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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黑天魔神 -【感染體】《連載中》 [打印本頁]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3:45 PM     標題: 黑天魔神 -【感染體】《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17-7-21 12:26 AM 編輯

【書名】:感染體

【作者】:黑天魔神

【內容簡介】:

    劉天明是個醫生。有一天,他被病人咬了一口,於是,故事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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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3:47 PM

第一節 發端

    夜,很黑,很暗。

    城區北面高聳大樓頂端的方形立面巨鐘,指針已經走過二十點五十分的刻度。交通晚高峰早已結束,路上的車流仍然顯得密集。不時有依仗技術良好,無懼交警恐嚇的電動車騎手,從被紅色信號燈阻攔的街口衝出。身後,立刻跟上一大群把時間看得比生命還要重要,連一秒鐘也不願意多等,數量密密麻麻的隨行者。

    “這些憨砍頭呢,雜個是一點都不自覺……闖紅燈,又不是趕著投胎。怪不得人家說中國人一點也某(沒)的素質!”

    一個鼻樑上架著黑框厚底眼睛的中年男人,站在劃有清晰條紋斑馬線的街邊,望著從面前穿梭而過的電動車與自行車,用昆明本地方言發出憤憤不平的指責。同時,抬起頭,看了一眼街道對面正放射出刺眼紅光的人行信號燈,邁著穩健的步伐,從容不迫地走下台階,用悍不畏死的血肉之軀,把一輛在綠燈指引下即將通過路口的公交車硬生生逼停,飛快、迅速消失在街道對面的人流深處。

    只有車輛才應該遵守交通規則。至於行人……那當然是想怎麼走,就怎麼走。

    忽然,一輛閃爍著紅藍色眩光燈,車廂側面標註著“昆明市第二十九人民醫院”字樣的救護車,在刺耳的電子尖嘯聲中,從擁擠的車流後方緩緩開來。

    這種明顯不按規矩耐心等候,想要依仗某種特殊條例通過的行為,立刻引起周圍諸多等待者的不滿。尤其是前面一輛騎著電動車,佔據公交車道的中年婦女,乾脆直接轉過頭來,衝著身後的救護車狠狠啐了一口唾沫,輕蔑且鄙夷地冷哼了一聲,帶著攔住比自己身體龐大數十倍鋼鐵怪物的強烈自豪感,不再理睬身後震耳欲聾的喇叭爆鳴。

    救護車廂裡的空間,遠比外面要安靜得多。

    “真是倒霉。就代十分鐘的班,居然也會碰到急診。”

    橫排的側座上,一個身穿白色大褂,坐在側椅上的年輕男性護工嘟囔著嘴,悶悶不樂地發著牢騷。他的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慢慢嚼著一塊已經沒有多少味道的口香糖。

    “看開點吧!誰都會遇到麻煩。”

    對面,一個同樣穿著白褂,神情孺雅,胸口上卻別著“值班醫生”徽章的青年男子,伸手扶了扶鼻樑上略微有些下滑的眼睛,淡淡地勸解著。

    相比前者,他的個頭要顯得更高一些。一米七五左右,寬大的白褂使整個人看上去有些偏瘦,從衣服袖口外伸出來的雙手,卻顯得肌肉紮實,富有力量。純黑色的眼眸表面,不時有車窗外面的霓虹燈顏色閃晃而過,帶起一絲夾雜於年輕人陽光氣息當中的羞澀。

    他叫劉天明。今年二十二歲,是剛剛從醫學院畢業的實習生。

    本來已經到了下班時間。正準備換衣服出門,恰巧碰到三號急救車上的值班醫生和護士內急,順便就和坐在對面的看護小吳一起,幫他們頂了那麼幾分鐘。沒想到這個時候卻偏偏接到求救電話,無奈之下,只好隨車出診。

    王旗營,是位於城市北面的一個“城中村”。也是電話中所說的病患位置所在。

    憑著司機不錯的技術,救護車終於擠出車流漩渦,艱難地穿過被眾多違章建築所擠壓的村中小路,緩緩開到了一幢紅幔磚牆的六層自建小樓前。

    不等車完全停穩,劉天明已經背起藥箱,以最快的速度跳下車子,按照電話裡所說的門牌號碼,一頭衝進了帖有兩張殘破年畫的屋門。

    搶救,拼的就是速度。

    很多時候,早一分鐘和晚一分鐘,足以決定患者的生死。

    這是一幢典型的村民自建小樓。樓層佔地面積大約百來平米,卻足足高達六層。沒有護攔的樓梯非常陰暗,踩在濕漉漉的水泥地面上,有種很不舒服的黏滑感。懸掛在樓頂的電燈,被幾塊佈滿塵灰的蛛網纏繞著,在一群對之抱有濃厚興趣的蚊蟲圍聚下,有氣無力力地散發出微弱的光芒。

    三樓左側的房門大開,散發出一股令人噁心的尿臊味。用白色石灰刷過粉牆上,還滲有一片形狀莫名,骯髒發黑的黃色污垢。延伸到外面的公共區域,還多了幾塊應該是小孩子隨手塗鴉的兒童畫“作品”。有長著十餘條觸手的巨型章魚,也有頭大身小四肢像豆芽菜的古怪小人。靠近樓梯的墨綠色漆面牆上,還歪歪扭扭刻著“李小麗我愛你”、“周大發我是你爹”等亂七八糟的字樣。

    幾步竄上樓梯,一隻腳已經跨進門沿的劉天明,只覺得微微有些發怔。

    一個身形枯瘦,穿著破舊藍布工裝服的中年男子,正攀扶著床沿,從房間裡跌跌撞撞地踉蹌過來。

    也許是看到有人來了的緣故吧!男子明顯加快了腳下的移動速度。他張開枯瘦如柴的雙手,高高平舉在胸前,口中發出“呵呵”的聲響,瞪圓雙眼,大張著嘴。帶著口邊不斷溢出的渾濁涎水,朝著敞開的房門直撲過來。只是,沉重的腳步並未跟上身體動態。頓時,整個人完全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倒在地上,再也不會動彈。

    “怎麼,怎麼會這樣?”

    突如其來的意外,使劉天明不由得倒退了幾步。

    他明明看見,從倒在地上的這個男人眼睛裡,釋放出一種非常詭異,令人難以捉摸的笑容。

    沒錯,的確是在笑。

    可是,那樣的笑意,卻並不屬於溫和、狡詐、兇殘等任何一種正常的人類表達方式。那張臉上流露出的笑容極其古怪,充滿渴求。就好像,好像……好像是在最飢餓的時候,看到了某種能夠充當食物的東西一樣。

    “這傢伙就是患者?”

    忽然,氣喘噓噓的小吳隨後也衝了進來。二話沒說,便拉開急救箱上的皮帶,取出聽診器,掀起已經暈闕過去男子身上的衣服,把冰冷的圓形聽筒,塞進了對方的胸前。

    雖然只是一名護工,小吳卻經常跟隨救護車外出。如果單論急救方面的知識和操作手段,的確要比劉天明這種剛剛走出校門的畢業生豐富得多。

    “人呢?是誰打的求救電話?”

    一邊辨聽脈音,小吳一邊轉過身,衝房門敞開的屋子裡連聲叫嚷。

    沒有人回應。房間裡光線非常暗淡。懸掛在屋樑上的舊式白熾燈最多只有二十瓦,映照出一片令人眼睛酸脹的昏黃光幕。簡單的家具,還有擺在屋子北面立櫃上的一台舊電視,全部都籠罩在奇怪且令人很不舒服的陰影當中。

    掀起男子衣服的瞬間,劉天明只覺得眼角忍不住抽了抽,眼瞳也瞬間急劇微縮。

    他清楚地看到,對方的腹部,完全凹陷成為一個朝內皺起的扁圓。至於那些整齊排列形成胸廓的肋骨,則在灰黃色皮膚覆蓋下,硬崢崢地從肌肉中撐起。乍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具被人皮蒙附上的異狀骨架。

    “心跳微弱,但是很有節奏。”

    小吳收起聽筒,隨手翻起男子微閉的眼皮看了看,驚訝地說:“目光暗淡,有少量充血。眼窩下陷程度很高,嘴唇乾裂。看情況,這傢伙應該是長時間營養不良造成的虛脫。活見鬼,感覺就像是Discovery探索頻道,在沙漠裡迷路的脫水探險者……劉醫生,麻煩你幫我一下,一起把他抬到車上去。”

    抓緊男子手臂扛上肩膀的一剎那,劉天明只覺得心裡沒來由的一陣緊張。他注意到,男子的胳膊很細。彷彿除了骨頭外,根本沒有多餘的肌肉和脂肪。

    尤其是那隻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指甲和關節的縫隙當中,透出一股顯而易見的淺黑。它們不像是普通的污垢,反倒像是從皮肉深處外透出來的顏色。

    正常情況下,只有死人,才會出現這樣的身體特徵。

    問題是,這名男子顯然還活著。頭部與對方身體接觸的一剎那,能夠清楚感覺到,順著胳膊傳遞過來的心跳節律。

    把病人抬到救護車前,正準備放上擔架的時候。兩人這才想到一個關鍵性的問題————病人的家屬在哪兒?

    這個問題不解決,那麼搶救和救護車出勤的費用誰來支付?

    樓上的房間已經空無一人。上下鄰居的房門都緊鎖著。空蕩蕩的街道兩邊,只有百米開外的幾扇窗戶亮著燈。除了在黑暗中來回竄動的幾隻老鼠,這裡似乎再也找不到多餘的活物。

    “有人嗎?是誰打的求救電話?誰是病人的家屬?”

    小吳顯然很有處理此類事件的經驗。他把雙手捲成圓筒,合在口邊,朝著空洞的樓道惡聲獰語連聲狂吼:“媽勒個逼的,如果沒人出來,老子也不管了。把這傢伙扔到路邊,讓他自己死去————”

    話音剛落,從旁邊被陰影覆蓋的牆角里,忽然傳來一個顫微微的聲音。

    “別,你們別走。電話……電話是我打的。那是我弟弟,求,求你們救救他。”

    說著,一個身材矮胖,頭髮零亂的中年人,慢慢走到了昏黃的街燈下。只見他瑟縮著,從衣袋裡摸出一疊厚厚的鈔票遞了過來。用明顯帶有遲疑的口吻懇求道:“你們……你們能不能先把他送到醫院?我收拾一下東西馬上就過來。這些錢先用著,不夠的話,我回頭再交。”

    光線很暗,劉天明注意到,對方身上的衣服上,沾染了很多似乎是打鬥過後留下的泥塵污垢。尤其是面頰兩邊和額頭,還有滲出淺紅淤印的明顯擦痕。

    中年男人臉上一直在勉強保持微笑,可是他的身體卻在發抖。而那雙在夜色籠罩下看不太清楚的眼睛裡,也隱隱流露出一絲恐懼。

    “也行!不過,必須留下你的電話號碼和個人身份證。”

    小吳摸出手機,按照對方所說,飛快地摁下一連串數字。這種事情經常都會遇到。只要交付了一定數量的錢款,病人家屬和醫院都會放心得多。

    ……

    駛出城中村陰暗狹窄的小道,頂燈閃爍的救護車,開始以極高的速度擠入車流和人群之間,發出刺耳的尖嘯,迅速開始回程的穿梭。就在後部的車廂裡,劉天明和小吳也在對剛剛抬上擔架的病人,進行著緊張的初步急救。

    一瓶用兜網包裹的葡萄糖溶液,高高懸掛在車頂的橫架上來回搖晃著。用酒精擦拭過病人的手腕後,劉天明接過小吳手中遞來的輸液器,對準表皮下面微凸的血管,用力扎了下去。

    “哢吱————”

    突然,救護車猛地朝左一個打轉。劇烈的動作使得車廂裡的兩個人頓時喪失了平衡。在橡膠輪胎與地面的刺耳摩擦聲中,劉天明只覺得指尖一痛。抬頭看時,只見銳利的針頭已經穿破了病人的血管,並且牢牢扎進了自己的食指。兩滴分從不同身體裡流出的血液,在這種意外的遭遇情況下,正在拼命滲透、進入彼此的身體……

    “憨雜種!會不會開車?你狗日的眼睛瞎啦!”

    窗外,傳來一陣粗俗不堪的罵聲。透過模糊的玻璃,劉天明看到一名騎電動車的肥胖婦女,扭著體積碩大的屁股,罵罵咧咧地車身旁邊飛快閃過。短粗的手指在空中不斷狠戳,爆發出一陣節奏迅猛,內容大多與肉體交流和爹媽祖宗有關的污詞穢語。

    隨即,前座上嚇出一身冷汗的司機也一邊調整方向,一邊口沫四濺地探出頭去狂聲回罵:“臭婆娘,逆行騎車還這麼拽?早晚讓車把你個憨爛屎活活撞死!”

    ……

    十幾分鐘後,三號救護車已經駛入了醫院大門。護士們把病人抬出車廂的時候,原本應該跟車的醫生也迎了上來,不好意思地朝劉天明打著哈哈:“對不起!對不起!沒想到臨時把你們派了出去。小劉,小吳,改天我請你們吃飯吧!”

    劉天明無所謂地笑了笑。回到辦公室脫掉身上的白大褂,便朝著醫院食堂背後的臨時宿舍慢慢走去。

    不知為什麼,他只覺得很累,眼皮很重,連睜開都變得極其困難。只想好好睡上一覺。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3:48 PM

第二節 糖很甜

    夏天的天空,一向都亮得比較早。桌上的時鐘剛剛指向七點,城市上空那些還沒有被高樓大廈所佔據的縫隙裡,已經放射出金黃色的淡淡陽光。

    劉天明歷來沒有遲起的習慣。睡眼惺鬆的他使勁兒伸了個懶腰,推開溫熱的被窩,帶著朦朧的倦意,趿著拖鞋走進衛生間。在牙刷上擠好牙膏,就著茶缸裡剛從水籠頭上結到的淨水,慢慢刷了起來。

    不知為什麼,牙刷剛剛伸進口腔的一剎那,他忽然產生了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

    舌頭碰觸到的牙膏白沫,似乎……很甜。

    劉天明疑惑地看了看放在旁邊的牙膏盒。那是一條很普通的“藍天六必治”。淡藍色的紙盒身上,還印著那個在電視廣告裡咧嘴傻笑,露出一口整齊白牙,大喊“吃嘛嘛香,身體倍儿棒”乳肥肚腆的光頭胖子圖案。

    這牙膏,遠比平時刷在口裡的滋味兒要甜得多。很有種想讓人將其吞嚥下去的衝動。

    使勁兒甩了甩腦袋,用清水漱了口。劉天明拉開抽屜,從一個紅紙包裝的小袋子裡,拿出一顆“大白兔”奶糖。剝掉包裝紙,塞進了嘴裡。

    這是上個月一位同事結婚時送來的喜糖。

    對於糖果這種東西,劉天明一向沒有什麼興趣,當時就隨手將其扔進抽屜。

    普通飲食當中所含的糖分,足夠維持人體的正常消耗。吃得太多,除了齲齒,就是徒增脂肪。他還不想在目前的年齡段,變成一個油光滿面,肥頭大耳的傢伙。

    如果不是突然想起,這袋糖可能會永遠呆在那裡,直至發霉。

    大口嚼著已經軟化的奶糖,他從桌上拿起飯盒,推開房門,走向遠處屋頂升起濃白色蒸汽的職工食堂。

    ……

    八點零五分,正是醫院食堂供應早餐的時間。

    十六個售賣飯菜的窗口,已經排起一條條長達數十米的人龍。主廚,是一個從部隊上退伍的司務長。很自然的,醫院食堂也延續了軍隊伙食最大的特點————食物算不上美味,製作也不夠精美,但勝在份大,量足,而且價格便宜。

    五毛錢一個三兩多重的饅頭,粥和湯免費,窗口旁邊的不銹鋼臉盆裡,滿滿噹噹盛著昨天晚上預先做好的生拌蓮花白,或者是茄子鮓、咸蘿蔔、甜藠頭之類的鹹菜。當然,如果你喜歡麵條、米線之類的早點,可以花上同樣多的錢,從廚師那裡弄到比腦袋還大的滿滿一茶缸,吃到你撐得慌,連午飯時間也不會感覺飢餓。

    這只是醫院內部人員才有資格享受的待遇。

    住院部南面方向,還有對病人和家屬開放開的餐廳。那裡的飯菜種類更多,也更齊全。就連枸杞燉雞、清湯血鴿、紅燜牛肉之類需要花費五、六個鐘頭燉煮的高湯鮮菜,也能夠做到二十四小時保證供應。

    不過,包括劉天明在內,醫務人員從不到那裡吃飯。

    他們很清楚————枸杞燉雞至少已經在鍋裡來來回回熱了近一個星期。

    三七燉血鴿裡的湯早已不是原物,而是味精和白水反覆勾兌了不下上百遍的假貨。

    至於紅燜牛肉嘛……你根本不要指望能夠從碗裡發現成塊的牛肉。那裡面的東西不是牛筋,就是牛雜,再不就是類似胸腹隔膜或者腸衣之類的物件。聞著的確很香,番茄醬染出來的顏色也夠紅,但絕對不是舌頭與口腔喜歡的鮮美,還散發著一股非常古怪的牛腳丫子臭味兒。

    餐廳裡的飯菜貴得驚人:一份普通的油鹽炒豆芽,明碼標價三十元人民幣。枸杞燉雞之類的“營養藥膳”,售價通常為一百五十元一盅。

    這種天價菜單,已經不止一次遭人詬病。

    當然,這些事情與醫院沒有任何關係————餐廳已經承包出去,具體飯菜該賣多少,那是承包者的事情。只要不是人肉包子之類的驚世駭俗的玩意兒,只要吃不死人,那就誰也管不著。

    ……

    望著廚房裡飄散開來的騰騰熱氣,劉天明只覺得飢腸轆轆。

    感覺……自己好像很久沒有吃過東西。突然聞到飯菜的香味兒,令他忍不住有種想要放開胃口大啖一頓的衝動。

    端著滿滿一飯盒白粥,舉著叉有八個大饅頭的筷子,在旁人驚訝的目光注視下,劉天明微紅著臉,慢慢走到了牆邊的餐桌旁。

    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平時的早餐,頂多兩個饅頭就能管飽。可是今天,他卻覺得就算把麵前所有的食物一掃而光,也恐怕只能吃個半飽。

    拿過擺在桌上的調料盤子,劉天明大勺舀出裡面的白糖,很快在面前飯盒的粥面上堆起厚厚一層。換在平時,他從來不會這麼做。可是今天,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究竟是為什麼,只覺得很想吃點甜的東西。

    而且,越甜越好。

    “早啊!劉醫生。”

    忽然,旁邊的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動作。回頭看時,只見滿面微笑的小吳端著一隻盛滿白粥的白瓷口缸坐了下來。手邊的兩隻筷子上,同樣叉著八隻熱氣騰騰的大饅頭。

    禮節性地點了點頭,劉天明疑惑地看了對方一眼,卻沒有說話。

    他記得,小吳患有慢性胃潰瘍。按照醫囑,只能少吃多餐。平時的飯量也不大,主食通常都是一個饅頭或者二兩米飯。

    甚至,還不一定吃得完。

    可是今天,他這種極其驚人,與自己差不多的飯量,顯然有些奇怪。

    小吳拉開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從劉天明手裡接過裝糖的調料瓶,把剩下的白糖全部倒進自己的粥裡。一邊用勺子在茶缸裡來回攪拌,一邊湊到近前,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小聲道:“聽說了嗎?昨天晚上咱們跟車拉回來的那個病人,今天凌晨的時候病情惡化,死了。”

    “死了?”

    劉天明一驚。顧不上嘴裡還在咀嚼的饅頭,連忙含糊不清地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不太清楚。據值班醫生說,應該是長期營養不良造成的身體機能衰竭。”

    小吳端起茶缸,順著邊緣吸溜了幾口,呼嘶著燙唇的熱氣,說:“幸好昨天咱們送病人回來的路上,給他及時打上了葡萄糖。否則,如果出了什麼黑鍋,還得咱們來背。不過話又說回來,應該不會是那瓶葡萄糖有什麼問題吧?”

    劉天明沒有去管他說的後半句。疑惑地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應該是凌晨三點左右吧!現在屍體已經送進了太平間。就等死者家屬來認領。”

    “怎麼?昨天晚上的那個人,一直沒有出現?”

    聽到這裡,劉天明又是一驚。

    “沒有。”

    小吳大口咀嚼著饅頭,邊吃邊說道:“不過,他交給我的那兩萬塊錢,倒是足夠搶救的費用。至於別的,就只能等人來了再談。說不定,死者家屬會因為這件事情,要求醫院賠償損失。搞不好,又是一起該死的醫鬧事件。”

    只要是在醫院死了人,院方就必須賠償死者家屬巨額經濟損失。這似乎已經成為一種非正式的慣例。也正因為如此,院方也明確規定:無論任何科室、個人遇到此類問題,必須一查到底。誰起的頭,誰負責到底。

    劉天明皺著眉,不自覺地搖了搖頭。慢慢嚥下嘴裡咀嚼的食物,他的目光,也隨即轉移到手裡已經吃掉小半的饅頭上。乍一看,就是個彎曲且不太規則的弧圈。就像昨天晚上那個神秘病人乾裂嘴唇上凝固的怪笑,不知道究竟出於什麼原因,非常詭異。

    ……

    上班後,劉天明先是按照順序,隨同主治醫生一起,對所轄病區內的所有病人進行查房。而後,又把巡診記錄編造成冊,輸入電腦資料庫中……做完這一切,時鐘上的針尖,已經指向了十點半。

    按照慣例,在沒有特殊情況需要處理的情況下,從現在開始,直到中午吃飯前的這段時間,劉天明可以自由支配。

    他只是一名前來實習的畢業生,院方不可能安排他正式坐診。出於對自己飯碗的考慮,負責帶領新人的主治醫生,也只會安排他做些不相關的雜事,永遠不會真正教授經驗與知識。更多的時候,還是做一些無關緊要的雜務。美其名曰:“讓年輕人多接受各方面的鍛煉”。

    至於前來求診的病人……對於醫生,他們只會從外表進行最直觀的判斷。

    年輕、英俊等等青春美好的代名詞,在病患眼中等同於沒有經驗的小白痴。他們寧願多花十倍價錢,讓那些面皮充滿皺紋,牙齒掉光,腦門光禿的專家問診,也絕對不會掛便宜的普通號,接受剛剛走出學校大門的年輕醫生。

    就連那些在大街上,目光永遠只會追隨年輕美女胸口與屁股,不斷在大腦裡計算著對方罩杯尺寸的猥瑣蜀黍和老頭。走進門診室也立刻改換胃口,迫不及待尋找年齡足以當做自己老娘或者奶奶的“老專家”。

    如果換在平時,劉天明往往是坐在電腦面前,百無聊賴地玩上一個多小時遊戲,然後坐等食堂開飯。可是今天,他卻絲毫沒有這樣的念頭。

    他總覺得那個病人死的很蹊蹺。

    想到這裡,劉天明下意識地捏了捏昨天晚上受傷的手指。被針頭扎破的地方,只留下一個不太明顯的淺灰色針眼,卻隱隱散發出似有似無的痛。

    ……

    與所有人流量龐大的公共場所一樣,第二十九人民醫院也設有面積龐大的地下停車場。不過,卻很少有人知道,就在地下三層停車場的下方,還有一層只有院方專用電梯才能到達的空間。

    這是居於地下最深處的樓層。它的作用,只有兩樣:儲備藥品,以及存放因為各種意外導致死亡的屍體。

    從電梯口出來,首先進入劉天明視線的,是一條狹長的“T”字形甬道。左邊的淡綠的牆壁上,塗刷著一個醒目的紅色箭頭。旁邊,還有兩個差不多十厘米見方的印刷體大字————藥庫。

    至於右邊……沒有任何提示性的標誌,天花板上只有一盞光線不太明亮的熾光燈,有氣無力地把他的影子照射在灰黃色的牆壁上。也許是由於電壓不太穩定的緣故吧!被幾隻小飛蟲來回繚繞的燈管兩邊,還不時發出輕微的“嘶嘶”聲。

    “小伙子,你是哪個科室的?有什麼事嗎?”

    剛走到拐角,從旁邊一扇半開的小門裡,冷不防傳來一陣沙啞的問話。緊接著,一個穿著白褂,身材矮小,體形乾瘦,趿著黑膠皮木底拖鞋,年紀約莫六十左右,臉上麻木刻板,沒有絲毫表情的老婦,也隨之出現在他的面前。

    她叫陳婆,專管負責看守地下太平間。

    據說,早年時候,她曾經是醫院諸多年輕護士裡最為漂亮的女人。不過,陳婆的身世很慘。先是丈夫外遇導致離婚,後來獨生兒子又在車禍中喪命,她本人也患有多種慢性疾病。出於照顧,院方才給她安排了這項聽起來有些恐怖,實際上卻油水頗多的工作。

    每當有死者家屬到太平間提屍,總會發給看管人一個不菲的紅包。只不過,這筆錢在常人看來實在晦氣。尤其是陳婆到食堂打飯的時候,人們也都遠遠避開她,如果沒有必要,根本不會與之答腔。彷彿,她就是一具無意識的行屍走肉。

    望著神情冰冷的陳婆,劉天明下意識地從口袋裡摸出一張蓋有科室圖章的便條:“科室裡讓我來看看那具今天凌晨送來的屍體,準備做資料歸檔。”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3:50 PM

第三節 守屍人

    屍體和病人一樣,都需要進行資料錄入。這個理由沒有什麼破綻。至於蓋圖章的便條,基本上每個實習醫生身上都會帶著幾張。這種東西唯一的作用,就是證明自己的身份。何況,劉天明的理由也很充分。即便陳婆真的到科里就此事詢問,他也完全可以用整理資料的藉口混淆過關。

    接過便條看了很久,陳婆抬起滿是皺紋的眼皮,用渾濁微黃的眼眸死死盯著劉天明的臉,注視了近三分鐘,這才掀起半舊不新的白大褂,從褲帶上摸出一串鑰匙,用節奏緩慢的沙啞嗓音說:“走吧!”

    走廊盡頭,是兩扇表面略帶銹漬的厚重鐵門。門頂上一塊昏暗的燈牌上亮著三個紅的發黑的字————太平間。

    “哐啷!”

    巨大的金屬門拴在鑰匙的轉動下,從門壁背後傳來齒輪鬆動的撞擊聲。跟隨著陳婆佝僂蜷曲的背影,劉天明第一次走進了這個陰森冰冷的房間。

    兩排順著牆沿擺放的屍櫃,佔據了屋子裡的絕大部分空間。除了幾張斜靠在牆角的鐵架床,還有幾條背靠而立的黃漆木凳,再也看不到任何多餘的擺設。

    劉天明下意識地抱緊雙臂。為了保存屍體,這個密閉的房間裡,二十四小時都保持著極低的溫度。而這種外侵的寒意,都會使得走進房間的人們,身體總會不自覺的顫抖。

    也許是已經習慣了這種環境的緣故,陳婆並沒有表現出與劉天明類似的動作。她面無表情地拉開用紅漆標有“十九號”字樣的屍櫃,在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中,慢慢拉出兩米多長的不銹鋼滑屜,用特有的沙啞聲調說:“看完記得把櫃子關上。我就在隔壁,走的時候,提醒我過來鎖門。”

    說完,她轉過身,自顧走出了太平間。

    拉開屍櫃的一剎那,劉天明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這具屍體上。

    由於冷凍的效果,屍體表面已經凝起了一層薄薄的霜花。用手輕輕撣開,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從已經僵硬的皮膚表面透射而出的粗糙和冰冷。

    死者的嘴唇微張著,外露出口腔的牙齒上,滿是令人噁心的黃漬。緊閉的雙眼略有腫凸,鼻翼兩邊的皮層因為失水,顯得有些萎縮。但是,這些微小的變化,並不足以掩蓋他的真實身份。

    沒錯!昨天晚上隨同救護車一起拉回來的,就是這個人。

    劉天明戴上口罩和橡膠手套,慢慢拉開圍裹在屍體身側的塑料薄膜。他意外地發現,死者面部的皮膚,竟然呈現出碳狀的烏黑。

    這不正常。

    人死之後,由於新陳代謝不再起作用,血液會凝聚變腐。皮膚也由滲紅轉變成為鉛灰色。機體脫水後,屍體還會逐漸呈現深褐色乃至灰黑色。可是像眼前這種碳黑的狀況,劉天明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不僅僅是面部。當他用顫抖的手,慢慢解開死者身上衣服的時候,裸露在空氣中的整個胸脯和肩膀,同樣呈現出令人心悸的烏黑。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定了定神,劉天明從貼身的衣袋裡摸出幾隻試管,分別從死者的頭髮和指甲上取下部分樣本。又摸出鋒利的手術刀,從屍體的左肩外側削下一片兩厘米見方的皮膚……做完這一切之後,才抬起沉重的屍箱,順著滑軌,將其慢慢推入櫃中。

    他並非天生的戀屍僻。只是隱隱覺得,這個突然死亡的病人身上,應該有著某些不為人知的東西。

    就在屍櫃即將合攏的一剎那,劉天明忽然發現:從自己所在的角度望去,死者的面部似乎露出了極其古怪的笑容。就好像昨天第一次見到對方的時候,那種充滿恐怖和殘忍意味的微笑,彷彿是看到了美味無比的食物。

    ……

    “陳醫生,資料已經做完了。請把門鎖上吧!”

    陳婆當然和“醫生”這兩個字扯不上關係。這不過是對醫院工作人員籠統的稱呼。

    路過看管間,劉天明順手敲了敲半開的窗戶。坐在窗前的陳婆抬頭瞥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仍然保持著與先前沒有任何變化的呆滯神情,拿起擺在桌面上的鑰匙,朝著太平間的方向走了過去。黑色厚木底拖鞋撞擊著水泥地面,發出令人心悸的沉悶聲響。

    正準備轉身離開的那一瞬間,劉天明忽然有種非常古怪的感覺:某種自己似乎很熟悉的東西,從眼角余光中滑過。

    他下意識地偏過頭,視線透過敞開的窗戶,直接落在在樓道看管間的桌子上。隨即,牢牢鎖定,半天也沒有移開。

    那是幾塊“徐福記”水果糖。

    旁邊,還有一張已經被揉成團狀的透明包裝紙。

    陳婆也喜歡吃糖?

    ……

    十二點,午餐時間。

    醫院食堂做的紅燒肉非常不錯,濃郁的香氣隔著很遠便能聞見。去的晚了,根本就買不到。

    雖然早飯吃得不少,可是劉天明仍然覺得肚子餓。他早早來到食堂,足足打了兩斤米飯,六個紅燒肉。混雜著肉塊與胡蘿蔔的米飯,在洗乾淨的不銹鋼餐盆裡,堆成碼尖的小山。每一個看到這一幕的人都面露詫異,驚嘆著倒吸冷氣。

    “嘿!這年輕人胃口真不錯,居然能吃這麼多。”

    一個身材佝僂的老頭從蘇浩身邊走過,不住地搖頭嘆氣,喃喃自語:“想當年,我也不差,甚至吃得比這還多。如今這身子骨……唉,老嘍……”

    用紅糖和醬油燜燒出來的肉塊,吃在嘴裡有種非常舒服的酥爛口感。不過在劉天明看來,對自己產生最大吸引力的,卻是肉塊表面那種混合著醬色的暗紅。

    它,很像血。

    塗滿鮮血的肉塊,應該非常鮮美。

    ……

    儘管午飯吃的很飽,到了下午上班的時候,劉天明仍然覺得還是餓得發慌。而且喉嚨一陣髮乾,嗓子眼兒里火燒火燎的疼。

    摸索過桌上的茶杯,一口氣灌了大半杯涼水,這才稍微緩和下來。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病了。

    從症狀上判斷,很像是上呼吸道感染。在拿不定主意的情況下,劉天明也不敢隨便用藥。猶豫再三,終於決定:先做一份血樣化驗,看看結果再說。

    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不直接找某個醫生詢診?那樣做很方便,對症下藥,好的應該更快。然而,潛意識當中,劉天明總有一種隱隱的擔憂。

    ……

    三樓化驗室,是一個完全用合金框架與有機玻璃隔開,佔用了樓道大廳近三分之二面積的大房間。隔著那層透明障礙,可以清楚看到擺放在屋子裡的各種檢測儀器。甚至還有對面窗戶之外,樓下,體積已經顯得非常微小的行人和車輛。

    劉天明剛剛走上二樓,拐角樓梯的衛生間裡,也同時走出一個穿牛仔短裙的年輕女人。

    她的臉非常白淨,但顯然不是自然的皮膚本來面目,而是粉底塗抹太多顯出的妝色。年齡看上去最多也就十八、九歲的樣子,幹乾瘦瘦的,凸顯出很多女孩刻意追求的骨感效果。穿著卻很暴露。尤其是短裙,勉強能夠遮擋腿根略下大約五厘米左右的部位。從劉天明所在的樓梯偏下位置,甚至可以看見雙腿中間若隱若現的粉紅色絲質內褲,這種著裝打扮很是性感的女人,無論走到哪裡,都會成為眾多男性目光注視的焦點。劉天明也不例外。也正因為如此,他注意到:女人手裡端著一個盛尿用的淺口塑料杯。

    十二公分的細高跟鞋踩在水磨地磚表面,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她似乎並不介意從四面八方投射過來,帶有鄙夷、嫉妒、冷漠,甚至火熱慾望和邪惡的各種目光,依舊高昂著頭,扭動腰肢,用頗為優雅且帶有相當誘惑性的姿勢,把裝有微黃尿液的塑料杯,連同一張已經交過費的醫用處方簽,輕輕擺在化驗室的窗口前。

    劉天明俯低身子,隔著玻璃看了看,轉身走向旁邊緊閉的小門。繞過女人身後的時候,他不經意地瞥見,化驗單上寫著“驗孕”兩個字。

    由於宿舍在同一樓層的關係,劉天明與化驗室的人很熟。推門走進房間的時候,坐在顯微鏡前化驗員張德良抬起頭來,沖他笑著點了點頭。

    “士官生,又跑到我們這兒來搞情報了?”

    被恆溫培養櫃阻隔視線的桌子對面,滑出一隻輪式轉椅,上面坐著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很瘦,個子不高,儘管白大褂已經是最小尺碼,他穿在身上依然顯得很空。

    與張德良一樣,錢廣生也是醫院的化驗員。早年的時候從衛校畢業以後,就一直分配在化驗室。他似乎並不喜歡這份工作,對包括劉天明在內前來實習的醫大畢業生也很冷淡。也許是出於嫉妒,或者是癡迷於蘇聯時期紅色小說的緣故,錢廣生把所有大學畢業的人都叫做“士官生”。至於化驗單,則稱之為“情報”。

    “有一個朋友,老病號了,委託我幫他看看血樣。”

    劉天明陪著笑臉打著招呼,從衣服口袋裡摸出一支提前準備好,裝有自己血樣的試管,拉過一把椅子,在分子檢測儀面前坐了下來。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3:51 PM

第四節 我生病了

    “熟人”和“朋友”,永遠是流行在這個社會上,誰也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肯能幫用到的角色。醫院也不例外。所以,儘管劉天明的動作違反了醫院的規定,可是張德良和錢廣生卻絲毫沒有想要製止的意思。感覺,就好像某個熟人來到自己家裡,隨口借用廁所方便一下。

    用吸管抽出血液,小心滴在玻片上,加入稀釋劑,調勻,將玻片塞進電子顯微鏡下,調整旋鈕……一個與現實完全不同的微觀世界,頓時出現在劉天明眼前。

    扁圓形的紅細胞之間,偶爾間雜著一個個巨大的,外形如同斑疹的白血球。它們如同遊蝨在水面漂浮,上下層疊。就在這兩種構成血液的基礎細胞之外,還有一種形狀類似海膽,表面帶有密密麻麻銳狀凸起的怪異存在。它的體積比白細胞略大,呈橢圓形,游動緩慢。一旦有紅血球從旁邊經過,尖銳的針刺立刻主動伸出,將其狠狠扎穿。

    這種怪異的細胞,彷彿是專以血液為食。就在劉天明的注視下,五秒鐘內,已經有三隻紅血球被連續扎中,吞噬。那種凶蠻狠厲的動作,就像衝進羊群,肆意虐殺的惡狼。

    看到這一幕,劉天明只覺得心臟驟然抽緊。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觸電般將眼睛從顯微鏡前移開,上身後仰靠在椅子上,神情茫然地望著鏡頭下面那塊載有紅色血點的薄薄玻片。

    張德良已經戴起口罩,從消毒箱裡小心翼翼取出一盒剛剛清洗過的培養皿。坐在寫字台前的錢廣生拿起一張化驗單,對著一份尿檢樣本鄙夷地連連搖頭,冷笑著在右下角空白處重重寫下“陽性”兩個字,漫不經心地用手指掃到拱圓形的接單窗口外。

    張德良無論任何時候都小心謹慎,很少得罪人。相比之下,錢廣生卻顯得性子古怪,尤其是對女人有著天生難以言語的冷淡。據說,他最喜歡聽到某個女人意外懷孕。而且,化驗單上“陽性”這兩個字也寫的特別好。

    他們都沒有看到劉天明臉上的異樣,也沒有註意到他什麼時候離開了化驗室。尤其是錢廣生,一直色迷迷盯著坐在化驗室窗口對面那個穿超短裙的纖瘦女人。彷彿他細小的眼睛有X光功能,可以透視。

    美女。

    男人嘛,可以理解。

    ……

    醫院辦公室。

    為了配合天氣預報今天日間氣溫高達二十九攝氏度的的說法,太陽賣力的釋放著能量,像熔爐一樣烘烤大地,面目猙獰地註視著地球上這些可憐的卑小生物。

    劉天明用力旋開一瓶“阿莫西林”的蓋子,抖出六顆紅白包裝的膠囊,就著從飲水機上剛剛接下的熱水,將這些表面光滑的小玩意兒全部吞下。

    毫無疑問,自己生病了。對此,劉天明非常肯定。

    至於病因……應該不是什麼常見的上呼吸道感染,而是那天晚上在車上的搶救過程中,從病人身上沾染到的血液。

    一束陽光從窗外透入,照在他的臉上,浮泛出略顯蒼白的顏色。

    得益於大學時代從未間斷過的晨跑和訓練,劉天明肩膀很寬,身體厚實得好像一堵沙壘,他的身材整體十分勻稱,充滿了力量感。他的臉上幾乎總是帶著微笑,待人態度也很溫和,總會讓人感到似乎有溫暖的陽光撲面而來。

    不知道為什麼,這段時間劉天明總是會下意識地想起那個古怪病人狀如死屍般的面孔,只覺得渾身發冷。顯微鏡下那種兇暴殘忍的怪異細胞,彷彿正在張開大嘴,狠狠啃嚙自己的心臟。

    化驗單上的大部分數據都很正常,唯一異常的,就是血色素偏低。像他這個年齡階段的男子,正常值應該為130~180g/L,而目前的化驗結果只有60~70g/L,連一半都不到。

    貧血,非常嚴重的貧血。

    劉天明自己也不相信這個結果。為了防止差錯,他單獨從自己身上抽出另外兩份血樣,以其他人的名字,分別委託張宏良和另外一名值班人員進行驗證。結果顯示,三份單據的檢驗數字都沒有出入,完全一樣。

    今天是星期四,按照排班順序表,明天可以輪班休息。

    懸掛在牆上的石英鐘指針,已經走過下午四點二十五分。與上午到處都是病人,忙碌且混亂的場景相比,位於三樓的內科診室顯得很空,走廊的綠色條椅上,也只有一個正把吊瓶掛在高處輸液的病號。

    科室裡的專家,半小時前就已經下班。今天輪到一個姓顧的老頭坐診。據說,他是副院長從其它地方花大價錢挖來,在治療肝病方面頗有心得的高手。作為初出茅廬的學生,劉天明也曾將其當做神一樣崇拜。不過,他後來發現:顧老頭對所有病人一視同仁,處方籤上無一例外都是那幾付成份簡單,卻被顧專家大肆宣揚為“特效秘方”的草藥。

    每逢顧專家上班時間,總有一、兩個大病初癒的患者,在人最多的時候出現在內科診室。他們總會說上一大堆充滿感激的話語,像對待自己至親一般送上厚厚的紅包,或者價值不菲的高檔禮品。顧老頭也總是滿面冷肅果斷拒絕,更少不了“醫者濟世乃本心”之類的呵斥……就這樣,紅包和禮品在推來擋去之間不斷過手,最後,被堅決要表示感謝的患者換成“再生父母”、“杏林高手”、“懸壺濟世”之類的錦旗,密密麻麻張貼在牆上。

    這些人來的次數多了,劉天明自然也就看得眼熟。有一次下班,在醫院外面的公交車站台上,他親耳聽到一個年輕病人管顧老頭叫“二舅”。

    那小子病歷上顯示他患有重度乙型肝炎,是診室裡經常來來往往的老病號,也送過顧專家一面“妙手回春”的錦旗。

    與其相信這種所謂的專家,不如直接去藥店裡按照說明書自己買藥來吃。

    電腦上的紅色憤怒小鳥在到處亂飛,綠色豬頭躲在破爛房子深處笑得越來越猥瑣。各種雜七雜八的鮮豔顏色,在劉天明眼睛裡逐漸幻化成斑斕的顆粒,慢慢的,與熟識的青黴素、鏈黴素、頭孢重疊,變成一粒粒非實質性的藥片。

    大量服用抗生素和補血藥劑,這是他目前唯一能夠做的。

    劉天明不想成為“怪病”的載體。無論在醫學院還是實習單位,他看過太多重症病人被鄙視和迴避的案例。護士們對你敬而遠之,醫生則將其當做臨床試驗的最佳道具,家人乾脆置之不理。至於什麼“治療效果不錯”、“要對醫生和你自己有信心”、“頑強對抗病魔”之類的廢話,恐怕連說出口的那些人自己都不相信。

    先吃幾天藥看看情況,如果體內細胞仍然保持這種怪異的狀態,劉天明只能去其它醫院,用偽裝過的身份求診。

    ……

    下班時間的昆明城裡,到處都充滿著人群和擁擠。

    劉天明運氣不錯,擠上公交車,旁邊座位上的人剛好站起,他立刻動作麻利地一屁股坐下,暗自慶幸可以在回家路上這段漫長難熬的時間放鬆一下,稍微打個盹。

    眼皮越來越沉重,依靠最後一絲清明勉強聽著廣播站名的耳朵,與強烈要求酣睡的大腦,像你死我活的對手一樣瘋狂撕咬著……劉天明頭垂得很低,隨著車身行駛的節奏來回搖晃。脖子彷彿不堪重負的可憐枝條,用力拖拽著沉重的頭顱,不讓它從自己的頂端掙脫,摔落。

    “嘭!”

    一種被硬物撞擊產生的觸感,從左邊面頰靠近眼睛的部位瀰漫開來。不是很痛,但蘇浩還是盡量抬起酸澀的眼皮,想要透過朦朧,看看自己究竟碰到了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公交車輪飛快碾過馬路上的一處凹坑,車身帶著巨大的力量從地面彈起,左右搖晃著重重落下。車廂裡的乘客不約而同發出尖叫,卻只是有驚無險地隨著車身來回晃動了幾下,又重新恢復沉悶和平靜。

    意外的顛動,讓劉天明的面頰再次撞上那塊不知名的硬物。這一次撞得很重,力量也很大,受創部位的左顴骨彷彿徹底粉碎,鑽心的疼。

    那是一隻黑色的龍頭。

    準確地說,應該是一根粗大的木質拐杖————被手握住的頂端,正是與木杖垂直連接的橫置部分。這玩意兒做工粗糙,以至於龍頭看上去,就跟剛剛做過減肥手術的豬腦袋差不多。

    拐杖是沒有生命的死物。它的握柄,牢牢握在一隻被無數皺紋包裹,如同枯死樹根一般蒼老的手裡。順序向上,可以看到一個身材矮胖,顴骨朝前凸伸得厲害,佝僂著背的老婦。

    她小半個身體已經站進座位前段的空隙,幾乎將劉天明和前排椅背的空間徹底填滿。尤其是握在右手的拐杖,斜斜杵在地面上,頂端部分堅硬的凸起龍頭,正隨著車身顛簸,在劉天明面前來回搖晃。距離,最多不超過兩公分。

    劉天明下意識坐直,順便偏過頭,本能地看了看老婦周圍。

    車廂裡很擁擠,卻也沒有達到密閉沙丁魚罐頭那般誇張的程度。老婦身後至少還有半平方米左右的空間,她之所以保持現在的站姿,目的其實非常明顯:就是為了用這種看似合理的方法,強行弄醒自己。

    那根拐杖是她故意湊上來,擺在這個位置。昏睡中的人頭部會左右搖晃,自動撞上去的機率很大。只要車身稍微有那麼一點點晃動,劉天明的頭部都會狠狠撞上去。

    “哼!現在的年輕人真沒素質,看到老人也不會主動讓座,我真替你們的爹媽感到丟臉!”

    老婦臉上的皺紋如同刀刻般深邃,她眨巴著眼睛,不斷翻動著因為缺牙朝內倒陷的薄嘴唇。說話的聲音很大,惹得前後周圍的人都朝這邊看過來。成為關注焦點的老婦越發得意,她示威性地使勁兒跺了跺拐杖,用冰冷、銳利,充滿命令式的目光死死盯住劉天明。

    讓座?

    你居然用這種方法叫我讓座?

    被龍頭狠狠撞過的左臉依然生疼,劉天明卻沒有想要與之爭吵的意思。如果可以的話,他更願意一把扯掉老婦的腦袋,用牙齒狠狠撕咬對方脖頸上的皮肉,狂飲鮮血。

    我,我怎麼會產生這樣的念頭?

    他用力扭了扭脖子,讓迷亂的思維神經重新恢復正常。公交車恰好在這個時候靠站,劉天明以最快的速度站起,未等急不可耐的老婦坐下,他已經從喉嚨裡咯出一口濃痰,準確地吐在綠色座椅表面,然後,大踏步從後門走下車廂。

    被欺負了,當然要反擊。

    旁邊的人看不慣不要緊,只要自己明白是怎麼回事,那就足夠了。

    身後的車廂裡,響起了老婦無比尖厲,陰狠刻骨,充滿了無限怨恨與狂怒的咒罵聲。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3:51 PM

第五節 偶然發現的美女

    劉天明的房子不大,房產證上的建築面積只有七十三個平方。嚴格來說,這套房子屬於劉天明的父母。

    他們在很早的時候就去世了。那一年,劉天明只有四歲。很多記憶已經隨著時間流逝變得模糊不清。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因為交通事故導致意外死亡。而且,從小照顧劉天明的奶奶也在消息傳來的幾個月後悲傷過度去世。要不是因為父親的軍人身份,劉天明也不可能一直讀書,並且順利的大學畢業。

    劉天明沒有親人。劉家這一脈,似乎到他這裡就已經達到了最後一個。對於小時候的事情,劉天明幾乎是一片空白。他是醫生,自然明白遺忘是幼童大腦發育過程中必不可少的規律。家里相冊裡有父母和奶奶的幾張遺照,每逢清明冬至,劉天明也會按照國人的習俗,給他們燒紙上香。

    家裡很空,除了一台電腦,外加一台舊洗衣機,一台電視,幾樣後來新買的廉價家具,再也沒有多餘的擺設。

    這房子位於市中心,旁邊有兩所重點學校,位置絕對屬於黃金地段。對面鄰居的那套房子半年前就賣掉了,據說售價高達兩百多萬。

    劉天明是不折不扣的百萬富翁。可是,如果賣掉這套房子,他就無家可歸。至於另外購買一套價格低些的新房安身……不過仔細算下來,連同家具和裝修等雜七雜八的費用,差不多也要兩百多萬。就算是精打細算節省一些下來,其實也落不下多少。

    帶著從公交車上而來的憤怒,劉天明直接躺在了床上,雙手抱著後腦勺,看著顏色微黃的天花板,疲憊且無奈地長長呼了口氣。

    年輕人都有自己的夢想,也都對這個社會和世界充滿了渴求與希望。

    劉天明此刻的心裡絲毫沒有那些美妙的幻想畫面,只有一絲微微的驚訝,還有就是對自己身體狀況的擔憂。

    離開公交車時那種無理至極的舉動,固然是發洩內心的不滿。可是,劉天明記得清清楚楚,當時自己離開座位的速度很快,腿腳剛剛邁動,就已經躍出了兩米多遠。而且,吐出的口痰也很準確,不偏不倚落在了座位的椅面上。

    自己以前好像沒這麼厲害吧?

    想到這裡,劉天明不由得順手抓起擺在床頭櫃上的舊報紙,在手中揉作一團,對準放在外面客廳角落裡,與臥室方向成一條直線的垃圾桶,嘗試著扔了出去。

    紙團在空中劃出一條漂亮的弧線,落點碰撞到了垃圾桶內緣,就像籃球比賽里已經投入籃筐,卻仍然在慣性與墜落力量的推動下旋轉的球體,沿著桶筐繞了兩圈,最後還是穩穩掉落進去。

    看到這一幕,劉天明不由得有些發楞:從自己所在的床鋪到客廳,十多米遠的距離,隨手一扔,居然就這麼進了?

    說不定,自己有著籃球投手,或者飛鏢競技手的天賦,只是一直以來沒有被發現而已?

    這樣的念頭當然只是玩笑。短暫的驚訝與振奮過後,劉天明的大腦思維仍然還是被沉悶的憂慮所統治。

    從醫院回家的這條路,劉天明幾個月來往返了很多次。無論上班還是下班,從未像今天這樣,在公交車上睡著。

    醫院的工作很是輕鬆。他很清楚,那絕對不是因為疲勞或者困頓,而是眩暈所導致。

    醫生大概是對於自己身體變化最為敏感的那一類人群。剛剛來到二十九人民醫院實習的時候,劉天明的體檢報告所有數據都很正常,表明他是一個健康的人。

    先是血液指數不對,現在又是突然之間的眩暈……照這種情況發展下去,劉天明實在不敢想像事情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

    那天晚上在王旗營收治的那個病人,到底是得了什麼病?為什麼會在入院以後的短時間內突然暴死?

    擺在枕頭旁邊的手機傳來“嗡嗡”的震動。那是劉天明設定的吃藥時間。他從衣袋裡摸出那瓶阿莫西林,仍然抖出六粒膠囊,就著從飲水機上接下來的水,沉默著,一顆一顆送進了嘴裡。

    這種規格的阿莫西林,成年人每次的用藥量只是兩粒。劉天明的服藥量,足足超過了三倍。

    不能再這麼等下去了。

    那個已經死亡的病人真的很奇怪,也很神秘。他的家屬一直沒有出現。

    這不正常。

    把藥瓶裝進衣服口袋的時候,劉天明的手指觸到了另外一件東西。那是他在醫院小賣部買的一袋“阿爾卑斯”奶糖,還吃剩下了幾塊。

    小吳也喜歡吃糖。

    也許,他會知道些什麼。

    ……

    醫院無論任何時候人都很多。除了銀行,這里大概是世界上排隊人數最多的地方。

    沒有跟隨救護車外出的時候,小吳通常都是呆在外勤室。劉天明不太喜歡那個地方。因為走廊就只有那麼一條。每次過去,都要經過內分泌科的診室。

    那是一個充斥了大量醫療廣告的地方。

    據說,自從醫院領導做出了“科室外包承包”這項為了全院職工謀取福利的偉大決策以後,內分泌科的房間有三分之二都被轉租出去。牆壁上各種宣傳畫遍布觸目驚心的肉色胡蘿蔔。它們形態各異,有的長勢良好,粗壯硬挺,一看就是營養充足發育健康。有的又黑又小,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人與胡蘿蔔聯繫在一起。還有的表面分佈著無數斑點與疙瘩,看著就令人聯想起苦瓜。

    作為堂堂公立醫院,沒有一個內分泌科當然說不過去。這裡只是屬於醫院內部的醫生少了些,護士也少了些。

    劉天明穿過走廊的時候,正好遇到了推著藥品車子走過來的鄭小月。

    衛校畢業的女孩,大多會選擇在醫院裡實習。鄭小月也不例外。她個子並不算高,白色的護士服顯然是大了一號,穿在身上空蕩蕩的,整個人顯得越發瘦小。

    “怎麼,終於良心發現,願意過來請我吃飯了?”

    鄭小月拉下口罩,露出一張很是白淨,也顯得精緻,卻算不上太過漂亮的臉。表情有些嗔怪,也有幾分冷意。

    劉天明臉上露出苦笑。

    是的,自己還欠鄭小月一頓飯。

    同事之間總有各種各樣的相互幫忙。與鄭小月這樣的衛校女生比起來,醫學院出身的劉天明無疑顯得很是耀眼。雖說劉天明根本談不上什麼身家,也沒有身份顯赫的父母親戚,可他畢竟是個大學實習生,尤其在醫院這種眾多護士集中的地方,很容易就能成為姑娘們閒聊,經常接觸,或者是無傷大雅調侃的對象。

    不,不僅僅只是欠一頓飯那麼簡單。

    細細計算下來,這段時間鄭小月已經幫著劉天明打過好幾次飯,處理過好幾份臨時病患的夜間急診單子。

    每一次,鄭小月都極其強勢的要求劉天明請自己吃飯,劉天明也總是隨口點頭答應下來。只是,時間和機會都不湊巧,不是劉天明臨時有事,就是鄭小月排班沒有休假。總之,兩個人從未有過同一天的休息時間。

    欠賬是一件極其可怕的事情。

    欠得多了,還的自然也多。劉天明之所以不願意來內分泌科的願意之一,就是有些畏懼鄭小月。倒不是這個小護士凶悍潑辣蠻不講理,純粹只是有種楊白勞想要遠遠避開黃世仁的那種感覺。

    “好好好!只要你有空,隨便什麼時候都可以。”

    說這句話的時候,劉天明腳下並沒有減緩速度。鄭小月說話速度快得像機關槍,雖說是自己不對在先,可是劉天明對於如何處理男女之間的事情根本沒有任何經驗,只能是臉上陪著極其尷尬的笑,能躲就躲,能跑就跑。

    現在是上班時間,鄭小月不可能放下手上的工作專門過來向自己“討債”。小護士其實也就會嘴皮子上討個便宜,不是菜市場裡得理不饒人的無良婆娘。

    從鄭小月身邊小跑過去的時候,劉天明忽然發現鄭小月的身材比例真的很好。

    她的腰很細,腿也很長,皮膚又細又白,只是被寬大的護士服嚴嚴實實的罩住,若非走到近前仔細觀察,恐怕根本難以發現其中的妙處。

    過於寬敞的製服也有好處。劉天明的個頭本來就比鄭小月高了不少,他居高臨下透過護士服領口的縫隙,看到了鄭小月渾圓挺拔的胸脯。雖然僅僅只是一瞥,確足以令他感到震撼與驚艷。鄭小月推動著醫藥車,飽滿圓潤的兩團球形物隨著軀體的運動而抖然跳動著,彷彿隨時可能從衣領中間搖搖欲出。

    鄭小月真的很漂亮啊!為什麼自己從前一直沒有發現?

