些高門大戶慣用的手段。
聽了方氏的話,成國公夫人看向成國公。
成國公把頭一偏。
他才不會登尚書府的門,老酸儒揪他鬍子還沒道歉呢。
成國公夫人抿了口茶。
她也不去,她與那位尚書夫人不大合得來。
這樣看來只能兒媳去了。
得了成國公夫人點頭,方氏便要去準備出門的事,
陸玄開口:「母親,我陪您一起去。」
方氏看陸玄一眼,斷然拒絕:「我去見的是女眷,你跟著像什麼話。」
玄兒常由著性子來,不像墨兒那般懂事。
少年乾脆閉了嘴。
晚秋居裡,馮橙還在睡。
尤氏紅著眼圈守在一旁,滿臉擔憂。
「母親,您別擔心,大夫說妹妹只是太累了,好好休養幾日就沒事了。」
開口勸慰的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模樣俊朗,氣質溫潤,正是馮橙的兄長馮豫。
他昨日回來太晚,不好來見妹妹,今日一早趕來晚秋居,等到現在都不見馮橙醒來。
望著靜靜躺在床榻上的少女,說不擔心是假的,但在母親面前卻不能表露出來。
「我就是想到你妹妹吃得苦,心裡難受。」
少女縮在錦被裡沉沉睡著,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臉,黛眉烏髮襯得面色越發蒼白。
昨晚橘色燭光下,可沒覺得女兒臉色這麼差。
忽然雙目緊閉的少女神色起了變化,似是從夢魘中掙脫,猛然坐起身子。
「橙兒(妹妹)!」
馮橙定了定神,對尤氏與馮豫露出笑容:「母親,大哥。」
尤氏忍不住拭淚,馮豫則鬆了口氣,溫聲問:「妹妹覺得怎麼樣?」
馮橙感覺了一下,如實道:「挺好的。」
「真的沒事麼?若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訴我們。」
「真的挺好的。」見兄長追問,馮橙心中奇怪。
馮桃出了聲:「可是大姐臉色好差。」
小姑娘捧來梳妝鏡:「大姐你看。」
琉璃鏡中清晰照出少女的模樣:白瓷般的面龐,黑得純粹的雙眸,以及淡到沒有顏色的唇。
馮橙恍然。
這副病懨懨的樣子難怪兄長會那般說。可實際上她感覺甚好,沒有任何不適。
「這兩日精神高度緊張,許是太累了。」馮橙只好胡亂扯了個理由。
「大夫也是這樣說,妹妹可要好好休養。」
馮橙一愣:「大夫來過了?」
見長姐一臉茫然,馮桃道:「大姐,你睡得太熟了。」
「是麼?」馮橙心頭一動,問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現在都巳正十分了。」馮桃笑道。
馮橙吃了一驚。
竟睡了這麼久?
「那我不是錯過了給祖母請安。」
尤氏握著馮橙的手,安慰道:「老夫人知道你不舒坦,免了你的請安讓你好好休養。」
「那我就放心了。」少女鬆了口氣的樣子,垂下的剪羽遮住了眸底冷意。
對牛老夫人來說,沒等來馮橙請安正合心意。
那丫頭不來礙眼也好,以後以大姑娘要靜養為由,正好把她拘在晚秋居中不見人。
大丫鬟婉書挑簾進來:「老夫人,成國公府遞來帖子,說成國公世子夫人要來拜訪。」
成國公世子夫人來拜訪,不用想是奔著大丫頭來的。
盯著那精緻拜帖,牛老夫人神色沉鬱,卻知道不好拒絕。
兩家孩子一起捲入流言,馮家姑娘回來了,國公府定然要上門見一見人。