    劉天明不禁有種想要停下腳步,陪著鄭小月好好聊上幾句的衝動。這與邪惡慾望之類的事情絲毫沒有關聯,純粹就是腎上腺素受到刺激分泌加快所導致的亢奮。

    就在這個時候,前面不遠處的走廊出口,出現了幾個正說笑著朝醫院大門方向走去的人影。距離有些遠,很是模糊,看不清楚具體的長相,劉天明只是覺得其中有一個人的身材背影很像是小吳。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3:52 PM

第六節 拿我的錢,給你交租

    來不及與鄭小月多說,劉天明連忙加快腳步,朝著走廊出口跑了過去。

    到了近前一看,卻不是小吳,而是另外一個與小吳身形相仿的陌生人。劉天明覺得很是尷尬,舉在空中想要打招呼的右手一直放不下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按照醫院的劃分,小吳這樣的男性看護人員被歸於保衛科統一管理。劉天明走進保衛科辦公室的時候,保安副隊長何大山正坐在沙發上,搖頭晃腦哼著幾句民間花燈唱詞。

    何大山人如其名,身材高大,體型有些肥胖,個頭超過一米九,寬闊的肩膀與黑色的皮膚總給人以一種力量威懾。據說,他以前曾經是體校的籃球預科生,因為性情暴躁,多次打架鬥毆因而被學校開除。憑著好勇鬥狠的性子,何大山來做保安這一行倒也算是合適。只是這些年明顯是疏於鍛煉,吃得多動得少,身上的肥肉一天天多了起來。私下里有人曾經開玩笑說過:現在的何大山,就是一頭膘肥體壯的人形野豬。

    聽見腳步聲,何大山轉動著碩大的頭顱,朝著站在辦公室門口的劉天明看了一眼,帶著中年人特有的年齡優勢和自己與對方之間的身份差距,威嚴且冷淡地問了一句:“小伙子,有什麼事嗎?”

    何大山當然認識劉天明。區區一個大學實習生,又不是醫院裡有編制的正式醫生,根本不會被他放在眼裡。

    劉天明很是平靜地點點頭,直接問道:“何隊長,小吳在嗎?”

    “小吳?”

    何大山從衣服口袋裡摸出香煙,慢慢抽出一支點燃,帶著上位者特有的傲慢,皺起眉頭說:“好幾天都沒看見他了。打電話也沒人接。也許是覺得醫院看護這份差使不好做,這小子乾脆不來了吧?”

    劉天明之前就打過小吳的手機,的確是無人接聽。

    醫院看護是一份很是消耗時間和體力的工作,薪水也不算很多。經常有人只做滿一個月,然後就辭職離開。也有人覺得寫一份辭職申請很是麻煩,乾脆拿了當月工資以後就自行離開。總之,自己不欠醫院什麼,反倒還給醫院免費多上了幾天班。

    計算下來,與小吳失去聯繫的時候,也就是發放上個月工資以後的第三天。何大山的猜測,倒也並非毫無道理。

    劉天明沒有在辦公室多呆,隨便找了個藉口就轉身離開。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從何大山這裡打聽出任何有用的消息。

    很幸運,之前一起工作的時候,劉天明留過一個小吳的居住地址。

    這大概是最後的線索了。

    ……

    城中村里出租的房子價格都很便宜。六甲村的位置已經是昆明郊外,雖說距離主城區很遠,可是憑藉著百來塊錢一個月的房租,仍然吸引了大量的外來打工人群。

    劉天明來到六甲村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靠近公路的村子入口處擺著幾個燒烤攤,空氣中遠遠傳來一股濃烈的油煙和烤肉氣味。無論烤雞翅還是燒豆腐都很便宜,隨便花上幾塊錢就能吃飽。不過,看著烤架上那些塗抹了大量香料用於遮掩臭味,不知道究竟在冰箱裡擺放了多久,顏色已經在防腐劑作用下發紅到令人髮指程度的魷魚和雞塊,劉天明實在沒有任何想吃的慾望。

    昨天剛下過雨,村子裡到處都是污水。林立的房屋拼命擠壓著空間,道路也變成一條條彷彿從鋼筋水泥怪獸肚子裡正在外逃的線狀長蟲。這種地方的路面實在窄的可憐,即便是最寬的地方,也只能是勉強容納三個人並行通過。畢竟,現在蓋起來的樓房,以後政府拆遷的時候都要算錢。多佔一平方寸的地皮,那都是厚厚一大摞的鈔票。

    按照小吳留下的地址,劉天明小心翼翼走進了897號敞開的紅漆鐵門。

    這是一幢“凹”字形的六層小樓。大門進去以後就是天井,一樓側面的房門敞開著,一群人在裡面擺開了麻將,發出亢奮的吆喝聲,笑罵聲,還有“稀里嘩啦”的打麻將洗牌噪音。

    一個身穿藍布上衣,身形佝僂的老頭走過來,很是警惕地打量著劉天明,操著濃重的本地方言問道:“你找哪個?有哪樣事情?”

    早已盤算過的謊話從劉天明嘴裡脫口而出:“我是吳建的朋友,來幫他交這個月的房租。”

    小吳的名字叫做吳建。至於房租,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

    之前收治的那個神秘病人已經死了。劉天明對自己身體目前的狀況很是擔憂。他不想當小白鼠,也不願意死。因此他必須,也一定要找到小吳。

    不確定小吳是否仍在出租房的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就是直接果斷的用“錢”這個字開路。砸錢也需要技巧。突然之間把錢硬塞過去,實在是讓人覺得莫名其妙,也會下意識的產生警惕和防備心理。如果使用房租這樣的藉口,那就不一樣了。

    燈光下的老頭臉上表情頓時變得輕鬆了許多。咧開嘴,露出幾分滿足的笑意,還有沾滿了污垢發黑變黃殘缺不全的爛牙:“這個月也沒剩下幾天了,上個星期就催著要他的房租,沒想到今天才送過來。昨天就有人過來看房子,說是要租他現在住的那個房間。嘖嘖嘖嘖,人家直接給兩百塊的,我也是想著不如租給熟人,這才留到了現在……”

    老頭這番話明顯是在示好。當然,也是看在劉天明從口袋裡摸出的那幾張鈔票的份上。劉天明沒心思站在這裡聽老頭胡扯,連忙打斷了對方滔滔不絕的話,簡短地問:“吳建在嗎?”

    “好幾天都沒看見他嘍。”

    老頭說完這句話之後,立刻反應過來,很是奇怪地看著劉天明:“咦!你不是過來給他交房租的嗎?你怎麼還反過來問我?”

    “我是他醫院裡的同事,接到他的電話就趕過來。”

    每天在醫院裡面對形形色色的病人,劉天明也被磨練出一口張嘴就來,眼睛都不眨的撒謊技能:“他在電話裡說是在外面辦事。如果我先到了,就去他房間裡等著。嗯……那個,麻煩你把吳建的房門給我開一下。”

    這番話說的合乎邏輯,也在情理之中。城中村本來就是個極其混亂的地方,出租房客之間複雜的朋友關係讓人難以分辨清楚。身為房東,老頭對於如何判斷並且這類問題自然是經驗豐富。在他看來,外表文質彬彬,給人以好感的劉天明應該不是騙子。何況,劉天明進門以後的第一句話不是直接找吳建,而是說給吳建補交房租。這種願意主動拿出錢來的人,已經把老頭的戒備心理消除了大半。

    小吳失蹤的這幾天,老頭也偷偷進房間裡看過。

    出租房這種地方,任何奇葩怪異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比如還在學校裡唸書的少女未婚產子;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的野鴛鴦在這裡苟合;殺人犯偽裝成吃苦耐勞的打工人員……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老頭必須要做到對出租屋裡每一點信息全部掌控在內。因此,每一位租客的房間,老頭都尋找機會暗地裡看過。這絕對不是色情狂想要偷竊女性內褲或者絲襪的衝動,純粹只是一種本能的責任感,外加更多的個人好奇心。

    跟著腳步顫顫悠悠的老頭走上三樓,看著老頭從後腰褲帶上摸出一大串鑰匙,抖抖索索地從中找出一把,塞進鎖眼,把漆面剝落的房門慢慢推開。

    劉天明有些意外。

    他原本覺得,想要走進小吳的房間,應該要費上一番口舌。說不定,還要繼續給小吳多交幾個月房租才行。直到老頭轉身離開,自己的目光看到房間裡那些簡單的物件擺設之後,劉天明才覺得恍然,不由得搖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屋子麵積很小,只有一張床,一個能夠收縮拆解的布面衣櫃,一張桌子,除此而外,再也沒有多餘的大件東西。靠近房門的位置,擺著幾雙有些破舊的鞋子,角落的臉盆裡堆滿了尚未洗過的髒衣服,散發出一股令人噁心的臭味。

    也難怪老頭會毫無戒心的打開房間讓劉天明進來。這裡所有的東西加起來,恐怕還賣不到一百塊錢。任何盜賊都不會對這裡感興趣。

    關上門,劉天明聽到外面的腳步聲已經消失了,樓下搓洗麻將的噪音也變得很小。透過密閉的窗戶玻璃,可以看到對面也有一扇窗戶。那顯然也是一間出租屋,隔著外面兩堵牆壁之間約莫三米的距離,劉天明看見對面房間的床上坐著兩個上身赤裸的男人。一個正在專心致志的看書,另外一個低著頭,仔細的用剃刀掛著同伴的腿毛。

    這場景看上去讓人感覺別有一番意味。只是兩間屋子的距離實在太近,正在刮毛的男人也許是累了,抬起頭,正好看到了頗為好奇的劉天明。於是他頗為惱怒地衝著這邊瞪了瞪眼,正在看書的男子受到驚嚇,立刻如同小鳥依人般撲進了他的懷裡偎依著。然後,手持剃刀的男人臉上帶著怒容,揮舞著肌肉發達的胳膊,伸開五指,抓住窗簾狠狠一扯,劉天明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3:53 PM

第七節 糖人

    大多數單身男子的房間都很凌亂,小吳的房間也不例外。從對面遮擋嚴嚴實實的窗簾上收回目光,劉天明的視線落到了房間角落裡那堆厚厚的垃圾上。

    全部都是糖紙。

    徐福記、金絲猴奶糖、金鹿太妃糖、雜色的水果硬糖……各種亂七八糟的糖紙混在一起,在地板上堆起了一個半米多高的小型金字塔。

    數量實在太多了。即便是劉天明對此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仍然覺得眼角有些微微的抽搐,腦子裡充滿了難以言語的震驚。

    這還僅僅只是糖紙,是揉作一團的糖紙。粗略計算下來,所有這些糖果的分量,至少超過了好幾斤。

    在醫院保衛科的時候,劉天明就查看過考勤記錄。連同今天在內,小吳已經有六天沒有上班。如果時間再往前延伸兩天,就是自己之前與小吳一起出外勤,將那個全身發黑,早已死亡神秘病人接診的日子。

    劉天明不知道小吳是不是一直以來就有著嗜好吃糖的習慣。作為醫生,劉天明很清楚,糖分的作用對於人體而言就是提供能量。換句話說,相當於汽油與汽車之間的關係。無論是哪一款汽車,都有著固定的油箱容積上限。明明只能裝三十升油的車子,非要給它加上四十升油,結果只能是汽油從油箱裡溢滿出來,白白浪費。

    人類身體也是同樣的道理。正常情況下,人體每天消耗的熱量大約為1400卡路里,也就是俗稱的“大卡”。而一顆重量大約五克左右的糖果,提供熱能通常為100卡左右。當然,其中也有較為特殊的例子。比如巧克力,所含有的熱量就遠遠高於普通糖果。

    如果小吳有著嗜糖的習慣,那麼他的體型必定是偏於肥胖。

    可是,小吳很瘦。一米七二的個頭,體重只有五十多公斤。在醫院裡那些體格魁梧的保安和醫護人員當中,顯得很是引人注目。

    他只可能是這段時間,尤其是最近幾天才突然開始嗜糖。

    我也喜歡吃糖。

    這結論真的很可怕。劉天明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突然之間就對糖果產生了喜好。可是他吃糖的速度,遠遠還達不到眼前這座完全由糖紙構成金字塔的速度……這可是足足幾斤的糖紙啊!可以想像,其中包裹的糖塊多到了什麼程度。

    這是糖,不是幾十公斤普通的米麵糧食。

    究竟,究竟發生什麼事情?

    劉天明覺得自己的大腦被恐懼所籠罩,根本沒有任何多餘的念頭。他覺得雙手有些發顫,身體彷彿在瞬間被抽空了力氣,後退半步,重重跌坐在床上。

    腳下傳來“悉悉索索”的響聲,好像是踩到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劉天明從自己的鞋底下面抽出一個封口被撕開,已經空蕩蕩的淡藍色塑料袋。

    這是一種本地出產的白糖,每袋淨重半公斤。劉天明把塑料袋翻過來,拎在半空中抖了抖,發現整袋白糖被吃的很是乾淨,連渣子碎末也沒有,尤其是袋子內壁,殘留著一道道液體乾涸以後的線狀泡沫痕跡,彷彿是被非常仔細地舔了一遍。

    直到這個時候,劉天明才注意到,房間裡的地板上,到處都散落著這種被拆開的白糖袋子,至少有十五、六個之多。

    白糖也是糖。

    劉天明覺得很是發慌,心裡空落落的。他想要從小吳這裡得到幫助,如今卻沒有半點關於小吳的消息。留在房間裡的大量糖紙,也讓劉天明對於未來產生了一絲本能的絕望。

    他能夠理解為什麼房間裡會出現如此之多的白糖袋子。

    當然是因為價格。

    白糖是製作糖果的基礎原料,價格當然要比糖果便宜得多。以小吳的收入,自然是在食用了大量糖果之後,覺得囊中羞澀,轉而選擇購買更加便宜,成袋包裝的白糖。

    在小吳失蹤的這段時間,房東,也就是樓下遇到的那個老頭肯定來過這個房間。想必他同樣也是對屋子裡的大量糖紙感到迷惑不解。外人看到這種情況,第一反應肯定覺得小吳個人衛生習慣極差,也不喜歡打掃屋子。只有劉天明知道,如此之多的糖紙和白糖袋子,究竟意味著什麼。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嗜糖,而是把醣類物質當做日常的主食。

    劉天明是醫生,看待問題自然是從最為熟悉的人體構造和生物成分方面去理解。大量的醣類物質攝入,這表明小吳的生理結構已經發生了變化,所需要的外攝入營養類物質不再是通常意義上的蛋白質基礎,而是純粹的能量。

    而且,數量如此驚人的醣類攝入程度,也遠遠超出了正常人能夠承受的極限。

    思維徹底凝固了。他久久坐在那裡發呆,一動不動,彷彿一尊無生命的雕像。在燈光的映照下,劉天明臉色一片慘白。

    他想到了報警。

    可是,報警有用嗎?

    那個死在醫院裡的神秘病人,已經按照正常程序把相關資料報到了轄區派出所。

    具體情況到底是如何處理,劉天明自己也不清楚。

    一般來說,在醫院裡死去的病人,院方總是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沒有病人家屬上門鬧事,屍體自然也就擺放在太平間冷櫃裡。但不管怎麼樣,身為那天夜裡隨同急救車一起出診的直接涉事者,劉天明和小吳都脫不了關係。

    小吳在哪兒?

    他到底在哪兒?

    劉天明又一次按下了手機的呼叫鍵,耳機里傳來的聲音,仍然還是清麗動聽卻令人惱怒的女性話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

    沒來由的煩躁和恐懼,使劉天明徹底打消了內心深處的最後一絲僥倖。

    他默默地關閉手機,雙眼在本能意識引導下望向窗外。

    在那裡,他只看到瞭如墨似漆般黑沉沉的夜色。

    站起身,提著兩條彷彿灌鉛般沉重的雙腿,劉天明長嘆一聲,搖搖頭,走出了房間。

    扣住房門的螺栓應該是很長時間沒有上油,早已生鏽。推開房門的時候,會發出很是刺耳,令人牙酸的“吱吱”聲。外面樓道走廊上昏暗的燈光與屋內光線形成一個相互重疊的三角形。就在劉天明正準備伸手按下牆壁上電燈開關,離開這裡的時候,忽然看到斜對面房間的門口,站著一個身穿淡黃色家居睡袍,趿著拖鞋的年輕女孩。

    她的長相很普通,身材卻很苗條。剛剛洗過的頭髮披散在背後,髮梢還在不斷滴水。看到正準備關上房門的劉天明,女孩朝前走了幾步,有些猶豫,又有幾分期盼地說:“請問,你是吳建立的朋友嗎?”

    小吳的名字叫做吳建。

    劉天明隱隱覺得,自己似乎能夠從這個女孩嘴裡知道些什麼,連忙點了點頭:“我是他醫院的同事。你知道吳建在哪兒嗎?”

    女孩顯然沒有料到劉天明會這樣問。她張大嘴,很是驚訝地“啊”了一聲,然後臉上表情變得充滿了失望,眼睛裡釋放出幾分苦笑,搖搖頭:“我還以為你會知道吳建的下落。這幾天,他的手機一直關機,打不通……”

    兩個人之間有了共同感興趣的話題,交流起來自然也就簡單得多。

    女孩也是這座城市的客居者。與小吳一樣,都是這幢小樓裡的租戶。兩個年輕人就住在對面,平時抬頭不見低頭見,彼此之間也會打個招呼。漸漸的熟悉以後,還會一起吃飯,週末休息的時候,相約去公園裡走走。

    近距離接觸的年輕男女之間很容易碰撞出心靈火花。當然,女孩與小吳之間的感情還沒有上升到愛情的高度,卻已經有了相互喜歡的基礎。對於是否能夠接受小吳這樣的一位男友,女孩本身也是正在考慮。偏偏這個時候,小吳卻失蹤了。

    “他會不會是去了什麼地方?或者臨時有事情要回家一趟?”

    “嗯,他在醫院裡的工作應該很不錯吧?聽說,他是開救護車的。”

    “出去那麼久也沒有消息,手機也不開,真不知道這傢伙究竟在幹什麼。”

    女孩很健談,性格也很開朗。失望歸失望,卻很快恢復了樂觀的狀態:“既然吳建打電話給你幫他交房租,就說明他肯定還會回來。沒事的,我就在這裡等著,看他到底要躲到什麼時候。”

    說這番話的時候,女孩一直在笑。

    也許在女孩想來,小吳應該也是與自己一樣,正在為了感情而煩惱,所以不得不避開自己好好想想清楚。畢竟,普通朋友在一起可以嘻嘻哈哈無所顧忌,真正變成了男女戀人,那就意味著很多事情再也不可能回到原來的軌跡。

    除了開頭的問話,然後機械木然的點頭,劉天明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他總不可能告訴女孩小吳身上已經發生了極其可怕的變異。

    雖然,目前為止,這一切都還只是劉天明自己的猜測。

    他現在只想著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就在劉天明打算開口道別的時候,女孩忽然冒出一句:“對了,吳建是少數民族嗎?”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3:53 PM

第八節 養雞場

    少數民族?

    劉天明覺得很是詫異,也不明白女孩為什麼突然之間會跳轉話題說起了這個。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下意識地點點頭,含糊不清道:“好像……是吧!”

    “這就對了。”

    女孩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難怪我好幾次看見他吃生肉。剛開始我還覺得噁心。後來才聽說一些少數民族都有吃生肉的習慣。據說,那還是一種當地的名菜,叫做剁生什麼的……”

    生肉?

    劉天明覺得身子微微一顫,猛然間,閉塞已久的大腦彷彿被強大無比的力量捅穿了一個洞,無數此前從未有過的清醒和理智,瞬間灌注到了自己身上。震驚與駭然之下,劉天明仍然保持住必要的沉穩。他深深吸了口氣,用力咽了一口唾沫,緩慢而認真地問:“你確定,小吳真的會吃生肉?”

    “是啊!”

    劉天明掩飾的很好,女孩絲毫沒有發覺異常: “我見他從市場上買回來幾次生豬肉,都是偷偷躲著我吃。還有就是,就是……”

    說到這裡,女孩忽然閉上了嘴巴,神情顯得有些疑惑,原本舒展的眉頭也漸漸緊皺起來。

    劉天明試探著問:“還有什麼?”

    沉默了幾秒鐘,女孩抬起黑而長的睫毛,認真的注視著劉天明。從那雙烏黑的眸子裡,劉天明看到了懷疑、迷惑,還有顯然是剛剛產生不久的恐懼。

    “我也不知道這些話該不該告訴你。不過,你既然是吳建的朋友,又是他醫院裡的同事,說出來也應該沒有問題吧!”

    女孩的聲音變得很輕,語速也放得很慢。猶豫片刻,她才遲疑著說:“前段時間,他經常帶回來一些雞。”

    聯想起女孩之前說過的話,劉天明連聲追問:“雞?活的雞?”

    女孩點點頭,眉頭皺得更緊了:“在這裡租房子,房東不准我們自己做飯吃。我也不知道他帶那些雞回來做什麼。我沒見過他殺雞,只是第二天吳建都會帶著把一大包雞毛扔到外面的垃圾房。要是……要是他在屋子裡燉雞的話,不可能不叫上我。他,他說過喜歡我的……”

    人類思維的確是具有無限想像力的東西。很多事情女孩曾經見過,只是在那個時候從未朝著不好的方面去想。也只是到了現在,她才因為與劉天明的交談,從中聯想起很多可能本該,只是自己從未想過的問題。

    真的很可怕。

    劉天明沒有繼續追問。已經沒有那個必要。

    女孩說話的聲音帶上了幾分哭腔,也能夠聽出其中含有越來越重的恐懼:“吳建做那樣的事情,應該有他自己的理由……你,你剛才不是說過,吳建是少數民族嗎?剁生這道菜,應該也有用雞肉做材料的吧?”

    (注:剁生,典型的傣族菜,味道酸辣,口感鮮嫩,取用鮮活動物為食材。)

    ……

    離開出租屋,獨自走在狹窄的城中村道路上。遠處高樓大廈頂端有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光閃爍,遠處馬路上也傳來汽車喇叭時有時無的聲音。一切都表明世界還是那個世界,地球仍然按照固定規律旋轉著,劉天明卻覺得心裡空落落的,思維意識彷彿徹底沉入了深不見底的水潭,再也無法浮起。

    毫無疑問,小吳的身體已經產生了變化。

    根究原因,一定還是那天晚上接診的神秘病人。

    從大量嗜糖到開始吃肉,是一個從低級轉化為高級的食物攝入過程。畢竟,肉類能夠提供的能量和營養要高得多。何況,按照女孩的描述,小吳當時所吃的還是生肉。

    人類之所以喜歡熟食,完全是為了滿足氣味、口感和衛生方面的需要。若是單純從營養學方面來看,未經加工的天然食物所含各種微量元素和能量,其實最為豐富。

    劉天明記得很清楚,小吳不是什麼少數民族。他和自己一樣,都是漢族。

    至於生肉……想到這裡,劉天明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他實在不敢想像,自己某天也會變成那個樣子,以生肉為食。

    腦子裡充斥著各種胡亂的念頭,劉天明木然地沿著來路緩慢而行。雖然是夏天,他卻覺得渾身上下無比冰冷,甚至要緊緊咬住牙齒,才能控制住它們不會因為恐懼而打戰。

    遠遠的,可以看見公共汽車站。與公路連接的鄉村道路邊上插著一塊木牌。藉著從身后城中村距離最近屋子裡透出的燈光,劉天明看到木牌上用紅色油漆寫著一些字————福安綠色雞場,價格便宜,量大面談。

    雞場?養雞場?

    劉天明頓時想起了之前女孩說過,關於小吳與活雞的那番話。很多原本迷迷糊糊混亂不清的事情,也在劉天明腦子裡理出了一條清晰的線。

    小吳是醫院的護工,薪酬一般。

    出租屋裡散落著大量糖紙,這類糖果價格很高,而且小吳食用的數量很大,即便是後來改換成袋裝白糖,以他那點收入依然不夠。當然,他後來換成了吃肉。雖然不知道小吳每頓的具體食量究竟有多少,可是從上次在醫院裡看到小吳插在筷子上那幾個大饅頭,就能知道他的胃口很大。三十多塊錢一公斤的豬肉價格,小吳根本不可能長時間承受。所以,他後來改成了吃雞?

    因為這附近有個養雞場。

    人被逼到困境的時候,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竊賊和強盜之所以會產生,最初也是因為飢寒交迫。那麼,是不是可以這樣認為:小吳花光了所有的錢,卻因為身體上的變化,無法繼續回到醫院上班,又需要正常進食,無奈之下,這才選擇了吃雞?

    那些雞,應該都是偷來的。

    ……

    沿著鄉間土路走了大約一公里,遠遠看見了兩排寬大的磚瓦平房。這裡是一片荒地,水溝和鐵絲網將整個雞場與外界隔絕開來。劉天明覺得很奇怪,夜幕下的遠處本該是漆黑一片,自己卻能夠看到一些模糊的景物。雖說沒有白天看得那麼清楚,卻已經超過了正常人的視力範圍。

    何況,在這種鄉村野地裡,根本沒有燈光。

    養雞場的一扇鐵門敞開著,蚊蟲繚繞的電燈照出了牆壁正下方四個大字————福安雞場。

    一股濃烈的雞糞臭味順著夜風刮了過來。劉天明下意識地抬起胳膊摀住鼻孔,隨後又慢慢將手臂放下。在這種地方,臭味本來就無可避免。只要呆得時間久了,自然也就習慣。

    剛走進養雞場,劉天明就聽見一種極其低沉的聲音。

    很規律,有些像是隔著聽筒,從肺炎患者胸腔裡聽到的呼吸。

    這裡到處都是雞。

    正前方那間平房的大門沒有上鎖,可以看見整齊排列的養雞籠子。無數隻紅冠白羽的活雞在籠子裡擠擠挨挨。有些在打盹;有些從籠子縫隙當中伸出腦袋,在外面空蕩蕩的食槽裡搜尋著飼料殘渣;還有些雞發現了正從外面走進來的劉天明,衝著他“咯咯咯咯”叫個不停。

    沒有一個人,放眼望去能夠看見的都是雞。劉天明站在寬敞的通道中央,有些不知所措。他想要大聲喊叫,引起養雞場主人的注意,腦海裡卻產生出一個及其危險的信號。

    他有種想要逃跑的衝動。那個聲音劉天明又聽到了。它彷彿不是從耳朵里傳入,而是直接在頭顱裡出現。

    危險!

    危險!

    危險!

    此時此刻,劉天明的感覺很是特別。他一邊聽著那個神秘的聲音,一邊朝前走了幾步,從雞籠旁邊的貨架上拿起一把鐵鍬,朝著正對面另外的另外一個房間走去。

    存在於腦袋的信息不僅僅是危險,還有一種潛在的,無法用語言說明的亢奮。就好像毒品吸食者突然之間看到了最為需要的粉狀物質。

    劉天明只能朝著那個聲音的來源慢慢走去。

    他用力握緊了手中的鐵鍬,心臟緊張的似乎失去了跳動能力。他知道自己來錯了地方,可是現在已經無法回頭。

    小吳就在這裡,在這間養雞場。

    他和我一樣都是感染體。那個神秘危險又充滿了無限誘惑力的聲音,正是來源於小吳。

    走出通道,微涼的夜風使劉天明昏沉的頭腦為之一醒。沉悶的聲音忽然變得尖銳起來,劉天明感覺就好像是在召喚自己,像是有很多人在一起念著咒語。彷彿一條波狀線,從低谷升至高空,又立刻跌落下來。劉天明額頭上滲出大滴的冷汗,他盡力去理解,用自己的方式去弄明白這個聲音想要表達的意思。結果發現,聲音所代表的概念,其實只有低谷和高點兩種含義。

    低谷:餓!

    高點:殺!

    的確是小吳。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他的存在,可是劉天明知道他就在這兒。這種理解與溝通方式已經超出了正常人類的感官範疇,完全是來自於細胞之間的生物電波頻率相互碰撞。

    聲音的來源就在前面,不需要再用耳朵或者大腦去判斷,劉天明看到了正前方那個熟悉的影子。一抹月光恰好在這個時候從天空中灑下來,將整個地面照得一片銀亮。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3:54 PM

第九節 血食

    那是小吳。

    他站在那裡,搖搖晃晃的,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彷彿剛剛從垃圾堆裡翻撿出來的廢棄物。大片的血污遍布全身,淡灰色的棉質長褲變得一片焦黑。劉天明站立的位置距離那里至少有三十米遠。可即便是這樣,劉天明仍然清清楚楚看到了小吳的雙眼。

    那是一雙暗黃色的眼睛。劉天明不確定是否看到了小吳的瞳孔,但他確定,自己看到了對方兩隻眼眶裡各有一條醒目的豎線。在小吳的眼瞼下面,出現了一層絕不可能屬於人類,從左右兩邊朝著中間迅速閉合的薄膜。它們在眼球表面滑動,就像是晚期病變的白內障患者。

    劉天明對此很是震驚。

    正常情況下,自己的視力絕對不可能在這種距離上看得如此清楚。要知道,他可是有著四百多度的近視,還戴著隱形眼鏡。

    “憨雜種偷雞賊,挨老子站起!”

    突然,側面方向傳來濃重的本地方言怒吼。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手裡抄著鐵鍬,從橫向的另外一條通道裡撲過來。兩米多高的雞籠擋住了漢子的視線,他看不見距離自己五米多遠的劉天明,劉天明卻可以透過籠子縫隙看到對方。

    小吳臉上的表情有些迷惑,慘白的皮膚在月光下沒有絲毫血色。忽然,他抬起右手按住喉嚨,好像是被嗆到了。這個動作持續了不到兩秒鐘,小吳幾乎是在瞬間恢復了身體平衡,以劉天明覺得不可思議的角度和速度,朝著揮舞鐵鍬迎面撲來的漢子撞了過去。

    漢子很是魁梧,鐵鍬帶著令人畏懼的呼嘯聲從空中落下,準確砸中了小吳的左肩。刀一般的金屬切面有四分之一沒入皮膚,鮮血四濺。整個肩胛骨被從中砍斷,雪白的骨質部頓時暴露在空氣中。如此嚴重的傷害,換了任何人都會當場倒地,慘叫不止。小吳卻毫無知覺,僅僅只是身體隨著鐵鍬落下的角度朝著左邊晃了晃,右臂卻順勢揮舞,伸手抓住了已經衝至身前漢子的頭髮。

    頭髮不算長,卻足夠讓小吳伸張開來的手指緊緊抓住。漢子鬆手扔掉鐵鍬,雙手用力摀住頭部,一邊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叫,一邊隨著小吳胳膊的力量方向轉動身體。

    “放手!快放手!”

    “那些雞我不要了,你走,走啊!”

    “……求求你,放開我。救命!救命啊!”

    從威脅到哀求,漢子只堅持了不到五秒鐘。劉天明感覺漢子的頭皮已經有些鬆動,也許是頭髮被活活扯掉,也可能是自己的視覺錯誤。他隨即看到小吳抓住漢子的後頸,將整個人揪到面前,張開嘴,朝著滿面驚恐的漢子咽喉狠狠咬下去。

    “吳建,不要這樣!”

    根本來不及思考,劉天明扔掉了手中的鐵鍬,身形一矮,以最快的速度猛撲過去,朝著小吳側面腮幫上重重砸了一拳。距離太近了,漢子和小吳兩個人糾纏在一起,這種情況下再用鐵鍬當做武器,很可能誤傷對方。最好的辦法,還是用拳。

    小吳的牙齒已經咬破了漢子喉嚨上的皮膚,一絲鮮血順著嘴唇邊緣流淌下來。劉天明的動作非常及時,小吳尚未從漢子脖子上咬下皮肉,就被這股強大的力量砸歪了腦袋。他的下巴瞬間脫臼,像蛇一樣大張著。右手也完全鬆開,漢子已經被活活疼暈,軟綿綿的摔倒在地上。

    “你……食物……”

    小吳的身子晃蕩著,嘴裡發出意義不明的含糊音節。在如此近的距離,劉天明終於看清了他眼睛裡的豎線。

    那是兩條豎瞳。就像蛇類或者鱷魚,絕對不是人類應有的圓形瞳孔。

    小吳緊盯著劉天明的臉,好像那張臉上有著什麼奇怪的東西。死死卡在肩膀上的鐵鍬怎麼也摘不下來,導緻小吳失去了身體平衡,只能勉強歪斜著站在那裡。

    劉天明再次沖了過去。他敏捷地繞至小吳身後,乾脆利落的用左臂臂彎牢牢夾住小吳的脖子。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如此大的力氣,可以感覺到小吳的咽喉在自己胳膊下面緩慢吞嚥。就在這一刻,腦子裡那個已經消失的神秘聲音再次出現,劉天明不假思索張口對準小吳的側頸狠狠咬下。頓時,舌尖上瀰漫開濃烈的血腥。

    是血,新鮮的血。

    劉天明大口吞嚥著這些不屬於自己的液體。他絲毫不覺得骯髒,也沒有身為醫生的潔癖。他完全服從於大腦深處那個神秘聲音的指引。

    是它告訴自己食物在這裡。

    不是養雞場裡多達上萬隻的活雞,也不是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漢子,而是小吳。

    他就是我的食物。

    劉天明的胳膊繼續發力,小吳的喉嚨發出清脆的斷裂聲。整個頭部以九十度的詭異角度朝著側面歪斜。被劉天明牙齒咬斷的皮膚和肌肉中間顯出了脊骨……劉天明對這一切毫無感覺,他只知道口腔裡全是前所未有的鮮甜和綿軟。那種美妙無上的滋味兒,超過世界上最好吃的糖果,最鮮美的肉。

    遠處,傳來籠子里活雞“咯咯咯咯”的尖叫聲。它們也被這血腥殘忍的一幕所震驚,也可能是被瀰漫在空氣中的血液氣味所刺激。雞群的聲音越來越大,養雞場裡卻無人回應。

    良久,劉天明終於從混亂和瘋狂中清醒過來。隨之映入眼簾的,是頭部完全碎裂,頸部從中間斷開,面目全非的小吳屍體。他的皮膚呈現出無比詭異的慘白,彷彿渾身上下所有的血水都被吸乾。

    劉天明感覺自己的腎上腺素分泌正在加快,隨時可能充爆自己的身體。他臉上的表情彷彿看見了鬼。他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卻不知道現在究竟該怎麼辦。呆站在原地遲疑片刻,劉天明用力嚥下一大口唾液,以最快的速度轉身,朝著養雞場出口的方向狂奔而去。

    ……

    極其迅猛的奔跑速度,連劉天明自己也覺得驚訝。他發誓,自己從未跑過這麼快。或者應該說,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居然能跑這麼快。

    風聲在耳邊“呼呼”地刮過,臉上有些微微的刺痛,這是神經末梢因為皮膚被巨大風力迎面撞擊產生的反應。類似的感覺劉天明只是坐在朋友車上的時候才有過。那個時候,車窗玻璃敞開著,車速高達每小時六十多公里。

    這絕對不是正常人應有的奔跑速度!

    黑沉沉的夜幕掩蓋了一切。

    他跑得實在太快了。街上的行人稀稀拉拉,即便偶爾有幾個人與劉天明擦身而過,也只能感覺到一股力量強大的氣流,卻無法看清楚他的相貌和身影。

    劉天明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他覺得自己的肺部快要炸開,裡面充滿了很多二氧化碳,卻無法排出體外。血液、心臟、整個身體都在呼喊著需要氧氣。踉蹌著身子緩緩減慢了速度,他開始大口喘息,瘋狂的大腦在清冷夜風的吹拂下,終於恢復了那麼一點點理智。

    路邊停著一輛車,透過車窗外的後視鏡,劉天明遠遠看見了自己的臉————鐵青中帶著大片的蒼白,一股不正常的血色正從脖頸兩邊迅速上湧,在臉頰表面迅速褪去,又極快的佔領那些如同死人般慘白的部分。

    很幸運,小吳的血沒有濺在自己身上。

    周圍的建築和景物都很熟悉。劉天明覺得很意外,不知不自覺中,自己竟然跑回了住處。

    是的,前面大約五十米遠,就是小區入口。

    這大概是人類在恐懼時候的本能反應。在大多數人心目中,家,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個身穿黑色保安制服的中年人坐在崗亭裡。劉天明遲疑片刻,繞過橫放的車輛隔離桿,朝著旁邊距離崗亭位置稍遠的步道入口走去。

    “小劉,怎麼現在才下班啊?”

    面帶微笑的中年保安劉天明認識。他叫張志強。

    現在的醫生似乎都有著把小病當做重病治的習慣。即便是感冒之類的病症,都是要求病患掛吊瓶,打抗生素。隨便去次醫院沒有個五、六百塊根本下不來。知道劉天明是醫學院的學生後,張志強也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理,沒想到按照劉天明說的,去藥店了十幾塊錢買了要藥回來,吃過以後居然好了。

    張志強是退伍兵,身體強健。劉天明很清楚,自己告訴張志強的藥方,其實只是起到輔助作用。畢竟,感冒這種病症只要多喝水,多注意休息,加上自身體能,通常都會在一個星期左右痊癒。對於藥物,當然是能少吃就少吃,能不吃就不吃。

    類似的話,劉天明也對張志強說過。張志強卻認為這是劉天明謙虛的表現。一來二去,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也就變得熟絡起來。

    “今天休息,覺得無聊,就出去找了個朋友,順便走一走。”劉天明勉強保持著笑意,打了個招呼,快步從崗亭前走過。

    張志強今天買了些花生米和羊雜碎,還有一小瓶“楊林肥酒”。一個人守在崗亭裡很是無聊,他打算讓今天的值班工作變得有意思些,想要叫住劉天明陪自己一起喝酒。所以,客套地微笑著,略微點了點頭,正準備邀約對方過來,卻冷不防聽見從小區入口橫桿外面射來一片明晃晃的刺眼亮光。隨即,是一陣刺耳高鳴的汽車喇叭聲。

    那是一輛銀白色的奧迪Q7越野車。透過半開的車窗玻璃,可以看到駕駛座上有一個表情冰冷的女人。她很是不耐煩地用力按著汽車喇叭,眼睛裡充滿了高傲與不屑。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3:55 PM

第十節 養雞場主

    “尼瑪,又是這個該死的婆娘!”

    張志強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悄悄罵著,很是無奈地搖搖頭,走出崗亭,按下小區入口的識別器,取出一張車輛出入卡,遞給坐在駕駛座上的女人。

    識別器是全自動的,只要按下綠色按鍵,就會彈出一張車輛識別卡。小區裡有車的住戶出入大門的時候都是自己取用,唯獨這個女人例外。

    這輛奧迪Q7是整個小區裡最豪華的車子。

    這女人每次出入小區大門,都要求崗亭裡的保安給自己拿一張識別卡。為此,女人和值班的保安人員發生過很多次糾紛。

    包括張志強在內的所有保安都覺得:識別器就在你車子旁邊,你就不能伸手自己拿一下嗎?

    女人的理由也很充分:我住在這裡,每個月都繳納足額的物管費用,駕車出入的時候憑什麼不能享受保安主動遞卡的服務?

    每次糾紛都會演變成爭吵。聞訊而來的物管經理也總是無奈地勸說張志強等公司保安:算了,人家畢竟是業主。何況,如此冷傲的業主也只有一個。每次她開車出入的時候,幫個忙,伸個手。就當她是殘疾人吧!

    等到那女人接過識別卡,帶著滿臉冰冷嚴肅駕車而去的時候,張志強才發現,劉天明已經走了。

    ……

    再次確定房門已經鎖死,拉上窗簾,劉天明也失去了渾身上下所有的力氣,癱軟著斜靠在沙發上。

    虛弱,僅僅只是表象。

    此時此刻,他感覺自己精力充沛。彷彿在比賽場上剛剛做完了熱身的運動員,正在躍躍欲試即將開始的比賽項目。

    劉天明非常確定,當小吳鮮血湧入自己口腔的一剎那,大腦深處真實無誤出現了“食物”這個詞。

    很飽的一餐。那種對於空癟胃袋的充實,絕對不是區區幾顆糖果就能代替,也絕對不是饅頭包子米飯之類食物能夠類比的感覺。那是一種對自己來說真正的食物,是能夠滿足飢餓細胞瘋狂嚎叫,最為徹底的滿足。

    是的,那個時候,不是我餓了,而是我體內的細胞餓了。

    這樣的念頭從劉天明腦子裡一晃而過。然後,成為他思維意識裡深刻無比的定格。

    我……我和細胞之間,有什麼區別嗎?

    是的,細胞在膨脹。飽食之後的細胞正在膨脹。速度、力量、強韌程度,統統得到了更進一步的成長。就像嗷嗷待哺的嬰兒,得到了來自母乳的營養,逐漸變得強壯。

    區別在於,嬰兒成長需要大量時間。而自己體內的變化,卻是在短短幾分鐘之內完成。

    劉天明想到了之前那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狂奔。

    他再次確定,那絕對不是正常人應有的速度,也超過了正常人類骨骼與肌肉的運動極限。

    不知不覺,劉天明的目光,下意識落到了擺在對面牆角的那個垃圾桶。

    他隨手拿起擺在沙發上的一張舊報紙,用力捏成紙團,朝著垃圾桶輕輕一扔,紙團準確落入了桶內。

    劇烈的顫抖從手指開始,逐漸蔓延到了全身。劉天明感覺自己整個身體都在抽搐,甚至可以聽到牙齒劇烈撞擊發出的“格格”聲。

    這一次,他根本沒有瞄準,只是隨手一扔。

    如此驚人的準確度。

    我,我到底怎麼了?

    難道,我被某種病毒感染了嗎?

    劉天明低聲抽泣著,低下頭,雙手十指深深插進頭髮,用力地狠抓。

    良久,他慢慢抬起頭,看著對面樓房通過窗簾射來的朦朧燈光,眼睛裡充滿絕望。

    我不要死。

    我,我一定要活下去。

    ……

    清晨的福安養雞場,籠罩在一片淡淡的薄霧裡。泥土表面被露水浸透,輕輕一按就會留下淺淺的印痕。野草都在拼命吸取著空氣中和地面上的水分。再過幾個小時,等到太陽出來,這點珍貴無比的潮濕就會蒸發一空,所有一切重新變得乾燥而沉悶。

    敞開的養雞場大門已經合攏。透過兩扇鐵門中間約莫手指粗細的縫隙,可以看見裡面停著一輛藍白色塗裝的警車。

    在今年分配到局裡的警察實習生當中,黃河的體格最為壯實。將近兩米的身高充滿了威懾力,寬厚的肩膀光是看看就讓人覺得畏懼。他的皮膚很黑,凸顯出明顯而粗糙的肌肉線條。掛在黃河嘴邊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施瓦辛格算個屁,老子的肌肉不比他差。”

    小吳的屍體躺在地上,整個腦袋歪斜著,與肩膀之間形成近乎準確的九十度直角。靠近雞棚的牆角站著一個神情緊張的男人。如果劉天明在場的話,一定會認出,他就是昨天晚上被小吳打暈過去的漢子。

    死了人,自然就是大案。法醫科和檢驗組的人已經來了,幾個身穿白色大褂的警察在周圍忙碌著,仔細搜檢著每一點可疑的痕跡。

    二級警督齊元昌蹲在地上,從很近的距離注視著小吳的屍體。

    雖說分配下來的時間不久,黃河卻很佩服齊元昌這個老警察。四十多歲的人了,遇到案子還是和從前一樣拼。凌晨一點多鐘接到的報案電話就趕來過來,幾個小時過去了,自己都覺得有些困乏,齊元昌卻依然精神抖擻,彷彿絲毫不知道疲憊為何物。

    看見齊元昌從屍體旁邊站起,黃河連忙走過去,拿出香煙,抽出兩支遞了過去,自己叼上一支,又很是殷勤的拿出打火機給齊元昌點上。

    這當然不是溜鬚拍馬,而是黃河對富有經驗警局前輩的尊敬。

    清晨的空氣有些微冷,在地上蹲久了很不舒服。齊元昌活動著有些酸麻的雙腿,深深吸了口煙,淡笑著說:“小黃,對於這個案子,你看出些什麼沒有?”

    這就是在考較了。黃河連忙吐掉剛剛吸進喉嚨裡的煙,想了想,還是搖搖頭:“說實話,齊隊,我看不懂,也不太明白。”

    齊元昌頓時來了興趣:“呵呵!不明白也可以說說,大家可以討論嘛!”

    黃河“嗯”了一聲,視線焦點集中在地面的屍體上,認真地說道:“死者頭部遭受過嚴重的鈍器撞擊,左肩部位被鐵鍬切斷,凶器也遺留在現場。可是,真正令受害者致死的原因,還是在咽喉部位的創口。不是銳器切割,也不是暴力撞擊,而是類似被大型動物撕咬之後留下的痕跡。”

    說著,黃河注視著小吳被折斷的脖子,臉上顯露出迷惑的神情:“據我所知,只有獅虎之類的大型貓科動物,才有可能造成這種程度的傷害。當然,如果是經過訓練的猛犬,比如藏獒或者狼犬,同樣具有強大的咬合撕扯能力。可是,受害者頸部的傷口顯然是被強力折斷之後,外部裹附肌肉與皮膚 開始破裂……這個事情,在傷口痕跡上就說不通。”

    齊元昌笑著連連點頭:“分析得不錯,你痕跡科目學得很紮實。嗯!除了這些,還看出來什麼?”

    黃河被隊長的誇獎鼓起了信心。他猶豫片刻,壓低了音量:“齊隊,這樁案子真是古怪。受害者頸部完全斷開,脊骨都露了出來,兇案現場留下的血跡卻很少。”

    聽到這裡,齊元昌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他慢慢吸著煙,眉頭也漸漸皺起。良久,才緩緩地說道:“是啊!這也正是我覺得無法理解的地方。”

    ……

    養雞場辦公室是一個十來平米的房間。看著坐在對面身穿警服的齊元昌和黃河,養雞場主王福壽這個魁梧壯實的漢子終於神經崩潰了,幾乎是連哭帶喊說出了昨晚發生過的一切。

    “我辦這個養雞場很是花了些錢,銀行那邊還欠著貸款。最近幾年,不是禽流感,就是雞飼料什麼的鬧出添加劑事情來。城里人嘴刁,只願意原生態的買土雞,雞場的生意也越來越不好做。臥槽,山上放養的土雞和籠子里關養的雞有什麼區別?反正我自己吃著味道都一樣。真不知道這種該死的理論究竟是哪個混蛋弄出來的。”

    “最近一直有人偷雞。前天是我老婆守夜,當時她就看見了偷雞賊。只是那個傢伙動作太快了,從籠子裡抓了雞就跑,我老婆也追不上。當天晚上報了警,你們110警察來了以後,做了記錄就走了。尼瑪的,這能有什麼用?賊也抓不到,還說什麼盜竊金額不到一定程度就無法立案……所以昨天晚上老子就乾脆自己過來守夜,想著要抓住那個傢伙,狠狠打一頓再說。”

    “我真的沒有殺人。我只是掄起鐵鍬砸了他一下。那傢伙的腦 絕對不是我砍掉的。我記得很清楚,只是砸中了他的肩膀,然後他就抓住我的頭髮,差一點兒沒把我整塊頭皮都抓掉。然後我就暈了過去。等到醒來的時候,他已經死了,已經是這樣了。”

    說著,王福壽神情激動地拉開衣服,露出脖子上被小吳咬破的皮膚,連聲嚷嚷:“看到沒有,這個還是被偷雞賊咬的。尼瑪他屬狗的啊!打不過就要咬人。我這是正當防衛。警察同志,我可是正當防衛啊!”

    王福壽說這些話的時候,黃河一直在旁邊對照著之前做過的筆錄。辦案過程從來都有反復對照證詞的做法,儘管養雞場主王福壽言語之間摻雜了大量口語和臟詞,基本內容卻沒有錯誤。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3:56 PM

第十一節 翻倍,翻倍,再翻倍

    隊長齊元昌從椅子上站起,走到情緒激動的王福壽身邊,摸出香煙遞了過去,和善地說:“別急,沒人說你就是殺人犯。你好好想想,昨天晚上除了你,還有誰來過這裡?”

    王福壽的情緒漸漸變得平定,他接過煙,仔細想過之後,搖搖頭說:“除了我,沒有別人。”

    黃河皺起了眉頭,聲音也不由自主變大了些:“那搏鬥現場第三個人的腳印是怎麼回事?”

    王福壽被問得有些發急,他站起來,瞪著黃河高聲嚷道:“真的沒有別人。也許是在我暈了以後才出現。可是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啊!”

    黃河還想要繼續發問,卻看見隊長齊元昌充滿制止意味的眼神。他只得老老實實閉嘴。然後,齊元昌態度和藹地對王福壽說:“情況我們都了解了,暫時就這樣吧!你昨晚也傷得不輕,下去讓我們的同志給你做個傷口鑑定,然後包紮一下。”

    王福壽依然顯得憂心忡忡:“警察同志,這就完了?那我的雞……”

    齊元昌不禁笑了:“你的雞沒事。我們會盡快抓住那個偷雞賊。你就回家去好好休息,要是想起還有什麼沒說的事情,就盡快與我們聯繫。”

    看著外面養雞場主漸漸走遠的背影,黃河湊到齊元昌面前,低聲道:“齊隊,現在怎麼辦?”

    齊元昌拿起擺在桌子上的警帽,撣了撣表面的灰塵,戴上,認真地說:“王福壽應該不是兇手,他的筆錄口供也沒有什麼問題。老規矩,先確定死者的身份,然後逐一排查。雖說這個案子很是古怪,但只要耐心查下去,總會有結果的。”

    ……

    上班時間的醫院從來都很擁擠。尤其是門診大廳,那裡一直是劉天明最不喜歡的地方。掛號、收費、拿藥都在一起,雖說大廳面積寬敞,無遮無攔,可是太多的人擠在一起,總是讓劉天明有種無數沙丁魚被塞在罐頭盒子裡的感覺。

    他確定自己被感染了。

    可是,感染自己的病毒究竟是哪一種?劉天明卻查不出來。

    昨天晚上啃食小吳的過程,劉天明光是想想就覺得頭皮發麻。

    那顯然已經超出了正常人類的行為定義。

    他甚至不敢再把自己的血樣送去化驗科,以別人的名義進行檢驗。天知道檢驗結果會是什麼……萬一被看出什麼端倪,很容易就能查出血液樣本源頭就是自己。

    還有,究竟是病毒?還是細菌?劉天明至今沒有答案。

    劉天明不敢冒險,也覺得不能冒險。他只能在網絡上尋找類似的病例。

    辦公室桌子上就有電腦。隨便打開一個網頁,立刻就有各種亂七八糟的所謂新聞彈出來。

    “五十八歲老大媽微信無意領牛股,陪老伴環遊世界。”

    《產婦遇到男醫生操刀令她尷尬無比,更尷尬的是她還撕咬著他的大腿……》

    《因被誤認為女孩,安排住進女生宿舍,這場面羨煞旁人》

    《男性行人路遇狂犬病患者,被一口咬掉身上最關鍵的部位》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劉天明瀏覽了大量網頁,仍然沒有找到自己需要的任何信息。無奈之下,他只能決定使用最原始,也是最簡單的方法。

    既然確定自己被病毒感染,那麼也就意味著,需要注射或者服用大量抗生素。雖說不能從根源上解決問題,卻多少能夠延緩一下自己體內病毒的發作時間。畢竟,抗生素是能夠抵抗致病微生物的藥品,也是抗菌消炎藥中最大的一類。

    至少今天是這樣。或者,在準確知道應該如何解決感染問題以前,這種方法應該有百分之五十左右的解決機率。

    午餐這一頓,劉天明意外的發現,自己的食量重新恢復到了從前的正常狀態。三兩米飯,一個青椒肉絲,一個素炒蓮花白,外加一碗紫菜蛋花湯。吃完盤子裡的這些食物,劉天明感覺自己已經很飽了,甚至有些隱隱的發撐。

    他清楚的記得,昨天的晚餐,自己可是在大排檔狼吞虎咽般吃下了三份快餐。

    那是十元錢一份飯的路邊攤,老闆人也厚道,說是米飯管飽。只是看到劉天明連續盛了五回飯,都是把盤子裝的滿滿堆尖,老闆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劉天明對此很有自覺,於是又另外掏錢買了兩份快餐,老闆這才沒有發作。

    難道說,小吳的血肉對於自己來說真是一種食物?

    而且,還是最具營養的那種?

    否則,如何解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

    劉天明一分鐘也沒有在食堂裡多呆。他感覺自己在這種熱鬧的場合裡,根本就是一個隱藏頭尾的異類。匆匆扒掉盤子裡最後一口剩飯,他用紙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漬,站起身,朝著醫院門診大廳裡藥房的方向快步走去。

    現在是午休時間。

    大家都是醫院職工,總是會在看病買藥的事情上有那麼些便利。劉天明也不會討人嫌,耽誤別人的午休時間,他早上已經把需要的藥品清單劃好了價錢,現在只是把單子送過去。等到晚上下班的時候,再去藥房拿藥。

    剛走出通道的時候,恰好醫院大廳側面的電梯門開了,一群人擠擠挨挨從電梯裡出來。鄭小月推著一輛醫用車走在最後。女孩子眼尖,隔著幾十米的距離,鄭小月一眼就看到了急匆匆過來的劉天明。她很是高興地衝著劉天明揮了揮手,可是劉天明現在滿腦子都是疑問和焦慮,根本沒有看見人群中身穿白色護士服的鄭小月。

    “嗚嗚嗚嗚……實在太貴了,我……我不活了!”

    鑲嵌著大理石的巨大石柱角落裡,站著一個身穿淺藍色衣服年輕女子。她神情很是痛苦,嘴裡一直念叨著這幾句話。旁邊還有一個女孩應該是她的同伴,正在摟著她的肩膀,輕聲勸說著。

    “再貴也得看病啊!”

    “那麼多錢,我怎麼拿得出來?這還僅僅只是掛號,還要買藥,還要治療。”

    “我回去想想辦法,找找朋友,總會有辦法的……”

    旁邊很多人圍在那裡看熱鬧,劉天明的注意力也不由自主被吸引過去。他現在的聽覺能力異常靈敏,就連人群裡很低的談論聲,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嘖嘖嘖嘖!掛個號就要兩千塊錢,這他媽的簡直就跟搶錢差不多。”

    “噓!小聲點,你沒看見邵老三的婆娘就站在那邊嗎?他們那幫人就靠這個賺錢,要是被他們聽見,斷手斷腳都是輕的。”

    “唉!這女娃娃確實可憐,人家是等著掛號看病,就算邵老三他們要從中賺錢,我覺得少弄點兒,五百塊,其實也差不多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五百塊錢怎麼夠?你以為這醫院裡保安什麼的都是吃素的?人家早就跟邵老三他們暗地裡打好了聯手,邵老三每個月都會有分潤送過去。否則的話,這每天門診的幾十個專家號,怎麼可能都被邵老三的人搶了?”

    醫院裡每天專家門診的掛號都有預訂。這種事情劉天明自然是知道的。他也知道這些專家號在市場上都能炒到幾十倍以上的價錢。他還知道專門有一群人每天凌晨,甚至半夜就帶著鋪蓋板凳在掛號窗口前等著。有這些人在,普通患者根本不可能通過正常途徑得到專家掛號。

    除非,用極其昂貴的價錢從他們手上去買。

    這種事情每天都在發生,每天都在上演。劉天明沒辦法管,也不可能去管。他不否認有很多專家的確要比自己這種剛出大學校門的年輕人更有經驗,在治療病患方面更有獨到的心得體會。然而,很多病理症狀其實都一樣,即便是專家,同樣也要看過檢驗數據之後才能做出判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專家和大多數普通醫生一樣,沒什麼太大區別。

    很多事情你自己知道是一回事,可是想要讓別人明白,卻極其困難,甚至根本不可能。

    患者是無辜的。深受病痛折磨的人,最大的願望就是盡快痊癒。為了實現這個願望,他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看著站在大理石柱角落裡低聲痛哭的女子,又看看遠處人群裡神情傲慢,被別人叫做“邵老三婆娘”的那個肥胖女人,劉天明微不可查地搖搖頭,快步走到門診室側面,敲了敲門。

    房門“吱呀”一聲開了,身材矮胖的值班醫生唐嵐手裡端著尚未吃完的午餐飯盒,嘴裡嚼著一塊糖醋排骨,看見劉天明站在外面,不由得笑了起來,含含糊糊地問:“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有事嗎?”

    唐嵐是劉天明的校友,畢業時間比劉天明早一屆,家裡也有些關係,屬於醫院裡有編制的正式職工。

    劉天明平時習慣於一個人獨處,很少與外人說話。尤其是面對女孩子的時候,就更是顯得局促。他搓了搓手,不太好意思地說:“有點事情,嗯……想請你幫個忙。”

    “幫忙?”

    唐嵐一邊說著,一邊偏過腦袋,把嘴裡吃淨的骨頭“撲”的一下朝著腳下的垃圾桶吐了過去,咂了咂嘴,說:“幫什麼忙?掛號?”

    劉天明連忙點頭:“我有個親戚,是個女的,想要掛個後天早上徐副主任的婦科專家號。你看,能不能……”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3:56 PM

第十二節 遺忘多年的友誼

    劉天明並非未卜先知。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怎麼回事,最近一段時間,自己的聽覺、速度、視覺能力都比從前提升了太多。剛才從石柱旁邊走過,只是隨便瞥了一眼,他就看到了哭泣女子手上病歷袋封口上的“婦科”字樣。

    唐嵐似笑非笑地看著劉天明,調侃著說:“原來是你親戚要看病。我還說你一個大男人,怎麼突然之間想要掛婦科的專家號?嘿嘿嘿嘿!是不是預備著去泰國做手術變個身份?還是打算去韓國換張漂亮臉蛋,順便連下面也換掉,從此找個有錢的男人吃軟飯?你長的不錯,比網絡上那些偽娘強多了。哈哈哈哈!”

    唐嵐屬於那種神經粗大的女人。開起玩笑來也是葷素不分。也可能是因為這個緣故,至今沒有男朋友。

    不等劉天明回答,唐嵐已經走回到椅子上坐下,拿過擺在辦公桌上的掛號單,在電腦上很快出好了編號和日期,又把單子遞給站在門口的劉天明。

    “你欠我一個人情哦!”

    劉天明正準備道謝,卻看到唐嵐那張胖乎乎臉上浮現出意義莫名的古怪笑容:“真要謝我,就找找你認識的熟人,給我介紹個男朋友吧!”

    ……

    劉天明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掛號室。

    大理石柱角落裡的那個女孩仍然在哭泣。圍觀者已經散去了一些。看得出,她很痛苦,也很絕望,卻還是用細瘦的手,從衣服內袋裡抖索著摸出一個錢包,打開,很是珍惜,無奈而麻木地慢慢一張張數著紅顏色的鈔票。

    遠處,一直虎視眈眈盯著這邊的邵老三婆娘,終於得意地笑了。

    好幾個站在附近賊頭賊腦的人,也笑了。

    劉天明快步走過去,把掛號單直接遞到女人面前,平淡、清楚、迅速地說:“這是後天上午徐副主任的專家號。拿著,別弄錯了看病時間。”

    做完這件事情,劉天明轉身離開。留下發懵的女人站在那裡,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他不認識這個女人。

    他只是覺得自己應該做點兒什麼。

    在門診掛個專家號,二十塊錢。

    劉天明覺得,這樣做,比直接把二十塊錢施捨給街邊乞丐更有意義。

    鄭小月一直站在遠處默默地看著。她的位置很隱蔽,劉天明自始至終也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

    ……

    藥房的值班醫生李博年長得瘦瘦高高。儘管已經三十二歲了,但他從不認為已經步入中年,而是非常固執的覺得自己很年輕,也喜歡跟劉天明之類的實習生打交道。

    看到劉天明遞過來藥品清單的時候,李博年被嚇了一跳:“阿莫西林、先鋒黴素、頭孢曲松鈉、頭孢唑啉鈉、乙酰螺旋黴素、氨芐西林鈉、阿米卡星……我的天,你怎麼要買這麼多?這些東西可不便宜啊!而且你要的數量還這麼多,這全部買下來,已經是六千多塊錢了。”

    對此,劉天明只是聳了聳肩,拿出早已準備的一套託辭:“都是幫朋友買的。他們幾十個人想要自駕長途旅行,怕中途遇到意外,就提前多買些藥品預備著。除了這些外面藥店裡買不到的針劑,還有不少急救用品他們已經自己準備了。沒辦法,誰讓我在醫院裡上班呢?人家託我幫忙,只能是答應下來。”

    這種說法倒也沒有什麼破綻。李博年頗有體會地點了點頭:“別說你了,我自己也差不多。自從進了藥房,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叫我幫忙買藥。還有幾個傢伙更誇張,說是讓我幫忙弄點嗎啡或者杜冷丁什麼的。我直接回罵過去,說你小子要作死可別拉上我。那可是國家明文規定嚴格控制類的精神性藥物。要是沒有主治醫生的處方簽,藥房這邊怎麼可能給你出藥?”

    李博年很健談,說起話來完全可以從早上一直聊到深夜。劉天明一邊應和著,一邊隨便找了個藉口,讓李博年先幫著備好藥品,自己下班的時候過來拿。

    ……

    刑警隊長齊元昌和實習警察黃河站在醫院大廳側面的角落裡,注視著剛剛從藥房裡走出來的劉天明。

    黃河眯縫著眼睛,盯著劉天明遠去的背影看了好一陣子,才頗為感慨地低聲說道:“還真是這個傢伙。之前調查養雞場死者身份,在城中村那邊聽別人描述外表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些熟悉。現在想想,劉天明,他還真的是我初中時候的同班同學啊!”

    齊元昌帽簷壓得很低,他從衣服口袋裡摸出香煙,正準備用打火機點燃,忽然想起這裡是醫院,只得嘆了口氣,把香煙和打火機收起來,淡淡地說:“小黃,你的這位老同學,很有正義感啊!外面賣兩千塊錢一張的專家號,他就這樣大大方方直接送人了。”

    查找死者小吳的身份並不困難。警察很快找到了城中村里小吳的出租房。房東和對面的女孩都說起昨天晚上劉天明曾經來過的事情。有了外表描述,再加上醫院這個固定的工作單位,自然就不難找到劉天明本人。

    之前那一幕,齊元昌與黃河都看見了。身為經驗豐富的老警察,齊元昌對於醫院門診的這些貓膩很是清楚。以他的閱歷,當然不難看出,劉天明其實並不認識那個想要掛專家號的女人。

    黃河有些緊張。尤其是確認劉天明就是自己初中同學以後,這種心理就更是變得沉重。在隊長齊元昌面前,黃河小心翼翼地說:“齊隊,劉天明幫忙掛號這件事情,應該算是見義勇為吧?至少,也是與黑惡勢力做鬥爭吧?”

    對於熟悉的人,人類通常都有潛在的維護心理。黃河也不例外。他自己就是警察,不管劉天明與養雞場裡的那具屍體有沒有直接關係,黃河現在潛意識裡都希望劉天明不是這個案子裡的殺人兇手。

    看著神情有些可憐巴巴的黃河,齊元昌不禁笑了起來。他用力拍了拍黃河的肩膀,說:“臭小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走吧!先上樓去,找到你的那位老同學,好好談談。”

    ……

    因為是午休時間,辦公室裡的人很少。黃河與齊元昌亮明了身份,科室主任為他們專門安排了一個房間。三個人關上房門,對面而坐。

    看著身穿黑色警服的兩名警察,劉天明很是緊張,下意識地問:“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嗎?”

    齊元昌尚未開口,黃河已經頗為興奮地說到:“嘿!劉天明,還真是你小子。怎麼,不記得我了?我是九十七中學的,初中,那時候咱們倆一個班。”

    記憶裡很多模糊的印像開始重疊,劉天明對於黃河也有那麼一絲熟悉。他皺著眉頭,想了很久,抬起右手指著黃河,不太確定地問:“你……你是黃河?”

    黃河很是高興地正準備說話,卻被坐在旁邊的隊長齊元昌毫不客氣地打斷:“如果要敘舊,你們兩個另外再找時間。小劉,我們這次過來,是想要問問你,知不知道吳建的事情?”

    “吳建好幾天都沒來上班了。”

    劉天明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昨天晚上我還去找過他。”

    從昨晚到現在,劉天明經歷了很多事情。他也想過事情的來龍去脈,知道警察早晚會找到自己了解情況。或者,直接把自己抓起來。為此,他做了些預防措施。比如現在的對答,就是事先準備好的字句。

    對於劉天明的表現,齊元昌顯得有些意外。他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恢復正常,用沒有變化的口吻說:“哦!你昨天晚上什麼時候去的?”

    劉天明沒有藏私,他用平穩的語調敘說了昨天晚上自己在城中村出租屋裡,與房東和對面少女接觸的全過程。他很清楚,警察既然能夠找到自己,就肯定對這些事情有過了解。與其遮遮掩掩,不如老老實實說個明白。

    想要蒙混過關,最好的辦法就是十句話裡要有九句真話。

    齊元昌聽完點點頭:“也就是說,你去出租屋的時候,吳建其實不在那裡。”

    劉天明道:“是的。”

    齊元昌又問:“那你為什麼要對房東說,你接到吳建的電話,過去給他交房租?”

    劉天明已經料到會有這個問題,他臉上神情沒有絲毫變化,語調平靜地回答:“我和吳建關係不錯,他之前也的確說起過要跟我借錢交房租的事情。我這幾天一直在找他,醫院裡的人都知道。可是他電話打不通,我只能去住處找他。而且,出租屋那種地方,外人很難進去。所以我才用了這麼個辦法。”

    停頓了一下,劉天明繼續道:“網絡上類似的事情很多啊!一個人獨居,然後不小心出了意外。我也是出於擔心,才想要進他的房間去看看。”

    這樣的回答完全符合邏輯。即便是齊元昌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他微笑著,端起擺在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用拉家常一般的溫和口氣說:“呵呵!看來你和吳建的關係真的很不錯。要是我有這麼個朋友經常關心我就好了。做我們警察這行的,忙起來都是連時間都忘記,能夠按時吃飯就不錯了……你去養雞場幹什麼?”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3:57 PM

第十三節 你狡猾,我裝傻

    最後這句話問得毫無預兆,與之前的談話也毫無關聯。這就是齊元昌身為老警察的本事————先是用普通無奇的話題進行麻痺,然後突然之間拋出問題核心。猝不及防之下,從談話者的反應就能看出某些端倪。

    劉天明感覺自己的心臟猛然往下一沉,面部表情卻被強大的定力控制住。他很是愕然地看著目光炯炯的齊元昌:“養雞場?什麼養雞場?”

    齊元昌有些失望。

    劉天明的反應顯然表明他與養雞場之間沒有任何瓜葛。

    如果他昨天晚上去過養雞場,那麼現在的表情與回答應該截然相反。

    想到這裡,齊元昌暗自嘆了口氣,淡淡地說:“距離吳建住處不遠,有個養雞場。昨天晚上,有人在那裡發現了吳建的屍體。”

    “你,你說什麼?吳建死了?”

    劉天明猛然從椅子上站起,瞪大雙眼,臉上全是難以置信,說話也變得有些急促:“他,他怎麼就死了?”

    齊元昌仔細觀察著劉天明的表情變化,繼續進行誘導式談話:“吳建被人擰斷了脖子,身上中了十幾刀。傷口很深,刀刀致命。兇手的作案手法極其殘忍。我們看過養雞場的監控錄像,昨天晚上十點多的時候,有人從大門外面進去過。那人的身高體格與你差不多。你去那種地方乾什麼?”

    這番話一出口,劉天明緊張的心情頓時變得松緩下來。

    他確定,福安養雞場根本沒有什麼監控攝像頭。

    昨天夜裡走進養雞場的時候,劉天明已經察覺到危險在臨近。他對周圍環境的觀察非常細緻,沒有發現任何監控設備的存在。由此可以確定,坐在對面這個朝著自己露出善意微笑的老警察,真的很難對付。

    至於什麼吳建身中十幾刀的說法,那就更是子虛烏有。

    劉天明臉上全是茫然:“什麼養雞場?我不知道啊!我根本就沒去過。昨天晚上離開出租屋,我就直接回家了。”

    對於自己的說辭,劉天明有著絕對的信心。小區值班室裡的保安張志強就是最好的證人。何況,自己昨天晚上雖說受了很大的驚嚇,卻在慌亂中有著最好的不在場證明。

    從出租屋一路跑回來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劉天明平時就喜歡看推理偵探小說。他很清楚,福安養雞場那個地方位置偏僻。雖說距離城區不遠,可是養雞場外面的那條土路很是狹窄,只能容納一輛車通行。

    昨天夜裡,劉天明在福安養雞場裡沒有發現汽車。也就是說,即便有車子開進去又開出來,也應該是在自己離開以後發生的事。那段土路雖說只有兩公里左右,可是沿途沒有燈光,地面凹凸不平。劉天明兩年前就考取了駕駛執照,知道在這種路面上開車很是考較技術。只要速度稍微快一點兒,石頭土塊就會刮破汽車底盤。總之,若是想要駕車在那段路面上來回,至少需要半個小時。

    這次談話注定了沒有任何結果。

    齊元昌臉上看不出任何氣餒或者怒意。他依然帶著微笑,客套地說著再見。

    黃河倒是覺得很興奮。這就意味著,老同學劉天明不是犯罪嫌疑人。兩個人相互留下聯繫方式以後,黃河跟著齊元昌一起離開了醫院。

    在停車場裡坐上警車駕駛座,關上車門,黃河衝著坐在副座上的隊長齊元昌笑呵呵地說道:“齊隊,我就說嘛,我的這個老同學絕對不可能行凶殺人。之前在醫院門口你也看見了,嘿嘿嘿嘿!見義勇為啊!”

    齊元昌沒有吭聲,只是從衣袋裡摸出香煙,點燃,默默地吸著,陷入沉思。

    來醫院以前,他們已經前往劉天明居住的小區,找到昨天晚上值班的保安張志強。對於劉天明的返回時間,張志強記得非常清楚,甚至精確到了具體的分秒數字。倒不是張志強此人記性非凡,而是昨天晚上那個開奧奇Q7的婆娘實在惹人討厭,停車卡上的數字牢牢定格在那個時間。就連當時在十幾米外的另外一位小區保安,對這件事情也是記憶猶新。

    從出租屋到劉天明的住處,如果是坐出租車的話,單程耗時大約為二十分鐘。保安張志強看到劉天明回來的時間,與福安養雞場場主王福壽被人襲擊的時間,其中間隔差不多就是這麼久。

    昨天晚上沒有車輛從福安養雞場裡開出來。對於這一點,警局裡痕跡鑑定科的同事已經有了定論。養雞場外面那條土路上的車轍,還是四天前留下的。

    這就意味著,如果劉天明是兇手,那麼他就必須在殺人以後,步行離開養雞場,才能返回村落附近的公路打車。

    保安張志強提供的時間是怎麼也繞不過去的證據。想要在這個時間段裡完成殺人、逃跑等一系列動作,即便是奧運會短跑冠軍,飛人博爾特也不可能做到。

    還有,養雞場主王福壽實在是過於摳門。為了節省成本,他根本沒有安裝任何監控設備。要是有了監控錄像,那麼這個案子也就用不著如此傷神。

    種種證據都表明劉天明不可能是兇手。而且,他今天的表現也完全符合一個不知情者的邏輯。可是,齊元昌仍然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這與證據無關,純粹就是自己的一種直覺。

    想到這裡,齊元昌深深吸了口煙,對黃河平靜地說:“多跟你這位老同學走動走動。說不定,他還會想起什麼沒有對我們說起過的細節。嗯……開車吧!現在回局裡,應該還趕得及吃午飯。”

    ……

    劉天明坐在辦公室裡,透過窗戶看著剛剛駛出醫院大門的警車,暗自呼了口氣。也是到了現在,他才發現,自己的手心裡全是汗水。

    很多無意中偶然發生的事情,拼合在一起,就變成了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件事。

    劉天明不知道自己這種狀態還能保持多久?

    太平間裡那具黑色的屍體一直無人認領,派出所那邊對於死者身份也找不到任何資料。

    小吳是我咬死的,我還吸乾了他體內所有的血。

    我現在被病毒感染,會不會變成小吳那個樣子?

    無比強烈的恐懼,突然之間就從大腦深處冒了出來。劉天明感覺一陣輕微的眩暈。他強打起精神,走到辦公桌前坐下,打開擺在檯面上的電腦,隨手點開瀏覽器,想要找點輕鬆的東西看看,舒緩一下自己過於緊繃的神經。

    百度的搜索窗口在瀏覽器上很是醒目。不知道為什麼,劉天明忽然有種想要查找看看,試試運氣的念頭。他很快在搜索欄目裡打上了“黑色屍體”、“非正常死亡”、“飢餓”、“糖分”這幾個關鍵詞。

    查找出來的分項欄目很多,足足有幾十頁。

    劉天明點開幾個,發現都是些故弄玄虛,藉此誘騙瀏覽者觀看的廣告網站。其中的內容要麼是某人在野外挖到黑色殭屍,要麼是非洲饑民瘦骨嶙峋的圖片。其中摻雜了大量光屁股肥胸脯美女搔首弄姿的圖片。旁邊還有醒目的某某神油某某神藥的巨幅廣告。那些廣告字句也很是觸目驚心:你會更大、更粗、更強!只要試一試,你會發現你就是一台強勁有力的人體鑽井機器!

    離下午上班時間還有二十多分鐘。除了劉天明,房間裡沒有第二個人。他繼續在電腦上搜索著對自己可能有用的資料和信息。一個個網頁被打開,短暫地看過之後又被關閉。劉天明覺得自己的思維和視覺神經已經變得麻木————廣告和垃圾實在太多了,讓他看得簡直想吐。

    百度搜索器已經翻到了第四十八頁。就在劉天明打算放棄搜索,下樓去走走透透氣的時候,他忽然看到剛剛點開的頁面上,出現了一行令自己感興趣的文字。

    “非正常情況下致死的原因很多,極少出現屍體在二十四小時內變成黑色情況。人類常規意義認同的死亡,通常是指大腦死亡。不過,死者體內的細胞仍然可以在大腦死亡後存活較長時間。具體的時限,取決於死者體內殘留醣類物質轉化的能量多少而定。”

    看著這段簡短的文字,劉天明微微瞇起了眼睛。

    作為一名醫學專業的本科生,劉天明當然明白大腦死亡與細胞死亡之間的區別。按照目前醫學界公認的說法,人類被認定死亡以後,他的軀體在一定時間內還處於生與死的中間狀態,也就是專業術語所說的“中間生命”。不同的軀體細胞和器官的死亡時間有先有後,需要氧氣越多的細胞或者器官,徹底死亡的時間也就越快。

    也就是說,人類細胞的存活時限,其實與氧氣有著根本性的關聯。

    之所以在搜索欄目裡輸入“糖分”這個詞,完全是劉天明一時間的心血來潮。從那次隨同救護車外出接收病人以後,自己和小吳都變得喜歡吃糖,昨天晚上還在小吳的出租屋裡發現了大量糖紙。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3:58 PM

第十四節 詭異的網站

    劉天明怎麼也沒有想到,居然會在搜索網頁裡,看到對於細胞和能量之間如此怪異的解釋。

    這是一個類似於討論組群的網頁。頁面很乾淨,沒有各種亂七八糟的廣告。網址中間的域名是兩個英文字母,“H”和“J”。就在之前那段文字的正上方,應該是某人之前留下的問題:“人類死亡以後,身體會出現什麼樣的變化?”

    網絡拉近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對於很多自己不明白,也難以在浩瀚書海中得到解釋的疑問,都可以通過網絡查找答案。很多人圖方便,通過網絡留下一個個問題,從解答者那裡得到幫助以後,通過贈與網絡虛擬貨幣的方法給予回報。這種方式已經成為網絡世界的俗稱約定,很多人樂此不彼。

    靜靜地看著電腦屏幕,劉天明忽然生出一股極其強烈的怒意。

    這種關於人體死亡與細胞變化之間的說法,簡直荒謬透頂。這不科學,完全就是對自己所學多年知識的踐踏,以及毫不留情的侮辱。

    每個人心裡都有著自己必須維護的一塊禁地。劉天明也不例外。他沒有多想,在這個域名叫做“HJ”的網站上快速註冊了自己的用戶名,然後用鼠標點開相同問題下面的回復欄,洋洋灑灑打上了多達數百字關於自己所知道的人體細胞學科知識。

    做完這一切,看看也差不多快到下午上班時間。劉天明帶著釋放過憤怒之後的滿足,頗為回味地又看了一遍自己的留言。此時此刻,他終於體會到了《水滸傳》小說裡李逵面對李鬼的那種優越感————是的,你就是假的,我才是真的。冒牌貨不懂裝懂,竟敢在這種小網站里胡說八道,老子現在就戳穿你的牛皮,讓你在眾目睽睽之下無所遁形。

    從鼻孔裡輕輕“哼”了一聲,劉天明淡淡地笑著,準備關閉網頁。網絡是個虛擬世界,即便維護了正義和秩序,旁邊也無人叫好,更不可能像現實世界這樣,警察抓賊旁邊立刻聚集一大幫子圍觀者。但不管怎麼樣,我做對了,這就夠了。

    鼠標指針剛剛搭上網頁右上角,就在劉天明即將用手指點下按鍵的一剎那,網頁下方大片的白色空間上,突然出現了一行醒目的黑色文字。

    居然有人跟帖了?

    這麼快?

    “氧氣的確是決定細胞存活時間的關鍵性因素。但是你似乎忘記了,液態水就是由氫氧氣原子組合而成。只要有足夠的水,就能分離並且產生出足夠的氧氣。”

    “人體內的水分最多可以占到體重的百分之七十以上。換句話說,人類其實根本就是一種擁有自主意識的液態水攜帶個體。在這種情況下,你覺得細胞會缺少所謂的氧氣嗎? ”

    兩條剛剛出現的留言,使劉天明看了以後,不由得為之一滯。

    對方從這個角度進行論證,倒也不能說是完全錯誤。至少,在理論方面是成立的。

    但僅僅只是理論,並非事實。

    這就好比人人都知道非洲很多國家常年被飢荒所困擾,食物不足。但是就非洲區域內的可耕種面積來看,無論如何也足夠養活超過目前飢荒群體幾十倍以上的人類。然而,這並非簡單的數學加減法那麼簡單。其中還必須考慮水源、自然環境、戰爭、疾病等等多種因素……所以,就算是明明知道非洲這塊土地上的理論性農作物產出,卻總是無法收穫最為理想的糧食數量。

    劉天明剛剛消散掉的怒火,又被對方的回復再次點燃。

    “水是水,氧氣是氧氣,二者怎麼能夠混為一談?假如一個人被封閉在真空環境下,身邊只有一瓶水,難道他僅僅依靠喝水就能解決呼吸問題,不會窒息死亡嗎?真是可笑!”

    網絡另外一端的神秘回復者顯然也是在線。僅僅過了不到五秒鐘,新的文字出現了:“請注意,我們正在討論的主體是細胞,不是人類。”

    劉天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凝神思考片刻,手指在鍵盤上迅速來回:“細胞和人類的生命延續都需要氧氣,這其中有區別嗎?”

    屏幕上出現的文字時限間隔大約就是平均五秒鐘:“當然有。”

    劉天明有種隱隱抓住了什麼的感覺,連忙追問:“能不能說得具體一些?”

    對方回復沒有出現預想中的內容,而是毫無邏輯的突然改換了另外一個話題:“怎麼,你喜歡吃糖?”

    糖……怎麼又是糖?

    劉天明感覺自己的大腦瞬間抽緊,他如同癲癇患者那樣,雙手猛然舉高,朝著鍵盤上能夠打出漢字“是”的幾個字母迅速按去。只不過,指尖即將與鍵盤碰觸的瞬間,劉天明的動作完全僵住了。雙手就這樣停留在空中,彷彿電影裡畫面的定格。

    對方居然問我是否喜歡吃糖?

    不,這不是一個疑問句,而是一個陳述句。從氧氣和水分之間的關聯問題突然轉換過來,任何頭腦清楚的人都不會這樣做。除非……對方知道我喜歡吃糖。

    一股寒意漸漸佔據了劉天明的整個身體。他想起了自己之前在百度搜索欄目裡輸入的“糖分”兩個字。正是因為這個搜索項目,才把自己引到了這個“HJ”作為域名的神秘網站。

    屏幕上又出現了一行新的文字。目光與之接觸的時候,劉天明眼睛裡的瞳孔頓時緊縮起來,變成無比細小的針尖。

    “我想,你的力氣一定很大?”

    劉天明想起了昨天晚上在福安養雞場裡,被自己用胳膊牢牢夾住脖子,絲毫動彈不得的小吳。

    這樣的動作每個人都會,可是想要做到卻真的很難。沒有人會老老實實等死,他們會拼盡最大的力氣進行反擊。掙扎、扭動、甚至反過來控制施暴者……用胳膊把某人活活夾死這種事情通常只能在電影裡看到。在現實世界,只有受過專業訓練的殺手或者軍人,才能做到這一點。

    劉天明忽然有種想要掄起椅子把電腦狠狠砸個粉碎的衝動。

    世界上什麼事情最可怕?

    莫過於迎面走過來一個你根本不認識的陌生人,對方卻能夠把你的一切說得清清楚楚,包括你今天起床以後剛剛換上的底褲顏色都知道。

    他怎麼知道我喜歡吃糖?

    他怎麼知道我的力氣很大?

    何況,劉天明並不是長久以來都有嗜糖的習慣。自從與那個已經死亡的黑色病人接觸之後,事情才突然之間起了變化。

    聯想起之前過來找自己了解情況的黃河與齊元昌,劉天明不禁想到,網絡另外一端的神秘回復者會不會是警察?

    疑問和恐懼在劉天明腦子裡糾纏,他深深吸了口氣,盡量控制住雙手不會過分的顫抖,然後,將手指慢慢伸向了鍵盤。

    劉天明有種非常奇怪的感覺————網絡對面那位神秘的回復者,應該知道醫院太平間裡那具黑色屍體的來源。或者應該說,對方知道感染自己的那種病毒究竟是什麼。

    只要找到了問題根源,也就意味著,在某種程度上能夠找到解決方法。

    就在這個時候,劉天明忽然聽到身後的辦公室門外,傳來有節奏的腳步聲。

    他現在的聽覺非常敏銳。從現在的位置判斷,來人應該距離自己十米左右。

    劉天明毫不猶豫的立刻關閉網頁,隨手從旁邊桌子上拿起一張報紙,坐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翻看著。

    自己的秘密居然有人知道,這就已經很可怕了。如果再被更多的人知道,劉天明實在不敢想像那是一種何等恐怖的場景。

    一個身材瘦高,穿著白色大褂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劉天明認識他,那是醫院化驗科的化驗員張德良。

    “咦?中午休息時間,小劉你怎麼沒出去走走啊?”

    面對張德良的問話,劉天明客套地笑笑,隨便編了個藉口:“有些犯困,就在辦公室裡打了個盹。”

    停頓了一下,劉天明反問道:“怎麼你會有空過來?有事嗎?”

    “沒事兒!中午是老錢在當班,我就是順路過來逛逛。”

    說到這裡,張德良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從旁邊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湊到劉天明耳邊,神秘兮兮地低聲說道:“嘿嘿嘿嘿!有件事情,你聽了一定會覺得有意思。”

    劉天明放下了手中的報紙,問:“哦!是什麼?”

    張德良把椅子朝著劉天明的方向拉攏了一些,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更近,劉天明甚至可以感覺到從張德良口鼻位置噴出來的熱氣。當然,他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低,活像竊賊在踩點準備作案前的偷偷交流:“太平間裡看管屍體的陳婆你認識吧?那個老婆子,嘖嘖嘖嘖!居然也有男人看上了。”

    陳婆?

    劉天明腦子裡頓時出現了太平間值班室裡那個瘦瘦小小,面無表情的中年婦女。

    張德良的低語聲又在耳邊傳來:“你知道陳婆的男人是誰嗎?”

    不等劉天明發問,張德良已經捂著嘴巴,“呼哧呼哧”自己低聲笑了起來:“打死你也猜不到,居然會是保安隊的何大山。”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3:59 PM

第十五節 好白菜被豬拱了

    何大山?

    陳婆?

    劉天明覺得很是意外。這兩個人彷彿根本就生活在兩個世界。

    陳婆性格冷僻,平時少言寡語。即便是熟人在路上遇到了,甚至根本不會主動打個招呼。這大概與陳婆早年的經歷有關,也可能與陳婆常年看管醫院太平間的工作環境有一定緣故。總之,陳婆很冷,彷彿一塊會活動的冰。

    至於何大山……這個人身材高大壯實,說話嗓門很大,隨便一點小事情都會被他當做最高指示般吼叫出來。劉天明感覺何大山整個人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暴力因子。就像曾經的拳王泰森,喜歡打人,賽場上還會咬人,私低下裡也有無數家暴或者強姦之類負面新聞的那種男人。

    這樣的兩個人居然走到了一塊兒?

    劉天明覺得張德良應該是在扯謊。要不就是為了引起自己注意,刻意編造的荒誕故事。

    “我說的都是真的,絕對沒有半個假字。”

    張德良看出了劉天明眼睛裡的懷疑,連忙口沫橫飛地發誓賭咒:“我也是今天中午路過醫院藥庫的時候才發現的。你知道,藥庫那邊離太平間很近,我就聽見隔壁有聲音傳過來。於是特意出來拐了個彎,繞到下面一看。你猜怎麼著,嘿嘿嘿嘿……何大山那個傢伙,居然在值班室裡就跟陳婆搞上了。”

    與醫院太平間一牆之隔就是藥庫,一些需要在特殊環境下冷藏儲備的藥品只能擺放在那裡。張德良說得頭頭是道,劉天明也漸漸相信,只是心裡多多少少還有些不能接受:“不會吧?他們兩個……就這樣……怎麼可能?”

    “我要騙你,那就是豬!”

    為了證明沒有撒謊,張德良硬生生把自己與某種肥胖痴傻的動物扯上了血緣關係:“我親眼看到的,還能有假?”

    說著,張德良摸出手機,點開屏幕,頓時出現了一段男人與女人摟抱接吻,然後開始手腳並用身體大戰的畫面。視頻裡的男女演員,赫然就是何大山與陳婆。

    張德良很是得意:“這個是我隔著窗戶玻璃悄悄拍下來的。這對姦夫淫婦當時只忙著親熱,沒注意我在外面看了個一清二楚!哈哈哈哈……”

    劉天明倒是不得不信了。雖說這種事情與自己沒有什麼關聯,可是在劉天明看來,以陳婆那種冷傲的性格,即便是要再嫁,也不應該選擇何大山這種類似野蠻人一般的粗鄙傢伙。

    那句話說的真好啊————好白菜都被豬拱了。

    看到劉天明無話可說的樣子,張德良覺得很有面子。他正打算繼續拉著劉天明,深層次研究何大山與陳婆之間的問題,可是這時候已經到了下午上班時間,兩個護士說說笑笑走了進來。有外人在場,又是女性,張德良也不好意思繼續之前的話題。於是,打了個哈哈,裝起手機,嘴裡哼著小曲,離開了劉天明的辦公室。

    對於張德良帶來的消息,劉天明覺得有些悻悻然。

    陳婆年輕的時候是個美女,雖說現在上了年紀,可是對於男人來說,總是帶有那麼一點點潛在的誘惑和吸引。劉天明也是這樣。不過,他隱隱覺得,腦子裡有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意識。倒不是說他對陳婆產生了非分之想,只是忽然間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對勁。

    就在張德良剛剛說過的那些話裡,自己好像遺漏了什麼。

    何大山、陳婆、偷情、藥庫、聲音、太平間……

    沒錯!就是太平間。

    劉天明猛然從椅子上站起,雙眼陡然睜大,雙手緊握成拳,又迅速鬆開。這種神經質般的舉動,把房間裡的兩個護士嚇了一跳。其中一個與劉天明頗為熟悉的護士小心翼翼地問:“那個……劉醫生,你怎麼了?”

    “哦!沒什麼,沒事……”

    劉天明勉強笑了一下,擺了擺手,隨便找了個藉口掩飾過去。兩個小護士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出了房間。感染以後的敏銳聽覺有時候也是一種麻煩,即便是隔著牆壁,劉天明也能隱隱約約聽見她們在外面竊竊私語。

    “那個姓劉的實習醫生剛才是怎麼了?會不會是屁股上有痔瘡,不小心坐到了疼處?”

    “誰知道呢!我家養的貓到了思春期的時候,也會這樣亂跳亂叫。”

    此時此刻,劉天明沒興趣跟這兩個背地裡嚼舌頭的小護士扯個明白。他的整個思維完全沉浸在了恐懼的思維深處。

    那天晚上,是自己和小吳一起跟著急救車去接的神秘病人。

    自己不小心被病人感染,身體情況已經發生了巨變。

    小吳為什麼會突然之間變得嗜糖?還跑到養雞場裡去偷雞?顯然也是因為那個已經死亡神秘病人的緣故。

    也就是說,小吳和自己一樣,都被感染了。

    這種病毒究竟是以什麼樣的方式進行傳播?

    血液?

    空氣?

    還是在相互間肢體接觸過程中,由其它細菌幫助進行擴散?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在這之前,那個神秘病人活著的時候,究竟有多少人被他感染過?

    按照病毒傳播的原則,自己和小吳在感染以後,都成為了帶菌體。

    想到這裡,劉天明眼眸深處浮現出難以言語的驚恐。他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種種跌坐在身後的椅子上。

    昨天晚上,在福安養雞場,劉天明親眼看到小吳與那個壯實漢子之間的搏鬥。就在自己衝過去擰斷小吳的脖子,並且吸乾他體內血液之前,小吳已經把那個壯實漢子活活打暈,咬破了他喉嚨表層的皮膚。

    那個漢子還活著。

    ……

    昆明是一個早晚溫差很大的城市。早起的時候可能會覺得有些冷,需要穿上毛衣。到了中午太陽出來,地面溫度陡然上升,又會覺得酷熱難耐,恨不得脫光衣服直接跳進清爽冰涼的游泳池裡。

    福安養雞場裡的雞還在不停地叫著。

    王福壽坐在床上,看著窗戶對面被太陽曬得明晃晃的雞棚屋頂,心裡覺得很是煩躁。

    鬧鐘擺在床頭櫃上,指針顯示現在的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呆坐了很久的王福壽終於站了起來,穿過房間,拉開房門。頓時,一股如同桑拿房乾蒸房裡的熱浪滾滾而來,籠罩著整個身體,說不出的難受。

    實在太熱了。

    王福壽趿著夾指拖鞋,只穿著一條內褲,走到院子對面的水槽那裡。他蹲著身子,彎下腰,然後擰開水龍頭,冰涼的清水立刻傾斜而出,衝進了王福壽的頭髮深處,又迅速溢滿所有的髮根縫隙,順著頭顱邊緣四散流淌下來。

    濃烈的暑氣被驅散一空,整個人都變得舒服起來。王福壽一邊用毛巾擦拭身子,一邊走到雞籠面前,很是高興地看著籠子裡那些已經下過蛋,正在“咯咯咯咯”歡快叫著的母雞。

    這年頭的城裡人就是尼瑪的嘴刁。

    土雞蛋可以賣到一塊五甚至三塊錢一個,養殖雞蛋卻只值得幾毛錢。

    操!雞蛋就是雞蛋,哪兒來那麼多的區別?又不是找女人討老婆,除了看看樣子是否漂亮,還要伸手捏捏身材是否有料……管他呢!大不了,改天去村子裡包裝廠訂做一批漂亮紙盒,就說自己養雞場裡產出的雞蛋都是土雞蛋。反正那些城里人一個個都是人傻錢多的白痴,他們其實根本分不清楚土雞蛋和養殖雞蛋之間的區別。現在是網絡時代,王福壽也在手機上看過一些專家傳授分辨兩種雞蛋的經驗。在王福壽看來,如果那種經驗也能當真的話,那麼隨便從河灘上找幾顆鵝卵石回來,一樣可是說是土雞蛋。

    什麼狗屁專家,就是一群戴著眼鏡裝模作樣的傻逼。

    看著籠子裡擠擠挨捱的那些雞,王福壽忽然覺得肚子好餓。

    雞籠經過特別設計,母雞產下的蛋會順著滑槽滾落到墊著乾草的盒子裡。王福壽隨手抓了幾個雞蛋,走進房間,拿過擺在桌子上的空茶杯,一個個敲碎雞蛋,把蛋液倒進了杯子。六個雞蛋足有大半杯的容量。王福壽端起杯子,不斷地吸溜著,把所有雞蛋喝了下去。

    平時肚子餓,卻還不到吃飯時間的時候,王福壽就是像現在這樣吃上幾個生雞蛋。

    說是養雞,其實就是把一群母雞當做大爺祖宗般的來伺候。最怕的就是禽流感和雞瘟,遇到那種倒霉事情,活脫脫就是傾家蕩產。王福壽在養雞場裡沒有設置廚房和鍋灶,就是為了最大限度的嚴防死守。平時,一天三頓都是老婆從家裡做好了送過來。

    吃完雞蛋,王福壽的飢餓感絲毫沒有緩解。恰恰相反,這些雞蛋絲毫就是一盤開胃菜,讓他覺得更是餓得有些發慌。

    王福壽很奇怪,平時只要是幾個雞蛋吃下去,胃裡總會有種略微撐飽的感覺。今天卻截然不同。還有,那種飢餓感好像不是來源於胃部,而是來源於身體。彷彿肌肉、血管、骨骼這些部分才真正需要進食。可是,那種從身體各處釋放出來的飢餓信號,又是那麼的強烈。

    脖子上的傷口已經不那麼疼。王福壽找了個創可貼隨便貼上。他覺得越來越煩躁,不斷舔著粘糊糊的嘴唇。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00 PM

第十六節 青春之歌

    甜的……我想要吃點兒甜的東西。

    嗯!糖,就是糖。

    想到這裡,王福壽從褲兜里摸出手機,按下了老婆的號碼。

    再有一會兒,老婆就該送飯來了。讓她順便帶上幾塊糖。

    我很想吃。

    ……

    太陽漸漸西垂,溫度也漸漸涼快下來。鄭小月坐在醫院住院部泌尿科護士站裡,一隻手杵著下巴,望著對面雪白的牆壁,微微有些出神。

    今天中午在醫院大廳裡的那一幕,鄭小月從頭到尾看了個清楚。

    對於那個排了好幾天長隊,卻沒辦法掛到專家號的女人,鄭小月很是同情。

    對於邵老三那伙專門在醫院裡壟斷專家號黃牛販子的行為,鄭小月也覺得憤怒。

    不過,同情歸同情,憤怒歸憤怒,鄭小月並不覺得自己能夠改變什麼。要知道,壟斷專家號這種事情,絕對不是一、兩個人能夠做到。一幫黃牛販子而已,要說背後沒有醫院內部人員的默許?雙方之間沒有潛在的利益糾葛?鄭小月打死也不會相信。

    比起劉天明這個剛來不久的醫學院實習生,鄭小月在這家醫院里呆得時間要長得多。類似的事情,她已經司空見慣。既然沒有能力管,也管不了,隨著時間一長,鄭小月也就變得漠然起來。

    劉天明今天的舉動,讓鄭小月覺得很是震驚,也非常感動。

    沒錯!的確是感動。想要感動一個女孩子其實不需要什麼驚天動地的英雄壯舉,也不需要什麼九千九百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之類的奢華排場。只需要在合適的時間、地點,作對合適的事情。

    劉天明其實不算強壯。跟那些牛高馬大的黃牛販子比起來,甚至可以說是瘦弱。

    劉天明沒有任何身份背景,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幫助那個可憐女人掛了一個專家號。

    在外人看來,這就是一個非常簡單的行為。

    可是鄭小月明白,劉天明的做法,會給他帶來極其嚴重的後果。

    俗話說得好:當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儘管沒有親眼見過,鄭小月卻從醫院裡的傳言聽說過,邵老三那幫人,真正是要錢不要命。

    不行!我得去告訴他一聲。

    想到這裡,鄭小月不禁有種想要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的衝動。

    可是,我畢竟是個女孩,這樣的話,會不會讓別人產生誤解?

    還有,現在是上班時間……

    就在鄭小月胡思亂想的時候,滿臉不高興的李潔馨端著針藥盤子,從斜對面的病房裡走了出來。

    “哼!那個該死的老王八蛋,每次打針都要趁機吃老娘的豆腐。”

    鄭小月偏轉身子,看著剛剛放下針藥盤子的李潔馨,覺得有些好笑。

    在衛校,她們兩個是同班同學,也是一起分配到這家醫院。

    李潔馨性格開朗,人也長得漂亮,平時喜歡化妝打扮,自然令人覺得風姿卓越。說起來,泌尿科病房裡有幾個病人的確很是討厭。每次打針,總是會趁機偷摸護士的手腕和身體,臉上也全是一副色瞇瞇的表情。對於這種人,護士們也有自己的應對方法,那就是藉口對方血管細,或者假裝自己技術不好,用針頭狠狠多扎他們幾次。

    鄭小月問:“怎麼,又是七十九床的那個老色鬼?你今天扎了他幾針?”

    李潔馨白淨的臉上顯露出幾分怒意:“剛開始他就摸我的手,扎了四針。本想著被老娘收拾整治了一頓,應該是老實了。誰知我剛剛給他的吊瓶打上,轉過身他就摸我的屁股……等著明天我去藥房弄點瀉藥給他摻著吃下去,活活拉死他!”

    說起來,在醫院這種地方,護士們都覺得自己是弱勢群體。院方有嚴格的規章制度,對於病人,絕對不能打罵,必須老老實實按照醫療規程做事。有些不講理的病人就是偏偏鑽這種空子。類似的情況鄭小月也遇到過,而且不止一次。

    想到這裡,鄭小月臉上表情頓時變得冰冷,惡狠狠地說:“瀉藥算什麼。老娘明天上班帶把菜刀,誰要是再敢趁機摸我,就剁掉他的爪子!”

    話剛說了半句,就聽見樓道拐角處的電梯鈴響了。很快,走廊上出現了一個二十多歲,神情倨傲的年輕男子。

    他的個頭算是中等,身材有些胖,微微挺起的肚皮把襯衫撐得略微挺起,皮鞋擦得鋥亮。儘管醫院走廊上到處都貼著“禁止吸煙”的標誌,他嘴裡卻仍然叼著一根吸了半截的香煙。

    看到男子走過來,原本滿臉慍怒的李潔馨頓時變得神采飛揚,臉上全是笑意。

    “你怎麼來了?連個電話也不打?”

    男子走到護士站的櫃檯前面站定,手指夾住香煙,仰著頭,在空中噴出一個很是標準的眼圈,嬉笑道:“我怎麼就不能來?怎麼樣,下班了沒有?我還約了人,一起去吃飯吧!”

    李潔馨很是驚喜,不太確定地問:“你是專門過來接我的?”

    男子單腿斜站著,擺出一個頗為瀟灑的姿勢,笑道:“上次去KTV的時候,還是你告訴我今天晚上休息。快去換衣服吧!我等著。”

    李潔馨臉上掛滿了微笑,一邊應和著,一邊彎下腰,湊近坐在櫃檯裡面的鄭小月,很是歡快的低聲說道:“他就是我上次說過的那個人。怎麼樣,不錯吧?”

    上次說過的那個人?

    鄭小月仔細想了想,好像有點兒印象。

    那還是前幾天上班的時候,李潔馨興高采烈的告訴自己,說是有個條件不錯的高富帥看上了自己,要做她的男朋友。當時李潔馨還說過對方的名字,叫做孟奇。

    孟奇?

    高富帥?

    鄭小月下意識地轉過頭,瞥了站在櫃檯外面的男子一眼————這種長相最多只能算是普通,一張大眾臉無論如何也不能與“帥”這個字扯上關係。至於高嘛……這傢伙最多也就是一米七左右,如果脫掉腳上的皮鞋,恐怕連這個高度都無法突破。

    好吧!從外表衡量並且評價一個人是非常膚淺的行為。也許在“高富帥”三個字當中,這個叫做孟奇的男人可以佔據中間的,也是最為關鍵的那個字。

    不過,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鄭小月撇撇嘴,搖搖頭。

    李潔馨很是高興,摟著鄭小月的肩膀低聲商量道:“我還有半個小時下班,可是總不能讓他站在這里幹等。幫個忙好不好?我就早走那麼一會兒,等會兒要是主任過來查房,你就幫我打個掩護。求求你了!”

    哀求撒嬌中的女人語氣都很嗲。鄭小月最受不了李潔馨的這種做派。當然,她自己也存了想要幫忙的念頭。於是佯裝不耐地笑笑,說:“那就去吧!不過,記得明天一定要請我吃麥當勞的冰激凌。雙份的!”

    交易談好,滿臉洋溢著幸福笑容的李潔馨蹦著跳著衝進了更衣室。

    護士站櫃檯里外,只剩下鄭小月和孟奇兩個人。

    對於菸味兒,鄭小月很是敏感。她皺了皺眉,看了孟奇一眼,抬起右手,指著對面牆壁上醒目的禁菸標志說:“這裡是醫院,不准抽煙,麻煩你把煙滅了。”

    孟奇很不高興地低頭看了坐在椅子上的鄭小月一眼,本想說上幾句拒絕的狠話,目光卻微微一怔,表情也頓時變得精彩起來。

    之前走到護士站這裡的時候,只是關注著李潔馨。現在才忽然發現,鄭小月的容貌竟然也很漂亮。清秀的臉龐、端莊的五官,更為難得的是,臉上沒有任何化妝的痕跡,猶如清水出芙蓉一般靚麗。白色的護士服穿在身上,整個人顯得清新客人,又不失端莊,令人眼前豁然一亮。

    孟奇見過的漂亮女人不算少了。

    可是,那些女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都是用化妝品在臉上堆砌出來的美麗。都說卸妝以後的女人,就會立刻從天使變成魔鬼。這種事情孟奇自己也遇到過。他曾經帶著一個千嬌百媚的女人去酒店開房,睡到半夜起床撒尿,突然發現躺在床上的女人自己根本不認識。那張水泥似的面孔,孟奇光是看看就覺得想吐,更不要說是產生想要身體接觸然後暴力衝撞之類的念頭。

    鄭小月的身材真的很不錯。高高聳起的胸部,滿盈盈而突兀的將上衣和護士服撐起。尤其是孟奇居高臨下俯瞰,一眼就能看到裡面白色胸罩的形狀,還有潔白粉膩的大片肌膚。

    鄭小月絲毫沒有發現兩個人視線高差導致的問題。她慍怒地瞪著孟奇,目光牢牢鎖定對方夾在指間,正在冒煙的香煙。

    孟奇不由得呆住了。

    一瞬間,他完全被鄭小月兇巴巴的神態和氣質所吸引,只覺得胸膛裡的熱血在翻江倒海一般攪動著。

    尼瑪!這才是真正的美女,真正天然無修改無手術無化妝的綠色美女啊!

    相比之下,之前還覺得很不錯的李潔馨,頓時被硬生生的比下去好幾個檔次。

    孟奇的確是想過要讓李潔馨做自己女朋友。

    現在,孟奇覺得自己應該另外換個新的人選。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01 PM

第十七節 女追男,隔層紗

    “好的!好的!是我不對,我的確不應該在醫院裡抽煙。”

    孟奇忙不迭答應著,連忙把手裡的煙頭扔進擺在牆角的垃圾桶。正當他準備開口詢問鄭小月名字電話的時候,更衣室的門開了,換好衣服的李潔馨快步走到孟奇身邊,甜甜地沖他一笑:“好了,我們走吧!”

    這種時候孟奇怎麼捨得離開?

    不過,他也清楚,像鄭小月這種清純型的女孩,應該不是普通手段就能勾搭上。

    想到這裡,孟奇故作大方地對李潔馨說:“就這麼走了,留下你朋友在這裡值班,不太好吧?要不,我們先等等,下班以後一起去吃飯?”

    話一出口,李潔馨頓時覺得有些意外。

    她真的很喜歡孟奇。原本以為今天的晚餐會很浪漫,沒想到孟奇竟然會約上鄭小月。

    他真的只是出於客套嗎?

    還是抱有某種隱藏的意思?

    想到這裡,李潔馨有些不知所措,轉過身,看了看坐在護士站櫃檯裡面的鄭小月。

    是啊!鄭小月也很漂亮。

    李潔馨這才注意到,原來這位好友的容貌絲毫不輸於自己,而且身材曲線無比美妙。也難怪引起了孟奇的興趣。

    可是,這種時候,李潔馨無論如何也不會願意讓孟奇帶上鄭小月。

    一時間,她的心情變得極其複雜,進而變得很是糟糕。李潔馨臉色漸漸變得陰沉下來。微低著頭,雙手死死抓緊拎包的袋子,狠狠用力揪著,一言不發。

    孟奇絲毫沒有註意到這些。

    他的視線焦點一直集中在鄭小月身上,體內的雄性荷爾蒙開始加劇分泌,就連雙腿中間的某個部位也變得堅硬如鐵。越是這樣,孟奇就覺得越是難以控制自己的思想和行為。他把身體緊緊貼住櫃檯,眼睛裡釋放出帶有強烈慾望的灼灼目光,主動朝著鄭小月伸出右手,聲音也因為過於渴望變得有些嘶啞:“走吧!一起吃飯去!”

    鄭小月是個聰明人。不過,即便是再沒有腦子的女孩,面對這種情況也能多多少少看出其中究竟。她冷冷地笑笑,雙手撐住桌面,將整個椅子連帶著身體往後推開,然後站起,避開孟奇的手。然後從旁邊的置物架上端起一盤事先分好,標註著各張病床編號的藥盤,淡淡地說:“我沒空。現在是上班時間,我得去給病人發藥了。”

    說完,她端著藥盤,如同一陣特立獨行的風,走出了護士站。

    看著鄭小月曼妙的背影,孟奇有些發呆。他覺得鄭小月的聲音很好聽,猶如銀鈴般的旋律。

    ……

    天黑了。

    地上的光線一團團亮了起來。車燈、廣告霓虹、手機和電視屏幕,還有高樓大廈不同房間裡透出來的光亮,把整個世界照出與白天截然不同的繁華與嘈雜。

    白天的酷熱正在隨著黑暗覆蓋大地漸漸消退。現在已經過了下班高峰期,吃過晚飯出來散步的人多了起來。老人逗弄著孩子,遇到認識的朋友就停下腳步交談幾句。談話內容大多是天氣、收入、家庭、孩子等等。不時有年輕人從旁邊走過,上了年紀的老人總會很是羨慕地看著他們,嘴上甚至還會說著,當年我也年輕過之類的話。

    劉天明脫掉白大褂,換上了自己的淺灰色夾克衫,關上更衣室的門,走出了科室所在的門診大樓。

    微涼的夜風吹拂在臉上很是舒服。劉天明仰著頭,微微閉上雙眼,感受著這股難得的涼爽。片刻的頭腦輕鬆過後,他睜開眼睛,眼眸深處晃動著一絲迷茫,暗自嘆了口氣。

    到底該怎麼辦?

    這句問話包括了太多的問題。可無論是哪一個問題,劉天明都無法回答,也不知道究竟該怎麼做。

    小吳已經死了。

    警察也介入了。

    雖說警方暫時沒有證據,可是劉天明覺得,刑警隊長齊元昌的那雙眼睛很是老辣,可能已經看穿了自己。

    至於黃河這個老同學……說實話,劉天明感覺真的很陌生。對於初中時代的同學,思維印像大多已經變得模糊。他努力回憶著,卻想不起太多關於黃河的事情,只是大概記得好像是有這麼一個人。

    “嘿!你在幹嘛?”

    突然,旁邊走廊上跳出來一個矯健的黑色身影,彷彿攔路搶劫的山賊,毫無預兆出現在劉天明面前,把他嚇了一跳。

    定睛一看,原來是鄭小月。

    她穿著一條淡藍色牛仔熱褲,上身是白色的棉布襯衫。衣服很貼身,質料也很薄。兩個人之間的位置太近了,在醫院大廳裡燈光的映照下,劉天明甚至可以感覺到鄭小月的身體充滿了青春活力,以及少女特有的彈性。

    “我……我剛下班,正準備回家。”

    鄭小月的衣服領口開的有些大,劉天明可以看到一部分她微微蕩漾的胸脯。看著這兩團誘人的圓形物質,他有些慌亂,神情也變得不太自然。

    “我說,怎麼感覺你老是在躲著我?”

    鄭小月嚼著口香糖,在嘴唇中間吹出了一個不大的泡泡,然後“啪”的一下炸開。她饒有興趣地註視著劉天明,說:“你還欠我好幾頓飯呢!今天是不是該兌現你的承諾了?”

    劉天明深深地吸了口氣,看了看一片黑暗的天空,看了看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再看了看臉上全是期待的鄭小月,然後深黑色的眼眸與濃密的眉毛結合在一起,構成一個非常好看的微笑。

    “抱歉!我今天真的有事情。”

    這句話從嘴裡說出來的時候,劉天明已經看到了鄭小月眼睛裡毫不掩飾的失望。口香糖從她柔軟性感的嘴唇裡滑了出來,掉在地上,兩個人站立的位置中間。

    鄭小月的目光暗淡下來,有些不情不願地說:“那……好吧!你忙你的……改天吧!”

    說完,她自嘲地笑笑,轉身離開。

    很乾脆的性子,不會拖泥帶水。鄭小月一直都這樣認為,喜歡與否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單戀注定了毫無結果。儘管劉天明人品不錯,自己也很喜歡,可是對方一再拒絕,那就沒必要自己繼續厚著臉皮貼上去。

    熱情歸熱情,但絕對不是毫無底線的放棄尊嚴。

    就在鄭小月心裡一片失落,即將離開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劉天明認真而清亮的聲音。

    “我真的沒有騙你,今天確實有事情要趕回去處理。要不,你說個時間,吃飯的地方由你來決定。好嗎?”

    鄭小月停下了腳步,嘴角漸漸彎曲,露出淺淺的微笑。

    可以聽出來這番話說得很真誠,絲毫沒有作偽。

    也許,他今天真是有事情。

    “好吧!今天就暫且再放你一馬!”