「給我梳頭,換上見客的衣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13章 火上澆油
成國公世子夫人方氏很快就到了。
待客花廳裡,方氏與牛老夫人寒暄幾句,入了正題:「聽聞貴府大姑娘回來了,我實在為尚書夫人高興,不知能不能見見大姑娘?」
方氏說得客氣,牛老夫人卻不能怠慢。
成國公乃開國四公之一,女兒先為太子妃,再為皇后,論門第,放眼京城能蓋過成國公府的勳貴還沒有。
「那丫頭受了些驚嚇——」
「那我去大姑娘住處瞧瞧吧。這幾日流言四起,不瞞尚書夫人說,我這心裡既惦著犬子,又惦著大姑娘。如今聽聞大姑娘回來了,見一見也算把心放下一半。」
牛老夫人笑道:「世子夫人太客氣了,你去見那丫頭豈不是折了她的福分。老身只是怕她狀態不佳,在世子夫人面前失禮。」
「怎麼會,大姑娘歷經萬險從拐子手中逃脫,狀態不好也是人之常情。」
牛老夫人現在一聽「拐子」這兩個字就覺刺耳,吩咐婉書去晚秋居請馮橙過來見客。
馮橙梳洗過,正與馮豫說話:「大哥這兩日為了尋我,耽誤了不少功課吧?」
清雅書院在京中十分有名,馮豫與堂弟馮輝皆在書院讀書,二人正為了今年秋闈苦讀。
只是馮橙知道,那段離奇經歷中,兄長到底錯過了三年一次的這場秋闈。
母親「病逝」,按大魏律服三年之喪者不得赴考。
馮豫揉了揉少女腦袋:「書是讀不完的,沒有什麼比把妹妹尋回來更重要。這兩日三叔與二弟也在到處尋你。」
「三叔他們都知道我回來了吧?」
尤氏笑道:「知道了,你三叔今早還來過。對了,你舅母帶著你表哥、表姐也來了,因為你還睡著,就請他們先回去了。」
「是麼。」少女烏湛湛的眸中瞧不出多少情緒。
這時白露進來稟報:「姑娘,長寧堂來人請您去一趟,讓您換上見客的衣裳。」
馮橙略一琢磨,估摸著是成國公府的人。
她才回到家,該來看她的差不多都來了,除了成國公府那邊來人,想不出其他。
見馮橙要換衣,馮豫退了出去。
尤氏有些不安:「也不知是什麼人來了,母親陪你去吧。」
「長寧堂沒請母親過去,母親還是留下等我吧。我一個小輩去見客,說上幾句也就回了。」
尤氏是個軟性子,又早早沒了丈夫,在牛老夫人那裡並不好過,馮橙自然不願母親往老妖婆面前湊。
馮橙換好衣裳走出門,來福就跑過來親昵蹭著她的腿。
花貓被打理過,一改髒兮兮的模樣,顯出幾分溫順。
馮橙彎腰把來福抱了起來。
長寧堂來的婉書吃了一驚:「大姑娘,您要帶這隻貓去見客?」
馮橙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婉書勸道:「大姑娘,這隻貓雖救了您,到底野性難馴,要是驚擾了貴客就不好了。」
胡嬤嬤那張大花臉可太慘了。
少女把懷中花貓抱得更緊了些,蹙眉道:「可離了來福我就心慌,要不你回去對祖母說我病了,起不來床。」
這下婉書不敢多話了。
成國公世子夫人還在那等著,若是沒把大姑娘請去,她第一個要受罰。
「大姑娘請吧。」
馮橙抱著貓兒往前走去。
婉書稍稍落後一步,盯著那纖細背影暗暗納罕。
印象中大姑娘嬌憨可愛,與現在不大一樣。究竟哪裡不同,一時又說不清楚。
守在門口的丫鬟見馮橙過來,挑起簾子:「大姑娘到了。」
屋內話音一停,成國公世子夫人方氏看了過去。
走進來的少女眉眼精緻,有著青裳白裙掩不住的昳麗。
很快她的視線被少女懷中的狸花貓吸引去。
還有抱著貓來見客的?