    鄭小月轉過身,雙手背到身後,上身前傾,雙眼睜得大大的,仰望著劉天明,故意拖長了話音裡的那個“再”字。然後直起腰,聳了聳肩膀,露出滿臉的凶相,惡狠狠地嚷道:“改天,我會狠狠敲你一筆。”

    ……

    醫院門口與鄭小月分手之後,劉天明匆匆走進了馬路側面的一條巷子。

    巷子很深,兩邊都是圍牆。遠處的道路盡頭已經在夜色中隱沒。路口的電線桿上掛著一盞光線昏暗的燈。無數小飛蟲圍在那裡群群飛舞,在地面上浮現出一片凌亂詭異的投影。

    夜風變得更大了。其中夾雜著危險的感覺。冷風撲面而來,劉天明似乎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道。

    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劉天明就已經有這種感覺。而且越來越強烈。這種狀態下,他實在沒辦法邀請鄭小月一起吃晚飯。畢竟,這種危險是專門針對自己而來,沒必要把一個無辜女孩牽扯進來。

    這是一種來自身體的預知能力。此前,這種狀況在劉天明身上從未發生過。可是現在,甚至就在半小時以前,劉天明清清楚楚的知道,危險就在這條小巷子裡。

    巷子很深,左邊是醫院辦公大樓,右邊是法院。這年頭,城裡的地皮越來越貴。聽說,按照規劃,兩個單位之間原本應該修建一條足夠兩輛汽車並行的馬路。可是醫院和法院誰也不肯吃虧,都不願意在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硬生生割出去一大塊空間建什麼街道。然而實際情況就擺在這裡,沒有一條通道的話,兩個單位的職工自己也覺得不方便。於是,多方協調之下,法院和醫院終於鬆了口,只是馬路變成了小巷,汽車根本開不進來,兩邊路口還特別設置了間隔狹窄的水泥樁,就連電動車和自行車也無法通過。

    對面的巷口,出現了兩個黑黝黝的人影。他們個頭很高,非常壯實。其中一個手裡拿著長短粗細類似警棍之類的東西,不斷朝著左掌手心裡來回敲打,臉上全是鄙夷和陰狠。

    劉天明停下腳步,轉過身,發現背後的來路也被幾個人牢牢擋住。準確的說,應該是三個。兩個與站在巷子另外一端同樣魁梧高大,面相兇惡的壯漢,還有一個自己認識的女人。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01 PM

第十八節 潑婦

    那是邵老三的婆娘。

    她不再是白天醫院裡那種身穿舊衣服窮苦鄉下婦女的打扮。

    一條豹紋短裙緊緊裹住了肥碩渾圓的腰身,在身體表面勒出至少三道以上的肥肉救生圈。胸部出奇的大,目測至少也是H罩杯,可是看上去卻沒有絲毫女性應有的美感。雙腿又肥又粗,儘管穿著絲襪,濃密的黑色腿毛卻仍然清晰可見。紅色高跟鞋很是艱難的支撐著身體,又細又高的十公分鞋跟看上去與主人毫不相稱,彷彿隨時可能被巨大的重量活活壓斷。

    “尼瑪賣比呢小雜種,老娘今天的好事情也被你狗日呢整廢的,你怕是狗熊膽吃多了不要命了。尼瑪的,逗訾鬼火,老娘讓人挨你底下那根東西砸爛,看你以後還有哪樣雞把聲氣挨老娘作對?”

    邵老三婆娘是本地人,操著一口濃重的方言,罵人的話語很惡毒,光是聽聽就讓人覺得頭皮發麻。

    劉天明看了一眼這個肥胖婦女因為憤怒而不斷顫抖的龐大胸部,淡淡地說:“倒賣醫院的專家號這樣的錢你也敢賺……你媽當年生你的時候,一定是在山上睡覺,懷裡還摟著一頭雄性野豬。”

    對方先開口罵人,劉天明自然不會留什麼口德。要說罵人,邵老三婆娘其實翻來覆去就是那麼幾句話,哪裡比得上劉天明這種富有深意,具有哲理,罵完以後還能讓人沉浸在想像中回味無窮。

    巷子兩邊的四個壯漢越來越近,他們都聽到了劉天明的話。幾個人不約而同把目光集中到了邵老三婆娘身上。想笑,卻不敢笑,只能緊抿著嘴,努力而緊張地憋著,臉上表情說不出的古怪。

    足足過去了半分鐘,邵老三婆娘才終於明白了劉天明話裡隱藏的意思。她頓時變得怒不可遏,抬起右手,伸出胖乎乎的短粗手指,不顧一切地狂吼怒罵:“挨我整死他!整死他!不消怕,整出人命來,老娘擔著!”

    站在劉天明面前那個握著短棍的壯漢首先動了。他獰笑著,握緊手裡的鐵棍,朝著足足比自己矮半個頭,距離半米左右的劉天明頭部狠狠砸下。

    儘管這一棍力量十足。壯漢倒也沒有存心想要把劉天明活活打死,棍子落點指向頸部側面與肩膀連接的部位。那裡是人體血管和神經最為集中的區域之一。壯漢雖然沒有學過人體內部構造,卻學過幾招散打,知道這類部位一旦遭到重擊,立刻就能把人活活打暈。

    小巷雖然僻靜,卻畢竟位於鬧市。壯漢很清楚,邵老三婆娘剛才說什麼“把人整死”之類的話,其實也就是嘴上說說。這個年輕的醫生白天攪黃了邵老三婆娘的生意,最多也就是狠狠教訓他一頓。要是把人打死,那麼事情也就鬧大了。

    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劉天明打暈,然後套上麻袋,裝上停在巷口另外一端的微型車,然後帶到郊外。到了那裡,再讓他好好吃上一頓皮肉之苦,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多管閒事。

    類似的事情,以前沒少做。醫院裡的知名專家就那麼幾個,每天的門診專家號數量也不多。很多人都清楚倒賣專家號這種事情裡面的貓膩,但二十九醫院是邵老三的地盤,其他人根本進不來。為什麼?當然是那些眼紅想要插手的傢伙都被打跑了。

    鐵棍帶著呼嘯的風聲狠狠砸下,壯漢滿意地聽到了慘叫,熟悉穩定的觸感也順著鐵棍傳到了手上。可是,這種感覺僅僅持續了不到兩秒鐘,壯漢眼睛裡剛剛充滿的得意,立刻變成了驚愕。

    倒在腳下痛苦尖叫的人根本不是劉天明,而是自己的一個同伴。

    他身體蜷曲著,雙手死死摀住頭部,嘴裡發出不要命的慘叫聲。這一棍打得很重,整個鼻樑都斷掉了,大片的鮮血從鼻孔和嘴唇部位噴湧出來,幾乎染紅了他的上半身。

    劉天明的速度太快。

    在場的人誰也沒有看清楚他的動作,也不知道他究竟什麼時候繞到了側面,把原本站在那裡的男人推到自己所在的位置,硬生生代替自己接下了這一棍。

    手持鐵棍的壯漢滿面震驚,不由得後退了幾步。他看到眼前有一道黑影劃過,卻根本看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麼東西。耳朵聽到隱隱約約的風聲,面部皮膚也能夠感受到極快速度帶起來的絲絲涼風。等到明白過來,忽然發現一直捏在手裡的鐵棍竟然不見了。

    超過正常承受極限的驚駭,會導致人腦在短時間內失去思考能力,連帶著神經系統也會變得遲鈍。劉天明輕而易舉從壯漢手中奪走了鐵棍。他繞著這些擋住自己去路的傢伙高速奔跑,不時變換著方向。高高踮起的腳尖,剛一落地就迅速彈跳起來。手中的鐵棍接二連三重重砸下,地面上很快又多了三個受傷慘叫的男人。

    他們的動作太慢了。

    劉天明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還是這些人的反應過於遲鈍?

    他們根本沒有躲避。就這樣站在那裡,不會躲閃,也沒有任何抵擋之類的動作。彷彿一群沒腦子的白痴,或者應該說是毫無意識的植物人。只是當鐵棍砸下去,命中目標的時候,才會發出慘痛無比的尖叫聲。

    邵老三的婆娘已經驚呆了。她傻站在那裡,被嚇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直到劉天明陰沉著臉,抬腳跨過躺在地上痛苦翻滾的那些人,朝著自己大步走來的時候,才猛然從思維停頓狀態中驚醒過來。

    “不要過來!站住,就站在那裡。再過來的話,老娘就對你不客氣了!”

    “不准過來,我會報警,我……我這哈就報警!”

    胖婆娘動作很快,從拎包里手忙腳亂翻出手機。因為過於慌亂,雙手顫抖著拿不穩,“哐啷”一聲手機掉在了地上。

    劉天明平靜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殘忍。

    哼……報警?

    報尼瑪個逼!

    一群倒賣醫院門診專家號的狗雜種,也好意思說什麼報警?

    劉天明獰笑著,揮舞鐵棍,朝著邵老三婆娘臉上斜斜砸下,立刻響起了一陣痛苦無比的悶哼。

    邵老三婆娘感覺自己整個腦袋瞬間變得麻木,嘴裡突然多了很多細小的堅硬顆粒。鮮血的味道充斥了整個口腔,然後迅速瀰漫到鼻孔,就連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那些堅硬的顆粒邊緣很是鋒利,劃破了柔軟的舌頭,濃烈的血腥味使她不得不張開嘴,“哇”的一聲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狂吐出來。

    在昏暗的燈光照射下,邵老三婆娘發現自己的牙齒全部碎了。

    “哐啷!”

    劉天明扔下鐵棍,以風一般的速度穿過小巷。

    沒人注意到,他手上自始至終都戴著一雙橡膠醫用手套。這東西顏色與人類皮膚很是接近,不湊近了仔細觀察,根本無法發現。

    一個多小時以前,快要下班的時候,劉天明就產生了潛在的危險感知意識。那種感覺很奇妙,就好像昨天晚上在福安養雞場,自己尚未看見小吳,卻知道對方存在的時候一樣。區別在於,今天的危險意識,遠遠沒有昨天那麼強烈。

    劉天明不知道這種危險究竟是什麼,卻可以通過最近幾天發生的事情隱約猜測出來。自己來到醫院實習,從未與任何人發生過爭執。所謂的危險,只可能是來自於邵老三婆娘那些人。

    之前拒絕請鄭小月吃飯,也是因為同樣的理由。

    只不過,連劉天明也沒有想到,自己的戰鬥力居然如此強大。以一對四,不到半分鐘的時間,就把四個彪形大漢活活打趴。

    劉天明下手很有分寸。對於人體的關鍵部位,他這個醫學院學生比普通人要清楚得多。何況,之前那一棍,還是邵老三婆娘那幫人自己打的。即便真的出了什麼問題,也根本扯不到自己身上。

    ……

    第一次打人的感覺很特別。直到回家以後,關上房門,劉天明仍然覺得心臟在“撲通”、“撲通”亂跳,腦子裡的思維很是混亂,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衝動,在身體裡如同野獸一般橫衝直撞。

    這是腎上腺素在短時間內大量分泌導致的結果。

    對於運動員,這意味著能夠在賽場上獲得比平時訓練更好的成績。劉天明卻知道,這對於自己目前的狀態毫無幫助。他努力告誡自己必須冷靜下來。連做了幾個深呼吸,用冷水毛巾擦了把臉,在房間裡來回走了幾圈,狂亂的情緒才漸漸平復下來。

    打開電腦,連上網線,劉天明直接在網頁地址欄裡輸入了白天看過的那個“HJ”網站。

    他有種感覺:應該可以從這個網站裡,找到自己需要的答案。

    進入了登陸頁面,劉天明再次看到了白天在醫院時候,對方提出的那個神秘問題。

    “我想,你的力氣一定很大?”

    注視了屏幕幾秒鐘,劉天明抬起雙手,在鍵盤上迅速敲擊著自己的回復。

    “你說錯了,我的力氣不大。”

    這是一種本能的否認。

    想了想,劉天明又加上一句:“但是我跑得很快。”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04 PM

第十九節 神秘回覆人

    這並非故意炫耀,而是大腦慣性思維仍在發揮作用導致的結果。畢竟,就在半小時以前,劉天明剛剛打贏了有生以來的第一場群架。對於男人來說,這的確是一種值得自誇的資本。

    網絡對面那位神秘的回復者應該也在線。大約半分鐘的時間,電腦屏幕上出現了新的文字。

    “跑得快就意味著速度提升。恭喜你,在細胞能力提升的分支方面,速度強化類型非常少見。”

    速度強化類型?

    劉天明有些疑惑。

    不等劉天明發問,神秘的回覆者已經做出了解釋:“就大多數人而言,細胞變異導致的能力強化分支,往往都是力量。這也是生物在進化過程中最基礎的選擇方向。 ”

    看著屏幕,劉天明不禁微微點了點頭。

    動物強弱的最根本差異,就是力量。

    在彼此敵對甚至形成捕獵關係的前提下,力量差異往往就是決定生死的最關鍵因素。當然,生物進化到了後期,牙齒、爪子等攻擊型武器也不斷出現。面對矯健敏捷型的對手,空有龐大身軀,力量佔據絕對優勢的動物,往往也不得不敗落下來。

    電腦屏幕上的文字繼續著:“白天的那個問題,你還沒有做出回答。你喜歡吃糖嗎?”

    劉天明剛剛輕鬆下來的心臟為之一緊。他沉默了很久,才把手指伸向了鍵盤:“是的。”

    在這個問題上,沒必要隱藏什麼。劉天明感覺網絡那邊的神秘回覆者顯然知道些什麼。否則,也不會直接把問題切入關鍵核心。

    屏幕上隨即出現了新的問題:“能不能說的再準確點兒。喜歡吃糖?還是嗜糖?”

    劉天明靜靜地坐在那裡看著電腦屏幕。

    窗外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漸漸的,雨點越來越大,落在窗戶玻璃上發出“沙沙”的清晰撞擊。風刮得越來越快,對面樓上有幾家住戶的外窗沒有關好,在風中被吹得來回搖晃,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

    這個神秘的回覆者肯定知道些什麼。

    喜歡吃糖與嗜糖,根本就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

    劉天明覺得似乎有一雙眼睛正在暗處悄悄窺視著自己。身上的每一個秘密,衣服下面的每一寸地方,都被毫無掩飾看得清清楚楚。

    那麼,之前自己和小吳一起收治,如今已經死亡,躺在醫院太平間裡的那具黑色屍體,網絡對面神秘的回復者也同樣知道嗎?

    平復了一下混亂的思緒,劉天明冷靜下來,迅速給出了自己的回答:“我喜歡吃糖,而且吃的很多。”

    屏幕上的光標在閃爍,大約五秒鐘以後,新的文字再次出現。

    “你也被感染了。”

    感染?

    劉天明想到了自己在急救車裡被針頭扎破手指的那一幕。他下意識地追問:“什麼意思?”

    網絡那邊的神秘回覆者沒有對此作出解答:“你是一個很特殊的感染體。正常情況下,速度型感染體非常罕見。剛才你說過喜歡吃糖,這是所有變異類感染體在初生時期的共同特徵。當然,絕大多數變異類感染體在這一時期的能力側重方向,都是力量。”

    劉天明覺得雙手冰涼,再次發問:“什麼是變異類感染體?”

    神秘回覆者很快給出了答案:“你可以從字面上進行理解,就是在感染過程中,產生基因突變的特殊個體。在這一時期,感染體與病毒之間的排斥效果相當明顯,也會出現相互之間基因契合度很高的極少數情況。但無論是哪一種,感染體與病毒之間的生物矛盾無法消除。這是一種通過細胞層面相互吞噬,最後達到完全控制對方的過程。糖分在其中提供了必不可少的能量消耗。當然,這種從外界而來的能量 取對感染體和病毒雙方都有利。主體需要,外來者更需要。”

    非常專業的解釋,劉天明看懂了其中想要表達的含義。

    說穿了,這其實就是一個正常人被病菌感染,進而導致生病的全過程。如果病菌控制了人體,那麼就會使得病人症狀加重,最後導致死亡。這就是所謂的病毒控制感染體。如果換了另外一種情況,那就是病人通過打針、吃藥、運動等方法進行治療,逐漸康復,最後痊癒。

    等等……劉天明微微瞇起了雙眼。

    後一種情況似乎與神秘回覆者所說有些區別。如果病人痊癒,那應該是消滅病患體內的外來病菌,與控制對方根本沒有任何關係。

    想到這裡,劉天明再次把目光投向電腦屏幕,逐字逐句認真地看著。

    是的,對方所說的關鍵詞是“控制”,不是“清除”。

    神秘回覆者仍然在網絡另外一端繼續輸入文字:“被病毒感染失敗的變異個體有很多分支類型。但除了力量之外,其它變異分支極其罕見。這一時期對於感染細胞和侵入病毒來說,都屬於幼生體。只要渡過了這個階段,感染體就能進入到菌主形態。這一時期,感染體與病毒之間的控制爭奪會變得更加激烈。”

    這段話說得不是很清楚,有些模糊。劉天明不明白什麼是幼生體,什麼又是“菌主”。他皺著眉頭想了很久,在鍵盤上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

    “假如沒有產生變異,直接被病毒感染成功,會導致什麼樣的結果?會死嗎?”

    出乎意料之外,網絡另外一端的神秘回復者沒有像之前那樣很快給出答案。屏幕上的光標一直在閃爍,劉天明雙眼盯的有些發酸,足足過了近三分鐘,就連他自己都對空白屏幕覺得無聊的時候,回覆欄裡終於出現了文字。

    “相信我,任何人都不會想要被病毒控制。非變異感染體……也就是正常類型的感染體……它們非常可怕。那是一種比死亡還要令人恐懼的存在。”

    劉天明感覺自己忽然被一股難以言喻的巨大恐懼籠罩著。

    他很像就此終止這個話題,卻又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停頓片刻,他繼續發問:“有沒有正常類型感染體的照片或者圖片?我想……親眼看一看。”

    屏幕上順序出現了兩個回覆。

    “沒有。”

    “你會看到的。”

    劉天明的反應很快,立刻輸入了問題:“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在現實當中看到正常形態的感染體?”

    網絡另外一端再次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良久,屏幕上閃現了新的文字:“你今天提出的問題已經超過了回覆上限。再見!”

    劉天明不由得一陣愕然。

    接下來,不死心的他繼續輸入各種問題,卻再也沒有得到回復。那位神秘人顯然是說得出就做得到,沒有絲毫情面可講。

    “真是見鬼!”看著淡藍色的電腦屏幕背景,劉天明苦笑著,有些無奈的自言自語。

    他不死心的繼續用鼠標在網頁上來回點擊。尤其是在版主回復的界面上不斷點動。結果發現,整張網站都被牢牢鎖定,自己只能在目前的網頁上瀏覽。至於想要退回去看看版主更上一步與其他人的聊天記錄,屏幕上立刻彈出來醒目的紅色禁止標示:你的權限不夠,無法查閱更多資料。

    權限不夠。

    很多經營性網站都有類似的設置。一般來說,只要按照網頁引導流程,充入一定的金錢,立刻就能獲得更高的權限。可是劉天明仔細搜尋了好幾遍,也沒有發現任何類似的設置。

    窗外的雨仍在下著。

    感染、幼生體、菌主……這些熟悉或者陌生的詞,在他的腦海裡久久盤旋,反復出現。然而,最讓劉天明感覺不寒而栗的,還是對方那句對於自己能否看看正常感染體圖片的回覆。

    你會看到的。

    ……

    王福壽覺得自己一定是生病了。

    老婆是個很會操持家務的女人。她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在養雞場裡與小偷搏鬥受了傷,今天特意炒了豬肝,還炸了一盤小白魚。這些都是平時自己喜歡吃的菜,可是王福壽現在看看卻沒有半點食慾。飯盒就擺在桌子上,已經涼透,變得一片冰冷。

    吃了兩塊老婆帶來的軟糖,王福壽很是煩躁的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他一直在用力抓著頭髮,堅硬的指甲從頭皮表面劃過,帶著一道道輕微的血痕。因為過於用力,不少頭髮已經被揪了下來。王福壽絲毫不覺得疼痛,只是感覺頭皮很癢。彷彿皮膚下面有很多只螞蟻在爬,卻無法把這些小蟲子抓住。

    籠子裡的母雞一直在叫。還有那幾隻配種的公雞,更是扯著嗓子叫個不停。尼瑪的,天都沒亮,你們叫個雞粑?這種混亂很快擴散到了幾乎所有的雞籠,變成一種令人難以忍受的巨大噪音。

    王福壽越來越難以忍受。他用力抓著頭皮,隨手抓起靠在牆角的一根鐵棒,走出了房間。

    從一排排整齊的雞籠中間走過,王福壽用鐵棒不時敲擊著籠子。雞和人一樣,也會害怕。這種“梆梆梆”的聲音對於母雞來說就是一種威懾。平時,雞叫聲太大的時候,王福壽也是用同樣的法子讓母雞老老實實閉嘴。可是今天情況顯然不太一樣,無論他用鐵棒敲擊的聲音再大,那些令人討厭的母雞還是無法安靜下來。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05 PM

第二十節 生病的人

    頭很疼!

    走到十一號雞籠旁邊的時候,王福壽覺得腦袋疼得實在難受。他已經感覺不到癢,而是變成了極其劇烈,時隱時現的疼痛。他靠著牆壁,用力甩了甩頭,發現之前一直在抓癢的左手上全是血。可是這並不重要。在雞籠側面薄薄的合金板條表面,模糊反射出了王福壽此刻猙獰的表情。

    雞也是動物。

    對於恐懼,所有動物的本能都一樣,都會不顧一切的尖叫。

    王福壽扔掉鐵棒,雙手緊緊抓住頭髮,好像正在用韁繩努力控制著一匹野馬。他感覺自己喉嚨裡怪怪的,彷彿咽喉內部瞬間變得粗大起來。也許是腫脹,導致腫塊塞住了氣管,讓自己無法呼吸,說不出的難受。

    這種情況很多年前就存在於記憶裡。

    那還是自己的童年,得了腮腺炎……想想過去,王福壽不知怎麼的又想起了村子裡早年間死掉的一個老頭。因為缺碘,他得了大脖子病,頸部側面長出了足球大小的一個腫瘤。看上去很恐怖,連腦袋都被擠到了一遍,只能永遠就那樣歪著。

    王福壽忽然冒出一個此前從未想過的念頭————我會不會就這樣死了?

    “水……水……”

    王福壽聽見自己嘶啞的喊叫聲。

    這是好事情,意味著咽喉中間還有縫隙,還沒有腫脹到無法呼吸的程度。他扶著牆壁,跌跌撞撞走回了養雞場辦公室。這一段路很短,大約六十多米,王福壽卻走得很是艱難,甚至要彎著腰,雙手用力撐住牆壁,或者是每一件能夠當做支持的物件。

    從飲水機裡接出一杯透明的淨水,王福壽雙手捧著杯子,湊近嘴邊,顫抖著喝了下去。水順著喉嚨往下流淌,立刻引起了一陣不適。咽喉劇烈聳動著,產生了極其強烈的嘔吐反應。一滴水也沒有喝下去,水泥地面上全是咳出來的唾液和清水。其中,還夾雜著星星點點的膿液與血滴。

    依然乾渴。

    但是王福壽明白,自己目前需要的不是水。

    他放下杯子,神情恍惚,動作麻木地重重跌坐在沙發上,一邊大口喘息,一邊在混亂疼痛的腦子裡想要找到解決方法。

    毫無疑問,我病了,得盡快去醫院。

    而且,王福壽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病得這麼嚴重過。

    雞叫得聲音越來越大。

    水無法解渴。

    我,我需要血,需要喝血!

    一種本能的厭惡,從王福壽心裡油然而生。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產生這樣的念頭。

    究竟出了什麼事?

    我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頭部的疼痛稍微減緩了一些,王福壽變得清醒起來。他用力扶著牆壁從沙發上站起,搖晃著身子,朝著掛在對面牆上的鏡子慢慢走去。

    他知道短暫的清醒不會維持太久。劇烈的疼痛很快又會再次襲來。王福壽想要趁著這次間隙,想要看看自己的臉,看看鏡子裡的那個人,還是不是自己。

    視線有些模糊,卻並不妨礙王福壽看到兩隻眼眶裡全是血絲。它們是如此密集,顏色紅得可怕,幾乎佔據了眼球當中所有的部分。

    抹了一把額頭上滲出來的冷汗,王福壽張開嘴,看到了自己的喉嚨。

    舌頭已經腫起來了,與食道連接的里面部分體積至少增加了三倍以上。每次抬高或者轉動舌尖,都會牽扯著產生痛感。尤其是舌頭下面的部位,已經腫脹得如同一團圓球。薄薄的一叢紅膜下面都是血管,輕輕一碰就疼得要命。

    頭部舒緩的時間實在太短了。幾秒鐘後,之前那種令人發狂的劇痛再次出現。彷彿有一雙無形的爪子,正在狠狠撕裂著王福壽的腦袋。他慘叫著,哀嚎著,再也沒有什麼所謂的理智,完全被本能操縱。他離開房間,朝著距離最近的雞籠走去。

    籠子裡擠擠挨挨都是母雞。儘管王福壽的動作緩慢而笨拙,仍然有一隻倒霉的母雞被捏住脖子,從籠子裡拖了出來。王福壽沒有半點猶豫,把可憐的母雞腦袋與雞身掰成九十度彎折,然後低下頭用力一咬,滿嘴的雞毛,溫熱的雞血也順著破口湧進了嘴裡。

    很特別的飲料,真的很好喝。

    王福壽完全無法理解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些事情。他也根本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用如此野蠻的方法生吃一隻雞?

    此刻,他能夠理解的事情,就是來自於身體內部的滿足感。

    很簡單,也很直接————當雞血順著喉嚨緩緩下嚥的時候,折磨自己的頭疼症狀明顯減緩,也沒有了之前那種極其難受的干渴。

    一隻雞沒有多少血。牙齒和舌尖觸碰到柔軟鮮嫩雞肉的時候,王福壽想也不想就張嘴咬下去,扯下一大塊,在嘴裡細細咀嚼。

    他並不排斥雞毛。儘管這東西與食物兩個字扯不上關係。但茹毛飲血並非沒有好處,那意味著能夠更有效率,在極短的時間裡,用最快的速度進食。人類在進化過程中已經產生了對食物的挑剔法則。他們的吃法不再天然。太多的顧忌,以及衛生與熟製等等一系列限制,使他們對於“食物”兩個字的理解不再原始。

    其實很簡單:能動的,就是能吃的。

    王福壽此刻就是這麼理解。

    他足足吃了兩隻雞,才把那種難以忍受的疼痛感徹底驅逐。臉上和身上到處都是雞血和雞毛,嘴角殘留著黃綠色的雞糞。柔軟的內臟非常好吃,王福壽還是頭一次發現,脆嫩的雞心和肝臟味道一流,只是數量少了些。

    籠子裡的母雞已經不叫了。它們瑟瑟縮縮聚在一起,不住地四下張望,眼睛裡全是驚恐。

    外面下起了雨。門開著,夜風裹著雨水吹了進來,落在王福壽瘋狂滾燙的臉上。

    他忽然睜大雙眼,低頭看看腳下灑落一地的雞毛,以及少許被吃剩下的雞肉,猛然驚醒,渾身發冷。

    我,我都乾了些什麼?

    我竟然吞下了兩隻雞,兩隻活生生的雞!

    尼瑪,這都是錢啊!

    做了錯事就要盡量補救。哪怕是難以彌補,也要偽裝起來,讓表面上看起來什麼也沒有發生。清醒過來的王福壽以最快速度擦掉了血跡,扔掉了雞毛,把雞籠附近打掃得乾乾淨淨……做完這一切,他再次回到了辦公室,看著擺在桌面上那盒老婆送來的冷飯,發了好一陣子呆。

    然後,王福壽想起了昨天晚上咬傷自己的那個偷雞賊。

    ……

    劉天明從睡夢中醒來,睜開雙眼,感受著透過窗簾斜射下來的陽光。

    昨晚的雨水似乎耗盡了天空中的所有云朵,今天的陽光尤為刺眼,甚至早早就可以感覺到即將而來的酷熱。

    地板上灑落著很多被揉做一團的糖紙,桌子上的一袋“徐福記”大部分已經空了。劉天明隨手拿起一塊剩下的水果糖,剝掉糖紙,塞進嘴裡。

    吃糖,這是一種慾望,而不是想法或者念頭。

    從冰箱裡取出一瓶頭孢曲松鈉,兌入氯化鈉和葡萄糖注射液,還有事先準備好的鹽酸利多卡因,均勻搖晃之後,劉天明把這些混合藥液抽入針管,將針頭扎進自己的手腕,右手控制著注射器,把全部藥液緩緩注入體內。

    這種程度的頭孢曲松鈉,已經是正常成年人的三倍。劉天明之前就測試過,即便是這種高濃度的抗生素,自己也完全可以承受。

    頭部,隱隱有些疼痛。

    這種情況好幾天以前就出現了。劉天明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頭疼的原因很多,而且自己疼痛的程度也不明顯,再加上時間不持久,自然也就不會加以重視。

    洗漱過後,就準備出門上班了。

    早餐該吃什麼,是個令劉天明覺得困擾的問題。嗯……小區與公共汽車站之間有個新開的包子舖,聽說那裡的糖三角很不錯。

    下樓的時候,劉天明下意識地拿出手機,連接網絡,打開新聞界面。

    很多人都有看新聞的習慣,劉天明也不例外。

    網絡頁面上的各種標題很多。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一段時間,打架鬥毆導致受傷的新聞數量要比平時多了不少。

    “一男子咬傷鄰居多人,警方疑為狂犬病患者。”

    “年輕女子鬧市突然揮刀行凶,被控制後胡言亂語,神誌不清。”

    “敬老院多位老人高空墜樓,警方調查後稱之前曾有打鬥行為。請持續關注《早間新聞播報》”

    ……

    早高峰的街道非常擁擠。大街小巷到處都是密集的人群和車流。每當這種時候,電動車騎行者就會異口同聲指責汽車數量太多佔據了馬路空間,坐在駕駛室裡的人也會口沫四濺連聲怒罵,說是騎電動車的人胡亂衝撞不遵守交通規則。叫嚷聲很快升級為怒吼,各種骯髒不堪的字句在城市上空飛來飛去。每個人都習慣於衝著對方女性家屬進行問候,然後衝突迅速分裂為財富收入不同階層之間的尖銳對立。

    “憨雜種!開車了不起該?挨老子下來,看老子整死你!”

    “你大口馬牙些哪樣?叫哪樣雞粑?騎的一張爛電動車稀奇個狗屁。信不信老子幾捆鈔票砸過克,分分鐘要你呢狗命?”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05 PM

第二十一節 黃世仁與楊白勞

    醫院門口堆起了長長的車流。

    儘管政府一再號召市民選擇公交車之類的綠色出行方式,仍然還是有大量的病人選擇自己開車。醫院停車位根本無法滿足需求,只能採取出去一輛,再放進來一輛的笨拙法子。很自然的,被堵在大門口無法進入的車主們意見很大,院方也只能召喚交警過來,對亂停亂放的汽車貼條子罰款,然後扣分。對於交警,車主們都有著天敵般的畏懼,卻又不願意放棄排隊,只能是坐在駕駛室裡無奈等候著,一刻也不敢離開。

    張德良哼著小曲,雙手插在褲兜里,在紅燈的保護下,穿過人行道,帶著步行者的散漫和優越感,從多達數十輛無法進入醫院的私家車旁邊悠悠然走過去。

    嘿嘿嘿嘿!奔馳有什麼了不起?

    奧迪又能如何?

    即便是勞斯萊斯,一樣也得老老實實排隊。尤其是在醫院這種地方,說是沒有車位就是沒有車位。管你身家億萬還是高官顯貴,區區一個月收入千把塊錢的保安,就能把你攔在外面。

    每天這個時候,張德良的心情都很不錯。

    他屬於這個城市裡的窮人。爹媽沒有留下什麼財產,每月工資收入刨去吃飯水電等等必不可少的花用之後,已經所剩無幾。張宏良很喜歡車,卻沒有買車的錢。他喜歡站在街邊看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那些豪車,也對各種檔次的車輛價格有著清晰無比的認識。可他就是不喜歡那些坐在駕駛室裡的人。無論是男是女,上了年紀或者年輕。

    我想要,卻得不到。那該怎麼辦?

    張德良沒有作姦犯科的膽量,也從未有過偷偷摸摸之類的念頭。還好,這個世界上有種東西叫做公益彩票,就是為了滿足那些有著無數夢想,卻沒有能力做到的人。

    從理論上說,兩塊錢變成五百萬的機率確實存在。報紙電視上也每隔一段就會出現得中億萬大獎的幸運兒。每當這種時候,張德良火氣都會變得很大————為什麼中獎的人不是我?為什麼那麼多錢統統裝進了別人口袋?

    張德良屬於那種對彩票很有研究的人。他研究過概率學,知道哪一種買法中獎的機會最大。當然,理論終究還是理論,想要變成現實不是一般的困難。最基本的複式買法,至少也要十幾塊錢,足足超過兩塊錢一注單式好幾倍。

    張德良的研究結論很簡單。想要中獎,最好的辦法就是買高額複式彩票。

    他不是一個理論家,而是一名實踐者。

    大量的金錢砸了下去,卻沒有泛起什麼浪花。林林總總,前前後後,張德良花在彩票上的錢足有十幾萬,卻從未中過兩千塊以上的大獎。

    對於有著執著目標的人,困難就是一種磨練。為了實現目標,他們會不顧一切,拼盡全力。張德良也不例外。口袋裡沒錢了就借錢,親戚借完了就借朋友,朋友借完了就借高利貸。總之,就是為了彩票,就是為了中獎。

    距離醫院大門十多米的地方,站著三個男人。位於中間的男子看上去四十多歲,身材瘦高,淺灰色西裝很是得體,面皮白白淨淨,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翡翠戒指。

    他們所在的位置有些偏,剛好有一棵行道樹擋住。張德良也是走到面前才發現。想要轉身避開,已經來不及了。

    “呵呵!張醫生,早啊!”穿西裝的中年男子戴著微笑打招呼,口氣很是和善。

    “你,你也早……”張德良感覺背脊一陣發冷,臉上的笑意很是勉強,肌肉僵硬。

    這男人名叫楊子雄,專門放高利貸。張宏良半年前找他借過一次錢,利滾利已經變成了極其可怕的數字。不是張德良不想還,而是實在還不起。

    這種事情如果去法院打官司,通常都可以得到解決。只是張德良從未有過這樣的念頭。原因很簡單:熟悉楊子雄的人都知道,他有一個非常可怕的外號————揚子鱷。

    人來人往的馬路旁邊顯然不是談話的地方。兩個腰圓膀大的跟班一左一右挾持住張德良,把他帶到了停在附近的一輛別克商務車裡。

    關上車門,楊子雄收起笑容,直截了當地問:“欠我的錢,你打算什麼時候還?”

    張德良額頭上汗如雨下。想要掙扎,雙手卻被牢牢卡住,根本無法挪動。

    恐懼歸恐懼,表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足。張德良努力讓自己笑得好看一些,戰戰兢兢地說:“雄哥,我……我盡快,盡快吧!”

    楊子雄點起一支香煙,慢吞吞地吸著,濃烈的煙霧噴在張德良臉上,看著他低頭避開的狼狽樣子,楊子雄不無譏諷地說:“盡快?盡快到什麼時候?”

    對於不吸煙的人,這股氣味實在難受。張德良被嗆得連聲咳嗽,大口喘著氣,很是艱難地哀求道:“我,我只能說是盡快。要不這樣,下個月的工資,我全都給雄哥你,就當是利息……好嗎?”

    “利息?”

    楊子雄彷彿聽到了世界上最滑稽的笑話,“嘿嘿嘿嘿”冷笑起來:“工資都給了我,你下個月吃什麼?我這個人最怕麻煩,也不喜歡鬧出事情來跟警察之類的人打交道。這樣吧,雄哥我給你指條明路。”

    明路?

    張德良感覺自己的心臟劇烈狂跳起來。

    所謂的明路,楊子雄之前就說過一次。那是讓他把名下唯一的房子賣掉,然後還債。可是,如果賣掉了房子,我怎麼辦?我住哪裡?

    不,絕對不行!

    楊子雄看出了張德良內心的恐懼。他輕蔑地笑笑,說:“別擔心,不是讓你賣房子。”

    張宏良結結巴巴地問:“那……那是什麼?”

    楊子雄摘下叼在嘴上的煙頭,湊近張德良的左手,帶著威脅和利誘的口吻說:“我有個朋友,想要弄點兒杜冷丁。你在醫院裡上班,弄到這種東西應該並不困難。這樣吧!只要你弄到足夠的數量,欠我的那些錢,就一筆勾銷。”

    杜冷丁?

    張德良腦子裡本能產生了拒絕的念頭。

    開什麼玩笑,這可是國家明文規定,嚴格限制使用的精神控制類藥品。某種程度上,其實也就等同於毒品。

    看著臉色慘白的張宏良,楊子雄露出邪惡殘忍的冷笑:“雄哥我最討厭逼人做事。反正條件就擺在這裡,接受與否,你自己考慮清楚。要麼賣房子還錢,要麼給老子弄到足夠數量的杜冷丁。”

    說著,楊子雄一把抓過張德良的左手,把點燃的煙頭狠狠按了上去。

    旁邊控制張德良的大漢對此早有準備,抓起一塊臟兮兮的抹布,毫不客氣塞進他的嘴裡。

    頓時,狹窄的車廂裡,響起了被明顯壓制住的痛苦悲鳴。

    ……

    醫院保衛科辦公室裡,何大山坐在椅子上,慢慢喝著剛剛泡起來的普洱茶,很是悠閒地聽著收音機裡播放的滇劇花燈。

    每天上午,從來都是醫院里人最多,最為繁忙的時候。手上有點兒權力就是有好處。身為保安隊副隊長,正隊長又生病回家,何大山一個人獨攬大權,事情都交給下面那些人去做,自己就可以坐在辦公室裡輕輕鬆松打發時間。

    就這樣閒坐著,每個月還有固定的工資收入……嘖嘖嘖嘖!這種好事情,終於也輪到我了。

    跟著收音機裡“咿咿呀呀”哼唱了一段,何大山覺得不過癮,正打算把音量放大些,卻猛然聽到身後房門方向傳來了腳步聲。

    張德良臉上的汗水已經乾透,只是神情頗有些疲憊。他左手被煙頭燙傷的位置已經上過藥,裹著紗布,身上衣服也換成了工作時候穿的白大褂。走進保衛科辦公室,看到房間裡只有何大山一個人,張德良把門一關,徑直朝著他走了過去。

    雖說很不滿意正在興頭上的時候被人打擾,何大山也還是把這份不快強壓下去,在臉上擠出一絲微笑,打著招呼:“哦!張醫生啊!有什麼事嗎?”

    張德良絲毫沒有閒聊的興趣,直接無視了何大山的客套。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什麼能夠引起注意的物件之後,這才拉過旁邊的椅子,面對著何大山坐了下來。

    “我這裡有些東西,想給你看看。”

    說著,張德良從衣袋裡摸出手機,熟練地點開,屏幕上隨即出現了劉天明此前看過的熟悉畫面。

    那是張德良在太平間看管室外面偷偷拍攝,何大山與陳婆之間隱秘的親密行為。

    音量被放得很小,卻也足夠兩個人聽見。呼吸很是沉重,畫面上的男人非常賣力,渾身上下大汗淋漓。女人的喘息很有節奏感,面色暈紅,充滿了亢奮與熱烈。

    何大山雙眼睜得斗大,雙手不由自主緊握成拳。他呆呆地看著手機屏幕,心裡猛然騰起一股怒火,腦子裡隨即產生出想要抓住張德良肩膀,從椅子上拎起來,把這個偷窺者當場打成殘廢的衝動。

    憤怒歸憤怒,何大山終究不是那種失去理智的瘋子。他抬起頭,兩隻眼睛朝著窗戶迅速掃視,發現外面沒有人注視之後,這才把視線焦點落在了對面的張德良身上。帶著怒意,壓低聲音問:“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06 PM

第二十二節 楊白勞這角色太苦逼,咱倆換換

    一邊說,何大山一邊伸手想要去搶過手機。卻冷不防被張德良以極快的速度收了起來。他滿面警惕地註視著何大山,皮肉不笑地說:“何隊長,別這麼急啊!東西既然我敢拿出來給你看,就絕對不會只有帶在身上的這一份。嘿嘿嘿嘿!我可是準備了不少拷貝。如果想要,我現在就可以傳給
你。”

    何大山怒視著張德良,低聲罵道:“憨雜種,老子沒招你沒惹你,老子願意挨哪個女人睡覺,是老子自己呢事情。要你管?”

    張德良冷笑著說:“對,我是管不著。但我記得何隊長你好像早就結婚了,老家那邊還有媳婦,娃娃都當爹了。難不成,你打算要做新時代的陳世美?”

    何大山是來城裡打工的農民。張德良也是前些年何大山來醫院應徵保安的時候,湊巧看過他的簡歷,所以知道這些。

    咬牙切齒地看了一陣完全佔據了上風的張德良,何大山臉上的怒火略微淡了些。他低聲咆哮著:“把這些東西趕緊刪掉,不然的話……”

    “不然的話怎麼樣?”

    張德良顯然很不滿意何大山的態度。他也被激起了怒意,聲音不由得大了幾分:“你挨我搞清楚,現在有麻煩的人不是我,而是你。逗訾鬼火,老子挨手機交到領導那點,或者是在全院公開,看看你狗日呢還有哪樣面子留在這裡上班?我日了,居然威脅我?你以為我怕該?”

    話一出口,何大山頓時清醒了不少。

    是啊!現在事情主動權根本不在自己手上。張德良也不是保衛科里那些能夠任由驅使的年輕保安。人家可是醫院裡的在職醫生,有編制的那種。

    想到這裡,何大山只覺得整個人變得灰心喪氣。他定定地看了張德良幾秒鐘,咬著牙問:“你,你想怎麼樣?”

    張德良笑了。繞了半天,終於繞出了自己想要的問題。他整了整身上略顯凌亂的白大褂,笑著說:“大家都是一個醫院裡的同事,我也不願意你為難。這樣吧!我最近手頭有點兒緊,你借我點兒錢,這件事情就算過去了。放心吧!我這個人口風很緊,誰也不會知道。”

    楊子雄是個瘋子。

    張德良這輩子還是頭一次被人用煙頭按在手上燙傷。

    他知道這些放高利貸的人甚麼都乾得出來。張德良不想賣掉自己的房子,也絕對不敢冒著觸犯法律的危險區弄杜冷丁。左思右想,短時間內能夠弄出錢來的人,只能是何大山。

    當然,這種事情張德良也沒有絕對的把握。畢竟,男女之間的事情,都講究個情投意合。至於婚姻什麼的,早已沒有了太大的約束力。萬一何大山根本不在乎,萬一這傢伙一笑了之,萬一何大山翻臉不認人直接將自己暴打一頓……張德良之前過來的時候,已經把各種可能想了個遍。只是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手機屏幕上那些不堪入目的畫面,對何大山的觸動竟然如此之大。

    良久,張德良聽到了何大山受傷野獸般的沉重喘息聲:“你……你想要多少錢?”

    張德良眼睛一亮,連忙張口報出了早已計算過的數字:“不多,二十萬就夠了。”

    我操!二十萬還不多?

    如果手上有刀,何大山真的很想直接剁掉張德良的腦袋。他強忍著怒意,無比厭惡地看了張德良一眼,有氣無力地揮揮手:“明天吧!明天你過來拿錢。”

    張德良也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頓時變得樂不可支,忙不迭答應著: “好,好的。那我明天再過來。”

    不等轉身走到門口,身後傳來了何大山陰沉的低吼:“你狗日的最好管住你那張爛嘴。要是被老子聽見半點風聲,或者有人在背後議論,老子就把你剁成肉醬餵狗!”

    這絕對不是威脅,而是完全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張德良臉上陪著笑,心驚膽戰的離開了保衛科辦公室。

    何大山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怒意漸漸從臉上褪去,浮現出沉重的愁苦和無奈。

    怎麼也沒有想到,麻煩居然會自己找上門來

    對於女人,每個男人都有著自己不同的見解與喜好。有人喜歡身材豐滿手感十足的那種類型,有人喜歡小巧玲瓏前凸後翹,還有人喜歡性感大方……

    何大山是個正常的男人。他並不喜歡遠在老家裡的那個媳婦。

    農村婆娘,沒文化,沒見識,哪裡比得上城裡這些女人。城市與農村之間的區別實在太大了。尤其是到了夏天,滿大街都是五顏六色的裙子,到處都是白花花的絲襪長腿,直接就能勾起男人心底最為原始的強烈慾望。

    陳婆年輕的時候是個美人。何大山看過陳婆以前的照片,雖說與現在的區別很大,可是眉眼之間仍然保留著幾分當年的風韻。何況,陳婆孤身一人,沒有子女和親戚,在何大山眼裡,也屬於那種有文化有見識的城里女人。

    為了勾引陳婆,何大山很是花費了一番心思。當然,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非常小心。在外人看來,就是熱心的保安隊長幫助孤苦伶仃的寡婦解決各種生活困難。表象永遠都是表象,如果不是張德良無意當中發現了了醫院太平間裡的秘密,恐怕根本不會有人知道,何大山已經把陳婆“照顧”到了床上的親密程度。

    何大山需要的東西,不僅僅是一個女人那麼簡單。

    之所以選中陳婆作為目標,還因為陳婆名下有兩套房子。

    請注意,不是一套,而是兩套。

    這年頭,隨著城市擴張,城區面積一天比一天大。原先位於城市郊區的位置,也隨著新建道路的貫通,成為了新的城市中心。陳婆名下的房子雖說很舊,面積也不大,附近卻有著醫院、學校、車站等諸多便利條件。這種黃金地段的房產,每平房的價格都超過了萬元以上。

    陳婆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窮困。她名下的房產至少價值上百萬。

    何大山非常敏銳的發現了這一點。

    儘管對於《婚姻法》一知半解,何大山卻牢牢記住了“夫妻共有財產必須平均分割”這個極其關鍵的重點。在他看來,陳婆就是一座尚未被人注意,更沒有人進行開發的金山。如果不趁著現在的機會立刻下手,被別人捷足先登,那就什麼都晚了。

    至於老家的媳婦……何大山已經託人帶話回去,說是想要離婚。類似的事情村子裡很多,出去打工的人,幾乎每年都有專門回來辦離婚的。何大山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何大山甚至已經規劃好了自己下半輩子的生活。只要成功的把陳婆弄到手,在老家把離婚手續辦了,城裡這邊就能順理成章與陳婆成為夫妻。到時候,兩套房子都是自己的。老子身強力壯,陳婆那種瘦弱身板平日里吵架打罵根本不是對手。好好收拾她幾年,就能把人活活折磨死……嘿嘿嘿嘿!上百萬的鈔票啊,何大山這輩子都還沒見過如此之多的錢!

    張德良手機錄下來的那段視頻,讓何大山感覺到了迫在眉睫的危機。

    接近陳婆,是一個目標長遠的計劃。至於目前,何大山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醫院的編制名額。

    何大山雖然是醫院保安副隊長,卻只是一個被聘用的臨時工。平日里遇到醫生護士,何大山都要主動送上笑臉,然後就是非常熱情的打著招呼。倒不是說他這個人人緣很好,而是何大山活得非常小心。他絕不容許因為疏忽和日常錯誤,導致出現自己被醫院開除的可怕結果。

    即便是做到了保安隊長又怎麼樣?對於臨時工,醫院說不要就不要。到時候,自己還是得灰溜溜的離開,去別處謀生。

    到時候,就絕對不可能與陳婆進一步發展關係了。

    何大山知道眼下就有這麼一個機會。保衛科里一名醫院老員工即將退休。對於這個空缺出來的編制名額,醫院領導有些猶豫,各種意見也不統一。何大山正在到處聯絡,私下里也送出去了不少禮物。他覺得,只要自己多努力爭取一下,好好表現,得到編制名額的機會至少有六成左右。

    這種時候,絕不能出現一絲半點對自己不利的風聲。何況,與陳婆之間的事情,公開了說就是亂搞男女關係。要是自己沒有結婚,那倒也還罷了。問題是,老家那邊的媳婦可是還在,當初被醫院聘用的時候,家庭關係欄目裡可是清清楚楚填著“已婚”兩個字。

    何大山從煙盒裡抽出一支香煙,卻沒有點燃,而是攥在手心裡,狠狠捏得粉碎。

    不管了!既然張德良用那段偷拍的視頻威脅自己,那麼也就自認倒霉,花錢消災。若是張宏良這小子知趣,說不定,還可以成為自己得到編制過程中幫忙說說話,成為自己這邊的助力。

    有時候,壞事往往可以演變為好事。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07 PM

第二十三節 咬人的賊

    二十九人民醫院,內科。

    劉天明剛走進辦公室,立刻感受到了急促緊張的氣氛。

    從醫生到護士,每個人都在忙碌。

    他拉住剛從身邊走過一個相熟的護士,低聲問道:“怎麼,出什麼事了?”

    護士手裡端著擺滿藥品的白磁盤,戴著口罩,說話聲音有些含糊,卻也足夠聽得清楚:“門診那邊大清早就送來了一批病人,說是集體械鬥。人人身上都帶著傷,有些還特別嚴重。”

    集體械鬥?

    劉天明一愣,下意識地問:“受傷的人多嗎?”

    那護士點點頭:“大概有六十多個吧!門診那邊正在對情況最嚴重的幾個人進行治療,傷情一般的患者就轉到其它科室包紮處理。呵呵!我們這邊離門診近,所以人手都被抓過去當做免費勞動力了。”

    最後這句話帶著調侃的語氣,聽起來很是有些不太情願。

    就在這個時候,劉天明忽然感覺有人從背後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連忙轉身一看,原來是科室主任。

    “小劉,外面走廊上那些患者都是剛剛從門診轉過來的,傷勢也不算重。你去給他們處理一下傷口。”

    說著,主任側過身子,指了指跟在旁邊幾個同樣也是戴著口罩的護士說:“我們這邊人手不夠,泌尿科那邊的同事也過來幫忙。大家動作快點兒,處理完以後,還要把患者送回門診那邊。”

    劉天明在人群裡看見了鄭小月。

    她衝著自己笑笑,端著一個裝有醫用器械的盤子,徑直走了過來。她今天穿著一套嶄新的護士服,尺碼與身材剛好吻合,將豐挺的胸部與圓翹的臀部襯托得很是寫意。裙擺下面是一雙被透明絲襪包裹住的長腿,走起路來讓人浮想聯翩。

    “劉醫生,我來幫你。”鄭小月的聲音很好聽,在如此近的距離,儘管隔著口罩,劉天明仍然可以感覺到她在沖自己微笑。

    實在沒理由拒絕一個如此美麗的女孩。劉天明不禁感覺有些心浮氣躁。他點點頭,帶著鄭小月走出了辦公室。

    走廊兩邊的座椅上全是人。正在排號看病的患者,已經被護士們安排著讓出中段空間,留給剛剛從門診轉過來的十幾名傷者。他們身上全是血。有些已經凝固,變成了黑色。有些則用衣服或者毛巾之類的東西止血,看上去渾身上下都是髒污,駭人至極。

    “把藥棉和雙氧水拿來,先做外部清洗。”

    來不及多想,劉天明快步走到距離最近的一位傷者旁邊,拿起鄭小月手中瓷盤裡的醫用剪刀,飛快仔細地剪去塞住傷口的一塊破毛巾。當他做這件事情的時候,鄭小月就準備著各種器具,以備他隨時取用。

    傷者是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體格精瘦卻不失壯實。手腳骨節粗大,皮膚黝黑而粗糙。

    劉天明一邊處理傷口,一邊問話:“你們是哪兒的人啊?出什麼事了,怎麼這麼多人受傷?”

    漢子神情很是疲憊:“我們是落鳳村的。下半夜的時候,護村隊就挨家挨戶叫人,說是有人摸進來偷牛。”

    鄭小月聽到這裡,不由得很是意外,於是插進話來:“偷牛?怎麼,你們村里現在還有牛嗎?”

    之所以這樣問,倒也並不奇怪。落鳳村屬於前幾年就已經建設的城中村。周圍早就沒有了耕地。一個完全城市化了村子,突然之間說是還有牛馬之類的家畜,的確感覺很是古怪。

    漢子看了鄭小月一眼,明白她話裡所指,連忙回答:“我們村里有不少回民,那些牛不是耕地的水牛,而是從外地買回來屠宰的黃牛。牛圈負責守夜的人昨天喝了酒,睡得昏昏沉沉。還好護村隊剛好巡邏到那裡發現有人偷牛,事情這才鬧大了。”

    劉天明已經剪掉了裹住傷口的毛巾,正在用鑷子夾住藥棉仔細清洗傷口周邊的血污。他有些好奇:“偷牛的賊應該不多吧!你們一個村子那麼多人,也有專門的護村隊,怎麼還弄得人人都受傷?”

    漢子臉上有些微微發紅,隨即露出幾分後怕的神情。他壓低了聲音說:“你們不知道,那個偷牛賊厲害著呢,很能打。聽說,護村隊當時發現以後就衝了上去,結果六個人都被他幹翻。後來看看情況不對,護村隊員才散開到處叫人幫忙。都是村里的事情,離得也不遠。可是誰能想到,幾十個人圍上去,硬是拿那傢伙沒辦法。”

    鄭小月不由得吃了一驚: “你是說,偷牛賊只有一個?”

    劉天明也微微有些驚訝,不由得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聽著兩個人說話。

    “那種厲害的人物,一個就夠了!”

    漢子也是心有餘悸,表情充滿了後怕:“護村隊員人人都配了警棍,被他三下兩下搶過去,然後就開始打人。我們村能進護村隊的人雖然不一定年輕,身體卻都很壯實。六個人被他一個人壓著打,當時就有兩個人腿骨被砸斷了。後來,圍過來的人多了,手裡都有棍子和鐵棒,這才把他堵在了牛圈裡。那傢伙一看沒有退路,也發了狠,不要命的亂打。不管是誰上去都招架不住。後來村長也起來了,一看這樣不行,於是報警,然後招呼著所有人一起衝過去,硬是把他按翻在地上,這才把人抓住。”

    正說著,旁邊一個手拿病曆本,正等著醫生叫號的中年病人用方言插進話來,言語當中帶有明顯的嘲諷意味:“莫牛逼啦!一個人雜個可能打得贏幾十個?你以為是拍電影噶?這種話麼,自己躲在家裡說說玩玩也就算了,在 面就不要亂說亂講。”

    “哪個亂說亂講了?”

    漢子有些發急,聲音也不由得大了起來:“你問問我們村的人,昨天晚上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喏,這邊,還有那邊,所有受傷的,都是我們落鳳村的。都是昨天晚上被偷牛賊打呢。你是某看見,那個賊真是很兇。還好他手裡沒有刀,只有棍子。要是有刀的話,恐怕就不僅僅是打傷這麼簡單,人都要死上幾個。”

    中年病人還想要爭辯幾句,卻看到周圍的傷者紛紛把目光集中過來,頓時老老實實閉上嘴,不再說話。只是,他的臉上仍然帶著不相信的神情。

    漢子忿忿不平的低聲說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沒有騙人。那個偷牛賊力氣很大,三、四個人上去都按不住。要不是膝蓋上中了一棍子,把骨頭打碎,恐怕還真得等到警察帶著槍過來,才能把他抓住。”

    劉天明一邊聽著漢子說話,一邊用鑷子輕輕夾起塞住漢子左肩傷口的毛巾碎片。儘管動作很輕,仍然還是不可避免撕裂了已經被血粘住的部分。漢子疼得“噝噝”連聲,劉天明飛快熟練地用藥棉清洗傷口。幾大團沾滿血污的藥棉扔掉以後,略微有些發白的新鮮皮膚和肌肉組織露了出來。

    看著剛剛顯露出來的傷口形狀,劉天明不由得怔住了。

    這是被外力撕扯導致的傷口。邊緣參差不齊,中間很大的一塊皮膚和肌肉都被扯掉。斷面上的切口痕跡粗糙模糊,略微有血管顯露出幾絲鮮紅。

    劉天明的外科病理學基礎很是紮實。他把目光轉向漢子,用疑惑的語氣問道:“怎麼,你這傷口是被咬出來的?”

    “是啊!”

    漢子偏著腦袋看了看肩膀上的傷,頓時顯得有些惱怒:“都是那個憨賊咬呢!真是見鬼了,狗日的力氣很大,打起來也不管不顧。手上的棍子朝著人腦袋上亂砸,嘴上也不輕鬆,抱住一個就咬一個,真他嗎呢是屬狗的。”

    這番話證實了劉天明的猜測————的確是咬出來的傷口。

    旁邊的中年病人哼了一聲,冷笑道:“打架居然還有咬人的,哼!真是好本事,連個咬人的傢伙都打不贏。”

    漢子再次被激怒,猛然轉過身,張口咆哮:“老子被人咬關你屁事!你狗日的是不是想要故意找麻煩?你想雜個整?”

    多嘴的中年人頓時不再說話。揣測了一下彼此的戰鬥力,他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招惹對方。他惱羞成怒地站起身,走到更遠一些的凳子上坐下,隔著十幾米遠的距離,惡狠狠地盯著這邊。

    “火氣別那麼大。”

    劉天明按住漢子的右肩,認真地說:“小心撕裂了傷口,再出血就麻煩了。”

    說著,他從鄭小月手上的盤子裡拿起紗布和棉球,小心翼翼裹住傷口。因為創面不大,不需要進行縫合,最基本的清創處理就夠了。

    落鳳村受傷的村民太多了,處理完這個,劉天明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到下一個傷者身上。鄭小月跟在他的身邊,亦步亦趨。

    漢子肩膀上的傷口痕跡一直在劉天明腦子裡徘徊。

    為什麼會是咬傷?

    即便是在打架鬥毆的時候,也很少出現這種情況。

    劉天明不由得捏緊了手指。那是之前在急救車裡,被針頭扎破的部位。

    不知道為什麼,他又想起了在養雞場裡,被小吳咬過的那個漢子。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08 PM

第二十四節 偷牛賊

    落鳳村。

    牛圈周圍已經拉起了黃色警戒線,幾輛警車停在旁邊。刑警隊長齊元昌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皺著眉頭,默默注視著橫躺在腳下的那具屍體。

    這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牛仔褲和襯衫完全被鮮血浸透,已經變成了黑色。他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大張著嘴,歪斜的牙齒明顯有鬆動過的痕跡。雙手向上彎曲著,仍然保持臨死前的緊張狀態。

    致命傷口來自頭部。那裡有一個觸目驚心的巨大切口,可以看見粉膩的腦漿。旁邊地面上還扔著一把帶血的鋤頭。

    透過鋼絲網隔絕的警車後廂,可以看到一張神情呆滯,垂頭喪氣的面孔。

    那是村里的一名護村隊員,就是他用這把鋤頭打死了偷牛賊。

    圍觀的人群密密麻麻,七嘴八舌的議論聲到處都是。儘管已經從局裡抽掉了一部分增援過來,也只能是勉強維持秩序。

    “格看見了,那個睡在地上呢就是偷牛賊。昨天晚上被打死了,真是活該。”

    “是哪個打呢?格是小勇?”

    “是了嘛!喏,格見啦,警察已經挨小勇抓了在車上關起。尼瑪了麼,說起來也是,警察來呢晚,小勇要是不動手,那個憨賊可能就要跑掉。這哈好了,人死了,麻煩也來了。”

    警車側面的空地上,落鳳村的支書和村長正在與辦案的警察據理力爭。

    “同志,這個事情應該不是我們村民的錯。他進來偷東西,難道我們還不能動手嗎?”

    “警察同志,昨天晚上的情況你們是沒有看見。這個偷牛賊真的很兇啊!一個人就打翻了我們村幾十號人,要不是小勇看準機會一鋤頭砸過去,恐怕他早就已經跑掉了。事情得分兩面來看,我們這也是正當防衛,總不能挨了打不還手啊!”

    黃河走到齊元昌身後,低頭注視著地上的屍體,刻意壓低的聲音裡充滿了驚嘆:“齊隊,這傢伙看上去年紀輕輕,怎麼會這麼能打?一個人幹翻了幾十個村民……嘖嘖嘖嘖!這種戰鬥力,恐怕就算是散打冠軍也不過如此。”

    齊元昌緊皺的眉頭絲毫沒有鬆開,他淡淡地說:“你相信他們說的話嗎?”

    黃河有些愕然,繞到齊元昌前面,認真地說:“落鳳村這些人不可能撒謊啊!受傷送去醫院的那些人我全都看過,身上的傷口都是真的 。怎麼,隊長你以為……”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齊元昌很是隨意地揮了揮手:“我當然知道事情是真的。也知道昨天晚上的確頭偷牛賊進來光顧。可問題是,你不覺得整件事情太過詭異了嗎?”

    黃河瞪大了眼睛:“詭異?”

    齊元昌抬起頭,注視著黃河:“一個人真能打得過幾十個人?別忘了,首先發現偷牛賊的護村隊員都說,當時這個小伙子摸進來的時候,手上身上沒有任何工具或者武器。赤手空拳,面對幾十個手持棍棒的村民……呵呵!你以為,這是電影裡的武俠片嗎?”

    黃河很不明白。他按照齊元昌所說的思路想了幾分鐘,臉上神情逐漸變得嚴肅起來。

    “齊隊,你的意思是,這是一起謀殺案?”

    齊元昌搖搖頭,閉上雙眼,手指慢慢揉捏著鼻樑上端,疲憊地說:“我也看不透。只是從常理分析,這個案子有太多的不合理。當然,一個人要是接受過特殊強化格鬥訓練,以一擋十還是可以的。可是沒有武器,又是在牛圈這種全封閉的環境,幾十個手持棍棒的村民衝進來,結果還是被對方打得落花流水。這種情況就很是匪夷所思。至少,我做警察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

    說著,齊元昌蹲下身體,指著屍體上的各個部位:“小黃,你過來看看,這是鈍器造成的淤痕,這是近距離撞擊造成的傷口。還有這個,右腿膝蓋,之前法醫科的同事過來檢查過,他的骨頭已經粉碎性骨折。很明顯是棍棒類武器擊打造成的結果。這是什麼概念?換了是你自己,如果有人給你膝蓋上來了這麼一下,你還能站得起來嗎 ”

    不等黃河回答,齊元昌繼續道:“別說你是一個普通人,就算是超人也不行。你再想想,之前我們詢問過那些村民的口供,每個人都說,這個偷牛賊昨天晚上腦袋上挨了致命一擊以前,就根本沒有倒下去的時候。他身上的各種傷痕密密麻麻,屍檢的時候肯定是無數痕跡標籤插滿全身。如此嚴重的傷勢,即便是鐵打的人也扛不住。”

    黃河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

    他注視著站在警戒線外圍觀的村民,不無憂慮地說:“隊長,照你這麼說,這應該是一起村民集體報復,出手過重,最終導致死亡的案件?”

    齊元昌回過頭,順著黃河的視線掃視了一下,壓低聲音:“從表面來看,應該是。可這個案子還是有很多我看不透的地方。”

    說著,齊元昌轉過身,目光再次落到了屍體表面:“死者身上帶著證件,身份已經查到了,是省內郊縣上的一個打工人員。平時租房住在六公里外的另外一個村子。落鳳村這邊沒人認識他,更不要說是發生什麼糾紛。”

    “說是偷牛,可是他進入牛圈以後的行為非常怪異。他咬破了牛背上的皮,抱住牛脖子亂啃,怎麼也不像是正常人的行為。要不是這樣做的動靜太大,牛疼的一直在叫喚,恐怕也不會引起巡邏護村隊的注意。”

    “既然是偷牛,那麼東西到手以後,就應該趕緊脫身。為什麼 搞成現在這個樣子?也許,死者有過精神病史?”

    黃河沒有說話。

    這一切,目前都還只是猜測。當然,猜測也是偵破案件的一種方法,卻必須建立在大量證據的基礎上。

    齊元昌對猜測的一切都沒有證據。

    他只是按照最符合邏輯思維的方向進行推斷。

    可是,越是猜測下去,就越發現整個案件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

    嘆了口氣,站直身子,齊元昌拍了怕身上的塵土,吩咐黃河:“先通知死者家屬吧!另外,對落鳳村這些人分開來錄口供。如果能夠從中發現什麼端倪,那就最好不過。”

    黃河點點頭。

    他知道,每當這樣說的時候,就意味著齊元昌自己也對破案沒有信心。

    是啊!偷牛就偷牛,為什麼好端端的,一定要在牛圈裡就開始對著黃牛連啃帶咬呢?

    難道,是因為太餓了?

    ……

    整整一個上午,劉天明都在處理那些從門診轉過來的傷患。

    他仔細觀察過,大部分傷者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被咬過的痕跡。

    有些在胳膊,有些在大腿,還有些甚至在背上。

    這也證實了之前那位落鳳村民說過的話————偷牛賊實在是可恨,打不過就咬,真他嗎屬狗的!

    忙碌過後,醫生和護士們都覺得疲憊不堪。時間已經到了正午,劉天明卻絲毫沒有胃口。看著辦公室裡的同事們紛紛去食堂打飯,他不由得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劉天明不知道落鳳村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與自己之間有沒有聯繫。

    可是,按照概率學的法則推斷,那個神秘黑色病人既然出現了一次,也被自己和小吳收治,那就意味著很可能還有第二個、第三個……

    也難怪那位等候看病的中年患者會冷嘲熱諷。一個人打幾十個,這已經超出了普通人的能力範疇。如果世界上真有這種人,那麼早就天下大亂了。

    “怎麼,你不餓嗎?”

    身後非常突兀地傳來了聲音,把劉天明從沉思中驚醒。轉身看去,只見手裡端著兩個飯盒的鄭小月從門口走進來,把其中一個遞到劉天明面前。

    看著笑吟吟的鄭小月,劉天明有些尷尬,連忙站起來接過飯盒,側身讓出了足夠的空間,順便從旁邊拉過一個空椅子。

    兩個人離得很近。鄭小月坐下去的時候,身體不小心碰到了劉天明的手背。隔著薄薄的護士服,劉天明覺得心臟猛然提高,鼻孔裡也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今天的糖醋排骨不錯,我給你也買了一份。”

    鄭小月落落大方地坐下來,打開盒蓋開始吃飯。說話的時候,她抬起頭來看了劉天明一眼,發現對方注視著自己,目光很是熱切,而且大膽。頓時,鄭小月的臉紅了。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兩個人之間不需要說話,完全能夠明白對方的心意。但不管怎麼樣,對於女孩子來說,總是覺得害羞。

    “你在看什麼?”一直不說話總不是辦法,儘管覺得有些難為情,鄭小月還是打破了沉默。

    劉天明則是答非所問:“你……真好看。”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想起了大學二年級的時候,麻醉師專業比自己高一年級的那個女生。那個時候,自己曾經覺得她就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神。可惜,那女神對自己根本沒有半點興趣。之後,劉天明還痛苦失落了半個多月……現在想想,那應該就是自己的初戀吧!

    .............................

    (因為有些詞語不能用的關係,諸位讀者你們都懂的,本書角色“張,宏,良”改為“張德良”)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09 PM

第二十五節 另類的泡妞技巧

    這回答讓鄭小月很滿意,覺得心裡寄託已久的東西終於有了落在實處的穩定。她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劉天明,狡猾地笑笑,然後繼續低頭吃飯,鼻孔裡發出輕微的呼吸。

    “這個週末,你有空嗎?”劉天明的聲音很輕,也很清楚。

    鄭小月抬起頭,左手掩住嘴角,“吃吃”地小聲偷笑著:“怎麼,你要請我吃飯?”

    劉天明點點頭,目光很是熱切:“一起看電影怎麼樣?”

    他還是頭一次如此鄭重邀請女孩子約會。雖然很是緊張,劉天明卻覺得也很刺激。

    “好啊!是你說的,到時候你要請客哦!”

    鄭小月絲毫沒有少女應有的矜持。

    倒不是她不想如此,只是在劉天明面前實在沒有這麼做的必要。鄭小月想得很清楚————能夠面對邵老三婆娘那幫人的威脅見義勇為,就已經說明劉天明的品質不錯。何況,既然自己已經選擇了這個男孩,那就應該給他更多的機會。

    儘管劉天明一點兒也不餓,但他還是打開飯盒,陪著鄭小月一起吃了起來。

    窗外,陽光透過遮光玻璃斜射下來,不那麼刺眼,光線很是柔和。

    男人女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那麼奇妙。隔閡與陌生往往因為某個機會而消失,彼此關係也會突然之間親密起來。等到兩個人把飯吃完,鄭小月端著空飯盒去清洗的時候,劉天明也趁機牽住了她的手。

    他裝作是偶然的誤碰,想要伸手把筷子遞過去。既然手指已經碰到了,那就乾脆張開,直接握住。

    鄭小月有種觸電般的感覺。

    她下意識的想要把手縮回來,卻只是在劉天明手心裡抽出了一半。

    這感覺真的很不錯。既然他願意握著,就隨他的便吧!

    只是鄭小月依然覺得害羞,面頰紅撲撲的,低著頭不說話,嘴角卻掛著甜甜的微笑。

    ……

    午間休息很快就結束了。又到了下午上班時間。

    門診那邊對於落鳳村受傷的村民是什麼處理意見,劉天明沒興趣知道。下午病人少,坐診醫生那邊也不會讓自己這種實習生插手。劉天明隨口交代了科室裡的人幾句,離開房間,朝著對面醫技大樓檢驗科的方向走去。

    劉天明有種感覺,像自己這樣被病毒感染的患者,肯定不止一個。給落鳳村那些受傷村民清理傷口的時候,劉天明就產生了新的想法。

    應該去檢驗科看看。也許,能夠發現某種意外的線索。

    他並非沒有想過要去那天晚上的城中村里,找到黑色神秘病人的家屬。只是小吳已經死了,警方也開始介入。這種時候再去那種地方,肯定會引起注意。為了避開不必要的麻煩,劉天明只能從其它方面尋找答案。

    他也不敢再使用醫院裡的電腦登陸那個網站。

    反正晚上回家以後,有的是時間。

    化驗科無論什麼時候人都多。剛走出電梯,劉天明就看見檢驗窗口排著長長的隊伍。這些都是過來送尿檢的。至於等候化驗單的那些,則是坐在走廊兩邊的椅子上,要麼在發呆,要麼玩著手機。

    張德良不在,房間裡只有錢廣生一個人。劉天明推開門走進去,隨便找了個藉口,在房間角落裡的椅子上坐下,裝作對分子檢測儀和化驗數據產生了興趣,默不作聲地在那裡看著。

    只要是人就會生病。

    只要生病就得來醫院。

    這是大多數人的想法。

    劉天明查找線索的法子很簡單————病人來到醫院都需要檢查。哪怕是再有經驗的坐診醫生,對於無法確定的病情,都要求病人做詳細的血檢或者尿檢。劉天明不知道對自己造成感染的病毒究竟是什麼,也無法從其它方面得到答案。但他是醫生,清楚自己的身體出了狀況。而且,之前那份檢驗單也顯示,自己體內的紅細胞數量遠遠低於正常指數。

    也就是,按照化驗單上的數據分析,自己嚴重貧血。

    實際情況是不是這樣,劉天明也不得而知。

    他沒有權力在門診科室裡對所有病人進行詢問,也不可能跑到檔案室查閱病歷。唯一的辦法,只能是假託工作學習的藉口,在檢驗科這裡對一份份病患檢驗單據進行分類,從中找出與自己有著相同情況的單子。

    是的,就是嚴重貧血。

    這樣的化驗單很少,非常罕見。

    原因很簡單,在這個物質富足的社會,嚴重貧血很大程度上等同於營養不良。整個社會人群都在朝著肥胖趨勢發展,類似的病症自然是越來越少。

    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病毒感染患者可能在其它醫院就診,不會來到劉天明所在的這家醫院。但是從概率學角度來看,只要劉天明不是第一無二的感染體,那麼他就有著絕對能夠在同一家通過化驗單發現其他感染體的可能。

    這就像是無法確定具體病人數量的前提下,對這些病人究竟前往哪家醫院就診做出判斷的選擇題。總之,只要是感染病原存在於這個城市,那麼病患就肯定會前往眾多醫院的其中之一。尤其第二十九人民醫院屬於公立性質,對於病患的吸引力自然也就更大。

    錢廣生沒有註意到劉天明正在悄悄查看著那些化驗單。

    即便是看見了,錢廣生也不會多說什麼。

    那些單據畢竟不是什麼秘密文件,只要不把它們弄亂了就行。

    化驗科窗口正對面的椅子上,坐著一個身材勻稱的年輕女子。

    因為是正面角度,錢廣生看到了那張白裡透紅恰到好處的瓜子臉。沾染了太多睫毛膏的睫毛又長又翹,淡紫色的眼影挑上眉梢,釋放出一種足以勾起男人幻想的神秘魅力。烏黑柔順的長發在腦後盤起了髮髻,顯露出線條柔美的脖頸。她穿著很薄的吊帶衫,皮膚白膩,胸前起伏雖然不大,卻也有著明顯的凹痕。

    很漂亮的一個女人,只是下面穿的那條豹紋短裙實在太短,足以看到裹著絲襪的大腿根部。

    錢廣生對這個女人很熟悉。她叫王怡蕾。

    當然,這是化驗單上的名字。

    她不認識錢廣生。

    漂亮女人無論走到哪裡都會引起注意。尤其是對於錢廣生這種至今沒有結婚的中年男子,就更是有種說不出的誘惑。當然,這也許不是女人的自我意願,卻已經通過容貌和身體,對周圍人群造成了影響。

    房間裡有些悶熱,錢廣生心不在焉地按照順序喊著名字,然後把化驗單一個個遞給過來領取的人。叫到王怡蕾的時候,對面那女人走了過來,是標準的模特步,惹得周圍的雄性生物紛紛注目。

    那是一張驗孕單。

    錢廣生瞟了一眼單子上的“陽性”兩個字,嘴角浮起一絲鄙夷。然後,他把單子遞給臉上表情惴惴不安的女人,淡淡地說:“你是王怡蕾嗎?”

    女人伸手去拿化驗單,單子卻被錢廣生緊緊按住。他的聲音依然冷漠:“別急著拿走。昨天機器檢修,你的化驗結果可能有問題。為了不耽誤時間,就按照今天的檢驗標準先出了一份單子。具體數據還要等到明天對比之後才能確定。”

    檢驗科的機器昨天根本沒有進行檢修,數據對比也根本就是子虛烏有。

    不過,錢廣生話說的很清楚,王怡蕾聽了以後,只覺得是醫生對自己負責,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對。她連聲謝過,神情隱隱有些擔憂,於是問道:“醫生,如果數據對比有差異的話,那該怎麼辦?”

    錢廣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從窗口裡遞出來一個掛有圓珠筆的記事本,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道:“留個電話,還有地址。我們會通知你過來拿單子。”

    這就是非常微妙的技巧。

    如果直接過去找某個美女要電話地址,恐怕只會得到一個白眼,甚至有可能吃上一記耳光。但如果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就不一樣了。

    王怡蕾對此並未產生懷疑,拿起筆來,寫下了一串數字。

    劉天明當然不會明白錢廣生隱藏的用意。病人留電話給醫生的情況太多了,沒有誰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何況,劉天明也有自己的秘密。

    一張張化驗單被迅速查找,大部分是昨天和前天的單據。今天收檢的部分還尚未完成。三百多張化驗單從劉天明眼前逐一掃過,沒有發現任何一例檢出貧血。

    概率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清楚。有存在,自然也有誤差。

    盒子裡還剩下最後一摞化驗單。那是更早些時候留下的。兩天前,或者三天。劉天明對此也沒有抱多大希望,隨手拿過來,像玩撲克牌那樣捏住紙角隨手搓開。頓時,其中一張單子上的電腦打印出來的數據,引起了他的注意。

    血紅素偏低,只有50~70g/L。

    劉天明感覺自己的眼瞳瞬間緊縮,手上的動作也有些僵硬。

    正常人的血紅素指標至少也是130,根本不可能只有區區的70g/L。

    難道,這張化驗單的主人和我一樣,都是病毒的感染體嗎?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09 PM

第二十六節 假名字

    劉天明強忍著想要顫抖的慾望,把這張化驗單慢慢抽出來。在姓名欄上,他看到了“孫麗瓊”三個字。

    劉天明不認識這個人。

    這不是問題。關鍵是要找到這個人。

    化驗科外面的任何動能多,聲音很是嘈雜。劉天明把那張寫有“孫麗瓊”名字的化驗單悄悄放回原處,仔細思索著幾天以來發生的每一件事。

    一切起因都是那個身份不明的黑色病人。雖然不知道小吳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那個樣子,但是可以肯定,小吳與那個病人之間,肯定有過與自己類似的接觸。

    病毒感染的途徑很多。綜合起來,不外乎空氣傳播、唾液,以及血液幾種方式。其中,血液傳播的方法最為直接,病毒也最容易侵入寄主。相比其它哺乳動物,人類的體內環境更加清潔,也更容易遭受感染。這是人類在億萬年進化過程中自我改造的結果。為了對抗病毒和細菌,人類發明了抗生素。但無論如何,藥物畢竟無法代替人類自身的免疫功能。

    劉天明不禁想到了自己。

    現在,他必須大量注射抗生素。與最初的時候相比,頭孢曲松鈉的藥量增加了三倍。劉天明也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對不對。可是自己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完全是憑著一個醫生的本能,對自己進行治療。

    王怡蕾已經走了。

    錢廣生的心情顯然要比平時好了很多。看著記事本上留下的電話號碼,他摸出手機,迅速在通訊錄里新增了一個聯繫人。想了想,又在剛剛輸入的王怡蕾後面加上了三個字————小甜心。

    劉天明與錢廣生不是很熟。儘管如此,劉天明還是聽出錢廣生喊著一個個化驗單上名字的時候,聲音裡帶有毫不掩飾的歡快和喜悅。尤其是面對那些拿到單子的患者,錢廣生一貫冷冰冰的死人臉上,居然也浮現出幾分笑容。

    一直沒有人過來問孫麗瓊的化驗單。

    劉天明很失望。

    他覺得,今天大概是無法在這裡得到什麼收穫。懶惰是人類的一種本能,也許是這個叫做孫麗瓊的人有事情,暫時無法過來取單子。這種事情很常見,化驗科經常都能看到滯留了好幾個星期以上的單據。

    這裡畢竟不是自己所在的科室。偶爾找個理由過來看看還行,一整天大部分時間都泡在這裡,肯定會引起非議,甚至懷疑。儘管很想繼續多呆一會兒,劉天明還是努力控制住情緒,從椅子上站起來,跟心情大好的錢廣生隨便打了個招呼,走出了檢驗室。

    一名護工在走廊上做著清潔,濕漉漉的拖把在地面上劃來劃去。在熾熱的光線照射下,水分迅速蒸發,水磨石地板很快又變得乾燥起來。

    一大群人焦急煩躁的等在電梯門口。表示電梯上下的兩個按鈕都亮著燈,還是不時有人走過去,朝著自己需要的方向按一按。也許他們覺得這樣做的話,電梯門打開的速度會快一些。然而,門框頂端的數字顯示還是那麼慢。

    電梯終於來了。不等裡面的人全部出來,等在外面的人群就“呼拉”一下潮水般湧了進去。手腳敏捷的直接鑽了縫隙間的空子,搶占了位於門口的最佳位置。儘管電梯裡面的空間還很大,但他們就是站在那裡絲毫不讓,用冷漠且幸災樂禍的眼睛看著從自己身邊經過的每一個人。

    很難想像一個如此狹窄的空間裡,居然擠了這麼多人。劉天明實在是沒辦法擠進去,只能嘆息著搖搖頭,轉身朝著樓梯方向走去。

    何必一定要擠電梯呢?走路爬樓梯還能鍛煉身體。

    身後傳來了電梯超載的電子警報聲。不用回頭,劉天明也能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及其惡毒的叫罵與爭吵聲。

    “超載了,門口那兩個,趕緊出去。”

    “你雜個不出克?你說出去我就一定要出去嗎?憑什麼是我不是你?”

    “說是莫吵啦!靠外面呢人趕緊出克啦!你們站在這裡電梯也不會動,大家誰也走不了。”

    “走不了就走不了,關老子屁事。尼瑪呢,要走就你自己走,反正我是不會動……”

    類似的爭吵每天都會爆發幾次。鬧到最後,往往都會演變成拳頭和腿腳的直接碰撞。到頭來,還是得要醫院保安甚至警察過來才能收場。

    劉天明聳了聳肩膀,走下了樓梯。

    剛轉過拐角,他立刻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下面走上來。

    身材矮小,體型乾瘦,趿著一雙很舊的黑膠皮木板拖鞋,身上的白大褂很是寬鬆,彷彿一件加大碼的睡衣。

    是看管停屍間的陳婆。

    她來這裡做什麼?

    一瞬間,劉天明腦子裡飛快湧出了無數的念頭。

    他很詫異,也猛然間想到了某種可能。只不過,想法暫時還沒有任何依據。劉天明只能迅速轉過身,飛快跑到了上面的樓層,站在樓梯扶手旁邊,彎著腰,按捺住激烈跳動的心臟,彎下腰,看著陳婆慢吞吞的爬上來,朝著二樓出口的方向走去。

    檢驗科就在那邊。

    劉天明有些驚訝。他記得自己查閱過化驗室裡所有的單子,沒有看到陳婆的名字。

    被病毒感染以後得到強化的聽力,在這個時候發揮了無比關鍵的作用。劉天明躡手躡腳走下樓梯,側身站在二樓出口的牆壁後面。這裡距離化驗室大約有二十多米遠,夾雜著電梯間那邊嘈雜混亂的爭吵,劉天明隱隱約約聽到了來自化驗室窗口的交談。

    “錢醫生,忙嗎?”

    “哦!是陳婆啊!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呵呵,快進來坐坐。”

    “不了,我是過來幫我朋友拿一份化驗單。她前幾天就就應該過來,只是一直沒有時間。今天才打電話告訴我。”

    “嗯!你那個朋友叫什麼名字?我幫你查一下。”

    “孫麗瓊。”

    沒錯,就是這個名字。

    劉天明感覺身體後背有一股熱流在躥動。他確定自己沒有聽錯,陳婆說話雖然帶著濃重的本地方言,但毫無以為就是這三個字。

    “孫麗瓊……嗯,找到了。”

    劉天明看見錢廣生從窗口遞出來一張化驗單,很是客套地對陳婆說:“你這位朋友病的可不輕。血紅素指數這麼低,這種情況還真是少見。陳婆,你得讓你的朋友趕緊找時間來醫院看看。”

    “好的!好的!”

    陳婆隨口敷衍了幾句,收起化驗單,道了謝,轉身離開。

    劉天明重新跑回了上面的樓梯。陳婆自始至終也沒有發現他的存在。劉天明跟著陳婆出了醫技大樓,看見她朝著醫院大門方向走去。

    ……

    張巧珍是王福壽的老婆。

    好幾年前,城市附近的莊稼人就很少種地了。一年到頭下來,賣糧食的錢還不夠買種子和農藥。這些年雖然糧價回升,可是懶惰下來的性子想要重新變得勤快,不是一般的難。張巧珍就是這樣。自從前些年攛掇著自家男人開起了養雞場,地裡的農活也就荒廢了。

    不誇張地說,福安養雞場就是全家人的命根。要是沒有這個雞場,張巧珍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丈夫王福壽很是吃苦耐勞,一個星期有五到六天時間,都是守在養雞場裡。剛開始的時候,張巧珍還擔心,會不會是丈夫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故意藏在養雞場裡不回家?後來才發現自己錯了。從那以後,張巧珍對於丈夫就沒了顧忌,每隔幾天做飯,都要弄上幾個好菜。

    家裡的“昌河”麵包車已經很舊了,差不多到了快要報廢的年限。張巧珍只管開車,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在她看來,只要車子沒毛病就能一直開下去。什麼見鬼的年檢,什麼該死的發動機折舊,都是車管所變著法子想要從自己口袋裡弄錢。反正這輛舊車不會開出去跑運輸,最多也就是晚上偷偷摸摸從雞場裡運貨出來,送給貨主。在村子裡,類似的情況很多,從沒聽說誰家的車子出過狀況,撞死過人。

    養雞場外面的土路很難走,麵包車歪歪扭扭,顛來顛去。張巧珍的駕駛技術不錯,很大程度是拜這條爛路所賜。沒辦法,養雞場每天都要把當天產出的雞蛋運走,也能順便給丈夫帶飯過去。

    平時,張巧珍很少晚上過來。要不是中午在家裡燉了蓮藕煮排骨,她也不會浪費汽油,專門帶著裝滿肉湯的保溫瓶跑這一趟。

    養雞場的大門半開著,張巧珍沒有熄火,她從駕駛室裡跳下,走過去,發現栓住門把的鐵鍊掉在地上。她覺得很奇怪,這個時候已經沒人會來養雞場,丈夫都是把大門關緊鎖上,怎麼會任由鐵鍊這個樣子?

    猶豫了一下,張巧珍推開鐵門,把麵包車開了進去停好。拔出鑰匙以前,她還特地按了按喇叭。

    這是她與丈夫約定的信號。只要喇叭響了,就意味著自己送飯來了。

    沒有反應,養雞場辦公室那邊靜悄悄的,只有遠處雞棚里傳來嘈雜的雞叫。

    “憨砍頭呢!肚子不餓該?也不過來幫的我拿拿東西……”

    張巧珍很是不滿,拎起保溫瓶,罵罵咧咧邁開了腳。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10 PM

第二十七節 空屋

    太陽已經西沉,天差不多快黑了。

    剛走了幾步,張巧珍就感覺有些不對。

    實在太安靜了。平時的養雞場根本不是這個樣子。別的不說,光是雞棚裡那些公雞母雞發出的動靜就很大,站在大門口就能聽見。

    可是今天……那些雞就好像是得了雞瘟,出了偶爾能夠聽見幾聲叫喚,根本沒有平時的熱烈。

    “老王!老王!”

    張巧珍扯著嗓子喊著丈夫。她不喜歡什麼老公老婆的叫法。王福壽這個名字就是讓人叫的,叫他老王也沒有什麼不對。至於老公這個稱呼……張巧珍曾經從家裡老人那裡聽說過,古時候有皇帝的年月,都是宮裡面太監的專用稱謂。

    除了“呼呼”的風聲,張巧珍沒有聽到任何回應。

    不應該啊!平時養雞場裡雖說也是只有丈夫一個人,但他的耳朵很好,反應也很機靈。不要說是像現在這樣大聲喊叫,就算是自己開車來到大門口,遠遠的他就能聽見發動機聲音。

    “尼瑪呢!老大不小呢人了,還玩哪樣躲貓貓……姓王呢,趕緊出來,你肚子不餓,不想吃飯該?”

    儘管周圍靜的可怕,張巧珍卻並未多想。她有些不耐煩,於是叫嚷著,罵罵咧咧朝著不遠處的養雞場辦公室走去。

    她覺得丈夫就是在跟自己開玩笑。說不定,就在某個地方躲著,準備突然跳出來,嚇自己一跳。

    剛走了幾步,張巧珍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兒。她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

    這個憨砍頭呢……該不會是在外面有了野女人吧?

    張巧珍停下腳步,心裡陡然冒出一股無名鬼火。她越想,就越是覺得這種事情可能性很大。

    是啊!自家男人大部分時間都呆在養雞場裡,平時也很少回家。科技發展使手機的普及率波及了每一個人。前些年,王福壽連用磁卡打個電話都不會,現在卻是整天抱著手機,不是看電影,就是玩遊戲。張巧珍對那些東西從來不感興趣。不過,她可是聽很多人說了,手機網絡上有很多不正經的野女人。只要男人給錢,她們什麼事情都願意做。什麼微信,什麼QQ,還有什麼見鬼的陌陌,統統都是壞女人用來勾引男人的最佳媒介。

    應該承認,對於最為擔憂的事情,女人經過腦補之後,即便是最小的機率也會無限放大。對於丈夫沒有出現這件事情,張巧珍本來就帶著幾分怒意。現在,腦子裡剛剛冒出來的火焰已經越燒越大,迅速升騰起來。

    張巧珍不再說話。她放慢了腳步,壓低聲音,穿過養雞場中間的空地,走近了辦公室。

    門沒有關,虛掩著,輕輕一碰就能推開。

    房間裡亮著燈,沒有人。張巧珍輕手輕腳吧保溫瓶放在桌子上。她皺著眉頭,環視了一圈四周,然後慢慢拉開抽屜,然後是櫃子,一樣一眼檢查著擺放在裡面的東西。

    她在找所謂的證據。

    說起來,自家男人沒有出現,也許是一件好事。趁著這個機會翻找一下,說不定就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到時候再拿出來,即便是王福壽這個憨砍頭呢想要抵賴,也根本不可能。

    沒有發現意料之中的長頭髮,也沒有找到避孕套之類的物件。張巧珍有些疑惑,她後退著坐在床上,腦子裡疑問重重。

    自家男人究竟去了什麼地方?怎麼連個人影也看不見?

    沒有任何屬於其他女人的東西,會不會是自己想多了?

    屁股下面傳來潮濕的觸感。應該是某種液體滲透了褲子,接觸到自己的皮膚。張巧珍來不及多想,連忙站起來,轉過身,一邊仔細去看床上為什麼會有水,一邊伸手摸著濕漉漉的臀部。

    房間裡光線不是很明亮,在自己身體的陰影籠罩下,張巧珍驚異無比的發現:自己剛剛坐下去的地方,被一種半凝固狀態的液體所浸透。顏色淡黃,其中夾雜著大量黏白色的物質,還有少許的鮮紅。看上去就像是哮喘病人咳出來的帶血濃痰,只是數量太多了,靠近床沿這一邊到處都是。

    褲子上也全是這種液體。張巧珍用手拈起一些搓了搓,感覺很滑。湊近鼻孔,頓時聞到一股及其濃烈的腥臭味。

    直到這個時候,張巧珍才發現:自己走進房間從未註意到的水泥地面上,有著一大片暗紅色的污漬。

    那塊地方恰好被椅子擋住,從門口進來的方向很難看到,要不是自己坐在床上,視角上正好面對,恐怕也不會發現。她連忙走過去,挪開椅子,頓時,一大片半乾的暗紅濕地曝露在眼前。

    是爐灰。

    養雞場裡也需要燒些熱水。儘管政府早就禁止使用蜂窩煤,可是在城郊結合部這種地方根本無人過問。張巧珍快步跑到屋角,拿起掃帚,用力撥開覆蓋在地面上的爐灰……看到被灰白色蜂窩煤殘渣覆蓋在下面那些東西的時候,張巧珍覺得自己整個人大腦失去了思維能力,雙手也死死攥住掃帚,不由自主的發抖。

    大片的血,各種亂七八糟的動物內臟。有斷開的雞腸子,被撕扯得七零八碎的肝臟,濃綠色的膽汁與臟血混合在一起,玉米碎粒的雞飼料到處都是……就在這些棄物的旁邊,還有小半個只剩下嘴殼的雞腦袋。

    至於那些爐灰,張巧珍也看見其中混雜著少許尚未燒盡的雞毛。一股淡淡的焦臭味掩蓋了血腥,只有湊到很近的位置才能聞到。

    究竟出了什麼事情?

    張巧珍眼睛裡閃過一絲驚慌。

    她很熟悉自己的丈夫,王福壽是個愛雞如命的男人。倒不是說自家男人有著某種怪癖,而是這些雞是整個家庭的經濟來源。對於這些雞,夫妻倆都是看得如同寶貝一般,根本捨不得吃。逢年過節偶爾宰上一隻,也只會是帶回家裡去做,根本不可能像現在這樣,隨隨便便往房間裡一塞。而且,雞腸子和雞肝都是好東西,王福壽就算是要殺雞,也絕不可能把它們扔掉。

    還有,王福壽雖說是個粗人,卻很愛乾淨。怎麼可能做出把雞毛雞血這些垃圾扔在房間裡的舉動?而且,還用爐灰蓋在上面?

    張巧珍連忙站起身,慌亂的目光在房間裡來回掃視。很快,她看到了更多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物件。

    水龍頭旁邊的櫃子上,擺著一瓶急支糖漿,還有一瓶撕開包裝的止咳丸。

    這些東西是從哪兒來的?

    再也沒有誰比張巧珍更清楚自家男人的身體狀況。王福壽壯得像頭牛,他從小就有用冷水擦身的習慣,即便是冬天也這樣。結婚以來,幾十年的時間,王福壽從未打過針吃過藥。偶爾有個感冒發熱,都是自己硬扛過去。張巧珍偷偷諮詢過醫生,醫生說是這樣才好,可以減少使用抗生素的機率。

    太過複雜的專業術語張巧珍聽不懂。她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自家男人從來不吃藥,也絕對不會主動買藥吃。

    急支糖漿和止咳丸是從哪兒來的?

    張巧珍渾身上下都在顫抖。她已經顧不上那麼許多,腦子裡暈乎乎的,再也沒有什麼野女人之類的念頭。她有一種感覺————自己的男人出事了。

    夫妻之間很多事情不需要言語上的交流,也不需要親眼看見。這是一種多年來相互之間培養產生的默契,也可以說是心靈感應。

    “老王,老王你在哪兒啊?”

    “憨砍頭呢,你,你在哪兒……趕緊出來啊!不要嚇我……嗚嗚……”

    在很多人眼裡,張巧珍是個不折不扣的潑婦。嗓門大,脾氣也大。被惹急的時候還會抄起菜刀砍人。可是現在,張巧珍完全沒有了平時的強橫與野蠻。她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孤苦無助的女人,不知道自家男人出了什麼事情,也找不到他。

    跑出房間,張巧珍跌跌撞撞的在養雞場里大聲哭喊。風聲把這種喊叫擴大,並且帶到了周圍的每一個角落。雞場面積不大,這種音量足夠被聽見。當然,前提是王福壽在這裡。

    四周黑壓壓的,籠子裡的公雞母雞也察覺到了張巧珍不是平時的餵養者,紛紛開始“咯咯咯咯”叫了起來。就好像沉寂多時的機器突然被打開,壓抑多時的噪音全部被釋放出來。

    雞……放眼望去,能夠看見的活物全都是雞。

    張巧珍忽然有些痛恨起來,腦子裡也生出想要把這些亂叫亂喊畜生統統幹掉的念頭。

    我要我的男人,不要什麼該死的雞!

    養雞場里里外外被找了個遍,張巧珍仍然一無所獲。王福壽彷彿蒸發在空氣中,沒有留下絲毫蹤影。

    張巧珍失魂落魄地朝前走著,她想要打電話報警,可是裝電話的包跟著保溫瓶一起留在了辦公室。那裡不遠,站在這裡就能看見辦公室敞開的門。只是張巧珍覺得渾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氣,腿腳軟得厲害。她覺得自己必須坐下來休息一下,喘口氣。

    就在她穿過雞籠,快要走出雞棚過道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一堆放在籠子側面的雜物。“嘩啦”一下,所有東西都倒了下來。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11 PM

第二十八節 我想吃掉你

    那是些用來裝雞蛋的紙質蛋托和箱子,平時就放在這個位置,張巧珍此前就見過,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

    紙箱應該是空的。

    可是,這些不小心被推倒的箱子卻很重。

    張巧珍連忙躲朝一邊,定睛看時,整個人都被嚇得呆住了。

    全是雞毛,還有一團團裹在其中的污垢和雜物。光是在自己能夠看見的雞毛表面,就混雜著多達十幾個雞頭。儘管張巧珍不是法醫,對於痕跡學也沒有研究,但她還是能夠憑著經驗看出來,這些雞頭都是硬生生被折斷,然後從雞身上啃下來。

    最可怕的是,不少雞頭還有被嚼過的痕跡。牙印非常清晰,眼睛也是一片模糊,堅硬的雞嘴殼大張著,形成一個個詭異的“V”字。

    雞毛上帶著血,顯然是從雞身上活著被扯下。村子裡殺雞都是先放血,然後用開水燙雞毛,輕而易舉就能把毛褪掉。毛根部位連帶著不少被扯下來的肉絲,濃烈的血腥味刺激著張巧珍很是反胃,想要嘔吐。她屏住呼吸倒退了幾步,卻把擺在身後的另外一個紙箱再次撞翻。裡面同樣滾出來大量雞毛,還有好幾隻啃剩下的雞腳。

    直到現在,張巧珍才忽然發現,籠子裡的雞數量少了一些。如果不仔細觀察,根本不會察覺。尤其是走廊通道盡頭的那個雞籠,幾乎完全空了。

    被恐懼震驚的人,思維往往會出於短暫的空白。此時此刻,張巧珍的視聽能力突然變得無比敏銳。

    她感覺到,走廊通道側面的雜物間裡有人。

    是的,那里肯定躲著一個人。

    距離很近,大約十多米遠。張巧珍能夠聽到對方的呼吸。很沉重,明顯是努力控制著。那裡是堆放鐵鍬之類工具的地方,沒有光線,一片黑暗。可就是在那裡,張巧珍感覺到一種如同墓地般死寂,甚至會讓自己靈魂空洞的存在。

    還有……一種非常奇怪的熟悉感。

    那是自己的男人嗎?

    疑惑從大腦裡一閃而過,無比強烈的恐懼取代了它,佔據了全部的思維空間。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張巧珍已經不再去想什麼電話,還有裝著蓮藕燉排骨的保溫瓶。她轉過身,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拔腿就朝著停在外面空地上的麵包車跑去。

    不管那究竟是什麼東西,現在對於生存的念頭壓倒了一切。張巧珍此刻只想離這里遠遠的,完全是憑著人類本能在行動。

    她歪歪扭扭地跑著,不小心失足踩了個空,連忙用雙手扶住牆壁,才勉強穩住步伐,保持平衡。雜物間裡的那個東西動了一下,張巧珍聽見身後傳來鐵器之類物件從高處掉落下來的“嘩啦”聲。她跑得更快了,害怕到根本不敢回頭。

    一邊尖叫,一邊從通道裡奔逃出來。張巧珍以這輩子最快的速度跳進駕駛座,擰轉鑰匙。她豐滿的胸脯上下起伏,眼神依然狂亂,無比恐懼,無比迫切地死死盯住正前方敞開的養雞場大門。

    “快啊!該死的車,你倒是快點啊!”

    張巧珍絲毫沒有發覺鼻涕眼淚在往下掉,這種時候即便是哭也並不覺得羞人。還好,麵包車雖然老舊,性能也還不錯。就在倒後鏡裡出現一個黑乎乎影子的時候,張巧珍已經鬆開離合器,右腳狠狠踩下油門,在無比劇烈的引擎怒吼聲中,麵包車瘋狂衝出了雞場大門。

    天空中稀稀拉拉落下了雨點。

    這是一個混亂的季節。酷熱與陽光並不代表全部,在你最不經意,也根本不會想到需要帶傘的時候,往往就開始下雨。

    王福壽站在敞開的養雞場大門口,默默注視著在黑夜深處遠去的那兩盞紅色車尾燈。

    他身上赤裸著,連褲子都沒有穿。

    渾身上下都是血污,很多雞毛粘在身上,與血塊凝固在一起。

    腹部膨脹得厲害,從側面看,高高隆起的肚皮與身體脊骨之間,直線寬度大約在八十公分左右。整個腹部就像是一個碩大無比的球。表面皮膚被撐得很薄,原先棕黑色的表皮已經出現了裂紋,露出下麵粉紅且略帶白色的肌肉真皮組織。密密麻麻的血管如同樹根般盤繞,隨著呼吸節奏上下起伏。

    王福壽手裡拎著半只吃剩下的雞。

    張巧珍開車進入養雞場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是自己老婆來了。

    這副樣子根本沒辦法見人,他也根本不願意老婆看見自己現在的模樣。

    沒辦法,太餓了。

    王福壽感覺自己從生下來以後就從未這麼餓過。短短幾個小時,他吃掉了三十多隻雞。

    如果說,吃掉第一隻雞的時候,心裡還有些猶豫和恐懼的話,那麼到了第二隻、第三隻,他已經絲毫沒有感覺,就跟平時吃飯喝水沒什麼區別。

    腦子裡意識非常混亂,理智與飢餓在相互糾纏。王福壽覺得身體不再是從前的樣子,吃下去的那些雞肉似乎在短時間內就被徹底消化。胃囊變成了一個毫無滿足的無底洞。

    這絕對不是一個正常人應有的食慾。看到鏡子裡那個大腹便便的可怕男人,王福壽才終於明白,自己……已經不是從前的自己了。

    吃得太多了,根本沒辦法穿衣服,褲子也拉不上。

    必須躲著老婆,不能讓巧珍看到自己的模樣。

    很幸運,張巧珍一直沒有發現藏在雜物間裡的自己。

    可是,就在老婆從雞籠中間走過去的時候,王福壽驚恐無比的發現,自己居然產生了更加可怕的慾念。

    我,我想要吃掉她!

    雞肉的味道顯然沒有人肉那麼鮮美。

    更重要的是,一隻雞身上能吃的部位有限,雞毛清理起來也很麻煩。一個活生生的人就不一樣了。張巧珍很胖,鼓鼓囊囊的胸前堆滿了脂肪。一口咬下去,完全可以填飽自己空落落的胃。

    這種可怕的念頭剛剛從腦子裡冒出來,王福壽就發現身體不由自主起了反應。他在黑暗中張大了嘴,鼻孔甚至迫不及待想要嗅到濃烈的血腥。

    還好,張巧珍的反應非常及時。她衝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逃跑。

    王福壽覺得腿腳四肢徹底失去了控制。理智對於自己就是一種奢侈。它們都被本能操縱了,從雜物間裡衝出來,追趕,捕捉,殺戮,然後進食……不,這絕對不是我想要做的。這不是我!

    雨點越來越密集,很快變成了小雨。在王福壽周圍,響起了一片詭異的“沙沙”聲。

    冰涼的雨水沖掉了粘在身上的雞毛,也降低了狂熱頭腦裡的溫度。王福壽有種說不出的慶幸,也充滿了失落。雙膝一軟,他重重跪倒在地上,低著頭,雙手杵在泥水里,低聲抽泣著。

    我什麼也沒有做。

    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我,我再也不可能回家了。

    痛苦和悲傷在大腦裡輪流替換,王福壽知道自己現在必須離開養雞場。

    張巧珍肯定會報警。

    他用力抽了抽鼻子,站起來,神情呆滯,步履蹣跚,朝著辦公室走去。

    可是,我還是餓啊!

    ……

    醫院外面的橫街有一個菜市場,規模不是很大,卻很熱鬧。政府規劃在這裡其實沒有設置什麼市場,最初的時候,只是有幾個菜販挑著擔子在這裡沿街叫賣。醫院周邊的住戶圖個方便,然後人就越來越多。城管也來過幾次,卻沒有任何效果。被收了東西的小販總是圍著執法車破口大罵,甚至乾脆鑽進車底下面不出來。城管人員對此很是頭疼。對於這些人,打又不能打,罵又不能罵,稍微做出那麼一點點過激的動作,旁邊立刻就有市民用手機拍照發到網絡上。然後事情就鬧大了,“城管暴力執法”之類的新聞標題頓時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所有的人都在罵城管不負責。往來的車輛在這裡被堵得寸步難行,有幾次甚至連消防車也進不來。菜販和市民都在忙著討價還價,他們徹底忘記了這裡不是什麼菜市場,而是專供車輛行人通過的馬路。

    司機在投訴,小販和市民在指責,總之每做一件事情都不討好。久而久之,面對下面城管人員反映的問題,上級部門只能是睜隻眼閉隻眼,放任這裡形成一個自發的市場。

    馬路兩邊的樓房頓時變得貴了起來。聰明人很多,沿街的地段出現了兩排小平房。隨便用磚頭砌牆,上面用最廉價的波形瓦蓋住,五、六個平米的鋪面就成形了。一個月下來,妥妥的可以收到幾千塊租金。

    劉天明悄悄跟在陳婆後面,一路出了醫院,走進了菜市場。

    白大褂似乎已經變成了陳婆身體的一部分,很久,衣領和袖口泛起了淡淡的黃漬。憑藉超卓的視覺能力,劉天明與陳婆之間一直保持著六十多米遠的距離。在人來人往的鬧市,幾乎不可能有人發現自己被跟蹤。

    陳婆的樣子很悠閒,應該是在逛街。天色漸漸晚了,小販們忙著回家,這個時候的菜價都很便宜。五角錢就能買到一大把小白菜。這種實惠在白天絕對不可能有。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11 PM

第二十九節 豬肉

    人很多,電動車和自行車來來往往。偶爾也有汽車開進來,立刻引起周圍路人的不滿。都在叫嚷著這麼擁擠你為什麼還要開進來之類的話。遇到脾氣火爆的,當時就會下車打起來。

    陳婆沒有發現跟在身後的劉天明。她繞過密集的人群,沿著馬路左邊的人行道,走向一間亮著燈的臨街舖子。

    那是一家肉店。門口插著一把火紅色的大陽傘,鋪面正上方掛著一塊招牌,背景圖案是兩頭憨態可掬的黑色肥豬,正在朝著每一個看到它們的人咧嘴微笑。旁邊還有幾個醒目的大字————正宗農家黑山豬,綠色食品,歡迎品嚐。

    肉攤上剩下的豬肉已經不多。排骨、五花、里脊這些上好的部位全部賣光。老闆是個壯實的男人,光著膀子,嘴裡叼著香煙,正在努力向陳婆推薦剩下的兩個豬蹄,還有幾塊零零散散的碎肉。

    “這兩個蹄子好啊!又肥又大,拿回去放點兒醬油,慢火鹵出來就很好吃。”

    “這塊也不錯,是從後腿上割下來的……什麼?太肥了?嘿!瞧你這話說的,豬肉能有不肥的嗎?要是沒有肥膘,那就不是豬了。”

    “我說你就乾脆爽快點兒,我也趕著收攤兒。大家都是昆明人,不要像外地老俵那樣挑肥揀瘦。價錢上我給你點兒便宜,你就把這些全部買了吧!”

    老闆很會做生意,陳婆也的確想要買肉。劉天明遠遠看見陳婆付了錢,從老闆手裡接過一個鼓鼓囊囊的紅色塑料袋,轉過身,朝著來路方向慢慢走來。

    劉天明朝著旁邊的小巷裡快步走去,避開了陳婆可能看到自己的每一個角度。他覺得自己心跳的有些快,直到陳婆的身影從巷口走過,大約三分鐘後,劉天明才慢慢跟了出去。

    她為什麼要買肉?

    這個問題有很多種答案。劉天明覺得,單單憑藉這一點,恐怕無法證明什麼。

    每一個家庭主婦都需要買菜,都要做飯。

    可是,陳婆偏偏在買菜之前,從錢廣生那裡取走了寫有“孫麗瓊”名字的化驗單。

    劉天明自己也是這樣幹的。假託別人的名義,給自己驗血……難道,陳婆和自己一樣?

    越想,就越覺得可能性很大。

    而且,劉天明還在太平間辦公室裡,看見過陳婆桌子上有糖。

    太多的巧合,太多的重疊。

    陳婆的住處就在醫院旁邊。那是一幢六十年代就建起來的舊房子,沒有單元門禁,也沒有保安。一直有傳言說這幢舊樓會被開發商拆掉,另建新樓,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有動靜。

    劉天明無法繼續跟下去。他側身站在馬路邊上的一輛馬自達轎車背後,用複雜的目光注視著陳婆。

    她走進了樓道,把拎在右手的塑料袋子換到了左手,騰空的右手插進褲兜,取出一串鑰匙。

    就在即將把鑰匙插進鎖眼的時候,劉天明突然看見陳婆做出了符合他預料,也令他感到無比震驚的動作。

    陳婆拿著鑰匙,猶豫了一下,手指夾住鑰匙,轉過頭,非常警惕地看看四周,確定沒人注意。然後,以及其敏捷的動作,伸手從塑料袋裡抓出一小塊豬肉,迅速塞進嘴裡。

    即便是常年買肉的屠戶,也很少能夠一刀切下去穩穩的說多少就多少。顧客要買一斤,卻切下來一斤多的情況很常見。每個肉攤上都有不少碎肉。通常都是當做給熟客免費的添頭。

    劉天明看得很清楚,陳婆塞進嘴裡的就是一塊這種碎肉。

    她似乎很餓,有些迫不及待。

    正常情況下,至少應該走進屋裡再吃。

    可是,陳婆實在是忍不住了。

    劉天明暗暗咬緊了牙齒。

    他非常肯定,那塊肉是生的。

    陳婆的動作非常迅速。她抹了抹嘴角的殘油,這才把鑰匙插進鎖眼,打開門,走了進去。

    劉天明默默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彷彿一塊化石。

    毫無疑問,陳婆也被感染了。

    這個世界上的確有些人喜歡生食,比如日本人喜愛生魚片,少數民族喜歡過年殺豬的時候涼拌一盤“剁生”,但絕對沒有人會像陳婆這樣,直接拿起大塊的生肉往嘴裡塞。

    如果時間朝著歷史回溯千百年,這種生食習慣應該存在。可問題在於,現在是文明社會,人類早已拋棄了曾經的野蠻習俗。至少,在這座城市裡,不應該這樣。

    劉天明想起了在養雞場的那個夜晚。自己喝光了小吳的血,也曾經產生了想要吃肉的念頭。但他還是沒有那樣做。

    這會不會是我的自控能力比較強?

    或者,是因為我注射了太多的抗生素?

    侵入體內的病菌如果影響到大腦,會對寄主造成思維混亂。也許,陳婆進食生肉的行為,就是病毒感染所導致?