方氏下意識對這種特立獨行就沒好感,暗暗皺眉。
牛老夫人瞧了也不快,沉聲道:「橙兒,這是成國公世子夫人。」
馮橙抱著貓上前來:「見過祖母,見過世子夫人。」
「這便是傳聞中救了大姑娘的那隻貓嗎?」方氏心中雖不喜,面上卻半點不露。
馮橙垂眸看了來福一眼,笑道:「是呀,若沒有來福,我就回不來了。」
方氏細看少女,那蒼白的臉色倒是印證了牛老夫人先前的話。
「大姑娘能不能說說,當日是怎麼出事的?」
馮橙去看牛老夫人。
牛老夫人神色嚴肅:「世子夫人問你,你就說。」
如何出事的,她對家裡長輩都說過了。
「我與表姐從成衣鋪走出來,見前邊圍了許多人,表姐就拉著我去看熱鬧。原來是有人在耍猴戲,可那隻猴兒不知怎的突然撲向人群,引起一陣騷亂。我被人群沖散,眼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隱約感到有一隻大手捂住了我的嘴……」
方氏聽著,心緒起伏。
馮大姑娘是在與表姐逛街時失蹤的,因而不只尚書府與官府盤問過那位尤姑娘,國公府也十分關注。
據尤姑娘說,她與表妹看猴戲正看得津津有味,那猴兒突然就發了狂,表妹就是在人群騷動時不見的。
一開始沒人把馮大姑娘的失蹤往別處想,可隨著陸二公子同一日失蹤,又有多名小販瞧見與二人形容打扮一致的少年男女出城,私奔的流言就傳得沸沸揚揚。
聽馮橙講到如何被貓救了,方氏聽不出漏洞,卻不甘心次子至今全無消息,於是看少女越發不順眼。
「這樣看來,是一場誤會了。」
牛老夫人笑著:「可不就是一場誤會,趕巧了。」
「那我就不叨擾尚書夫人了。」方氏掃一眼馮橙,笑容可親,「大姑娘對那些流言可不要往心裡去,世人無知最愛胡說八道,若與他們計較就是給自己找不痛快了。」
馮橙微微抿唇。
這話聽來是寬慰她,實則其心可誅,這是提醒祖母她的存在會讓國公府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她得罪過這位世子夫人嗎?以至於讓對方火上澆油,要把她推向更慘的境地。
少女眼眸清澈,望著溫婉可親的婦人。
明白了,在成國公世子夫人眼中,與她兒子扯上關係就是最大的罪過。
少女盈盈笑著:「世子夫人說得對,我能回來就是天大的幸運了,還有什麼不滿足呢。」
方氏嘴角笑意凝滯。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14章 大姑娘弱不禁風
送走方氏,牛老夫人立刻拉下臉:「大丫頭,你剛剛怎麼與成國公世子夫人說話的!」
少女杏眸微微睜大,滿是無辜:「世子夫人安慰孫女,孫女覺得她說得對,不是一直在附和她的話嗎?」
牛老夫人擰了擰眉。
長媳尤氏柔柔弱弱,大丫頭也養成了單純性子,怎麼這遭回來每次對上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無端令人憋悶。
看著神色茫然的少女,牛老夫人眼底冷意流轉,語氣卻平和:「你這番折騰傷了身體,以後就好好養著。萬嬤嬤——」
一名四十歲左右的婦人走上前來:「老奴在。」
牛老夫人看向馮橙:「你院中那些下人都不經事,萬嬤嬤是我身邊得用的,以後就替你管著晚秋居,免得瑣事影響到你養身體。」
馮橙抱著貓兒的手攏了攏。
祖母這話貌似體貼,實則是把她拘在晚秋居中從此出不得門。等時間一久,萬嬤嬤尋個機會對她下殺手,對外甚至都不必放出馮大姑娘沒了的消息。
一個消失在人們視線中許久的人,外人誰會關注呢。
而真正疼愛她的母親卻無法與祖母抵抗。
兄長在祖父、祖母面前倒是有些分量,可祖母只是讓她好好休養,兄長也沒理由干涉。
作為內宅的掌控者,想要磋磨一個小輩,辦法太多了。
「大丫頭,你沒聽見祖母的話麼?」
面無表情的老太太,落在馮橙眼中比惡鬼還醜陋。
大魏民風開放,就算真的私奔,那些尋常百姓家也沒有把人捉回來後沉塘的酷刑。
她只是「被拐」,放到高門大戶覺得丟臉,遠遠打發她嫁人她還能理解,可祖母卻非要置她於死地。
說到底是祖母本性涼薄,眼中看到的只有利益。
這樣的涼薄,也徹底斬斷了她對祖孫之情的幻想。
少女揚唇,唇畔梨渦浮現:「孫女聽見了,多謝祖母關心。」
牛老夫人怔了怔。
看這丫頭反應,先前的感覺似乎是多心了。
不管怎麼說,這丫頭不鬧騰是好事,牛老夫人睨了萬嬤嬤一眼:「扶大姑娘回晚秋居吧,以後照顧好大姑娘。」
「是。」萬嬤嬤走至馮橙身邊,面上帶笑,「大姑娘,請吧。」
她長了一張容長臉,眉梢微挑,哪怕笑著也顯得嚴肅。
一個由老夫人安排的不苟言笑的嬤嬤,對晚秋居從主子到下人的威懾不言而喻。
馮橙也很客氣:「以後就有勞嬤嬤了。」
看著乖順老實的少女,萬嬤嬤心中不由起了輕視,等到了晚秋居便一臉嚴肅道:「大姑娘,您身體不好,以後就在這屋中好好養著吧。」
白露面色微變,去看馮橙反應。
萬嬤嬤這是連屋門口都不許姑娘出嗎?