    夜深了。

    看著遠處亮起來的路燈,還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劉天明冷漠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

    被感染的並不只是我一個人。

    我並不孤單。

    我還有同類。

    面對同樣危險的問題,多一個人幫助解決,總是好的。

    ……

    深夜裡的醫院,從來都是眾多恐怖故事的發生地。到處都能聞到的消毒水氣味,還有醫生護士乃至牆壁上太多的白顏色,總是令人浮想聯翩。

    只要是護士,就免不了要值夜班。鄭小月也是這樣。

    二十三點過後,醫院裡的人就變得很少。走廊上空蕩蕩的,病房裡陪床的家屬也靠在椅子上休息。透過窗戶望出去,燈火璀璨的城市剛剛進入最為熱鬧的娛樂時間。只有這裡,被無邊無際的沉悶與靜默籠罩著。

    鄭小月換上了一身質地柔軟的便裝。這件衣服不是正式的醫院著裝,而是她從外面買來,款式與正規護士服很類似,卻沒有那種令人難受的拘束感。

    既然是值夜班,那就盡量讓這份工作變得舒服一些。這種時候,沒人會對著裝方面說三道四,反正病房裡的病人都認識鄭小月,有什麼問題也會按下床頭的呼叫器。只要有人負責晚上發藥和管理,穿什麼做什麼,那都是別人的自由。就算是穿著情趣內衣上班,也完全沒有問題。

    斯蒂芬。金的小說看起來很過癮。鄭小月對於恐怖推理題材的書籍從來都很喜歡。封面上血淋淋的黑色骷髏圖案在她看來就是個笑話。非但與小說內容沒有半點關係,而且頭骨位置也嚴重錯位。如果世界上真有人長著這麼一顆腦袋,那麼他的肌肉組織肯定會在短時間內全部壞死。

    桌子上放著一袋撕開的小熊餅乾,鄭小月翹著二郎腿,津津有味嚼著嘴裡的甜食。就在情節最緊張,也最為關鍵的時候,護士站斜對面的電梯燈亮了,傳來無比驚悚的“叮鈴”聲。

    這聲音實在太突然,鄭小月被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手裡的小說也差點兒滑落。

    普通平常的事情,往往會在關鍵時候把人嚇死。

    電梯門朝著兩邊緩緩開啟,出現了油頭滑腦的孟奇。他左右看看,目光迅速鎖定了站在櫃檯裡面的鄭小月。然後兩邊嘴角向上彎曲,露出一個非常誇張的笑,右手從背後露出來,舉著一把鮮豔欲滴的紅色玫瑰花。

    鄭小月扶正了頭頂歪倒的護士帽,很是惱怒地看了孟奇一眼。她深深吸了口氣,強忍著想要衝出去揪住孟奇衣領狠狠暴打一頓的衝動,盡量用平緩的語氣說:“你來的不是時候。李潔馨今天不上夜班。”

    上次外出回來,李潔馨就興高采烈地告訴鄭小月:孟奇說了,要做她的男朋友。

    至於那天晚上都發生了些什麼事情,鄭小月懶得管,也懶得去問。不過,看得出來,與從前相比,李潔馨身上有了不少變化。憑著女性的直覺,還有醫科女生的生理認識,鄭小月覺得李潔馨恐怕已經不是處女。

    管那麼多做什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孟奇“嘿嘿嘿嘿”笑得很賤。他把手中的玫瑰花直接遞到鄭小月面前,聲音壓得有些低,充滿了慾望和誘惑:“我知道她今天不上班。我是專門過來找你的。”

    鄭小月側過身子,斜著眼睛,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我又不是你女朋友,你找錯人了。”

    說著,她很不高興地白了孟奇一眼,重新坐下,自顧看著手上的小說。

    護士站旁邊就是進出口。那是一塊能夠折疊的塑料平板。透過下面的空檔,孟奇看到鄭小月穿著拖鞋,玉筍般的肉色絲襪小腳懸在空中搖晃著,白中帶粉,極薄的肉色絲襪穿在腿上若有若無,僅從腳趾前端才能看出穿著絲襪。她纖巧白細的玉足上腳趾排列整齊。

    看書的女人通常給人很文靜的感覺。

    在這種時候,孟奇忽然覺得自己以往的審美觀被徹底顛覆。他一直覺得暴露性感的女人最能吸引目光。現在才發現,像鄭小月這種穿著居家服,透出一種知性美的女人,才是充滿了無限的誘惑力。是的,這種魅力能夠讓男人浮想聯翩,在腦子裡無限放大,也最為貼近生活。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13 PM

第三十節 追求者

    孟奇定了定神,把手上的玫瑰花輕輕放在櫃檯上,認真地說:“明天有時間嗎?我想請你吃飯。”

    鄭小月拿起一塊小熊餅乾塞進嘴裡,頭也不抬地回答:“我要上班,沒空!”

    話語簡短,聲音也不很輕柔,卻充滿了冰冷無比,絲毫沒有商量餘地的拒絕。

    鄭小月不喜歡孟奇。即便是沒有李潔馨,她也不會選擇孟奇,更不可能跟著孟奇外出。倒不是對於高富帥有著某種另類的厭惡看法,純粹只是因為不喜歡孟奇這個人。

    孟奇並不死心。他早已料到了會出現這種情況。

    美女嘛,都會有點兒小脾氣。

    何況是鄭小月這種有性格內涵的女孩。

    如果是李潔馨那種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類型,孟奇根本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帶刺的玫瑰雖然紮手,可是能夠摘下來的感覺,才能讓人更覺得是著一種成就。

    看著對面裙擺下面那雙修長的絲襪美腿,孟奇用力咽著口水:“那麼,後天怎麼樣?”

    鄭小月的語氣沒有絲毫變化:“後天科里有手術,走不開。”

    孟奇不是一個容易氣餒的男人:“呵呵!那就大後天吧!”

    鄭小月的回答理所當然:“大後天我要幫著主任編寫材料,院裡等著要的,已經催過好幾次了。”

    孟奇臉皮很厚,沒有挫敗感:“那就週末怎麼樣?”

    鄭小月看都沒有看他一眼:“週末我要洗衣服,要收拾家裡,事情太多了。總之,我是沒有時間跟你出去。你還是約李潔馨吧!她明天的白班,五點就可以下班了。”

    孟奇上半身趴在護士站櫃檯上,笑容有些發膩:“我不想約她,我只想約你。”

    話既然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就必須直接乾脆。

    鄭小月坐在椅子上沒有動,抬起眼皮,用頗為凶狠的眼神盯著孟奇,很冷,一字一句地說:“我有男朋友了。”

    “你的男朋友應該是我!”

    孟奇想也不想就張口回答:“他絕對不可能有我這麼優秀,也絕對不可能像我這麼喜歡你。怎麼樣,給我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你會發現,我們兩個才是最合適的。”

    鄭小月微微瞇起了雙眼:“呵呵!說的這麼肯定?李潔馨怎麼辦?她不是你女朋友嗎?”

    “她是過去式。”

    孟奇義正言辭地說:“眼光不能停留在從前,每個人都會變,要展望未來,要多想想以後。”

    鄭小月被孟奇的樣子逗得感覺很好笑:“我和你之間沒有什麼未來。你還是另外去找別人吧! ”

    說著,鄭小月探出身子,指了指對面的電梯:“喏,出口在那邊,不送!”

    孟奇沒有發火。他皮肉不笑地看著鄭小月,言語裡帶上了威脅的意味:“我會每天都過來找你。每天送你一束鮮花,每天送你一件小禮物。我就不相信你會不動心… …哦!差點兒忘了,你還有一個男朋友。嗯,我會找個時間約他出來,談談人生,談談理想。”

    停頓了一下,孟奇抬起胳膊,晃了晃自己的拳頭,低聲冷笑著:“我會讓他明白,千萬不要去做那些力不從心的事情。比如,一個長得像豬一樣的男朋友,硬要來拱你這顆好白菜。”

    鄭小月眼睛裡冒出了火星。

    她絕不容許孟奇如此詆毀自己喜歡的男人。

    腦子裡有種想要掄起椅子狠狠砸過去的衝動。可是理智告訴鄭小月,這樣是醫院,不能這樣做。

    她眯縫著眼睛,注視了孟奇近半分鐘,忽然非常詭異地笑了。

    “先幫我做件事情吧!”

    孟奇不是傻瓜,知道鄭小月前後態度如此強烈的變化肯定有什麼不對。他直起身子,帶著戒備和微笑問:“哦!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嗎?”

    鄭小月從椅子上站起來,放下手裡的書,雙手舉高,很是愜意地撐了個懶腰,用略帶疲憊的語氣說:“還有半個小時就要給病人發藥了。陪我到藥房去一趟,拿點兒藥過來。”

    原來是這樣。

    孟奇的防備心里頓時消除了大半。夜裡醫院人本來就少,鄭小月總不可能就這樣叫幾個人出來收拾自己一頓。孟奇可是一直注意著她的動作,沒有玩手機,也沒有打過電話。

    “沒問題!”

    孟奇回答得非常乾脆。

    說不定,這就是良好關係的開始。嘿嘿嘿嘿!藥房里四下沒人,要是抓住機會,抱住鄭小月好好摸上幾把,在直接強吻什麼的……說不定,這朵帶刺的玫瑰就能輕輕鬆鬆摘到手。

    機會!這就是機會啊!

    ……

    兩個人走進電梯,鄭小月伸手按下了“負一樓”的按鈕。隨著電梯門緩緩關上,巨大的下墜感貫穿了全身。

    孟奇想要偷偷抓住鄭小月的手,卻被她靈活的避開。等到電梯門打開,鄭小月迅速邁開腳步,孟奇哪里肯舍,連忙追了過去。

    地下樓層的燈光很是昏暗,這裡與停車場連接,走過兩個彎道就是通往地面的出口。鄭小月臉上帶著輕蔑的笑,快步走到一個貼有“六號倉庫”標籤的房間門口,從衣服口袋裡取出鑰匙,把門打開。

    孟奇心裡的最後一絲懷疑也消除了。

    沒錯,這裡既然是倉庫,那麼就應該是下來拿藥,她沒有騙我。

    想到這裡,孟奇擼了擼衣服袖子,挺起全是肥肉的胸膛,慷慨激昂地說:“東西在哪兒?我來搬!”

    男人嘛!就是要在這種凸顯出力量與體格。

    鄭小月沒有說話,帶著孟奇走進房間,順手按下了門壁旁邊的電燈開關。

    這是一個很大的房間。

    幾十個金屬置物架擺在中間,把房間分隔成一條條狹窄的通道。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消毒水味道。放眼望去,之間貨架和牆角碼放著整整齊齊的各種箱子,外包裝上還有藥品名稱與規格劑量。

    這裡的確是藥房。

    孟奇看看四周,想要找個適合把鄭小月推翻按倒的地方,嘴裡卻在嘟嘟囔囔說著:“怎麼搞的,光線這麼暗。你們醫院也真是,實在太小氣了,倉庫裡應該配個瓦數高點兒的燈啊!”

    光線的確很暗。儘管是SED燈,外面卻多了一層暗黃色的罩子。光線從裡面透出來,勉強可以讓人看到擺在貨架上的物件,卻無法看清楚距離稍微遠一些的位置。

    這並不奇怪。藥品對於外界本來就很敏感。尤其是存放環境,必須乾燥、低溫,最好還要盡可能的阻隔光線。只有這樣才能延長有效期,也能夠防止藥品變質。

    鄭小月淡淡地看了孟奇一眼,突然加快腳步,朝著貨架中間的走廊深處跑去。

    她的動作毫無預兆,孟奇根本沒有準備。等到回過神來,鄭小月已經走遠,只能在昏暗的光線下,看到一個被黑暗籠罩的模糊背影。

    “餵!等等我,你等等我啊!”

    眼見到嘴邊的肉飛了,孟奇哪里肯舍,連忙追了上去。

    房間很大。

    準確地說,這應該是醫院地下室裡好幾個獨立房間打通以後連接而成。除了必不可少的承重柱,隔牆都被拆除。這樣做最大的好處,就是能夠騰出地方擺放更多的雜物和藥品。尤其是在大量金屬貨架的分隔作用下,根本就是一個迷宮。

    孟奇絲毫沒有註意到,身後的燈光不知道什麼時候熄滅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正前方那團模模糊糊的白色影子上。鄭小月跑得很快,缺乏鍛煉的孟奇根本不是對手。加上對這里地形不熟,三下兩下就失去了目標。

    直到這個時候,孟奇才發現事情有些不對。

    周圍的貨架上已經沒有什麼藥品箱子。大大小小的玻璃罐子到處都是。裡面裝滿了齜牙咧嘴的猴子、被扭成一團的鱷魚、顏色發黑的蜥蜴、叫不出名字的蛇……

    它們全部都是標本,浸泡在密封玻璃瓶裡,用福爾馬林浸泡的標本。

    不止是動物,還有各種各樣人體器官。

    光線越來越暗,孟奇膽戰心驚地朝前走著。他看到泡得發白的心臟、從中間對半剖開的肝、用紅色和藍色導線捆綁起來的脾臟、一大團可能是從腋窩下面摘取出來的淋巴組織。

    一個渾身蜷曲起來的嬰兒躺在瓶子裡,衝著孟奇微笑。他的腦袋只有拳頭那麼大,眼睛彎曲著,笑容永遠凝固,看起來很是驚悚。

    圓形罐子裡裝著一顆人頭。這應該是當做腦部示意圖的教具。頭蓋骨被整塊掀起,露出麻花狀的柔軟組織。側面與鼻樑連接的骨塊和皮膚都被拆除,可以看到整齊的肌肉紋理,還有用特殊顏料標註出來的神經系統。當然,中間那些白色的物質是韌帶,具有連接不同奇器官的作用。

    孟奇感覺自己走進了傳說中的鬼屋。

    他現在已經不去想什麼鄭小月的絲襪美腿,腦子裡也徹底沒有了想要把女孩推倒按翻的慾望。這地方真可怕,絕對是自己有生以來對膽量的最大考驗。而且,光線如此的暗淡,真不明白醫院里平時的工作究竟是何等的變態?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14 PM

第三十一節 捉鬼專家

    孟奇聽見自己牙齒在“格格格格”打戰。

    這裡實在太可怕了。

    這,這絕對不是自己應該來的地方。

    身後是一片黑暗。孟奇很清楚,那是鄭小月關掉了燈。

    這個女人心機深重,她好像知道自己怕黑。

    現在,整個倉庫裡,只有正前方通道盡頭才有一盞熾光燈亮著。那點可憐巴巴的光線就好像是狂風暴雨中隨時可能熄滅的燈火。可是不管怎麼樣,在這種充滿了無數恐怖因素的環境下,哪怕有一點點微光,也是好的。

    孟奇渾身直打哆嗦。

    理智告訴他,應該立刻轉身,朝著出口方向跑去。可他實在沒有勇氣這樣做。那些浸泡在福爾馬林裡的人體器官和各種生物標本,都在虎視眈眈看著自己。天知道這里為什麼會有如此之多的妖魔鬼怪?而且還是在自己身後……只要想到這一點,孟奇就覺得轉身向後是一種根本不可想像的事情。

    也許,朝著前面走,情況會好一些。

    也許,鄭小月那個女孩只是跟自己開個玩笑。老子畢竟是有錢人一族,這年頭,哪個女人不愛錢?

    顫顫巍巍朝前邁開腳步,剛走了幾米,孟奇感覺渾身上下的肌肉都在抽緊。

    媽呀!前面的情況更糟糕。

    從人腦袋裡面直接拉出來的眼球,被大頭針固定在白色板塊上。雖然同樣也是用福爾馬林泡著,乒乓球大小的眼球卻直愣愣盯著自己。

    一條舌頭從中間切開,拉伸開的表皮中間露出密集血管。周圍插著十幾個小標籤,旁邊還有一塊人類下頜骨作為位置對比。看著這種詭異的標本,孟奇忽然想起了曾經吃過的滷水牛舌。他實在無法把美食與眼前的恐怖道具聯繫在一起。胃裡一陣泛酸,喉嚨裡也在不斷乾嘔。孟奇發誓,永遠不會再吃那玩意兒。

    十幾個圓柱形的大號玻璃瓶擺在貨架上。裡面裝著一隻只從肘部或者肩膀切割下來的手臂。從手腕開始,皮膚被縱向切開,露出整齊的肌肉紋理。還有一些甚至剝開肌肉層,用特製工具在旁邊固定。這種醫用教具顯然是為了展示手臂骨骼的位置和分佈情況。可是在孟奇看來,總會不由自主聯想起臘肉、排骨、火腿……

    真不知道這裡的環境為什麼會讓人如此開胃。孟奇發誓,自己現在絕對不餓,甚至有著無比強烈的嘔吐慾望。

    老子再也不吃肉了,真的!

    孟奇想哭。

    我來醫院是為了泡妞,不是想要嘗試對抗恐懼,鍛煉膽量啊!

    鄭小月在哪兒?

    那個該死的臭丫頭到底在哪兒?

    就在孟奇腦子裡充滿恐懼和混亂,咬牙切齒快要發瘋的時候,右邊貨架的縫隙深處,忽然飄出來一個幽靈般的白色身影。

    那是一個女人。

    準確地說,應該是一條女性款式的白色長裙。

    孟奇的眼瞳驟然緊縮,感覺渾身上下的血液瞬間凝固,再也不會流淌。

    他清楚地看見:這個女人的肩膀上面沒有腦袋。

    是的,那裡沒有人頭,只有一顆毫無血肉附著,被刮得異常乾淨的頭骨。它的位置很高,至少超過自己頭頂三十多公分,空洞無物的眼窩居高臨下注視自己。慘白色的牙齒整整齊齊,彷彿被堅硬化的大顆玉米粒。

    這,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孟奇雙眼發直。他不由得想起之前約著李潔馨出去的時候,兩個人在酒店房間裡纏綿,李潔馨用撒嬌和顯擺般的語氣對自己說的那些故事。

    傳說,醫院裡有很多幽靈和鬼魂,因為那種地方每天都有人離開這個世界……千萬不要懷疑這是毫無根據的猜測。要不然的話,為什麼那麼多恐怖小說和影視作品都會選擇醫院作為陰魂聚集的場所?

    鬼……應該是沒有腳的。

    想到這裡,孟奇下意識的低下頭,目光與白色長裙下擺接觸的一剎那,孟奇整個人都變得絕望起來。

    裙子下面沒有腳。只有兩根森白細瘦的腿骨!

    “哇!救命!救命啊!”

    孟奇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不顧一切慘叫著,雙手抱頭,在強烈的恐懼和求生意識支配下,轉過身,以能夠達到的最快速度,朝著房門方向狂奔。

    他的尖叫音量很大,儘管人已經衝出了倉庫,消失在外面通往地面的出口,仍然可以聽見語無倫次的呼喊與求救聲。

    “鬼!有鬼啊!”

    倉庫裡的白色衣裙動了,慘白色的骷髏頭歪朝一邊,露出了鄭小月那張精緻中明顯帶有輕蔑和不屑的臉。

    這裡是專門擺放醫用標本和部分藥品的倉庫。鄭小月以前過來幫著收拾過,對這裡很熟悉。

    鬼是沒有的。

    那不過是一輛運貨用的平底滑車,還有一具從中間分開,被鄭小月拉長,然後用一件閒置白大褂罩住的人體骨骼標本。以前在衛校的時候,她就與同學之間開過很多次這樣的玩笑。後面用撐桿擋住,前面的人只能看到兩米多高骷髏與衣服的恐怖組合。當然,這種東西在光天化日之下騙不到人。也只能是在倉庫光線昏暗的環境下,才能產生特殊效果。

    至於那些標本……都是些死物,有什麼好怕的?

    “哼!就這點兒膽子,居然也敢打本姑娘的主意!下次再敢來,看我怎麼玩死你!”

    鄭小月冷笑著,朝著孟奇逃走的方向啐了口唾沫。然後開始收拾東西,把混亂的雜物一一擺好,關燈,回到護士站,吃著餅乾,安安穩穩看著自己喜歡的偵探小說。

    ……

    劉天明沒有一直呆在陳婆居所的外面。半小時後,他已經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儘管很想與陳婆好好談談,可是劉天明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是啊!究竟該用什麼樣的身份和藉口去談呢?

    難道直截了當告訴陳婆,我和你一樣,都是喜歡喝人血吃生肉的怪物?

    從外面回來的時候,順便帶了一份快餐。這就是劉天明的晚飯。他不是很餓,也不喜歡吃這些東西。但他明白自己需要保持體力。儘管這份十元錢的快餐一點兒也不好吃,他仍然強迫自己把每一粒米飯都嚥下去。

    劉天明不願意變成小吳或者陳婆的那個樣子。儘管生肉對他來說的確是一種誘惑,卻也沒有達到無比強烈的程度。至少,他現在勉強算是一個正常人,能夠進食普通的食物保持體能。

    注射用的頭孢曲琳娜仍然還是三倍的分量,劉天明又額外加上了三倍的口服阿莫西林膠囊。他甚至又吃了幾顆鏈黴素和阿米卡星。感覺自己完全是把這些抗生素當飯吃。只是不知道,這種做法到底有沒有用?

    打開電腦,點開那個神秘網頁的時候,劉天明感覺有種難以言語的急迫。

    他一秒鐘也沒有耽誤,直接輸入了最為關心的問題。

    “在現實當中,有正常形態的感染體嗎?”

    等待的時間不長,大約二十秒,屏幕上出現了回復。

    “我一直在等你。”

    劉天明很意外。他完全是下意識的輸入了新的問題:“為什麼?”

    “因為你是一個非常特別的變異感染體。”

    網絡對面神秘的回復者顯然已經料到他會這樣發問:“絕大部分感染體都能得到力量強化,而你卻是一個速度型感染體。”

    劉天明感到疑惑,對方的話顯然沒有說完,但這不是自己關心的重點。想了想,繼續在鍵盤上敲擊著:“你還沒有回答我之前的那個問題。”

    “正常形態的感染體其實很多。在伊拉克的摩蘇爾,在吉爾吉斯坦的伊賽克庫爾,在剛果的金沙薩,在巴西的保利斯塔那,都曾經出現過正常形態的感染體。當然,還有一些更加偏遠的地方,比如喜馬拉雅山,還有蒙古阿爾泰山的某些位置。很多人和你一樣,對於感染體的出現感到疑惑不解。但他們更願意用自己能夠理解的方式去解釋,去接受。比如:重度精神病分裂症、突發性狂犬病,或者心理不正常導致的無理由,大規模連環殺人。”

    看著屏幕,劉天明感覺自己以前所知道的一切都被顛覆。他感覺自己正在接觸一個從未想過的巨大秘密,正在觸摸著一扇微微有些開啟,隨時可能釋放出可怕死亡與變化的邪惡之門。

    屏幕上的文字仍在繼續著。

    “這個世界不可能永遠一成不變。在不同國家,不同地區的每一個歷史時期,其實都有正常形態的感染體出現。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理由,這些感染體都被消滅。或者應該說,當時的環境還無法形成與大規模感染體對抗的格局。這需要科技的研發,需要文明的演變,還需要人類自身的進
化。”

    “進化?”

    劉天明隱隱覺得,“進化”這個詞可能有著某種含意。於是他在鍵盤上重新輸入了一次,同時加上了問號。

    “你不知道什麼是進化嗎?”

    神秘的回覆者顯然不打算就這樣告訴他答案:“你說過,你跑得很快。告訴我,四百米的距離,你的奔跑耗時是多少?”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15 PM

第三十二節 食物的全新概念

    劉天明想起了那天晚上,自己從養雞場一路跑回居住小區的瘋狂。

    他不願意就這樣顯露自己的秘密。於是輸入了這樣的回答:“準確時間我也沒有計算過。應該是一分三十秒左右吧!”

    這是一個健康成年人應有的速度。

    “一分三十秒?”

    儘管看不到網絡對面神秘回復者的面孔,仍然可以從他回覆的字裡行間看出輕蔑和嘲諷:“四百米短跑的世界紀錄是四十三秒。身為速度型感染體,你竟然連一個區區的世界冠軍都不如?”

    實際情況當然不是這樣。

    猶豫了一下,劉天明在鍵盤上打出了“二十秒”幾個字。

    雖然並不准確,但已經非常接近真實數據。

    “二十秒……作為被感染以後的幼生體,這個數字顯然有些偏高。”

    片刻,屏幕上出現了一排新的文字:“難道,你已經獵食過了?”

    劉天明很是莫名其妙:“獵食?什麼是獵食?”

    網絡對面神秘人回覆:“感染體與人類一樣,都需要通過進食的方式維持生存。當然,感染體的食譜與人類不同。但這種情況並非一成不變。為了適應環境,病毒也會被迫改變固定的食譜。只是這種變異的情況不多,而且需要獵食才能完成變化。”

    這種解釋並不完整,話也沒有說完。劉天明卻已經多少看懂了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

    他想起了在養雞場裡被自己吸乾鮮血的小吳。

    敲擊著鍵盤的雙手在顫抖,速度也變得很慢:“你說的獵食……是指感染體之間相互的獵殺行為?然後,以對方的身體為食?”

    網絡對面的神秘人顯然有些驚訝。過了近十秒鐘,才終於回復道:“你很聰明。沒錯,這就是獵食。”

    劉天明感覺喉嚨有些髮乾,腦子里聯想起鮮血,讓他不由得產生了想要品嚐那種甜美的慾望:“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感染體之間的關係,難道不應該是同類嗎?”

    他想到了陳婆。

    “同類也是一種食物。”

    神秘人的回答冰冷無比,充滿了令人畏懼的殘酷:“沒有任何法則……請注意,是法則,而不是法律。沒有任何法則規定,同類之間不能相互為食。感染體本來就具有攻擊性,尤其是進入正常形態以後,感染體對於外界動物的獵殺本能更是成倍增加。這絕對不是老虎吃飽了就對從身邊走過綿羊無動於衷。那是一種來自於細胞的支配力量。即便是同類,仍然存在著相互獵食的可能。”

    “當然,這種情況在正常形態感染體之間一般不會出現。它們的同類意識很強。雖然彼此之間也存在獵食現象,卻沒有那麼高的攻擊頻率。但你不同,速度特長決定了你本來就屬於變異類感染體。用通俗的話來說,你就是狼群裡較為強壯的存在。你會很喜歡,而且也願意以其它同伴為食。這是你的本能,是從細胞層面就被決定了的支配權。從更深 層的方面來說,這就是一種法則。”

    劉天明徹底呆住了。

    感覺身體裡存在著一個潛藏的惡魔,正在被屏幕上這些充滿恐懼和誘惑的文字漸漸喚醒。他覺得眼睛有些發酸,於是偏過頭,想要稍微避開屏幕釋放出的強烈光線,卻恰好看見了掛在對面牆上的鏡子。在那裡,劉天明看到了自己雙眼中透出禿鷲般的飢餓眼神。

    “對於變異型感染體,獵食是必不可少的進化環節。”

    網絡對面的神秘人絲毫沒有顧及劉天明此刻的想法,仍在繼續著文字交流:“當然,獵食同類雖然不受自然法則限制,卻終究無法替代正常的進食。”

    劉天明看出了兩個詞之間的差異:“等等,獵食和進食,有什麼區別嗎?”

    “呵呵!與聰明人交流就是簡單。不錯,獵食和進食的概念完全不同。對於進食,你可以理解為每天所吃的主食。比如米飯、各種小麥製品、蔬菜、肉類等等。它們提供生命延續必不可少的能量、脂肪、蛋白質等等。至於獵食,則是從各類食品當中獲取微量元素的過程。比如鉀、鋅、鈣,以及不同類型的維生素。”

    解釋的足夠清楚。劉天明看著屏幕,微微頜首。

    “變異感染體與正常感染體有著本質上的差異。前者很大程度上保持了人類寄主的完整。從生活習性到進食食譜,變異感染體都與人類區別不大。但是,如果想要進化出更高級的特殊異能,就必須獵食更多的正常形態感染體。”

    更高級的特殊異能?

    劉天明雙眼直視正前方的屏幕,彷彿要把上面的每一個字都牢牢刻畫在大腦深處:“你的意思是,我還可以跑得很快?”

    “當然!四百米距離二十秒的速度,對於變異形態感染體來說,簡直就是個笑話。幼生體的各種能力非常微弱。你自己感覺的所謂強大,其實只是對比普通人而言。只要持續不斷的獵食,你會得到更多的營養,進化程度和級別也會比現在更高。”

    “進化程度和級別?”

    不知道為什麼,劉天明心裡忽然湧起一股狂熱:“我現在的進化程度,應該是什麼級別?”

    網絡對面的神秘人沉默了幾秒鐘:“我和你之間沒有直接性的接觸,無法對你目前的狀態做出判斷。想要完成實力評估,還需要更多的數據。”

    劉天明想也不想就在鍵盤上輸入文字:“我獵食過一個感染體。只是我也不知道,他那個時候能不能算是正常形態。”

    神秘人的回覆 常迅速:“一個?只有一個嗎?”

    劉天明回答:“是的。”

    網絡那邊的神秘人繼續提出疑問:“獵食類型之間也存在不同的區別。那個感染體身上什麼部位對你的誘惑力最大?肌肉?骨骼?大腦?還是鮮血?”

    這問題很複雜。一時之間,劉天明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他皺起眉頭想了想,還是對於當時在養雞場發生的那一幕感到很是模糊。尤其是獵食過程中的思維,更是無法回憶起太多。考慮了幾秒鐘,他非常慎重的輸入了自己的答案。

    “我喝光了他的血。”

    “那就應該是從血液層面上產生的基因引導效果。”

    屏幕上出現了新的文字:“無論肌肉、骨骼、大腦或者鮮血,對於獵食者本身產生的營養單位區別不大。對照你之前說過的奔跑速度,你的進化程度應該處於幼生體的初期階段。”

    這樣的回答,讓劉天明感覺頗為興奮:“那麼,下一個進化階段,應該是什麼?我記得上次你曾經提到過一個詞,叫做菌主。”

    “沒錯,我的確提過菌主。”

    網絡那邊的神秘人顯然是在嘲笑:“區區一個幼生體,連寄生形態都尚未達到,居然就想要成為菌主……真不知道應該說你無知?還是應該說你狂妄?”

    劉天明沒有生氣。

    看到屏幕上出現的這行字,他一直緊繃的臉上,隱隱顯出一絲笑意。

    既然想要知道更多,就必須使用方法誘使對方上當。這是一種最基本的心理學控製手段。像上一次神秘人中斷與自己的談話,應該就是節奏沒有控制好。這一次,劉天明不想再犯這種錯誤。

    “幼生體總共分為五個階段。”

    神秘人似乎沒有察覺劉天明的圈套:“你現在的狀態只是幼生體初期,連最基礎的等級都無法計入。”

    劉天明追問:“那麼,怎樣才能盡快提高進化階段?”

    神秘人的文字輸入速度很快:“你需要更多的營養,需要大量的獵食。從變異感染初期到幼生體一階,所需營養通常為三個阿勒爾。按照你之前所說,吸乾了一頭正常形態感染體的血,那麼獲取的營養物質約為一個阿勒爾。當然,這種營養數據也會因為不同幼生體的情況產生差異。其中的基礎適用率,大約為百分之九十九點零七。”

    需要更多的獵食……

    劉天明微微瞇起雙眼,繼續輸入自己的疑問:“什麼是阿勒爾?”

    “一種計量單位。”

    神秘人可能是察覺到了劉天明正在對自己進行交流誘導,回答非常迅速:“你可以理解為度量衡當中的公克或者公斤,也可以看 做厘米或者毫米。蒲式耳、磅、英尺、盎司……總之,阿勒爾沒有什麼具體的意義。”

    停頓了一下,屏幕上出現了另外一行字:“今天你的問題已經達到了上限。再見! ”

    對方中斷談話的動作很突然,完全出乎意料。劉天明反應很快,連忙以最快的速度在鍵盤上輸入:“等等,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但不是新的,而是昨天提過的。”

    神秘人似乎是在思考,屏幕上很快出現了幾個字:“什麼問題?”

    劉天明急問:“有沒有正常形態感染體的圖片?我想看一看,確認一下。你昨天的回答很含糊,不能作數。”

    “對於這個問題,我的回答和昨天一樣。”

    網絡那邊的神秘人絲毫沒有可商量的餘地,屏幕上的文字刻板而冰冷:“用不了多久,你會看到的。”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16 PM

第三十三節 化驗單的威力

    在某些人眼裡,夜晚的到來,就意味著娛樂時間降臨。

    王怡蕾很喜歡夜店,尤其是這間上個月剛剛重新裝修過的KTV。與過去相比,這裡的裝飾風格更為豪華,也少了很多庸俗的東西。

    大廳裡的肥頭大耳的財神瓷像換成了一頭黑豹雕塑。六米多高的門廳側面新設了小型噴泉。兩邊牆壁上的巨幅明星海報已經取走,換成了質地細膩的牆紙,掛著兩排超現實主義的油畫。燈光也不是從前那種刺眼的水晶玻璃折射效果,從屋頂直射下來的光線很柔和,樓梯轉角矗立著一尊兩米多高的勝利女神仿製石像。這樣的裝修效果,的確與從前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

    從前庸俗,現在高雅。

    走上電梯的時候,王怡蕾看著這尊勝利女神像,不由得發出讚歎:“真美啊!”

    正對面下行的電梯上,站著一個同樣也是穿著暴露,珠光寶氣的年輕女人。她皺著眉頭,抬起手,指著勝利女神的雕像背面,操著濃重的本地口音,對身邊的同伴說:“這個究竟是哪樣東西?人不像人,鳥不像鳥,還連腦殼都某得,難瞧死了。”

    上下兩邊電梯在中段交匯,王怡蕾從那女人口中聞到一股濃烈的大蒜味。

    她皺起眉頭,掩住了鼻孔。盡快電梯仍然上行,她還是邁開腳步,踩著台階狀的梯道走了上去。

    不同的人群之間,實在是無法交流。

    大理石地板非常光滑,高跟鞋踩在上面有種非常舒服的堅硬質感。身穿黑色馬甲的侍應生年輕而帥氣,殷勤地在前面領路。在預訂過的包房前,他鞠了個躬,伸手推開房門,含笑請王怡蕾進去。

    房間裡的超大屏幕開著,一個年輕女孩正拿著話筒在唱歌。寬敞的沙發上,一對男女正在熱情接吻。男人的手伸進了女人的裙子,女人的手已經解開了男人褲襠上的拉鍊。茶几上擺滿了啤酒和威士忌,果盤邊上是各種製作精美的小點心。

    他們都是王怡蕾的朋友,很親密的那種。

    只有到了夜晚,尤其是在這些朋友面前,王怡蕾才覺得自己真正擁有靈魂。

    她有錢,但所有鈔票都來源於一個身材肥胖,年過半百的中年人。按照年齡計算,那個男人足以做她的父親,甚至爺爺。

    美麗和年輕就是女人最大的資本。要是不趁著這些資本還能夠使用的時候,盡量為自己贏取更多的物質基礎,那麼等到年老色衰,就只能是靠著低保過日子。

    王怡蕾並不覺得出賣色相被人包養是一種醜陋。街頭那些要飯的乞丐才是真正的笑話。我也是憑著自己的能力吃飯,為什麼就要被人看不起?

    哼!

    盛滿威士忌的玻璃杯透出琥珀色的光澤。這個牌子的酒價格昂貴,品質相當不錯。儘管度數有些高,王怡蕾卻很喜歡。

    剛端起杯子,忽然聽見擺在拎包裡的手機響了。

    拿出來一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這是一個充滿了詐騙的時代。手機對面隨時可能出現對自己財富虎視眈眈的人。王怡蕾皺著眉頭,下意識地按下拒絕,然後把手機放到旁邊,抿了一口威士忌。

    手機再次響起。還是那個號碼。

    王怡蕾感覺不太高興,但是連她自己也不確定對方究竟是誰。帶著如果對方是騙子就狠狠罵上幾句的衝動,她接起了電話。

    話筒里傳來一個略顯僵硬,帶有幾分命令式口氣的男聲:“是王怡蕾嗎?”

    王怡蕾有些疑惑,反問:“你是哪位?”

    男聲的口氣依然不變:“我是二十九人民醫院的醫生。你白天的時候,來我們這裡做過一份尿檢。還記得嗎?”

    “哦!哦!記得,我記得!”

    王怡蕾恍然大悟,連忙從沙發上站起來,快步走到外面走廊上噪音相對小一些的地方,掩住手機,為了讓對方聽見,加大了音量:“請問你貴姓,有什麼事嗎?”

    “我姓錢!”

    話筒裡的男人,正是化驗科的錢廣生:“現在有空嗎?我想約你出來一趟。”

    “現在?”

    王怡蕾很驚訝。她隱約記得這位錢醫生。那是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男子。要說對他有什麼好感,大概就是病人對醫生本能的敬畏罷了。想到這裡,王怡蕾再次皺起了眉頭:“有什麼事情就電話裡說吧!我很忙,沒空。”

    王怡蕾知道自己長得漂亮,很多男人都用各種各樣的藉口接近自己。不過,像這種只見過一面醫生就在電話裡邀約的情況,還是頭一次遇到。王怡蕾已經有些後悔為什麼要在記事本上留下自己的電話號碼。

    電話那端的錢廣生冷冷地笑笑:“約你出來,也是為了你好。那份尿檢化驗單你看過了吧?你懷孕了。”

    王怡蕾眼角微微一陣抽搐,繼而眼睛裡閃過一絲羞怒:“那又怎麼樣?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最好現在就過來。”

    錢廣生的語氣平平淡淡,似乎根本沒有察覺王怡蕾這邊的憤怒:“你懷孕這件事情,譚瑞知不知道?”

    譚瑞?

    一瞬間,王怡蕾不由得張大了嘴,眼裡的怒火立刻變成了驚恐。

    他怎麼會知道譚瑞這個名字?

    這個姓錢的醫生,究竟想幹什麼?

    來不及多想,王怡蕾覺得渾身一陣發抖。她連忙換了近乎哀求的口氣說:“我,我現在就過來。你在哪兒?”

    電話裡的錢廣生顯然很是得意:“我在萬湖公園三號門這裡。給你半個鐘頭的時間,應該可以到了。”

    ……

    萬湖公園三號門並不難找。十多分鐘以後,王怡蕾已經開著自己的“現代”轎車來到了指定位置。貪婪地看著推開車門走下駕駛室的這個女人,早已等候多時的錢廣生笑了。

    淡紫色連衣裙穿在身上,顯得身材高挑而削瘦。王怡蕾身上有種特殊的風度,很容易就能對男人產生吸引力。她冷漠而警惕地看著錢廣生,按捺住眼睛裡焦灼,雙手橫抱在胸前,冷冷地說:“你有什麼事情?為什麼約我出來?”

    她已經認出了錢廣生。沒錯,就是此前醫院化驗科里的那個男人。

    錢廣生也不想浪費時間,直接拿出了一份化驗單複印件,在王怡蕾眼前晃了晃:“這份單子,要不要給譚瑞看看?”

    包養王怡蕾的富商名字叫做譚瑞。

    錢廣生是一個頗有頭腦的傢伙。王怡蕾第一次來醫院的時候,他就已經註意到這個女人。暗地裡跟蹤這種行為雖然令人不齒,卻很管用。非常偶然的情況下,錢廣生在商業區附近看到王怡蕾上了一輛奔馳轎車。然後,錢廣生約著自己在車管所上班的老同學出來吃飯,隨便編了個藉口,查到了那輛奔馳車主叫做譚瑞。

    幫助私人查訪車牌號這種行為,當然是違法的。可是在熟人和友情關係面前,很多人都會知法犯法。

    錢廣生自己也不知道,“譚瑞”這個名字到底能不能對王怡蕾產生效果?

    這其實就是一種恐嚇與賭博。

    他曾經遠遠的見過譚瑞一面,那個老頭的年齡外表與王怡蕾根本不相稱。有錢人保養小三這種事情司空見慣,但對於身涉其中的男女雙方來說,都是必須嚴格保守的秘密。

    一般來說,男人不會希望與自己偷情的女人懷孕。畢竟,慾望是慾望,釋放過後還是家庭最為重要。

    看到王怡蕾那雙憤怒得幾乎噴火的眼睛,錢廣生就知道自己賭對了。

    他很得意,再次揚起了手中的化驗單複印件:“我猜,你現在一定恨不得立刻把這份東西撕得粉碎吧?呵呵!沒關係,我準備了很多,好幾十張。你撕了這張,我那裡還有。”

    王怡蕾惡狠狠地盯著錢廣生,在長長的黑色睫毛映襯下,眼眸深處釋放出比平時陰狠萬倍的冷光。過了近半分鐘,她才慢慢吐出幾個字:“你想要多少錢?”

    是的,這個該死的醫生用這張化驗單來威脅自己,肯定是為了錢。

    錢廣生直勾勾地看著王怡蕾,看著她裙子下面露出來的長腿,看著閃光布料緊緊包裹起來的臀部,努力克制著伸手上去摸一把的衝動,很是淫邪地笑著:“我不要錢。”

    這回答讓王怡蕾很是詫異:“不要錢?那你為什麼要這樣?”

    錢廣生舔了舔髮乾的嘴唇,帶著熱切的期盼,說出了自己的目的:“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就這麼簡單。”

    王怡蕾感覺眼前一黑,隨之而來的就是萬分驚恐。

    來的路上,她曾經想過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想到了破財消災,可能要拿出一大筆錢來堵住錢廣生的嘴。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錢廣生想要的,竟然是自己?

    錢廣生很是無恥地笑著,走過去,伸手摟住王怡蕾的肩膀,壓低聲音笑道:“我一直很喜歡你。其實,我也不願意用這種法子。只要多接觸接觸,你會發現我比譚瑞那個老頭好多了。”

    王怡蕾頓時有一種無力感。她想要掙扎,理智卻告訴自己,這樣做只會激起錢廣生更大的慾望,讓情況變得更糟。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17 PM

第三十四節 陳婆的拳頭

    “你,你讓我想想好嗎?”

    王怡蕾慌亂地找著藉口:“我現在腦子很亂,你,你得讓我好好考慮一下。”

    錢廣生加重了手腕上的力氣,把王怡蕾摟得更緊。對方沒有直接把自己推開,那就說明手上這張化驗單的威力比預想中要大得多。錢廣生覺得很是興奮,這種機會非常難得,他連一絲一毫也不想浪費。於是,湊近神情痛苦的王怡蕾,得意地低聲說道:“外面人多,還是去你的車裡談吧!哈哈哈哈!”

    ……

    在這個黑暗的夜裡,被煩躁所困擾的人,並不只有一個。

    廚房的面積很小,灶台與各種雜物之間,勉強可以轉得過身。陳婆已經脫去了白大褂,繫著一塊藍布碎花圍裙,操著菜刀,在砧板上默默切著肉。

    晚上下班時間才買回來的肉,已經不怎麼新鮮。在燈光下,部分豬肉已經失去了鮮紅,顏色微微有些變淡。邊緣切角的部分已經乾燥,很硬,有些紮手的觸感。

    大塊的肉總是不容易下口。陳婆一邊切著,一邊從砧板上拿起切小的肉塊,塞進嘴裡,慢慢咀嚼。

    連她自己也覺得奇怪,為什麼突然之間就喜歡上了生肉這種東西?

    確切的時間,應該是幾天前吧!自從兒子死了以後,陳婆就再也沒有看日曆的習慣,家裡也沒有這種東西。貼在客廳牆上那張邊角泛黃的掛歷,還是十多年前的舊物件。

    口腔裡感覺不到血腥味,反倒有種說不出的鮮甜。陳婆一直覺得自己的牙齒不好,可是粗糙堅硬的豬肉纖維卻很容易嚼爛。年輕的時候,陳婆曾經吃過一次半生不熟的燉肉。粗硬的肉絲很塞牙,嚼起來也很費力氣。可是現在,燉爛的熟肉陳婆只覺得吃起來像是漿糊,非常噁心,還是新鮮的生肉更具誘惑力。

    三公斤豬肉已經被吃得所剩無幾。陳婆感覺還是很餓。她嘆了口氣,目光落到了擺在砧板旁邊的那兩隻生豬蹄上。

    已經刮過毛,白白淨淨的。如果不是前段那兩個分叉的蹄子,很容易讓人聯想起剛出生嬰兒的胳膊。

    陳婆拿起一隻豬蹄,慢慢啃著。

    豬蹄的味道顯然沒有豬肉那麼好。可是沒辦法,對於陳婆這種月收入只有兩千塊錢的人來說,三十多塊一公斤的豬肉價格真的很貴。儘管已經選在晚上人最少的收攤時間去買,價格也比白天便宜很多,仍然還是覺得承受不起。

    前天,陳婆吃掉了四公斤豬肉。

    昨天,買了足足五公斤。

    今天的數量少了一些,肉只有三公斤多一點兒,另外還有兩個豬蹄。

    不是陳婆不想多買,而是肉攤上已經沒有貨了。晚市就是這樣,東西比白天少。雖然價格便宜,數量就不可能很多。

    牆角的垃圾桶裡,全是剝開的糖紙。在這些花花綠綠的紙張下面,隱約露出幾個倒空的白糖袋子。

    前幾天,陳婆還喜歡吃糖。

    現在,她只想要吃肉。

    “篤,篤,篤!”

    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陳婆把剛啃了一半的豬蹄塞進碗櫃,用抹布擦了擦嘴,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走了出去。

    打開房門,滿口酒氣的何大山從外面撞了進來。

    他身上的保安制服鈕扣鬆開,露出斜扎著的皮帶。濃密的汗毛從背心中間“U”形空白裡鑽了出來。手裡握著半瓶喝剩下的白酒,腳步有些發虛,眼睛腫脹,嘴里大口喘著粗氣,迎面而來就是一股濃烈的餿臭。

    看著話也不說就直接躺在沙發上的何大山,陳婆皺起眉頭,卻什麼也沒有說,不聲不響關上房門。

    “我,我就知道你在家。”

    何大山躺在沙發上扯著嗓子高聲亂喊:“去……給我,給我弄點兒下酒菜。我,我還沒喝夠。”

    陳婆臉上的慍色更深了。

    她是個喜歡安靜的女人,也喜歡乾淨。

    沒錯,自己是跟何大山搞到了一起。可那種事情最多只是苟合,或者應該說是寂寞男女之間相互需要的一種給予,與談情說愛無關。畢竟,到了自己這個年齡,愛情這種東西就是個笑話。即便是與何大山之間真的有可能走到一起,最多也就是兩個老人相互拉扯著,平平安安過完餘生。

    一直以來,何大山給她的印像不錯。魁梧、老實、厚道,說話辦事也能看出是一個很有魄力,不會偷懶的男人。否則的話,陳婆也不會心甘情願跟這種人睡在一張床上。

    雖然以前就見過他喝酒,可是今天還是頭一次看到他喝醉。

    想想自己早早過世的丈夫,陳婆心軟了。

    她嘆了口氣,搖搖頭,轉身朝著廚房走去。

    男人嘛,喝醉了都是這個樣子。平時不敢說的話都會放出來幾句,等到清醒以後,他們什麼也不會記得。

    家裡還有花生,給他炸上一盤。

    很快,菜端上了桌,何大山也踉蹌著腳步,走到餐桌前坐下。

    他的眼睛裡全是血絲,眼眸深處燃燒著憤怒火焰。

    用筷子夾起一粒花生送進嘴裡,又抓起瓶子,仰脖灌下去一大口白酒。

    整整一個白天,張宏良那張令人厭惡的面孔,一直在何大山眼前出現。他實在是沒辦法不去想這個該死的傢伙。尼瑪的,竟敢威脅自己,讓老子拿出那麼多錢來。整整二十萬啊!我,我,我該怎麼辦?

    何大山也就是嘴上答應,實際上根本不可能拿出那麼多錢給張宏良。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的道理他還是懂的。可是不管怎麼樣,這次是被張宏良拿捏住了疼處,多多少少總要花費掉一些。那些錢都是自己省吃儉用好不容易攢下來,留著以後養老。

    酒精刺激著怒火越燒越旺,醉醺醺的何大山把視線轉向坐在旁邊的陳婆。

    這女人就是這個性子。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很安靜。就算是自己把她按在床上狠狠用力的時候,也是一聲不吭,就像是一段毫無反應的木頭。

    何大山忽然產生了非常奇怪的想法。

    都是你!

    都怪你!

    要不是你跟老子在一起睡覺,怎麼可能被張宏良那個狗雜種看見?老子又怎麼可能會被他訛詐?

    出了事情就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何大山就是這種人。

    尼瑪的,老子還要你的房子有什麼用?鬼才知道你個死婆娘會不會跟老子結婚。現在,八字還沒有一撇,老子就得拿出錢來破財消災,還要兼顧著不能有消息傳到醫院裡。否則,老子的正式工編制也就徹底沒了。

    怪你!

    全都怪你!

    酒精燃燒著大腦,何大山忽然產生了一種介於肉體和暴力之間的衝動。而且,這種衝動要比平時的生理需求更加強烈,難以抵制。此刻,大腦完全被這種想要施暴、摧毀、佔有一切的慾念所控制。

    他搖搖晃晃的從椅子上站起,用發紅的雙眼瞪著陳婆。

    這種異常引起了陳婆的注意:“你怎麼了?”

    何大山“嘿嘿嘿嘿”獰笑道:“我想幹什麼你還不知道嗎?老子要跟你睡覺。現在就睡。”

    陳婆佈滿皺紋的面頰微微有些發紅。儘管兩個人的關係已經越過了那條線,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如此粗俗不堪的語言,竟然會從自己看中的男人嘴裡說出來。

    即便是你想要,有很多種方法,偏偏卻選了這個……

    陳婆心裡猛然生氣一股怒火。她冷冰冰地註視著滿面邪欲的何大山:“你喝多了,回去吧!”

    “老子今天不會走!”

    何大山飛快脫掉自己的上衣,露出魁梧強壯的肩膀。他靠近了陳婆,笑得很是得意,眼睛裡充滿了被荷爾蒙刺激的原始慾望。

    強有力的胳膊抱住了陳婆的肩膀,鋼釬般的手指牢牢卡住陳婆的臂彎。何大山獰笑著,嘴裡噴發出一股熱烘烘的難聞氣味。對付陳婆這種身材瘦弱的女人再簡單不過。就算是只用一隻手,也能輕而易舉把她困住。

    陳婆眼睛裡閃爍著驚怒和恐懼。

    沒有任何預兆,何大山看見陳婆的右臂忽然從自己懷抱中間掙脫出來。

    怎麼,她的力氣居然這麼大?

    腦子裡剛剛產生疑惑,何大山就看見陳婆的拳頭自下而上朝著自己砸過來。牙關隨即發出“哢”的響聲。劇烈的痛感從撞擊位置迅速蔓延,何大山踉蹌著倒退了幾步,雙手緊緊摀住下巴,睜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陳婆。

    這,這還是自己熟悉,也一起睡過覺的那個老女人嗎?

    陳婆臉色陰沉,嘴唇緊抿著,似乎是在努力控制著情緒。過了幾秒鐘,她低聲咆哮道:“從我的房子裡出去!”

    何大山的思維神經已經被酒精麻痺,反應變得遲鈍。他本能地搖了搖頭。開什麼玩笑,雖然事情有些古怪,但老子畢竟還是一個男人。區區一個糟老婆子,有什麼資格用這種口氣對我說話?

    陳婆臉上的肌肉一陣扭曲。

    她猛撲過來,右拳高舉過肩,朝著何大山頭部狠狠砸下。他的前額頓時皮開肉綻,整個人癱倒在地上。

    這一拳分量十足,陳婆也被自己的力量所震驚,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18 PM

第三十五節 獵人

    何大山躺在地上連聲慘嚎。

    他的上半身全是血,眼睛也被血迷住,看不清楚。

    陳婆朝前走了幾步,抓住何大山的左耳,將其整個人硬生生從地上拎起,用急促且顫抖的聲音咆哮:“你自己滾出去?還是我現在就把你打死?”

    她的音調非常可怕。沙啞、低沉、彷彿野獸已經捕捉到食物,正準備撕咬之前發出的低吼。

    何大山忽然覺得傷口不是那麼疼痛。面對凶神惡煞的陳婆,自己竟然沒有絲毫的反抗能力。儘管這件事情有很多地方說不通,透著詭異,何大山也明白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他不再叫喚,忙不迭地連連點頭,一手抓起掉在地上的外套,一手摀著臉上的傷口,面色鐵青,一言不發拉開房門,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在他身後,陳婆以最快的速度“砰”的一下關上門。然後,整個人背靠在那裡,臉上全是痛苦,蒼白的皺紋死死糾結在一起,大口喘息著。

    好餓!

    何大山臉上被自己打得流出鮮血的一剎那,陳婆忽然產生了想要吃掉何大山的念頭。

    晚市上買的三公斤豬肉根本不夠吃。空落落的胃囊開始釋放出無比強烈的飢餓信號。

    陳婆覺得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

    大腦深處殘存的理智告訴她,不能這樣做。

    何大山畢竟不是一頭豬。

    教訓他一頓當然沒問題。可要是把他殺了,然後吃掉,事情也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難以忍受的飢餓折磨,使陳婆臉上露出猙獰凶狠的神情。她仰著頭,雙手不要命的在喉嚨和胸口上亂抓。尖利的指甲劃破了皮膚,出現一道道密集整齊的血痕。這是過度飢餓導致的生理性抽搐。陳婆感覺自己快要瘋了。她看到了沾在手上的血,想也不想就把手指伸進了嘴裡。

    她已經顧不了那麼許多。只要是血,只要是食物,在陳婆看來都是能夠緩解痛苦的好東西。她現在很後悔為什麼要放走何大山。他很壯實,魁梧如牛,足夠自己好好吃上一頓。

    前後不過幾分鐘的時間,陳婆的思維意識就發生了徹頭徹尾的變化。

    手上沾到的那點血根本不夠。空蕩蕩的胃部被刺激著劇烈蠕動起來。陳婆又黑又紅的眼睛裡閃爍著痛苦的光芒。她完全失去了理智,舌尖不再滿足於對少量殘血的吮吸。上下顎在潛意識驅動下用力咬合,當堅硬的牙齒觸碰到手指表面皮膚的一瞬間,陳婆的大腦才恍然醒來,想要製止這種行為,卻已經來不及了。

    只聽見“哢嚓”一聲脆響,陳婆咬斷了自己的左手中指。

    大片鮮血從斷指部位噴湧出來,陳婆腦子裡一片麻木。血腥味在口腔裡迅速變成了甜美的味道,手指雖說不如生豬肉那麼好吃,卻也是飢餓狀態下填充肚子不錯的選擇。唯一的缺憾……這根中指是我的。

    為什麼要放走何大山?

    他是我的食物。

    陳婆久久癱坐在地上,保持著手指插在嘴裡的動作,絲毫沒有變化。意識漸漸恢復,她想起了曾經發生過的一些事情。舌尖舔著被咬斷的手指,每一次觸碰著斷口參差不齊的碎骨邊緣,陳婆就會有種說不出的恐懼和絕望。

    我,我到底是怎麼了?

    她單手撐著地面,很是費力地站起來。之前幾乎把何大山活活打死的那種力量,此時此刻已經從體內流失一空。

    陳婆現在什麼也不想做,腦子裡一片麻木。低頭看了看血流已經止住的斷指,她蹣跚著腳步,慢慢走進了臥室,躺在床上,蒙上被子,把臉深深埋進了枕頭里。

    ……

    早上起來,前往醫院上班的途中,劉天明都在思考一個問題。

    什麼是阿勒爾?

    神秘人的解釋應該算是足夠清楚————那是一種度量衡單位。

    最近這段時間,劉天明已經不住在醫院宿舍,也很少在醫院食堂裡吃飯。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怕光獨居的怪物,必須盡量避開人群。

    醫院門口那家的小鍋米線味道很不錯。每天早上過去都是人滿為患。劉天明很有耐心的排著隊,目光卻在周圍那些已經端著米線吃起來的人身上打量。

    小吃店米線麵條之類的食物,都是以“碗”來計數。那麼,“阿勒爾”會不會也是同屬於一樣的計量單位?也許,只是叫法和名稱不同,基礎概念不會有什麼區別。

    八塊錢一碗的米線,能夠讓一個成年人吃飽,從上午八點到中午十二點這段時間不會感到飢餓。超過這段時間,食物已經在身體裡被消化一空。這個時候,就需要繼續進食。

    神秘人說過,獵食一個正常形態的感染體,相當於獲得了一個阿勒爾的營養。

    對於這一點,劉天明深有體會。

    他清楚記得,自己在奔跑速度上的驟然提升,就是在養雞場吸乾小吳鮮血以後產生的變化。換句話說,自己就是從小吳身上得到了第一個阿勒爾的營養物質。

    三口兩口吃完米線,擦了一把額頭上冒出來的熱汗,劉天明從上衣口袋裡摸出藥瓶,抖出一大把阿莫西林膠囊,就著碗裡的殘湯,把這些藥丸慢慢吞服下去。

    他沒有在電腦上向神秘人詢問關於抗生素的事情。

    劉天明有種感覺,抗生素與那種感染病毒之間,肯定存在著某種關聯。

    自己現在已經不怎麼吃糖了。對於食物的需求,與正常人區別不大,頂多就是食量大了些。

    至少,自己沒有像小吳和陳婆那樣,直接食用生肉。

    輕輕嘆了口氣,劉天明站起身,朝著遠處的醫院大門走去。

    他不知道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昨天晚上與神秘人的交談,讓劉天明產生了更加深重的憂慮。

    伊拉克的摩蘇爾,在吉爾吉斯坦的伊賽克庫爾,在剛果的金沙薩,在巴西的保利斯塔那,都曾經出現過正常形態的感染體……這是神秘人的原話。

    昨天晚上談話結束後,劉天明查過資料,發現這些地方都存在著共同點。

    戰亂,或者地區形勢緊張,社會治安極不穩定。

    神秘人還提到了另外一些地方:喜馬拉雅山、蒙古阿爾泰山海拔較高的位置。

    這些地方人跡罕至,即便出現了某種怪物,也不會被外界所知。

    更可怕的是神秘人對於劉天明要求看看正常感染體圖片的回復。只是一句輕描淡寫“你會看到的”,其中,充滿了太多不可知,也意義莫名的因素。

    劉天明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他感覺自己完全有可能變成其他人的獵物。

    是的,感染體不可能只有一個。

    儘管神秘人沒有提過這方面的事情,但劉天明已經從自己的經歷猜測到,不同感染體之間的存在關係,不可能永遠都是同伴。營養物質需要通過獵食才能獲取,那就意味著自己是獵手,也可能是別人眼中的獵物。

    足足需要三個阿勒爾的營養物質,才能讓初生期幼生體進化成為第一階段。那麼,是否意味著,我還要再吸乾另外兩個正常形態感染體的血?

    ……

    今天是星期三,病人比平時少。跟著主任在病房裡走了一圈,對住院病人的情況作了基本了解,完成病歷補充後,劉天明就沒什麼事了。

    他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上午十點三十八分。

    劉天明很想去地下停屍間那裡看看。

    基本上可以確定,陳婆也是感染體。

    如果,陳婆的情況沒有小吳那麼嚴重,仍然保持理智的話,說不定可以從中了解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想到這裡,他隨便找了個藉口,走出了房間。

    劉天明沒有選擇乘坐電梯。儘管太平間位於地下四層,只有專用的醫院通道才能抵達,卻免不了會遇到其他人。他進入黑沉沉的樓梯,朝著陰暗的最深處走了下去。

    走過拐角,停屍間辦公室的窗戶依然開著。陳婆穿著白大褂坐在辦公桌後面。她平靜地看著剛剛走進房間的劉天明,絲毫沒有動作,與平時沒有任何分別。

    她抬起頭,淡淡地問:“劉醫生,有事嗎?”

    劉天明一時間有些語塞。他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在這種情況下打開談話局面。頗為尷尬地站了片刻,他從旁邊拉過一張木凳,隔著辦公桌坐了下來。

    “陳……陳醫生。”

    劉天明下意識的想要像其他人一樣叫出“陳婆”兩個字,但是想想又覺得不太合適,還是換了醫院裡最為常用的叫法。他硬擠出一絲微笑,認真地說:“我想和你談談。”

    陳婆被密密麻麻皺紋裹著的眼睛裡,釋放出一絲精光,隨即暗淡下來,平淡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你想談什麼?”

    劉天明想過很多種開場白,卻沒有任何一種適合目前的狀況。認真思考了近半分鐘,劉天明非常認真,也非常謹慎地說:“昨天晚上,我在菜市場看見你買肉了。”

    陳婆眼眸深處掠過一絲銳利的寒光。在劉天明看不見的桌子下面,陳婆雙手慢慢張開,擺出了攻擊姿勢。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19 PM

第三十六節 你生病了

    劉天明的面部表情十分平靜:“陳醫生,請不要誤會。我不是你的敵人。恰恰相反,我應該是你的朋友。我想幫助你,也希望你能幫我。”

    他能夠感受到陳婆身上釋放出來的殺氣。

    這種強烈的敵意非常明顯。

    尤其是在安靜的環境下,只有兩個人,在如此近的距離,劉天明甚至可以看到陳婆肩膀因為手腕用力而微微有些顫動。

    陳婆臉上的皺紋如同被刀子刻畫下來一般深邃。她凶狠地盯著劉天明,慢慢放鬆了手掌上的力度,卻絲毫沒有放鬆警惕:“幫我?怎麼幫?你都知道些什麼?”

    劉天明坦言:“我看見你吃肉了,生的豬肉。”

    陳婆的目光再次變得冰冷起來。

    她感覺身體裡有一種強烈想要撲過去,活活捏死這個年輕人的衝動。理智再次控制著她,一點點很是艱難的打消了這個念頭。沉默了很久,陳婆才慢慢地搖搖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這是很正常的反應。誰也不希望自己變成別人眼睛裡怪物。

    劉天明用力搓著自己的手,他能夠理解陳婆此刻的想法。可是這種狀態對於解決問題於事無補。他把凳子朝前挪了挪,拉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壓低聲音,用非常懇切的語氣說:“陳醫生,我和你一樣,我們……都被感染了。”

    感染?

    這兩個字如同一道閃電,在陳婆腦海裡撕開了黑沉沉的遮蓋。她顫抖著,臉上全是難以置信的表情:“你的意思是,這是一種病?你……你也得了這種病?”

    陳婆畢竟不是專業的醫生。對於感染的概念,她其實不是很清楚。相反,用“得了某某病”之類的字句,她會更加容易理解。

    “是的!是一種病。”

    劉天明很滿意陳婆的反應。他加快了語速,甚至有些迫不及待:“陳醫生,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被感染的?”

    陳婆張了張嘴,似乎是在醞釀著究竟應該怎麼開口。就在這個時候,兩個人都聽見辦公室背面的電梯鈴響了。

    一個戴著口罩,身穿藍色清潔服的護工推著一輛醫用車從電梯方向走過來。橡膠車輪碾過水泥地面,發出“吱吱呀呀”的摩擦聲。看見劉天明坐在辦公室裡,護工有些意外,隨即又恢復正常。停屍間這個地方很是陰冷,平時極少有人過來。

    “陳老奶,簽字,收件!”

    (注:老奶:昆明方言對於上年紀老婦調侃的叫法。)

    護工顯然是陳婆的熟人。他從推車上拿起一個本子,衝著陳婆揚了揚手。劉天明也從房間裡出來,看到推車上躺著一具屍體,表面蓋著白色蒙布。

    “今天又死人了?哪個科室的?”

    陳婆對於這種情況早已見慣不怪。她一邊在本子上簽字,一邊發問。

    護工把臉上的口罩往下拉了拉,露出鼻孔了嘴唇:“是內科病房那邊的。老病號了,心髒病驟發猝死。”

    陳婆熟練地掀起蒙布,檢查了一遍死者外觀。然後,跟著護工一起,推著平板車,朝著走廊盡頭的冷櫃走去。

    轉身的時候,劉天明感覺陳婆塞了一件東西給自己。

    是一個小紙團。上面寫著一句話:“醫院里人多,晚上來我家詳談。”

    ……

    藍白色塗裝的警車緩緩駛入了區警察局,在辦公大樓前面的空地上停住。黃河從駕駛室裡跳下來,解開衣領上端的風紀扣,喘著氣,朝著刑偵科大步走去。

    天太熱了。這種時候外出辦案子,回來就是一身汗。

    端起杯子,把裡面的涼水一飲而盡。然後又重複了一遍之前的過程,黃河才覺得身上的暑氣稍微有所緩解,終於舒服了一點。

    還是落鳳村之前的那個案子。

    只要是死了人,事情就會變得很麻煩。村民打死了人,覺得自己是正當防衛。可是死者家屬不這麼看。他們覺得偷東西就偷東西,你們把人抓起來交給警察就是,何必一定要朝著死裡打?

    現在,死者家屬已經鬧開了。那邊也是一個外地的村子,一口氣來了幾十號人,從昨天晚上就在落鳳村那邊擺開了陣仗。花圈在進出村子的馬路上擺開,又設了一個簡易靈堂。幾個幾個渾身戴孝的傢伙在那裡哭天喊地,口口聲聲說是要落鳳村給打死的偷牛賊一個交代。

    這種事情黃河見得多了。說穿了,就是要錢。

    落鳳村那邊也不是好惹的。幾百號人立刻站了出來。兩邊爭吵了幾句,隨即就演變成大規模的械鬥。隊長齊元昌一早就去市局裡開會,黃河帶著幾個人趕去現場維持秩序。儘管架著高音喇叭在那裡勸解著雙方住手,卻很少有人願意聽。

    死者家屬要落鳳村賠償一百萬元,落鳳村這邊怎麼可能答應?當然,這是今天早上開出來的價碼。到了中午,黃河等人趕到現場的時候,死者家屬這邊的要求已經沒有那麼高,一下子降到了五萬塊。

    落鳳村的人打架很猛。尤其是這件事情對方根本不佔理。沖在最前面的幾個年輕人力氣很大,一棍子下去就能把人打得趴下。等到警察趕到,死者家屬這邊所有人不同程度的受傷,其中有四個人手腳骨折。

    現場就是一片混亂,好不容易說動了落鳳村村支書等人出來維持秩序,黃河這才得以帶著警察們收隊。

    天熱的時候,腦子裡就是一片混亂。現在涼快下來,黃河也開始思考這個案子的細節。

    他覺得,今天落鳳村與死者家屬之間的械鬥,似乎有些古怪。

    就在這個時候,齊元昌從外面走了進來。

    黃河連忙站起來迎接:“齊隊,會開完了?”

    齊元昌摘下帽子,也是拿起茶杯猛灌一氣,把所有淨水全部喝光,喘了口氣才點點頭:“開完了。”

    黃河笑著問:“怎麼,局裡又有什麼新的指示嗎?”

    齊元昌搖搖頭:“指示倒是沒有。就是最近各區的暴力案件頻發,已經超過了往年的好幾倍,而且大多數性質惡劣,局裡要求我們對轄區內部嚴格管控,切實保護好人民財產和人身安全。”

    聽到這裡,黃河不禁“噗嗤”笑出聲來:“又是這些東西,這不是老調重彈嗎?”

    “不,這次的情況有些不太一樣。”

    齊元昌摸出香煙,扔了一根給黃河,自己點起一支,坐在椅子上,蹙起眉頭說:“打架鬥毆這種事情很常見,但是最近一段時間卻越來越多。小關鎮前個星期打死了兩個人,現在還沒有個說法。常家村上個星期也發生了持刀傷人的案件。起因很簡單,不 是財物搶劫,就是最簡單幾句口角引起的糾紛……現在這些人啊,真是下得了手。”

    不等黃河插話,齊元昌繼續道:“還有就是近段時間各區都有人口失蹤的情況發生。北區那邊從上個月至今,已經報了二十二起,總共是二十七名失蹤者。西區有二十四起,三十一個人。東區那邊要少一些,連同今天上報的數字,就有十八起,二十一個人。”

    黃河不由得問道:“那我們南區這邊呢?”

    齊元昌鼻孔裡噴出濃濃的煙霧,聲音很淡,似乎是陷入了思考:“我們南區上個月有三十八起失蹤案。失蹤者都是成年人,沒有孩童。其中,有四起老年癡呆患失蹤者已經找到了人,都是家屬和所在轄區警員多放尋找的功勞。嗯……這些人其實不能算是失蹤,只能算是走失。”

    黃河寬慰道:“失蹤案子都需要時間進行調查。可能是家庭糾紛,也可能是其它什麼原因。這 失蹤案件一般都不會涉及人身傷害或者死亡。就像去年,咱們區裡的大部分失蹤案件最後都能結案,就是那些人自己回來。說穿了,就是跟家里人鬧矛盾,一氣之下離家出走。 ”

    “話是這麼說,但實際情況多多少少還是有一定區別。”

    齊元昌明顯的皺起眉頭,彈了彈指甲的煙灰,沉思了一會兒,才說:“對了,你今天上午不是去了落鳳村嗎?那邊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黃河簡單介紹了一下。說到最後,他的神情變得有些猶豫:“齊隊,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齊元昌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

    黃河壓低了聲音,臉上的表情很是困惑:“我覺得,落鳳村打死偷牛賊這個案子,似乎有些奇怪。”

    齊元昌問:“怎麼,你發現什麼了嗎?”

    黃河認真地說:“今天上午,落鳳村和死者家屬兩邊械鬥。落鳳村那邊人多勢眾,死者家屬這邊很多人受傷。還好我們及時趕到現場,沒有鬧出更大的亂子。不過,死者家屬這邊有幾個人手腳被打成粉碎性骨折。”

    齊元昌的表情有些凝重:“這麼嚴重?”

    黃河點點頭:“根據當時做下的筆錄,所有傷者都只是挨了一棍子。就只是那麼一下。”

    齊元昌微微有些動容:“你確定,真的是粉碎性骨折?”

    黃河肯定道:“人已經送去醫院了。X光照片顯示,傷口位置的骨頭盡碎。由此可以推斷出,當時的打擊力量相當大。”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19 PM

第三十七節 交心

    打架過程中,錯手傷人在所難免。

    可是,用一根棍棒就把某人腿腳打成粉碎性骨折的情況並不多見。那需要極其強大的力量。況且,透視檢查片子上顯示,傷者骨骼碎裂的程度非常嚴重。甚至,有可能要截肢。

    齊元昌不由得一陣悚然。一棍子下去就能把人打成這個樣子,這需要何等強大的力氣?

    而且,死者家屬這邊的傷者數量,足足多達四個人。

    黃河的聲音繼續在齊元昌耳朵裡迴盪:“齊隊,我查過之前的記錄。落鳳村動手傷人的這幾個傢伙,全都參與了之前圍毆偷牛賊的案件。據說,他們那天晚上被死者打得很慘,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後來還是圍過來的村民多了,這才抓住機會把人打死。既然是這樣,那麼對付偷牛賊的時候,他們為什麼一敗塗地?那個時候,可是一對六啊!”

    齊元昌看著黃河,他現在也開始感覺這個案子不尋常了。

    “這樣吧!先不要驚動他們,找找落鳳村的當地領導,仔細調查清楚。這種連環案件處理起來非常棘手,最好是藉助村民的幫助。否則,極有可能引發更大的混亂。 ”

    ……

    整整一個白天,劉天明都是在忐忑不安中渡過。直到天空中光線漸漸變得昏暗,臨近下班時間,他才長長呼了口氣,迅速換好衣服,走出了醫院大門。

    敲開陳婆家房門的時候,她的神色很是警惕,尤其註意觀望著劉天明背後,確定沒有別人跟著,這才側過身子,把劉天明讓了進去。

    家裡的擺設很簡單。陳婆自己在沙發坐下,然後指著擺在對面的一把椅子,淡淡地說:“坐吧!”

    她仍然對劉天明保持著敵意和警惕,連水都沒有倒一杯。

    劉天明對此倒是沒什麼意見。他直截了當地說:“陳醫生,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笨感染的?”

    陳婆非常專注地看了劉天明很久,臉上的皺紋因為緊張凝固在一起,聲音也很冷淡:“你先說。”

    “我?”

    劉天明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的回復竟然會是這樣。短暫的愕然過後,他臉上露出苦笑,然後點點頭,開始講述自己與小吳的那次外出接診病人,說起了自己手指在車上不慎被針頭扎破,混入了病人的血。

    “就是這裡。”

    面對陳婆警惕的目光,劉天明豎起手指。只是傷口早已痊癒,光滑的皮膚看不出有過任何破損痕跡。

    講述完了自己的故事,陳婆陷入久久的沉默。

    “我記得那具黑色的屍體。我想起來了,那具屍體是從門診那邊轉過來。沒想到,你感染的時間比我還早。”

    陳婆已經習慣了“感染”這個詞,而不是用“生病”作為理解。她抬起右手,將手背面向劉天明。在中指與食指骨節的旁邊,有一道半厘米左右的划痕。顏色很淡,已經結疤。

    “我平時的工作,是負責整理那些屍體。”

    面對劉天明的坦然,陳婆也直言不諱:“停屍間的那個冷櫃已經很舊了。我也跟領導反映過,說是應該換個新的,一直沒有得到批准。總共三十二個抽屜,其中兩個電路系統有故障,無法製冷。那天門診送屍體過來的時候,我剛好手上有些事情沒有辦完,就讓護工自己搬運屍體,也沒有告訴他哪些抽屜是好的,哪些不能用……等到人走了以後,我才發現屍體被裝進了十七號櫃子,也就是其中一個不能製冷的抽屜。我一個女人,力氣沒那麼大,但是這種事情不可能有人幫我。費了很大的力氣,好不容易才把屍箱調換過來。我手背上的這個傷口,就是那個時候碰到了他的牙齒,不小心被劃破的。”

    陳婆說話的聲音不大,情緒也很安靜。劉天明沒有打斷她的敘述,卻可以明顯感受到陳婆身體裡湧動著一股憤怒,一股恐懼,還有淡淡的失落,以及悲哀。

    “我吃了很多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變得那麼喜歡吃糖。你可能不會相信,一個晚上的功夫,我就吃掉了五公斤多的紅糖。我很渴,又喝了很多水。那天晚上一直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身體熱得發燙。我以為自己發燒了,可是腦子卻很清醒。我到內科那邊做了個檢查,醫生說是貧血,讓我喝些糖水,補充營養,然後注意休息。哈哈哈哈……糖水……我已經吃了那麼多的糖,居然還會貧血?還會營養不良?”

    陳婆突然之間怪笑,聲音很大,眼角流出幾滴淚水。

    劉天明完全可以理解陳婆此刻的心情。這種失落和痛苦,自己之前也有過。他默默地從衣袋裡取出一包面巾紙,遞了過去。

    ……

    何大山覺得自己很倒霉。空有一身魁梧的肌肉,居然還打不過一個女人。

    張德良就是一個該死的吸血鬼。今天已經給了他一些錢,這個混蛋居然還不滿足,還要盯著自己,想要更多。

    何大山覺得自己的口袋快要被掏空了。眼睜睜看著原本屬於自己的鈔票,就這樣送到了別人手裡,心裡的怒火根本無法壓制下去。

    無論如何,一定要把損失給找回來。

    今天下午的時候,何大山找了個藉口,早早離開醫院,去附近市場裡買了兩件女式襯衫,又稱了幾斤剛剛上市的蘋果。拎著這些東西,他朝著陳婆的住處走去。

    雖然陳婆昨天晚上爆發出來的強橫和野蠻讓何大山膽戰心驚。可那畢竟已經過去了。對於金錢和未來的嚮往,使何大山對重新緩解與陳婆之間的關係,產生了無比強大的動力。

    女人嘛,都是需要哄的。

    陳婆已經跟我睡了一覺,她已經是我的女人。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只要老老實實認個錯,口氣放低一些,總能得到原諒。

    何大山渴望用這種小花招打動陳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必須得到陳婆的諒解。否則,之前所做的一切,統統失去了意義。

    陳婆名下可是有兩套房子。

    只要能夠說動這個老女人與自己結婚,然後另外找個機會把她弄死,那麼一切都是我的。

    房子,這可是整整值得上百萬的錢啊!

    舊房子隔音效果很差。何大山拎著禮物走到陳婆住處外面的時候,正準備抬起手來敲門,忽然聽見裡面傳來聲音很大的怪笑。

    何大山覺得有些意外,於是屏住呼吸,側過身子,站在門外仔細偷聽。

    ……

    劉天明一直等到陳婆激動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才認真地問:“那具屍體呢?還在醫院太平間裡嗎?”

    劉天明不知道還有沒有其它感染體存在。可是,那個神秘的黑色病人是造成自己和陳婆、小吳等人感染的源頭。無論如何,都必須處理掉。

    “已經燒掉了。”

    陳婆用紙巾擦了擦眼角,吸了口氣,說:“那個時候,我知道自己身體出了狀況。我以為是那具屍體上面有某種病毒,導致我得了病。我很憤怒,再加上那具屍體一直無人認領,身份資料也不完整。我就趁著醫院處理上一批意外致死屍體的時候,把它與其中一名死者調換,送去了火葬場。現在,應該已經燒掉了。”

    “燒掉了?”

    這個結果出乎劉天明的意料,也讓他忽然之間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輕鬆。一直以來,黑色屍體都是壓在他心頭沉甸甸的大石。現在,聽到陳婆的這些話,劉天明真的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陳醫生,我們倆的情況都差不多。”

    劉天明沒有耽誤時間,他從外衣口袋裡拿出幾盒事先準備好的抗生素,擺在陳婆面前,壓低聲音說:“我和你一樣,最初被感染的那段時間,也喜歡吃糖。我也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解決目前的問題,但我一直服用,並且大量注射這些藥。它們或多或少有些效果。至少……我從未想過要吃生肉。”

    最後這句話,對陳婆產生了及其震撼的效果。

    她猛然抬起頭,用無比焦灼的目光盯住劉天明,連聲追問:“你,你說的是真的?”

    劉天明肯定地點點頭:“無論吃糖還是吃肉,都應該是細胞對於能量的一種補充方式。我們都被感染了,生活習慣肯定與普通人不同。我也不敢去找別的醫生,只能用這種方法緩解情況。我不確定大量服用抗生素的方法到底能不能治愈感染,但我們應該試一試。”

    陳婆拿起藥瓶,湊近了仔細端詳:“先鋒黴素、鏈黴素、阿莫西林……怎麼,只要大量服用這三種藥,就能沒事嗎?”

    “不,不止是這三種。”

    劉天明對她說:“應該是所有的抗生素都可以。目前為止,這只是我的個人猜測。無論注射還是口服,藥用劑量至少要超過正常數值十倍以上。也許……只要一直這樣持續下去,我們的身體都會重新再變回來。”

    毫無疑問,陳婆的情況與小吳一樣,都是正常形態的感 染體。

    可是,劉天明絲毫沒有想要把陳婆當做獵食目標的念頭。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20 PM

第三十八節 身體腐爛的男人

    他覺得陳婆就是自己的同類,一個在毫無知覺情況下被感染的可憐人。

    陳婆深深地看了劉天明一眼,語氣變得完全和緩下來:“謝謝!”

    直到現在,陳婆才終於對劉天明消除了戒備心理。

    “還有一點,你必須記住:不要再吃生肉了。”

    劉天明並未察覺陳婆在態度上的變化,他用異常嚴肅的語調說:“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是感染之後,病毒對大腦食物取向概念的強行改變。這是一種非正常的進食方式。再這樣下去,很可能會導致感染程度繼續加深。到時候,大量注射抗生素就會失去效果。所以,無論怎麼樣,絕對不能食用生肉。”

    這是劉天明的猜測,但並非毫無邏輯。

    “好的,我記住了。”陳婆緊繃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笑意。

    “這是我的電話號碼,如果有什麼需要,或者遇到什麼事情,陳醫生你就打電話給我。請記住,我和你一樣,我們都面臨著相同的問題。”

    說完這句話,劉天明站起來,打算離開。

    目的已經達到,沒必要再呆下去。劉天明還趕著時間回到住處,想要在電腦上與那位神秘人繼續進行交流。

    “呵呵!讓我送送你。”

    陳婆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走到前面,替劉天明開門。

    拉開房門的一剎那,兩個人都愣住了。

    醫院保安隊長何大山彎著腰,側身站在外面,顯然是沒有料到裡面的人會出來。他很是尷尬地笑笑,臉上神情極不自然。沉默片刻,何大山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連忙把拎在手上的兩袋東西放到了前面。

    劉天明與陳婆之間的談話聲音很輕。除了陳婆情緒失控時候的那幾聲怪笑,之後的音量都很小。何大山隔著厚重的門板,只能勉強聽見裡面的只言片語。比如藥品、感染、生病什麼的……至於其它,都是些模糊不清的音節。

    雖然不清楚何大山與陳婆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劉天明卻可以看出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不一般。他無意摻合其中,於是客套的對著何大山打了個招呼,又對陳婆說了聲再見,隨即轉身離開。

    注視著在夜幕下迅速消失的劉天明背影,何大山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小劉醫生怎麼會跑到你這裡來?怎麼,你們在商量什麼事情嗎?”

    陳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問道:“你來幹什麼?”

    何大山回過神來,連忙轉過身,把手裡的東西高高舉起,帶著獻寶似的諂媚口吻說:“我,嘿嘿嘿嘿……昨天的事情,是我不對。我不該喝那麼多的酒。我,我……我來看看你。”

    說著,何大山邁開腳步就要朝屋裡走,卻被陳婆硬生生的擋在外面。

    “不用了,東西你就自己留著吧!”

    陳婆說話的語調非常冰冷,聲音很是平淡:“這裡是我家。以後,不要再來了。”

    說完,陳婆閃身退了進去,重重關上房門。

    ……

    八點多的時候,劉天明回到了住處。

    打開電腦,輸入網址,在對話欄裡隨便輸入了一個問題。然後,劉天明就坐在椅子上專心等待著。

    很奇怪,網絡對面那位神秘人一直沒有出現,問題也沒有得到回答。

    他今天似乎沒有上網。

    劉天明斜靠著椅子,手肘杵著兩邊的扶手,十指交叉,在下巴位置搭起一個平台,撐住了自己的腦袋,陷入沉思。

    這幾天交流下來,劉天明感覺對方明顯知道些什麼。說不定,黑色病人身上攜帶的感染病毒,與網絡神秘回復者之間有著直接關聯。

    我沒有證據。

    感染……會不會演變成一場席捲全城的瘟疫?

    這個念頭從腦海裡跳出來的時候,劉天明自己也被嚇了一跳。可是仔細想想,這種事情並非沒有可能。

    目前已經知道的感染體,總共有三個。

    小吳已經死了,還剩下劉天明和陳婆。

    其中,劉天明的感染方式最為直接,不小心扎破了手指,病毒通過血液侵入體內。

    陳婆的感染過程與自己基本相似,也是皮膚被劃破,然後導致身體產生變化。

    那麼,小吳究竟是以何種方式被感染?

    這個問題顯然已經無法找到答案。

    不知道為什麼,劉天明又想起了那些落鳳村的村民。一個咬人的偷牛賊,有這種不要命的打架方式嗎?

    不對,我好想遺漏了什麼。

    電腦屏幕上還是一片空白。右下角的時間已經過了晚上九點半。劉天明覺得一陣心浮氣躁,站起來,慢慢踱到窗前。

    遠處的路燈不斷朝著遠處延伸,一直消失在馬路的盡頭。

    劉天明忽然明白自己忘記了什麼。

    是啊!還有一個感染體,福安養雞場裡的那個男人。

    ……

    王福壽一直躲在野地裡。

    他不敢回家,更不能回養雞場。

    張巧珍開著麵包車逃走以後,很快帶著十幾個人回來。那都是張家和王家的親戚。他們在養雞場里四處搜索,到處尋找,焦急呼喚著王福壽的名字,卻怎麼也沒有想到,王福壽就躲在養雞場外面,距離他們不遠的水溝深處。

    那是一條乾涸的土溝。很深。即便是白天,藏個人進去也很難被發現。

    王福壽挺著如同孕婦般的肚子,在溝裡躲到半夜,這才悄悄爬出來,逃走。

    他不知道應該去哪兒。

    他只覺得自己很餓,非常餓。

    王福壽跑到了鄰村。那裡距離城市更遠,相對也應該更安全。至少,他自己是這樣認為。

    晨光從天空中撒下,照亮了呆坐在野地裡的王福壽。他依然赤裸著身子,咧著嘴角,露出慘白色的牙齦。牙齒已經不再是從前的樣子,長度足足增加了一倍。乍看上去,好像整形失敗的齙牙患者。他的嘴唇因為飢餓而蒼白,頭髮差不多已經掉光,剩下幾根稀稀拉拉的掛在頭頂,髮根部位滲出絲絲鮮血。

    一隻黃狗跑過來,衝著王福壽連聲狂吠。

    附近有村子,有狗自然也很正常。

    王福壽坐在那裡沒有動,彷彿失去了意識,或者正在沉睡。

    他身上散發出濃烈的腥臭,身體表面的皮膚破開一個個小口。大量膿水流淌出來,與早晨的露水混合在一起。其中有血絲,還有一些體積微小,在膿液之中慢慢蠕動的小蟲子。

    王福壽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塊腐肉。事實上也是這樣。身體正在腐爛,吃進肚子裡的大量雞肉似乎沒有產生任何效果,也沒有轉化為能量。天氣很熱,蒼蠅直接飛到身上產卵。王福壽已經用手指摳掉了很多身上的蠅卵,可還是有尚未清除掉的部分,迅速孵化出來。

    那條狗也喜歡腐肉。

    它流著口水,在王福壽身邊來回打轉。它不確定王福壽活著還是死了,完全是被那股濃郁的肉味兒所吸引。狗也懼怕危險,一旦發現情況不對,它會在第一時間迅速開溜。

    飢餓,使野狗變的兇殘起來。它重心往後,衝著王福壽嘶叫。確定了著團人形物應該屬於食物範疇,野狗立刻猛撲過來,張開嘴,狠狠咬住王福壽肥碩流膿的肚皮。

    一股無比迅猛的力量狠狠砸中野狗腰部,將它的脊骨硬生生砸成兩段。可憐的傢伙連叫都沒能叫出一聲,就從空中落下,四肢還在不斷地抽動。

    王福壽一秒鐘也沒有耽誤,雙手抱起瀕死的野狗就往嘴裡塞,根本不顧這塊鮮活食物表面沾滿了濕泥。溫熱的血水順著嘴角流淌下來,落在王福壽胸口和肚皮上,引起了那些幼小蛆蟲新一輪的爭搶。他大口撕咬著狗肉,大腦被進食的逾越感所充斥。只有這個時候,王福壽才會感覺自己還活著。

    這是幾天以來他吃掉的第二隻狗。

    除此而外,還活活啃光了五隻羊。

    王福壽覺得越來越難以控制自己的動作和思維。他甚至對那個丟失了山羊,站在野地裡哭泣的男孩產生了興趣。很幸運,孩子的媽媽找了過來,一邊訓斥著,一邊抽了孩子幾個巴掌,連吼帶罵把孩子帶回了家。

    附近已經沒有可吃的動物。連續幾天丟了不少羊和狗,村民們已經變得非常警惕。再這樣下去,王福壽覺得自己只能吃人。

    他還是覺得無法說服自己,無法越過那道輕輕一觸就轟然倒塌的心理障礙。

    實在不行,只能走得更遠一些吧!

    我恐怕熬不了多久。

    ……

    第二十九人民醫院,下午三點四十二分。

    考慮再三,劉天明還是決定給黃河打個電話。

    當然不是為了投案自首。而是劉天明覺得,應該借助警方的力量,從源頭上查找那具黑色屍體的身份信息。

    黃河走進醫院辦公室的時候,劉天明正在想著事情。看到他獨自坐在窗前發呆,周圍也沒人,黃河躡手躡腳摸過去,冷不防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劉天明嚇得當場跳起。

    “嘿!想什麼呢,那麼專注,是不是看上某個漂亮妞,在單相思?”

    黃河大大咧咧地笑著,完全把自己當做熟人,直接在椅子上坐下。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21 PM

第三十九節 幫我查個人

    好吧!他是我的老同學。

    雖然很多年沒見,可兩個人之間畢竟有過那麼一段交集。

    劉天明這樣說服自己。

    這是兩個人之間截然不同的性格差異。黃河屬於很熱情的那種,也容易與陌生人交往。劉天明當然也不會閉塞,只是他目前的狀況很糟糕,有著必須保守的秘密。

    “老同學,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黃河拿出香煙正準備點燃,忽然想起這裡是醫院,連忙把打火機與煙盒收了起來。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於是迅速找了個話題,右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說:“我記得你上初中的時候戴眼鏡的。怎麼,做手術了嗎?”

    劉天明下意識地伸手摸了下鼻樑。這個由下往上動作曾經很熟悉,可是被病毒感染以後,視力在一夜之間得到了改觀,自然也就用不著再戴什麼眼睛。

    “呵呵!是啊!激光糾正,小手術。”

    隨口打著哈哈,繞過了這個話題。劉天明開始切入重點:“打電話約你過來,真是有個事情想要麻煩你。”

    黃河收起放蕩不羈的表情:“說吧!什麼事情?”

    “前段時間,我們這裡接了個病人。”

    劉天明注意觀察著黃河臉上的表情變化,慢慢說著自己昨天晚上編造過的故事:“當時對方打電話說是需要救護車。我和醫院裡另外一個護工過去了,在王旗營那邊把人接了回來。”

    停頓了一下,劉天明壓低聲音,臉上顯出無奈的表情:“可是,那個病人第二天就死了。”

    “死了?”

    黃河很驚訝,連聲追問: “怎麼死的?你們報警了嗎?”

    “當然報了!”

    劉天明急忙抬起右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小聲道:“人命關天,怎麼可能不報警?轄區派出所當時就派人過來查看,有記錄存檔的。當時門診負責的醫生說,應該是那個人當時病情已經很重,來不及治療,屬於正常死亡。”

    “哦!原來 是這樣。”

    黃河摸了摸嘴唇上鋼絲一般紮手的鬍子,不以為意地說:“這種事情每個醫院都有,不奇怪。只要下去派出所那邊屍檢以後沒有問題,那麼就算是你接回來的病人,也不會追究你的責任。放心吧!沒問題的!”

    說著,黃河“哈哈”大笑著,用力拍了拍劉天明的肩膀。

    “我指的不是這個……”

    對於這個性格豪放的老同學,劉天明真是覺得有些無奈。他眼睛裡閃爍著不定的光芒:“無論病人入院,或者我們派出救護車去接人,都是需要花錢的。當時在王旗營那邊接人的時候,病人家屬沒有陪同上車。對方說是家裡還有事情,需要處理一下再過來,就拿了幾千塊錢給我們,當做搶救病人的開銷。”

    黃河不太在意地說:“很正常啊!誰都會遇到突發事件。換瞭如果是我,也會這樣做。反正人就在你們醫院裡,跑不了,錢我也交了,事後我再趕過來處理,沒什麼啊!”

    “問題就在這兒!”

    劉天明的臉色難看至極,他似乎有些難以啟齒,聲音壓至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直到那個病人死亡以後,病人家屬也沒有出現。更糟糕的是,當時給的那幾千塊錢,各種治療費加上屍體管理費,七扣八扣,已經遠遠不夠了。”

    聽到這裡,黃河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噝……怎麼還有這種事情?該不會是因為病情 太重,就故意把人扔在醫院裡吧?這可是要判遺棄罪的。”

    劉天明對黃河的反應非常滿意。這才是自己預料中的結果。他繼續用沉悶的語調說:“現在不是對方家屬的問題,而是我有了麻煩。”

    黃河是個聰明人,他想了想,皺緊眉頭:“怎麼,那些費用現在都記在了你的頭上?”

    劉天明無奈地苦笑道:“當時是我跟著救護車出去把人接回來,這筆錢的窟窿當然要由我來負責。真正是無妄之災啊!誰能想到會出這種事。 ”

    黃河很敏銳地問:“咦?你剛才不是說救護車上有兩個人嗎?還有一個是誰?”

    劉天明語氣變得有些沉重:“說起來,那個人你也認識。你見過的。”

    黃河有些意外:“誰?”

    “吳建。”

    劉天明一邊裝作情緒低落,一邊用眼睛余光觀察著黃河:“就是你們在福安養雞場裡發現的那名死者。那天,還是你過來告訴我吳建的死訊。”

    “原來是他……”

    黃河若有所思地輕輕點頭,粗糙的臉上露出思考的線條:“那麼,你想讓我怎麼幫你?”

    “能不能幫我 查看之前收治的那名死者身份信息?”

    劉天明現在才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如果能夠找到他的家人,那麼救治他的這筆費用就有了著落,我也不用動不動就被財務科那邊的人念叨。你看……”

    “沒問題!”

    黃河重新恢復了之前嘻嘻哈哈的狀態,點頭道:“查個身份信息而已,小事一樁。何況還是牽涉了福安養雞場的那個案子。你這也算是給我們破案提供了一些線索。說不定,兩件事情之間是有關聯的。”

    劉天明陪著笑,其實心裡也有些忐忑。

    借助黃河的職務便利幫忙查找死者信息,的確是他冥思苦想之後想到的方法。可是黃河剛才的那些話,也給他提了個醒。

    是啊!萬一警方順著黑色病人這條線,額外查到些別的什麼,那該怎麼辦?

    ……

    又到了下午下班時間。

    鄭小月今天換上了一套淡藍色的貼身運動套裝。烏黑油亮的長發在腦後紮成馬尾,清澈的眼睛,柔軟的嘴唇,線條優美的貼臉腮線。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麼保養的,皮膚嬌嫩,雪白細膩。修長的雙腿把運動褲完全撐起來,連同圓潤結實的翹臀,急劇收縮的腰部,共同勾勒出極為迷人的曲線。

    這種渾身上下都洋溢著青春活力的美少女,只要是個男人都會喜歡。鄭小月從泌尿科一路走過來,很多人都在沖她行注目禮,然後遠遠的觀望,很是捨不得那個漂亮背影從眼睛裡消失。

    她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劉天明正在把剛剛從病房送過來的資料輸入電腦。看著背對自己忙碌的劉天明,鄭小月不由得生出了頑皮之心。她偷偷摸摸走到後面,猛然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嘿!你在幹嘛?”

    儘管她的腳步很輕,劉天明仍然用敏銳的聽力辨別出來。他不禁搖頭苦笑:之前已經有了一個黃河,現在又換了鄭小月,怎麼自己身邊全部都是這種性格跳脫的朋友?

    他側過身子,讓出足夠讓鄭小月看見厚厚一摞病歷資料的空間:“命苦啊!都快下班了,還要臨時被主任抓了當壯丁。你看看,這麼多,恐怕要做到很晚。”

    “那我陪著你好了。”

    鄭小月絲毫不管旁邊來來往往護士醫生們詫異的目光,想也不想就在旁邊坐了下來。

    反正已經下班了,只要能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就算是多在醫院里呆一會兒也沒什麼。

    劉天明不禁笑了起來:“主任還在查房,等會兒回來看見你這個樣子,又有話說了。要不這樣吧!醫院側街那裡有個咖啡館,你先去那裡坐會兒,我爭取盡快把這些事情弄完,然後就過來找你。”

    這建議很不錯,鄭小月有些心動:“好吧!不過你得快點兒。說好了今天要請我吃飯的。”

    劉天明加快了手上資料輸入的速度,認真地說:“你先去吧!我這裡最多不會超過半小時。”

    ……

    孟奇坐在一輛“奔馳”越野車的副駕駛座上,透過貼了防曬膜的淺灰色車窗玻璃,惡狠狠地盯著剛剛走出醫院大門的鄭小月。

    這女孩真的很漂亮。從大門口的台階上一路下來,圓潤結實的臀部左右搖擺著,渾身上下都散發出年輕少女特有的魅力,令孟奇很是有些迷醉。

    這種感覺,從李潔馨身上根本無法找到。

    她也絕對不會像李潔馨那麼聽話,說什麼就做什麼。不過……這樣才夠味!

    那天晚上在醫院倉庫裡的經歷,被孟奇視為奇恥大辱。老子堂堂一個大老爺們,居然被一個小女子用幾件醫用標本嚇得屁滾尿流。這種事情傳出去我根本不用做人了。不行,這個場子一定得要找回來。

    最簡單,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把鄭小月變成我的女朋友。

    不管她願不願意,反正就是這樣!

    除了司機,奔馳越野車裡還有另外兩個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漢。只要有錢就能找到幫手。何況,孟奇出手向來都很大方。

    “就是那個妞,看準機會動手!”

    隨著孟奇的吩咐,別克車緩緩啟動,在鄭小月身後保持著大約二十多米遠的距離。鄭小月走在人行道上,只想著晚上應該與劉天明去哪裡吃飯,絲毫沒有註意到後面的動靜。

    很快,鄭小月走過了醫院正面的大街,來到了連接側街的路口。這裡不是交通主幹道,車輛很少,平時很少有人從經過。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21 PM

第四十節 動作片

    奔馳越野車側面的車門緩緩拉開,車的速度也比之前變得更慢。兩個極其強壯的男人跳下車,分別從左右兩邊迅速貼上了鄭小月後背。他們的動作很快,毫不拖泥帶水,顯然不是頭一次做這種事情。

    近在咫尺的沉重呼吸聲引起了鄭小月注意。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下意識的轉過頭,卻看見了一張正從身後轉到前面,充滿了強橫與暴力的粗糙面孔。

    “你,你是誰……”

    後面的話尚未說出口,一條白色的細麻布立刻從背面拋過來,準確落在了鄭小月嘴唇中間。另外一個偷襲者雙手用力拉住布條兩端,緊緊勒住了鄭小月的嘴,從上下兩排牙齒中間牢牢固定住舌頭。雖然可以呼吸,卻再也無法大聲喊叫。

    “唔……唔……”

    鄭小月又驚又怒,雙手死死揪住勒在臉上的布條,想要從中掙脫。剛剛繞到正前方的偷襲者根本不給她這樣的機會,攥起又黑又大的拳頭,朝著她柔軟的腹部重重一擊。頓時,鄭小月只覺得全身一軟,嘴巴也不由主張大,再也沒有絲毫力氣,滿面痛苦蜷縮著身子,低聲喘息。

    孟奇在車裡有些發急,臉上全是興奮和慾望。他手忙腳亂地打開車窗,探出半個身子,衝著兩個剛剛制服鄭小月的手下連聲叫道:“快,快把她弄上來!快啊!”

    想要弄到一個女人的方法很多。

    最直接,也是最管用的法子,就是把她弄到自己的地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沒有電話,沒有警察,想怎麼弄就怎麼弄。嘿嘿嘿嘿……這種事情孟奇以前幹過幾次,對此很有經驗。哪怕是再三貞九烈的剛強女子,只要餓她幾天,精神意志力也會大幅度縮減。如果還是不肯低頭,那麼該打就打,該怎麼弄就怎麼弄。反正,只要從肉體和精神上反復折磨、羞辱,她最終還是會老老實實低頭。

    凡事都有例外。如果對方還是不肯就範,那麼孟奇還有最後一招————注射毒、品。在他看來,這是從靈魂上控制一個人的最後方法。一針高濃度藥劑打下去,鄭小月就算是脾氣再火爆,也一定會對自己服服帖帖,百依百順。

    被兩個壯漢搬上車的鄭小月仍然沒有恢復。透過運動裝微微敞開的領口,孟奇看到被絲質淺白色上衣緊緊裹住的飽滿胸部。他不由得怦然心動,伸手用力摸了幾把。鄭小月雖然無法說話,雙眼卻驟然怒睜,臉上全是恨不得想要吃人的可怕神情。

    “哈哈哈哈!臭女人,你不是很拽嗎?老子今天就讓你嚐嚐什麼是厲害!”

    孟奇正準備撕開鄭小月的衣服,坐在旁邊的男人立刻用手肘將其擋住,輕輕搖著頭,皺著眉,壓低聲音,認真地說:“孟公子,這裡可是鬧市。被人發現就糟了。你要搞的話,最好還是去城外。那裡很安全,也沒有什麼外人。忍一忍,最多也就是半個鐘頭而已。”

    如果換了是其他人說這種話,孟奇根本理都不會理。不過,這兩名手下都是通過朋友介紹,花了大價錢才招攬過來。據說,他們曾經是泰國那邊的特種兵,因為軍事政變失敗,被列入罪犯名單。無奈之下,只能通過以前暗藏的黑道關係,偷偷潛入國內,偽造了身份證。這兩個人身手不錯,精通格鬥。孟奇很是看重,對於他們也多少有些畏懼。

    “……好吧!老子就暫時放過你。嘿嘿嘿嘿!今天晚上,咱們有的是時間。”

    孟奇想了想,按捺下內心那團狂亂燃燒的慾望火焰,對駕駛座上的司機下令:“開車,去城外的老地方。”

    ……

    劉天明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鄭小月恰好消失在通往醫院側街的通道拐角。他看到了她的背影,也看到沿著街邊緩緩前行的奔馳越野車。

    剛剛品嚐到愛情的少男少女,都會喜歡用各種方法增加戀愛中的熱烈強度。劉天明沒有追上去,他的嘴角露出微笑————既然鄭小月之前在醫院裡從背後嚇唬自己,那麼我也要這樣做。等她在前面走上一段,毫無戒備的時候,我再突然跳出來。

    這是一種很有趣的遊戲。

    剛走了幾步,腦子裡的這種想法正在計劃著具體實施步驟,劉天明聽覺敏銳的耳朵裡,立刻辨別出輕微的“唔唔”聲。

    音調很熟悉,是鄭小月!

    來不及多想,劉天明立刻拔腳急追。剛衝過通道拐角,就看見兩個體格魁梧的彪形大漢抓住鄭小月的手腳,把人抬進了那輛奔馳車。

    速度!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速度!

    別克車一直沒有熄火,它幾乎是與劉天明同時開始加速。

    劉天明驟然發力,以蒼勁有力的動作奔跑起來。

    司機並未發現從後面追上來的劉天明,只是孟奇的催促讓他用力踩下油門,迅速從四十公里的時速飆升到六十,而且還在加快。

    劉天明與車子之間的距離正在拉開,越來越大。

    來不及多想,他連忙拼著身體能夠達到的最大力量,足尖踩住地面,推動身體朝前猛然飛躍過去。只見身影在空中劃出一條灰色線條,落點準確掛在了奔馳車尾。

    車輛絲毫沒有減速,只是坐在車裡的人都感覺車體有些搖晃,後面發出“嘭”的一下輕微撞響。

    兩名保鏢連忙側過身子,分別查看後面和兩邊的車窗,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是不是碾到什麼東西了?”一個保鏢疑惑地問。

    司機看了一眼到後鏡,神情茫然地搖搖頭。他並不覺得有什麼異常。

    “沒事就趕緊開車,管那麼多幹什麼!走,趕緊走!”孟奇有些不耐煩,連聲催促。

    劉天明整個人掛在車尾。他也是第一次做出如此危險的舉動,右手剛好抓住車尾凸出的部分。司機驟然加速,他很難保持平穩,更不要說是像動作電影上那樣,無比神勇的拉開車門救人。

    車速很快,慣性力量強大。劉天明感覺自己快要被硬生生的甩出去。他連忙把身體往下縮,咬著牙,極其艱難地鑽進了車體下方。

    這是一種本能,與個人身體靈活程度或者攀附技術無關。就在這一剎那,劉天明感覺大腦裡出現了很多奇怪的信息。其中最為關鍵的一條,就是告訴自己:在這種情況下,車底最安全。

    越野車底盤很高。劉天明盡量張開手腳,死死扣住能夠使自己保持穩定的金屬構件。這一系列動作很快,發生的也很突然,坐在車裡的孟奇等人絲毫沒有察覺。

    奔馳車沒有選擇人流密集的城市主幹道,而是專門沿著車輛較少的街道行駛。做綁架這種事情,當然不能在紅燈路口逗留。那樣做,無疑成倍增加被警察發現的危險。

    ……

    抵達城外磚窯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這裡是孟奇幾年前買下的一處產業。當然,燒磚這種事情他是不屑於做的。之所以買下這裡,是想要利用這裡的便利條件,把磚窯改造成燒製陶器的土窯。粗陶其實也很賺錢,而且不需要太多的技術含量。不過,孟奇運氣不好,燒製出來的粗陶一直沒有找到銷路。久而久之,這裡也就荒廢下來。

    鄭小月被兩名保鏢從車上拖下來,孟奇急不可待地撲上去,解開她嘴裡的細麻布。鄭小月雖然拼命掙扎,可是雙手手腕已經被繩子綁住,根本躲不開。

    孟奇根本不管那麼多,直接將鄭小月撲在牆壁上撕扯著。

    “放開我!你,你不能這樣。”鄭小月滿面痛苦地喊道:“你這個混蛋,放開我!”

    “嘿嘿嘿嘿!叫啊!只管叫就是,這裡沒人會來幫你。老子就喜歡你這種有股子倔勁兒的女人!”

    孟奇粗魯地淫笑道:“能把你弄到這兒來,就不可能放你走。你這點兒力氣沒用的,還是留著等會兒好好伺候老子吧!”

    說著,孟奇手上動作變得強橫起來,直接伸進了鄭小月的褲子:“你很能扭啊!讓老子好好摸摸,哈哈哈哈……”

    就在這個時候,眾人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充滿暴怒的咆哮。

    “住手!”

    劉天明已經從車底爬了出來。他用胳膊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擦去臉上沾染到的污垢和塵土。那些東西落在眼睛裡,刺激著眼球有些微酸。

    他站在那裡,臉色陰沉得可怕,腦子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瘋狂和殺意。

    孟奇的手僵在了原處。他疑惑地看看四周,又看看圍在旁邊的兩名保鏢和司機,都從彼此的眼睛裡看到相同的問題。

    這傢伙究竟是從哪裡跑出來的?

    兩名訓練有素的保鏢相互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從后腰上抽出各自配備的匕首。

    “餵!你是誰?”

    張口問話的保鏢話音未落,劉天明身形已經晃動,像砲彈一樣轟然撲了過來,好像根本就不怕他手中那鋒利的匕首。

    “放手,快放手,不然我就宰了你……”

    又驚又怒的保鏢話還沒有說完,劉天明已經猛地撲到他身上。保鏢無法站穩,被劉天明用力直接推到了後面的磚窯牆上。突然間的碰撞,使得保鏢無法保持平衡,手裡的匕首也鬆開,掉落。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22 PM

第四十一節 悍妞

    劉天明不懂得格鬥技巧。他的速度很快,力量也不算弱,但是與兩名保鏢比起來,最為欠缺的,還是戰鬥經驗。

    他知道速度就是自己的優勢。電腦上的神秘人也說過————速度類型的感染體數量稀少,非常罕見。

    劉天明沒有從被自己按住的保鏢身上移開,而是緊貼著對方。就像兩塊相互吸附住的磁鐵。在這個被他控制住的角度和空間,劉天明以極其迅猛的速度不斷揮拳,朝著這名保鏢身上狠狠亂砸。腋下、脖頸、肩膀、頭部、胸口……總之,只要是拳頭能夠攻擊到的部位,沒有任何一處錯過。

    保鏢眼睛上狠狠挨了幾拳,眼眶崩裂,鮮血順著破口兩邊濺開。他慘叫著,根本無法躲避,也沒有反抗的機會。這種速度太快,太可怕。儘管每一次拳頭落下的力量都不大,卻扛不住如此密集的攻擊頻率。

    另外一名保鏢怒吼著衝過來,揮舞匕首直接刺向劉天明的後背。

    距離太近了,劉天明無法躲避,只能勉強把身體朝著側面讓開。匕首尖端戳進了他的左臂,順著胳膊一直往下,切開一條三、四厘米長的口子。劇烈的痛感使劉天明變得尤為暴怒。他拼勁最大的力氣,朝著被壓在自己身下的保鏢頭部狠狠猛砸。只聽見沉悶無比的皮肉撞擊聲,然後是清脆的骨裂。那名保鏢整個下頜骨完全碎裂,慘嚎著,身子慢慢歪倒,雙手死死摀住下巴,痛哭的聲音明顯已經變了腔調。

    這種野蠻和瘋狂震懾在在場的所有人。司機反應最快,連忙轉身朝著停在不遠處的奔馳越野車跑去。這種時候,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老闆孟奇,也忘記了自己應該衝上去幫忙。劉天明的凶悍殘酷使他感到恐懼。他現在腦子裡唯一的念頭,就是能跑多遠就跑多遠,離開這個鬼地方。

    這一切發生的時間極短。另外一名保鏢攻擊得手,立刻收回武器,朝著劉天明的右側腹部捅去。劉天明此時正在彎腰撿起之前那名保鏢掉落的匕首,猝不及防,只能側著身子避開,左臂前段還是被刀刃刺中,割開另外一道長長的口子。

    鮮血從兩條胳膊上流出,滴落在地面上,浸濕了泥土。

    孟奇在旁邊跺著腳連聲鬼叫:“宰了他!給我宰了他!別怕,出了事情老子擔著。這裡荒山野地,埋個人連屍體都找不著。上,給我宰了他!”

    遠處,已經鑽進奔馳車駕駛座的司機又跳了下來。事情的前後變化實在太快,見風使舵的司機感覺自己這邊又佔了上風。他四處看了看,從地上撿起一根木棒,帶著猶豫和畏懼,戰戰兢兢守在旁邊。

    躺在地上的保鏢奄奄一息,徹底失去了戰鬥力。

    另外一個保鏢把握在右手的匕首拋到左手,又從左手再拋回來,彎著腰,擺出一副標準的格鬥姿勢。他算是看出來了,眼前這個年輕男子雖然速度很快,卻是個不懂格鬥的門外漢。這種人只會憑著血勇之氣亂打,根本不懂得如何殺人。

    劉天明艱難地喘著氣,右手緊緊握住從地上撿起的短刀。他消耗了太多的力氣,現在需要時間恢復。

    鄭小月已經被嚇得呆住了,也忘記了哭泣。古怪的沉默籠罩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她的反應很快,看著站在身邊的孟奇注意力集中在劉天明身上,連忙把被捆住的雙手換了個地方,在身後粗糙乾硬的磚窯表面,悄悄磨蹭著。

    只要能夠磨斷繩子,就能獲得自由。

    保鏢在劉天明身邊來回游走,判斷著最合適的進攻時機。他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擁有如此敏捷的速度?但這並不重要,只要一刀刺中要害,再強大的對手也只能任由自己擺佈。

    劉天明也在看著他,觀察著對方行動節奏,移動方位。

    “嗖————”

    匕首劃破空氣的聲音如同裂帛,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動了。保鏢的匕首刺中了劉天明左肩,傷口不深,也沒有造成致命創傷。劉天明的刀子卻從側面狠狠刺入保鏢持刀的右臂,而且是深深的刺入,將整條胳膊當場穿透。

    劇烈的疼痛沿著手臂一直向上,傳遍了全身。保鏢慘叫著,手指不由自主鬆開,匕首“噹啷”一聲掉在地上。不等他發出第二聲慘叫,目光陰沉的劉天明已經再次揮動匕首,朝著對方左腕準確刺下。然後,是左腳,右腳。

    人體結構在劉天明腦子裡早已背熟,骨骼與韌帶之間的位置關係他再清楚不過。劉天明不想殺人,鋒利的刀尖刺破皮膚,劃開肌肉,割斷了最為重要的韌帶……連續三刀落下,保鏢雙手雙腳經絡盡斷,徹底變成了一個廢人。

    他站在那裡,緩緩轉過身,用森冷殘忍的目光盯著站在一邊的司機。這種凶狠冷血使司機感到恐懼,連忙扔掉手中的棍棒,“媽呀”尖叫著,揮舞著雙手,不要命地朝著遠處的黑暗逃去。

    劉天明定了定神,視線落到站在磚窯前瑟瑟發抖的孟奇身上。

    他沉默著走過去,用匕首割斷了捆住鄭小月手腕的繩子。鄭小月沒有痛哭流涕,更沒有抱住劉天明直接蜷縮在他的懷裡。她的面頰紅得像血,直接抓住孟奇的肩膀,抬起腳,用膝蓋朝著孟奇腹部猛踢。這股報復的力量是如此之大,孟奇雙眼頓時凸出,胃裡一陣翻騰。不等他反應過來,鄭小月又是一腳狠狠踹在他的膝蓋上。

    孟奇慘叫一聲,踉蹌著倒在地上,又從磚窯門口滾進了旁邊的土坑,身上全都是灰。

    劉天明感覺身上有些冷,他流了很多血,但情況還沒有嚴重到必須立刻治療的地步。他用無比殘忍的目光盯著孟奇,問站在旁邊的鄭小月:“這傢伙是誰?為什麼要抓你?”