白露比蒹葭性子沉穩,聽了這話雖憤怒,卻還是等著主子發話。
馮橙靠著屏風打了個呵氣:「是啊,我是要好好養一養,總覺得昏昏欲睡。」
萬嬤嬤露出笑意:「那大姑娘就睡吧,老夫人已經交代下去,近日有來找大姑娘的都推了,免得影響您歇息。」
不知道大姑娘是單純還是識趣,竟如此省心,也省得她多話了。
萬嬤嬤這般想著,便聽少女道:「可總在屋子裡也憋悶,等我睡醒了,白露陪我去花園走走。」
白露立刻應是,萬嬤嬤卻臉一沉:「大姑娘還是不要去園子裡散步了,若是吹風受涼,老奴無法向老夫人交代。」
倚著屏風的少女語氣溫柔:「萬嬤嬤說什麼,我沒聽清。」
萬嬤嬤上前一步,把話重複一番。
二人距離拉近,嬌弱纖細的少女越發襯得婦人身材壯碩,配上那拉長的臉,壓迫感十足。
白露伸手去摸擺在高幾上的長頸花瓶。
萬嬤嬤若敢對姑娘動手,她拼死也不讓她好過!
馮橙抬腿,一腳把壯碩的老嬤嬤踹飛了。
飛出去半丈才落到地上的老嬤嬤整個人都是懵的。
手抓著花瓶細頸的大丫鬟也是懵的。
少女看起來弱不禁風,似乎只有靠著屏風才有力氣站著。
白露眨眨眼,覺得剛才眼花了。
可萬嬤嬤還在地上呢。
萬嬤嬤爬了起來,氣勢洶洶逼近:「大姑娘,你——」
又是一腳飛快踹出,這次老嬤嬤飛得更遠,摔在了門口處。
門外兩個小丫鬟聽到動靜滿心好奇,想到臉比馬臉還長的老嬤嬤,沒敢偷看。
馮橙倚著屏風,語氣依然輕柔:「萬嬤嬤有話好好說,不然我心慌。」
被踹得頭昏眼花的萬嬤嬤:「……」
好一會兒後,老嬤嬤艱難起身,望向少女的表情既驚且怒:「大姑娘,您一個大家貴女怎能如此粗魯?就不怕老奴去稟報老夫人嗎?」
馮橙慢條斯理拉了拉裙擺:「萬嬤嬤說什麼胡話呢,我哪裡粗魯了?」
「大姑娘剛剛——」
「剛剛怎麼了?」少女微笑著問。
萬嬤嬤沉著臉道:「大姑娘不承認就能當沒發生過?老奴只是讓您好好歇著,您就把老奴踹飛了!」
馮橙俏臉微沉:「萬嬤嬤還說沒有說胡話,你一個人頂我兩個重,我如何踹飛你?」
萬嬤嬤一滯,下意識看向白露。
性情沉穩的大丫鬟臉色一正:「嬤嬤是不是癔症了,我們姑娘弱不禁風,怎麼可能踹飛你?嬤嬤從長寧堂來晚秋居,心中有想法乃人之常情,但不能因為有想法就誣陷我們姑娘啊。」
萬嬤嬤僵著脖子緩緩轉向馮橙。
馮橙輕咳幾聲,蒼白著臉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一絲寒氣從萬嬤嬤心頭冒出。
大姑娘這副病懨懨的模樣,她若跑到老夫人面前說被大姑娘一腳踹飛到門口,恐怕要被老夫人罵出去。
「白露。」
「婢子在。」
「忽然不困了,扶我去外面透口氣吧。」
「是。」
馮橙由白露扶著走到門口,腳步一頓。
萬嬤嬤被踹了兩次,條件反射往後一退。
馮橙笑笑,聲音放低:「我不喜歡別人對我指手畫腳,尤其是當下人的對我指手畫腳。嬤嬤可要記住了,不然——」
少女下巴微揚:「不然我還會踹你的。」
天知道她用多大的毅力克服,才改撓為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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