    “李潔馨的男朋友,一隻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

    鄭小月的嘴皮子十分惡毒。憤怒是有理由的。孟奇之前已經伸手摸到了自己的禁區。鄭小月的狂怒也被刺激到了頂點。想到這裡,她低吼著,彎腰抓住孟奇的雙肩,把他從地上拽起來,又是一頓狂揍。

    孟奇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他從未想過,一個女孩瘋狂起來居然是如此的可怕。孟奇感覺臉上的肌肉腫脹起來,聽到自己在哭泣,嘴裡拼命喊著“別打了”之類求饒的聲音。此時此刻,這個世界留給他最大的感受,就是鮮血,是前所未有的恐懼。

    “夠了,你會打死他的。”

    劉天明製止了即將陷入無理智狀態的鄭小月。

    他感覺自己的體能正在恢復,但這種地方並不適合久呆。雖然沒有殺人,可是兩名保鏢都被重傷,甚至已經殘廢。孟奇本人也被打得暈頭轉向。就算是報復,也差不多了。

    鄭小月咬著牙,狠狠一巴掌扇在孟奇的胖臉上,鮮血像霧一樣噴了出來。

    她怒沖沖地整了整身上凌亂不堪的衣服,然後牽起劉天明的手,朝著停在不遠處的奔馳車走去。

    這裡距離城市很遠,想要回去,只能使用這輛車。還好,司機逃走的時候,把車鑰匙忘記在車上。鄭小月鑽進駕駛室,發動了引擎。左腳鬆開離合器的同時,右腳也重重踩下油門。

    明晃晃的車燈照亮了大路,車速很快,一路上風馳電掣,將很多車子遠遠甩在了後面。

    劉天明坐在副駕駛座上,看了一眼已經不再流血的手臂,目光轉向專心駕車的鄭小月,淡淡地說:“你開車的技術不錯啊!”

    鄭小月偏頭看了他一眼,笑著說:“我在駕校裡撞壞了兩輛車子,碾死了三隻狗,五隻雞,還差一點兒把教練給撞成殘廢。”

    “真的?”

    “假的。不過最後一句是真的。”

    鄭小月剛剛平靜下來的眼睛裡,又蒙上了一層怒意:“那傢伙在教車的時候,總是揩我的油。我就故意倒車撞在他身上,原本是想要碾斷他中間那條腿,沒想到只是讓他左腳打了三個月石膏。”

    看著鄭小月高高挺起的胸脯,劉天明不由得淡淡地笑了。

    真是一個非常凶悍的女孩啊!

    ……

    奔馳車終究不是自己的東西。到了距離住處很近的地方,鄭小月把車停在路邊,攙扶著劉天明走了出來。

    孟奇不會報警。那隻會讓他惹上更大的麻煩。至於這輛車……如果能夠找到,那是他的運氣。就算找不到,交警也會當做違停車輛處理。到時候,總會有人管的。

    推開房門,劉天明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鄭小月的住處不大,卻佈置的很乾淨。

    “怎麼,這裡是你的房子?”

    “是租的。”

    鄭小月攙扶著劉天明在椅子上坐下,重新紮緊散亂的頭髮。她快步走進廚房,灌了滿滿一壺水,架在煤氣灶上燒著,又從藥箱裡拿出紗布和醫用酒精。等到做完各種準備工作,水已經燒開了。

    劉天明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任由鄭小月操作。

    有個漂亮女孩圍著自己忙這忙那的,感覺真好。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23 PM

第四十二節 帶著玫瑰顏色的恐嚇

    蘸過熱水的毛巾擦拭著身上,感覺很舒服。鄭小月小心翼翼用毛巾擦去劉天明傷口外圍的污垢,凝固的血塊也隨之剝落下來,在熱水盆裡染開淡淡的顏色。

    她湊得很近。富有彈性的身體緊緊擠挨著劉天明,高聳的胸脯近在咫尺。頭髮有些亂,卻讓劉天明聯想起之前在磚窯裡野蠻暴力的那一幕。鄭小月半蹲在地上,雙腿肌肉緊繃,高彈質料的運動服顯出美妙的曲線。

    她絲毫沒有察覺劉天明目光正在自己身上來回移動。因為緊張和擔心,鄭小月清洗傷口非常仔細,尤其是雪白高挺的脖子往下,完全可以讓坐在高處的劉天明看到更多。

    男人,有一股極其原始的力量。

    劉天明伸手抱住她的肩膀。突如其來的動作使鄭小月很是驚訝,一時間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等到劉天明極其蠻橫的將她摟在懷裡,想也不想就低頭重重吻住柔軟嘴唇的時候,鄭小月才從驚駭與羞澀中醒來。她沒想到竟然會在自己家中遇到這種事,也沒有想到劉天明會如此心急。感覺很害羞,卻並不抗拒。她扭動著身體,想要避開劉天明在自己身體上不斷遊走的手掌,只是迷亂的思維使她眩暈,不由自主張開嘴,兩個人的舌尖開始接觸,然後糾纏。

    過了很久,兩個人才慢慢分開。都是初次接吻,沒有絲毫經驗。鄭小月面孔被憋得通紅,坐在那里大口喘息,補充著消耗太多的氧氣。劉天明卻不覺得有什麼異常。他面帶微笑注視著鄭小月,眼睛裡全是如火一般的熱情。

    他再次摟過鄭小月,後者隱隱有些羞澀,沒有反抗。只是鄭小月怎麼也不敢直視劉天明的眼睛。害羞與慾念夾雜著,她只能偏過頭,用慌亂的目光看顧四周,等待著即將襲來的熱烈,甚至狂暴。

    劉天明右手已經撫上了鄭小月的胸脯。就在他準備進一步伸進衣服,探索未知區域的時候,忽然聽見鄭小月口中傳來難以置信的驚呼聲。

    “咦!怎麼會這樣?你的傷口,竟然開始癒合了。”

    劉天明左臂從鄭小月的腰部鬆開,挪到了身體正面。在這個位置,他清清楚楚看到了傷口的變化。

    那是在磚窯裡被孟奇保鏢用匕首切開的刀傷。當時大約有三厘米長,不是很深。現在,傷口只剩下相當於之前一半的長度。感覺就像是一條能夠從兩邊開口向著中間位置收起的拉鍊。收縮速度很是緩慢,尤其是傷口兩邊的端口位置,還各自殘留著一條完全癒合的白色痕跡。

    已經不再流血,鄭小月準備好的紗布等急救用品失去了作用。

    再看右邊手臂上的刀傷,復原程度也是一樣。照這個速度,最多到明天早晨,傷口就能全面癒合。

    “為什麼會這樣?”

    鄭小月非常驚奇。她抬起頭,用探尋的目光看著劉天明:“你,你吃過什麼藥?這效果也未免太好了吧!”

    一種說不出的煩躁和恐懼,瞬間降臨在劉天明體內。

    他有種直覺。傷口迅速癒合這件事,肯定與感染自己體內的那種病毒有關。

    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東西?能夠給予自己速度,還使自己擁有了快速治癒的體質。

    所有這些,統統不是普通人應該具備的能力。

    我,我是一個怪物。

    我該吃藥了。

    最後這句並非是笑話。現在時間已經很晚,劉天明的確到了服藥時間。抗生素必須按時注射或者服用。正常情況下,一個多鐘頭以前就該吃藥。

    他從椅子上站起,迅速穿好衣服,淡淡地說:“我得走了。”

    這變化太突然,鄭小月一時之間根本轉過不彎。她不知所措地看著劉天明從自己身前繞過,走到房門前。就在劉天明伸手擰動門鎖的一剎那,鄭小月連忙衝了過去,擋住他的去路,非常強硬,充滿疑惑地問:“到底怎麼回事?你究竟是怎麼了?”

    都是學醫出身的人,鄭小月哪怕再沒有腦子,也能看出劉天明身上必定有著某種異常。

    看著滿面期盼的鄭小月,劉天明實在是難以開口。

    他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這件事情。

    “我……”

    一個“我”字,拖了很長的音。後面,就什麼也沒有了。

    鄭小月認真看著他的臉,過了近半分鐘,才輕輕地問:“不能說?不願說?還是不敢說?”

    她是一個聰明且善解人意的女孩。既然強迫和威脅沒用,那就換個角度,旁敲側擊。

    劉天明臉上的緊張略微有些緩和。他沉默片刻,神情嚴肅,慢慢吐出了幾個字:“暫時……還不能說。”

    又是一陣沉默。

    突然,鄭小月張開雙手,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將劉天明重重按在牆上。他很詫異,隨即感到嘴唇被鄭小月封住。一股少女特有的幽香環繞在身邊,帶有強烈侵犯性質的舌尖,也直接探進了自己嘴裡。

    她在吻我……強吻我!

    令人窒息的強吻足足持續了半分多鐘。鄭小月終於鬆開雙手,用幽怨的目光注視著劉天明。然後,湊近他的耳邊,輕聲細語。

    “覺得能說的時候,一定要告訴我!”

    劉天明機械地點點頭。在鄭小月面前,他感覺自己就是個什麼也做不了,沒有絲毫主動權的木偶。

    他甚至對之前發生的那些事情有些懷疑。尤其是自己主動摟住鄭小月的那一幕,似乎是發生在夢中。

    鄭小月拉開房門,讓出通道,靜靜地看著劉天明離開。

    這種時候,不需要道別。

    剛走到外面,劉天明忽然聽見身後傳來鄭小月凶狠無比,極其霸道,帶有調侃意味的話音。

    “如果你敢喜歡上別的女人,我就把你變成一個太監!”

    ……

    陳婆今天凌晨五點多鐘就從床上起來。她一直睡不著,拉開窗簾,默默注視著外面的黑色天空,直到天色完全放亮。

    醫院藥房開的很早。李博年很勤快,當然也是為了能夠到醫院食堂裡吃早點。當他端著盛滿苗條的飯盒回到辦公室,發現陳婆已經站在門外。

    “早啊!李醫生。”陳婆微笑著打著招呼。

    “哦……是陳醫生啊!早,早!”

    李博年有些意外。都是一個醫院裡的職工,他當然認識陳婆。只是陳婆性子冷淡,平時都是呆在停屍間裡不出來。對於這個少言寡語的老婆子,醫院裡曾經有很多人議論,只是陳婆平時很少出現,各種聲音也就少了很多。

    李博年打開藥房,兩個人走了進去。陳婆直接拿出一張已經付過費用的單子,遞了過去。

    “李醫生,麻煩你幫我取一下藥。”

    李博年有些氣惱。他連早餐都還沒來得及吃。何況,現在距離上班時間還有半個小時,才八點半,急什麼。

    不過,這種事情李博年不會說出來。他接過單子,隨手擺在桌上,然後端起飯盒,一邊吃著麵條,一邊細細查看著單子上羅列的藥品名稱。

    全部都是抗生素。從注射藥劑到口服膠囊,林林總總多達幾十種。而且,數量很大。

    看了一眼藥單右下角的總金額,李博年不由得輕輕“噝”了一聲。隨即問道:“陳醫生,你怎麼要買這麼多的藥啊?”

    金額總數已經超過了兩萬元。

    陳婆安靜地站在那裡,平靜地說:“我是幫一個朋友買的。單子是人家開的,我也只是順便幫個忙。你想想,我一個孤老婆子,哪兒來那麼多的錢?”

    這個理由倒也很是充分。李博年連連點頭,嘴裡吃麵的速度並未慢下來,含含糊糊地說:“嗯,嗯,麻煩你等等,我吃完東西,這就給你拿藥。”

    陳婆雖在微笑,實際上卻有些不耐煩。之所以起了個大早,就是想要趁著這段時間很多人還沒有上班,不會因為大量買藥引起注意。畢竟,兩萬多塊錢的抗生素數量龐大,無論走到哪裡都會吸引眼球。

    就在李博年飯盒裡麵條所剩無幾的時候,一輛微型車穿過醫院大門,從後面的特殊通道開了進來。車子停在藥房另外一個方向的大門外,司機從駕駛室裡跳下,隔著用鍊子鎖扣住的玻璃門,用力敲了敲。

    “開門,我是過來送藥的。”

    李博年三口兩口扒完麵條,也顧不上跟陳婆說話,連忙從椅子上站起,快步走到玻璃門錢,掏出鑰匙把門打開,問: “是不是院裡上個星期訂的貨?”

    那司機點點頭,從衣袋裡取出一張貨運單:“總共是十五件生理鹽水,還有二十六件葡萄糖溶劑。喏,你看看沒有問題的話,就簽個字吧!”

    說著,司機轉身走到微信車後箱,打開廂門,抱起兩個摞在一起的紙質藥箱,朝著房間裡走來。

    李博年一邊數著數量,一邊指揮司機按照要求擺放箱子:“這,拿到這兒來。這邊還有空位,放在那邊就擋著道兒了。”

    陳婆在旁邊看著有些煩悶,於是走過去,很不高興地對李博年說:“李醫生,能不能麻煩你先給我取藥?我那邊還有人等著。”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23 PM

第四十三節 老太婆的力量

    李博年臉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他指了指正在搬運箱子的司機:“我也想快啊!可是事情來了,總有個先後之分吧?葡萄糖這種東西每天都要用掉好幾箱,一會兒上班各個科室都會派人過來拿藥。我總得先把重要的事情安排好才行。現在藥房裡只有我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要不陳醫生你先等等,搬完東西我就給你拿
藥。”

    這番話說的在情在理,陳婆也不好多說什麼。她也不願意耽誤時間,於是徑直走到微型車後面,抿著嘴,從車廂裡一口氣扛起四個藥箱。

    司機正好這個時候走了過來,見狀,不由得驚道:“老太太,您趕緊放下,別閃了腰。”

    陳婆淡然道:“我幫你,兩個人一起搬,還能快點兒。 ”

    司機在旁邊有些遲疑:“可是……你搬得動嗎?”

    這個老太太實在老了。臉上全是皺紋,頭髮也稀稀拉拉,一片銀白。顫顫巍巍的樣子,看上去年齡甚至比司機老娘還要大。

    陳婆笑了笑,也不爭辯,直接扛起四個藥箱,走進了藥房。

    她這樣做並非故意顯擺,只是想讓李博年抓緊時間給自己取藥。

    這樣來回了兩次,司機和李博年都對陳婆的力氣有了充分的認識。李博年站在那裡直眨眼睛,司機卻捲起袖子,吹了聲口哨,讚歎著說:“真看不出來,這老太太身子骨好結實啊!”

    醫院裡上班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錢廣生從二樓走廊裡打算前往化驗科,正巧透過隔牆玻璃,看見了斜下方正從微型車裡扛起四個沉重藥箱的陳婆。

    錢廣生覺得很是驚訝,於是站在那裡,眯縫著眼睛,一直看到陳婆幫著司機把車裡的藥箱全部搬完,然後從李博年那裡拿到好幾個沉甸甸的箱子,朝著停屍間方向慢慢走去。

    “醫用葡萄糖溶劑?”因為位置和角度的關係,錢廣生看清楚了從微型車上搬下來的箱子包裝,還有表面最為醒目的幾個大字。

    看著陳婆遠去的背影,錢廣生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很清楚這種規格的醫用葡萄糖溶劑的分量。

    未開封情況下,一箱溶劑重量大約為十公斤。四箱,就是整整四十公斤。就算是一個壯實的成年人,想要扛起來也很費勁。

    藥房這邊人手不足,化驗科距離藥房較近,經常被李博年上來叫人幫忙抬這搬那。看在同事的份上,錢廣生自己也去幫過幾次忙。這種裝滿溶劑的箱子太重了,他試過一次就再也沒有去碰。想不到,陳婆居然一口氣能夠扛起來四個?

    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錢廣生覺得,這件事情裡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以陳婆那種瘦弱的身體,怎麼可能扛起如此分量的重物?

    難不成,她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還是有著強身健體的特殊法子?

    想到這裡,錢廣生不由覺得身體裡有種火熱和衝動。

    他一直有腎虛的毛病,尤其是做那種事情的時候,雖然每次都是興趣十足,卻每次都是草草收場。時間不夠,精力也不足。

    應該去問問陳婆。說不定,真能讓自己那方面變得強一些。

    想到這裡,錢廣生不由得笑了起來。連忙快步走下樓梯,跟著陳婆的背影,朝著醫院停屍間方向走去。

    “愛情不是你想買,想買就能能買……”

    忽然,上衣口袋里傳來極具動感的手機鈴聲。錢廣生停下腳步,拿出手機一看,臉上頓時露出得意的笑。

    是王怡蕾的號碼。

    “怎麼,想了我嗎?”接通電話的第一句話,錢廣生覺得自己說得非常動聽,完全適合熱戀中的纏綿男女。

    話筒里傳來王怡蕾毫無感情的冰冷語音:“現在有空嗎?到我這裡來一趟。”

    “去你那裡?現在?”

    錢廣生收起調侃的心思。他不是傻瓜,自然能夠聽出對方冷漠的口氣。想到這裡,錢廣生眼睛裡不由得閃過一絲怒意,隨即迅速恢復正常:“你當我是什麼人?說去就去嗎?”

    “隨你的便!”

    王怡蕾顯然沒有什麼耐心:“我已經約過你了,來不來是你的事。就這樣還想做我男朋友……哼!”

    情況似乎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樣啊!

    錢廣生臉上的表情變得緩和。他想了想,語調變得溫和起來:“我就是開個玩笑,何必那麼認真。嗯,你在哪兒?我現在就過去。”

    王怡蕾的態度明顯要比剛才好了一些:“我在鴻居花園這裡,C區十八號。門口有保安,你報區號和房號就能進來就是。快點兒啊!我下午還有事情要出去。”

    ……

    鴻居花園是真正的富人區。這裡的房價高得驚人。

    C區十八號是一幢獨立別墅。裝修豪華的客廳裡,身穿白色長裙的王怡蕾放下手中電話,恨恨地啐了一口。然後,臉上顯出一副楚楚可憐的神情,很是哀怨地看著坐在旁邊沙發上的男人。

    譚瑞已經五十多歲了,頭髮花白,氣質很是儒雅。質地上乘的細條紋襯衫很合身,褲子也是相同的款式。小牛皮鞋外表看起來普通無奇,可是鞋幫側面手工繡出來的標牌卻表明,這絕對不是一件價格便宜的東西。

    “威脅你的那個人,他答應來了?”譚瑞淡淡地問。

    在譚瑞面前,王怡蕾總是顯得有些畏懼。她點點頭,朝著譚瑞的方向挪了挪,用柔軟的身體緊貼對方:“嗯!應該很快就能過來。”

    是的,自己懷孕了。

    王怡蕾曾經想過要用這件事情要挾譚瑞,從譚瑞那裡弄到一大筆錢。她知道譚瑞不止有自己一個女人,而且他自己也有老婆孩子。結婚是不可能的,大家最多也就是相互利用,從彼此身上各取所需。男人嘛,有了錢就想要女人。女人嘛,為了錢能夠出賣一切。公平交易,誰也不會吃虧。

    錢廣生是個不要臉的混蛋。

    王怡蕾做夢也沒有想到,醫院裡的醫生居然會用那張化驗單來威脅自己。

    那本來就是自己想要對付譚瑞的武器,如果錢廣生把事情捅出來,自己的憑仗也就不復存在。正因為如此,當天晚上被錢廣生威脅時候,王怡蕾腦子一片混亂,根本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法子應對,才稀里糊塗在車裡被錢廣生佔了便宜。

    但凡年輕漂亮的女人,總是很有心計。事後,王怡蕾想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想清楚了自己目前的處境。她覺得,與其被錢廣生那種猥瑣下流的男人控制,不如把事情攤開,讓譚瑞知道。

    譚瑞的反應讓王怡蕾非常意外:“你有兩個選擇。第一,把孩子生下來,這套房子歸你。然後我再額外給你兩百萬。但必須簽下協議,從此以後跟這個孩子之間沒有半點關係,也不能聯絡。第二,你把孩子做了,我給你一百萬,你還是我的女人。”

    兩種選擇之間的區別,讓王怡蕾很是摸不著頭腦。憑著她對譚瑞的認識,最終選擇了第一種。

    譚瑞的回復也很簡單:“那麼,你什麼也不用管。這件事情就交給我來處理。”

    ……

    兩小時後,錢廣生出現在了王怡蕾面前。

    他被兩名站在門外的保鏢帶進來。

    富麗堂皇的別墅讓錢廣生有些恍惚,這裡的一切擺設都超出了他對財富的理解範圍。對於別墅外面的保鏢,錢廣生有些畏懼,也覺得正常。王怡蕾既然能夠在這種地方居住,身邊肯定有人保護。不過,錢廣生顯然沒能弄明白“保安”與“保鏢”之前的區別。直到走進客廳以前,他一直以為這兩個體型彪悍,身穿深藍色工裝的男人,是鴻居花園這裡的保安。

    他也不會知道,這是譚瑞特別下的命令,讓手下保鏢換掉西裝,故意穿成這樣。

    錢廣生不傻。看見王怡蕾緊挨在一個頭髮半禿老頭身邊的時候,他第一反應就是轉身逃跑。

    情況顯然不是自己預料中的那樣。

    旁邊的保鏢眼疾手快,當即攔住他的去路,分別抓住他的兩條胳膊,直接帶到了譚瑞面前。

    譚瑞皺著眉頭,頗有些不耐煩地看了錢廣生一眼。

    他原本以為,有能耐勾引,並且恐嚇自己女人的男人,多多少少應該在相貌或者身材上佔據優勢。可是沒有想到,這個叫做錢廣生的傢伙不僅身材矮小,而且其貌不揚,甚至可以說是醜陋。

    這種人,說穿了就是社會上的渣子。不要說是與之談話,就算是動手收拾,也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譚瑞忽然對錢廣生失去了興趣,也覺得這件事情並不像自己之前所想的那麼有意思。

    譚瑞也喜歡看韓劇,也想著在適當的時候,在某部電視劇裡客串一下正義花美男角色什麼的。正因為如此,他才會來到王怡蕾這裡,主持處理這件事情。

    現實與想像之間的區別太大了。對於一條如此懦弱無能的爬蟲,譚瑞徹底失去了計較的念頭。

    他站起身來,瞥了被按在地上的錢廣生一眼,吩咐兩名保鏢:“告訴他,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不能做。然後,給他點兒教訓。”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24 PM

第四十四節 摸底

    王怡蕾當然不會告訴譚瑞,錢廣生已經佔了自己的便宜。

    那樣做,只會使情況變得更糟。譚瑞甚至可能會把自己當做垃圾一樣扔掉。

    因為這一點,譚瑞一直覺得,錢廣生就是個膽大包天的混蛋。

    客廳裡只剩下保鏢和錢廣生。

    他被打得很慘,慘叫聲尖厲而高亢。只是別墅的隔音效果實在太好了。不要說是高呼救命,就算是直接開槍把人打死,外面也根本聽不見任何動靜。

    譚瑞沒想過要錢廣生的命。

    那樣做,只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半小時後,鼻青臉腫的錢廣生被保鏢們塞進一輛轎車。車子從後門開出了鴻居花園。在外面一個僻靜的地方,錢廣生像破麻袋一樣被扔了下來。

    周圍沒有人。他躺在地上呻吟了很久,才慢慢直起身子,扶著旁邊的小樹,軟綿綿地站起,“嗚嗚”地哭著。

    一直在耳鳴,嘴角的鮮血已經被擦掉。那些人做事情很有手段,都是皮外傷,沒有損及內臟和骨頭。但是真的很疼,渾身上下無論任何部位只要稍微用力,就會覺得疼痛難忍。

    錢廣生腦子裡已經沒有了想要摟著王怡蕾卿卿我我的絲毫念頭。那句譚瑞吩咐下來,藉著保鏢口中說出口來的話,清晰深刻停留在他的腦海裡。

    “管住你的嘴。如果那張化驗單被別人看見,你會死得很慘。”

    錢廣生一點兒都不覺得這是言語上的恐嚇。

    那些人很有錢,他們真的是說得出,做得到。

    ……

    夜幕徐徐降下。在這座城市的另一端,孟奇和李潔馨坐在一家KTV的包房裡,相互嬉鬧著。

    孟奇頭上裹著厚厚的紗布,眼角和鼻樑上抹著藥水。儘管已經處理過,肌肉上的損傷卻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消除。面頰腫脹,看上去比平時胖了很多。

    今天李潔馨白班。孟奇也是派人過去把她接過來。看見孟奇這副模樣的時候,李潔馨被嚇了一大跳。

    不過,孟奇的解釋很是合乎邏輯:“我要減肥,正在練拳擊。別看我受了傷,健身房裡那個跟我對打的傢伙,其實傷得更慘!”

    包房裡沒有別人,孟奇想方設法陪著李潔馨逗樂,前所未有的熱情。李潔馨的穿著也很是暴露,豐滿的乳房在低胸小衫裡來回晃蕩著,超短裙包裹著高高翹起的臀部。孟奇直接把李潔馨摟在懷裡,一邊喝酒,一邊湊近她的耳邊低聲開著玩笑。然李潔馨“吃吃”浪笑著,伸手抱住孟奇,兩個人頓時吻在了一塊兒。

    熱情過後,孟奇抿了一口冰涼的啤酒,左手還在李潔馨上衣裡面摸索,嘴裡似有似無地問:“嗯,我看你們醫院有個年輕的男醫生,經常到你們泌尿科那裡晃蕩。那是誰啊?”

    “男醫生?”

    李潔馨被摸的很舒服,哼哼唧唧地說:“哪個男醫生?我們那裡男醫生可多了,誰知道你說的到底是誰。”

    “就是跟鄭小月走得比較近的那個。”

    孟奇此前已經派人到二十九醫院摸過了底,裝模作樣地說:“好像是姓劉。”

    “你說的是劉天明吧!”

    李潔馨絲毫沒有察覺孟奇的意圖,自顧道:“那是醫學院今年分來的實習生。”

    孟奇眼睛裡亮起了精光:“怎麼,這傢伙在追鄭小月?還是在打你的主意?”

    這種問話就很有技巧,絲毫不會讓李潔馨感覺孟奇是對鄭小月有什麼目的,只會覺得男朋友是在關心自己。

    “哼!我怎麼會看得上他?”

    李潔馨從孟奇腿上做起來,緊挨著他的身子,用撒嬌的口氣說:“劉天明就是個普通的實習生,甚至連醫生都不是。沒有關係,沒有後台,聽說家裡好像就只有他一個人。也不知道鄭小月吃錯了什麼藥,居然會喜歡他那種廢物。”

    孟奇微微瞇起眼睛,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也就是說,劉天明其實沒什麼背景。”

    “要是有背景的話,就不會跑到醫院這種地方來了。”李潔馨直接點破了孟奇最為關心的環節。

    說著,李潔馨從桌子端起杯子,湊到孟奇嘴邊,用充滿誘惑的聲音說:“你關心那麼多幹什麼?那都是別人的事情。來,喝酒!”

    “嘿嘿嘿嘿!對,那都是別人的事情,說得沒錯!”

    孟奇奸笑著,拿開李潔馨手裡的杯子,把她用力按倒在沙發上。

    孟奇從未想過,自己居然會栽在一個普通無奇的年輕人手上。

    兩個花大價錢從泰國請來的保鏢已經廢了。為了堵住他們的嘴,孟奇不得不花了一大筆錢。總之,在綁架鄭小月這件事情上,算是徹底失敗,還賠出去很多東西。

    這幾天,孟奇一直在調查劉天明的底細。

    當然,還有鄭小月。

    一定要狠狠收拾這兩個狗男女,從他們身上把所有損失都找回來。

    ……

    走進陳婆家裡的時候,劉天明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晚上八點四十二分。

    陳婆從臥室裡拿出一個裝滿藥品的箱子,擺在桌面上。

    下午的時候,陳婆打電話給劉天明,請他有空的時候過來一趟,教自己如何配藥,然後注射。

    她畢竟不是受過正規訓練的醫生。

    這種事情並不困難。前後不過半個小時,劉天明已經教會了陳婆利用生理鹽水和葡萄糖溶劑配藥。只是在註射的時候,陳婆動作顯得笨拙。連續幾次,針頭都無法準確扎入血管。不得已,劉天明只能為其代勞。同時約定,每天都會過來給陳婆打針,平時就讓陳婆盡量使用口服膠囊。

    “劉醫生,謝謝你!”陳婆對劉天明很滿意。她用棉球按住手腕上的注射點,真心誠意的道謝。

    “應該的。”

    劉天明說的也是實話:“我們都被感染了。如果連我們自己都不能相互幫助,恐怕也就沒人能幫我們。”

    說到這裡,劉天明目光落到了旁邊那些剛剛撕開包裝的各種抗生素上。

    “陳醫生……那個……”

    儘管腦子裡有了想法,劉天明還是覺得有些難以啟齒。陳婆疑惑地看著他:“怎麼,有什麼事嗎?”

    劉天明覺得不太好意思。猶豫了很久,終於開口說道:“……是這樣。這些藥,能不能……暫時藉我點兒?”

    之前買的那些藥,已經消耗得差不多。劉天明不敢停藥,但手裡實在是沒有錢了。

    除了一套房子,劉天明現在什麼也沒有。

    醫院每個月的實習工資並不多。除了吃飯,基本上都花在買藥方面。雖說目前手上的錢還有一些,卻是要留著應付緊急情況。

    陳婆慢慢皺起了眉頭。她的眼睛裡透出深深的疲倦和無奈。劉天明不明白對方是否答應或者拒絕,坐在那裡很是尷尬。有那麼幾秒鐘,他很後悔之前為什麼要開口。

    “你的錢不夠嗎?”陳婆的問題很直接。

    儘管不願意承認,劉天明還是只能點點頭,一直不敢面對陳婆的那雙眼睛。

    “對不起,這些藥不能藉給你。”

    這樣的回答,也在劉天明意料之中。

    他覺得有些灰心,也如釋重負般舒了口氣。正當他打算起身告辭的時候,卻從陳婆口中聽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她的聲音很溫柔:“藥房那邊人多嘴雜,我一個孤老婆子,剛剛買過很多藥,緊接著又去,肯定會引起注意。這樣吧,明天我有事情不在家,你後天還是這個時候過來,我拿點兒錢給你。”

    停頓了一下,陳婆微笑著說:“不管怎麼樣,藥還是要吃的。”

    劉天明很意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他萬萬沒有想到陳婆的回答居然會是這樣。

    如果說,之前劉天明還有那麼一點點想要把陳婆當做獵物進食的想法,此時此刻,他已經完全把陳婆當做了同伴,當做值得信賴的朋友。

    劉天明的身體在微微發顫,眼角也有些濕潤。

    他很想說點兒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最後,只能用力點點頭,控制著情緒,轉過身,離開了陳婆的家。

    看著劉天明在遠處消失的身影,陳婆不禁有些感慨,臉上也帶著淡淡的笑意。

    “如果兒子還活著的話,應該也是這麼大了。”

    ……

    第二天,陳婆向醫院請了病假,去了附近的一家房屋中介所。

    負責接待的經理,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姓王。她和陳婆很熟,當然,是因為房子的緣故。

    “哎呀!陳醫生,好久不見,你的氣色可真好!”

    姓王的女人非常熱情,看見陳婆進來,就連忙噓寒問暖,端上熱茶。等到兩個人坐定,才帶著過於誇張的笑容說:“陳醫生,之前的那套房子,您考慮得怎麼樣了?”

    陳婆名下有兩套房子。一套是現在自己住的這套,面積偏小。還有一套位於鬧市,有九十多個平方。陳婆將其長期出租,幾年時間下來,租戶自己也很喜歡,不止一次提過想要買下來。當時負責接洽的中介,就是這位王經理。

    冷漠平淡的性格,已經成為陳婆身體的一部分。她淡淡地說:“我今天過來,就是想要把那套房子賣掉。”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25 PM

第四十五節 被吃掉的屍體

    聽到這話,王經理不由得一愣。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她都在攛掇著陳婆把那套房子賣掉。

    王經理是個務實的女人,也有著中年婦女特有的狡猾與精明。

    最初,熟悉營銷手段的她找到陳婆,幫著陳婆算了一筆賬。只要賣掉一套房子,陳婆的生活質量立刻就能上升一大截,而且還能在銀行里擁有一筆數量豐厚的存款。光是每年的定期利息,就足夠陳婆半年的日常開銷。林林總總的好處,王經理對陳婆說了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甚至每逢年節的時候,她都會自掏腰包,帶著一些禮品上門看望陳婆。

    那套房子真是不愁賣。對於其中那筆豐厚的佣金,王經理一直很眼饞。可是,無論怎麼說,陳婆總是毫無動靜。不過,房價這幾年也猛漲起來。與原來相比,價格足足翻了好幾倍。

    “我記得,兩個月前,你給我介紹過一位客人。”

    陳婆繼續著剛才的談話:“就按照當時他給的那個數字賣吧!無論是現在的房客想要,還是當時的客人想買,都可以。”

    這話說的讓王經理很是摸不著頭腦。內心剛剛冒出來的狂喜,又被難以捉摸的疑惑所取代。她皺著眉頭想了很久,才試探著問:“陳醫生,我……我是不是聽錯了?您要賣的是一套房子?還是連著您現在住的這套也要賣?”

    也難怪,陳婆剛才可以提到了房客與買家,那是兩個人。

    “現在住著的這套當然不可能賣。”

    陳婆端起茶杯,湊近唇邊吹了吹熱氣,抿了一口還有些微燙的茶水,淡淡地說:“我的意思是,價錢就按照那個價錢。但我想要今天就能完成交易。還有,今天就得拿到錢。”

    “你說什麼?今天?”

    中年婦女瞪大了眼睛,臉上表情連續變幻了好幾次,最終定格在帶有幾分苦意的無奈上:“陳醫生,今天恐怕是不行啊!那套房子雖然搶手,可是買家也說過要再看看。而且當時您也沒有表示要賣,現在聯繫對方,恐怕是不會有回話的。要不這樣,三天,就三天時間,我保證幫您……”

    “我就只有今天一天的時間。”

    陳婆放下杯子,語氣和表情都很認真:“價錢方面可以商量,但今天無論如何都必須定下來。而且對方必須把錢打過來。”

    “這個……說實話,不太可能啊!時間太短了,實在太短了。”

    王經理幾乎要哭 。明擺著一筆生意在面前,卻幾乎沒有完成的可能。這種事情,實在是令人難受。

    陳婆猶豫了一下,問道:“那麼,如果我把房價降低一些,行不行?”

    中年婦女對這種說法很是吃驚:“您說什麼……降,降價?”

    陳婆平靜地點點頭:“只要今天可以完成交易,而且把錢打到我的賬戶上,房價上我可以再降五萬。”

    王經理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看得出來,陳婆的確很需要錢。

    否則的話,不會早早就跑到房屋中介所,也不會主動要求降價。

    而且,態度異常堅決。

    如果是這樣的話,事情倒也不是沒有操作的可能。在錢面前,一切困難都不是困難。

    “陳醫生,您坐一會兒,我打個電話,幫你問問。”

    迅速思考了幾秒鐘,中年婦女彷彿是下了決心,一邊招呼著陳婆,一邊拿起手機,跑到了外面。

    五萬塊錢的好處擺在面前,王經理動心了。

    她不打算把到嘴的肥肉讓出去。最划算的做法,就是盡快調集資金,把房子從陳婆手上買過來。反正陳婆要賣房子,至於賣給誰,陳婆並不關心,只要能夠盡快拿到錢就行。

    ……

    區警察局,刑警隊辦公室。

    黃河嘴裡叼著抽了一半的煙,歪著頭,瞇著眼睛,在電腦上查閱著一份份資料。

    警局與各轄區派出所之間都有聯網,黃河和容易就調出了事發當天二十九人民醫院上報的死者存檔。劉天明說的沒錯,死者的身份根本無從查找。沒有姓名,沒有地址,甚至身上沒有攜帶任何能夠表明其工作或者身份的物件。

    派出所當日已經做過初檢,死者身上沒有鑰匙之類的物品,所有口袋都是空的。說起來,也是醫院方面做事情粗心大意。當時收治了病人,對方家屬也交了一定數量的診費。按照正常情況下的邏輯,肯定會很快有人到醫院處理相關手續。然而問題就在這兒,直到病人死亡當天,根本沒人來看過他。

    至於王旗營那個城中村……黃河也按照劉天明所說的地址調查過。那裡都是出租房。更可氣的是,劉天明和小吳當時找到病人的那間屋子,已經重新裝修之後租了出去。對於上一任租戶的信息,就連房東自己也莫名其妙,一問三不知。

    他根本沒找對方要過身份證。總之,只要對方給錢,就能在這裡住下來。

    這種事情根本就沒辦法查。

    看著電腦屏幕上無法追查的簡略文檔,黃河身體往後一靠,雙手往上,長長的伸了懶腰,很是無奈地搖搖頭,自言自語:“老同學,你說的這個人根本就找不到。那些額外多出來的醫療費,恐怕只能是你自己兜著嘍!”

    正說著,一個年輕的實習警察風風火火跑進辦公室,很是急促地問:“黃警官,齊隊長在嗎?”

    “齊隊今天一早就出去了。”

    黃河認識這個姓羅的年輕警員:“織金營村那邊一直都在報村民牲畜失蹤的案件。最近一段時間忙得要死,下面派出所也是人力不足。這不,就連找牲口的案件,都要我們刑偵科出人解決。我是臨時回來找材料,等會兒還得去織金營那邊接隊長去。”

    這話倒是不假。

    最近的各類刑事暴力案件太多了。比起往年這個時候,足足增加了好幾倍。不是傷人就是殺人。雖說案情簡單,處理起來卻很麻煩。因為凶手都很瘋狂,都在拒捕。

    警員小羅雙手扶著門框,喘了口氣,認真地說:“黃警官,你趕緊打電話給齊隊長。土觀河那邊出事了,下游罐子村口發現了一具屍體。派出所那邊已經有人過去了,讓咱們刑偵隊派人到現場勘察。”

    ……

    齊元昌的動作很快。黃河駕著警車來到罐子村的時候,他已經離開織金營,來到了發現屍體的土觀河口。

    事發現場已經拉起了警戒線。因為這里地處偏僻,幾乎沒有圍觀者。偶爾有人遠遠看見,也會被派出所民警早早勸離。

    齊元昌蹲在河邊,默默注視著剛剛從河裡打撈起來的屍體。

    黃河小跑著湊過去,問:“齊隊,現在是什麼情況?”

    齊元昌側過身子看了他一眼,目光還是迴轉到屍體身上,淡淡地說:“你自己看吧!”

    這是一具裸屍。

    已經無法看清楚具體性別。一方面是因為屍體高度腐爛,至於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屍體殘缺,並不完整。

    整個頭部都被撕爛,只有右側臉頰還殘留著部分皮肉。從脖頸到腹部,大部分肌肉已經消失,露出整齊排列的肋骨。黃河沒有看到內臟,也許屍體漂在河裡的時候,這些部位就已經散開。繼續往下,陰部和大腿上的皮肉也是七零八落,白色韌帶散落開來,足趾部分皮膚被泡得發白,腫脹程度非常嚴重。

    “死者為女性,大約三十歲左右。具體死因不明,生前應該遭受過暴力毆打。體表皮膚和肌肉組織遭到嚴重破壞。究竟是生前遭到虐待?還是死後被虐屍?還需要法醫科的同志進一步檢驗。”

    身為警察,尤其還是刑警,黃河通過骨骼對屍體進行判斷的基本功還是有的。他從衣袋裡取出兩隻口罩,一隻遞給齊元昌,一隻自己戴上,忍著令人欲嘔的惡臭,慢慢做著分析。

    “基礎檢驗已經做過了。”

    齊元昌也被這股濃烈的惡臭熏得受不了。他站起來,走到上風位置,摘下口罩,長長呼了口氣,認真地說:“你來晚了,基礎檢驗單已經報了過來。屍體表面留有大量動物囓咬痕跡,肌肉撕裂情況嚴重。還有就是內臟,附近河道裡都沒有找到。”

    “動物囓咬?”

    黃河被這種說法嚇了一跳:“隊長,你的意思是,她是被吃掉的?”

    齊元昌面色陰沉地點點頭:“撕咬的痕跡非常明顯。法醫科那邊還在做進一步痕跡測試,才能最終確定究竟是什麼動物。不過,能夠把一個成年人吃成這個樣子,恐怕區區幾條野狗是做不到
的。”

    這是一種慣性思維。

    附近的郊區不可能有狼、獅、虎之類的猛獸。既然痕跡初步鑑定結論為撕咬,那麼只可能是野狗造成。畢竟,狗也是屬於獸類。

    黃河遠遠看著躺在地上面目全非的屍體,很是有些惋惜:“這女人死得真慘,身上連件衣服都沒剩下。要查找死者家屬很困難。而且就算是找到了,家屬恐怕也會覺得難以接受。”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26 PM

第四十六節 從慈祥到飢餓的轉化

    齊元昌點點頭,悶聲悶氣地說:“是啊!哪怕就算是遇到歹徒被殺,只要抓住罪犯,對於死者家屬多少也有個交代。現在這種狀況真的很慘,連個全屍都沒有,唉……”

    正說著,旁邊警車後廂上跳下來一名身穿白衣的警察。他走到兩人身邊,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想了想,還是認真地說:“齊隊,詳細的檢驗,還得等到回去以後才能得出結論。不過,就現場勘查的結果,還有照片對比,我覺得還是給你提前打個招呼,你有個心理準備比較好。”

    齊元昌不覺怔了怔,片刻又恢復正常:“沒事的,你說吧!”

    法醫摘下眼鏡,摸出手帕仔細地擦著,又看看躺在不遠處的屍體,嚴肅地說:“死者體表的殘留的撕咬痕跡,不是獸類所造成。它們與人類的齒痕非常吻合。”

    齊元昌呆住了,黃河也是一樣。兩個人不約而同,異口同聲問道:“你說什麼?”

    法醫非常肯定地點點頭,壓低了音量:“死者是被吃掉的。被人吃掉的。”

    ……

    劉天明感覺自己越來越像是一隻蝙蝠。白天上班都呆在辦公室,彷彿蝙蝠在洞裡睡覺。到了夜晚,就開始四處活動。

    頭孢曲松鈉溶液在註射針筒裡看起來就是一個透明指數。除了使用者本人,恐怕誰也不會明白這種抗生素的真正效果。半小時之內,劉天明給陳婆注射了三次。這當然是為了盡可能補足陳婆白天無法注射的藥量缺額。可如果換了是正常人,如此高濃度的藥液注入體內,足以引起一系列不良身體反應,進而致死。

    陳婆一邊用藥棉按住手臂,一邊慢慢活動著。她看著正在收拾注射用具的劉天明,微笑道:“謝謝!”

    劉天明抬起頭,咧開嘴,露出兩排很白的牙齒:“陳醫生,你太客氣了。”

    陳婆臉上的微笑仍在繼續。手臂上的出血點已經止住,她把藥棉順手扔進旁邊地上的垃圾桶。站起來,走進臥室。等到出來的時候,手裡已經多了一個沉甸甸的黑色皮包。

    當著劉天明的面,陳婆把皮包拉開,裡面全是一摞摞整齊捆好的紅色百元大鈔。

    “這裡是六十萬,你先拿去用吧!”

    陳婆說話的聲音很輕,也很平靜。劉天明卻感覺有些發懵。看著那些一捆捆的錢,他聽見自己呼吸聲忽然變得粗重起來。

    太多了……劉天明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麼多的錢。

    這與電影裡豪賭的場景完全不同。屏幕上那些從箱子裡直接倒在賭桌上的鈔票,感覺就像是毫無價值的紙。因為它們畢竟不是真的,距離現實生活是那麼的虛幻。電影裡一擲千金的豪賭讓人看了很爽,無論輸贏都與自己沒有任何關係。可是現在,整整六十萬,就這樣很直接的擺在劉天明面前。

    他知道陳婆是個和善的婦人。陳婆前天晚上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劉天明真的很感動。但他下意識的認為,那不過是表面上的客套罷了。雖說自己與陳婆都被感染,可是就此前的關係而言,仍然只能算是相交不多的醫院同事。

    “這……這,這實在是……太多了。”

    劉天明有些語無倫次。他從巨量金額鈔票的震撼中清醒過來,本能的想要拒絕,心裡卻也有些不捨。這不奇怪,這才是正常人應有的表現。

    陳婆一直在微笑。她什麼也沒有說,直接把拉鍊拉起,將整個皮包塞進了劉天明懷裡。

    “先拿去用。我這裡還有。不夠的話,我再想辦法。”

    這番話倒不是隨口客套。昨天賣房子的錢陳婆自己留下了一部分。算起來,應該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能夠維持她和劉天明兩個人的藥品需求。陳婆覺得,活到自己這個歲數,其實很多事情早已看開。丈夫死了,兒子也死了,親戚們早已不在來往,世界上就剩下自己孤零零一個。偏偏這種時候,還被病毒感染。

    陳婆並不怕死。她只是覺得有點兒遺憾。好幾年前,陳婆就曾經考慮過立下一份遺囑,等到自己去世以後,委託公證機構把所有遺產捐獻出去。不過,現在賣掉一套房子用於治病,也算是花在自己身上。何況,她對劉天明這個年輕人很有好感。因此,並不介意幫助他。

    劉天明抱著皮包,覺得很燙手。

    這可是整整六十萬塊錢啊!很大的一包。

    “陳醫生,這,這真的不行。太多了,實在太多了。”

    陳婆耐心地勸說著:“小劉,我也是把你當做自己人。叫你拿著就拿著。我老了,這些錢放在你那裡,也就等於是放在我這裡。反正,你和我都需要買藥,以後遇到什麼問題,我也得找你才能解決。別想那麼多,拿去用吧!”

    劉天明仍在堅持:“陳醫生,話不能這麼說。這都是你的辛苦錢,總不能就這樣全都給了我。不行不行,這真的不行!”

    陳婆頗有些無奈地笑笑,她此前已經料到,想要說服劉天明拿走這些錢,恐怕還是要費一番功夫。就在陳婆張開口,打算繼續勸說的時候,臉上表情忽然微微有些變化,眼眸深處閃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年輕人,做事情怎麼這麼不干脆?”

    忽然,陳婆從椅子上站起來,不由分說,直接把裝錢的皮包重重塞進劉天明懷裡。她的動作有些粗暴,臉色也不太好看。劉天明覺得應該是自己剛才那些話使得陳婆生氣了,一時間也不好推辭,只能抓住皮包,任由陳婆推搡著自己的背,一直送到了門口。

    這變化來的很突然,劉天明覺得很不適應:“陳醫生,你怎麼了?這錢……你還是收回去吧!”

    “我有些事情需要處理。嗯,我忘記告訴你了,等會兒有個朋友會過來,最好不要讓他看見我們在一起。”

    陳婆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難看,用力拉開房門,毫不客氣的把劉天明退出了門外。房門即將關閉的一剎那,陳婆才彷彿是想起了什麼,用略微帶有歉疚的語氣說:“小劉,今天我是真的有事情。這些錢你先拿去用,用不著擔心我。嗯,明天這個時候,還是過來幫我打針吧!”

    說完,不能劉天明回答,陳婆“砰”的一下關上了門。

    一秒鐘也沒有耽誤,陳婆飛快的衝進廚房,俯低身子,將整個頭部完全置於水池裡,迅速伸手擰開水龍頭開關。

    頓時,冰涼的冷水從頭頂“嘩嘩”之下,浸沒了頭髮,撞擊著頭皮,然後順著頭顱邊緣滾落下來。

    冷水沖刷顯然沒有產生任何效果。陳婆把頭從水池裡抬起的時候,看見掛在對面牆壁上的圓形鏡子裡,反射出自己現在的模樣。

    眼睛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充滿了血絲。這一定是在幾秒鐘內發生的變化。自己剛剛把劉天明送出門外,如果他還在,一定會發現這種異常。

    臉色紅得可怕,彷彿隨時可能滲出血來。感覺整個身體滾燙無比,一股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熱氣在體內升騰,燃燒著四肢,炙烤著身體每一個角落。

    張開嘴,陳婆看見了腫脹發紅的牙齦。齒縫中間滲出了血絲,但並不覺得疼痛,只是覺得口腔裡彷彿多了些東西,舌頭活動起來很不方便。

    我餓,我要吃東西!

    變化是從幾分鐘前開始的。

    那個時候,陳婆已經把裝錢的皮包交到了劉天明手上,不可避免觸碰到了他的手指。

    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陳婆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我餓,我要吃掉他。

    陳婆不知道這是感染體之間近距離接觸的獵食本能。劉天明此前也產生了類似的心理。距離因素非常關鍵,只有在不同感染體之間非常接近的情況下,才會引發原始的生物本能。不過,這種情況完全可以避免,也可以通過其它方式予以消除。

    劉天明不知道陳婆體內的變化,陳婆也不明白這種變化來源於被病毒寄生的細胞。她只是覺得想要吃掉劉天明。這種慾望是如此強烈,甚至就連身體也被逐漸控制。驚恐、無奈之下,陳婆只能以最粗暴的方式把劉天明攆出去。

    強烈的飢餓感折磨著大腦。這裡應該是整個身體的控制中心。可是現在,來自體內各個器官,乃至身體各個部位對於食物的強烈需求,已經導致大腦神經中樞失去了作用。就像不服從當權者管制的一群暴徒,從社會最底層開始造反。每一個細胞都在吶喊,每一段基因都在扭曲,都在發出內容相同的可怕咆哮。

    餓!

    餓!

    餓!

    給我吃的,我要吃東西!

    陳婆感覺自己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聲音被擋在喉嚨裡面,突然之間腫脹起來的脖子使她一陣發噎。心臟也跳得很厲害,強烈的速度加快了血液流動,手腳各部分肌肉力量在瞬間增強。

    細胞在給寄主身體的每一部分提供能量。這是即將發起暴力攻擊的信號,也在逼迫著大腦立刻下達獵食攻擊令。

    陳婆可以感覺到,劉天明還在外面,並未走遠。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27 PM

第四十七節 幻想著自己是房東,是一種病

    那是我們的食物,是我們的獵物!

    抗生素已經壓制不住病毒的狂化。它與寄主體內的細胞之間已經連成一體。陳婆心跳頻率快得嚇人,她甚至可以聽見胸膛裡清晰可辨的心跳聲,緊湊密切,威逼著自己,狠狠撕扯著來自大腦極為微弱,但又無法忽視的控制命令。

    陳婆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的新婚之夜,也就是自己從少女變成婦人的那個夜晚。

    她甚至想起了何大山。

    那是最近一段時間才發生的事情。就在停屍間辦公室裡那張床上,那個體格健壯如牛的男人,用最野蠻的方式,讓自己重新感受到了一個女人所需要的生理安慰。

    可是,那是一種強佔,一種雄性荷爾蒙的釋放結果。

    陳婆思維變得混亂了,可是強烈的飢餓感絲毫沒有消除。

    她踉蹌著腳步,扶著牆壁,跌跌撞撞朝著里屋走去。在冰箱面前,陳婆停下腳步,拉開冰箱,瞪著發紅的雙眼,急不可待從裡面拿出一大碗表面泛著鮮紅色的生牛肉。

    沒有絲毫猶豫,陳婆張開嘴,帶著說不出的急迫與瘋狂,朝著碗裡已經切好的牛肉塊狠狠咬了下去。

    她沒有告訴劉天明,其實自己一直在偷偷吃肉。

    大量服用抗生素似乎沒有什麼效果,也無法緩解陳婆體內的飢餓感。最近一段時間,她的食量已經成倍增加。之所以想到要賣掉房子,一方面是為了借錢給劉天明,另一方面也是陳婆自己需要。

    被病毒感染的細胞也很挑剔。它們不太喜歡豬肉,更喜歡牛肉。

    前天,十公斤。

    昨天,十一公斤。

    今天早上,陳婆一口氣買回來二十公斤。

    晚市的肉攤已經用不著再去光顧。陳婆發現,如果早上去買肉,甚至可以從肉販那裡用很便宜的價錢買到牛肝。這種食物更對自己的胃口。

    隨著瘋狂野蠻的大口吞嚥,體內的飢餓感也在逐漸減輕。嚥下最後一口血糊糊的牛肝的時候,陳婆終於從瘋狂狀態下清醒過來。她關上冰箱,神情木然地轉過身,重新返回到水池前。

    混身上下都是血。大口吞嚼牛肉的時候,很多血污濺在了衣服上。陳婆放開水龍頭,沖刷著手上的污物,然後從旁邊拿起一把梳子,慢慢梳理著自己的頭髮。

    劉天明說過,抗生素可以抑制感染。

    可是,這些藥似乎對自己沒有任何效果。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

    上班一族都喜歡每週例行的休息時間,何大山也不例外。

    除了崑劇花燈,他其實沒有太多的喜好。

    當然,這只是一種表象。何大山喜歡的東西很多。比如賭博,比如喝酒,比如髮廊里花枝招展的洗頭妹……

    地鐵開通以後,無論想要區城市的哪一個地方,都變得簡單快捷。不需要等公共汽車,因為地鐵從來不會讓你在站台上傻兮兮的等上半小時乃至一個多鐘頭。可是何大山就是喜歡公交車,不喜歡地鐵。原因很簡單————五元錢的車費與一元錢的車價,區別太大了。

    杏花巷這個地方,何大山來過很多次。

    這裡位於市中心,旁邊就是繁華的商業區,周圍還有兩所小學,一所中學。雖說這些年舊城改造已經拆掉了一大批房子,又新蓋了很多。可是在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之間,仍然還有不少從上個世紀就存在至今的舊屋。

    陳婆的那套房子就在杏花巷。城建公司已經很多次派人過來與居民接洽拆遷事宜,只是雙方在賠償問題上無法達成一致,事情也就擱置下來。這裡可是真正的黃金地段,誰都想要。

    何大山背著雙手,嘴裡哼著小曲,邁著方步,神情悠閒地走進了杏花巷。

    雖然與陳婆之間最近關係不太好,何大山卻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麼不對。何況,陳婆是出了名的綿軟性子。大家已經有過那種關係,又都是在一個單位上班,只要多花時間磨一磨,把這女人哄開心了,事情也就變得好辦。

    對於女人方面,何大山一直認為自己很有手段,也是自己身上最大的優點。

    他今天過來,是為了看看房子。

    自從知道陳婆在杏花巷這裡有套房子以後,何大山幾乎每個休息日都會過來轉一轉。在他看來,那就是自己口袋裡的東西。雖然房產證上還沒有落下自己的姓名,可那也是早晚的事情。只要勸說著陳婆願意結婚,然後等個幾年,房子錢財也就有了自己的一份。

    房門敞開著,裡面傳來嘈雜的聲音。

    何大山很詫異,身為保安人員的本能,下意識讓他覺得是溜進了小偷。正當他無比緊張拿出手機想要報警的時候,卻看見屋子裡走出一個拿著建築材料的裝修工,後面還跟著一個從未見過的中年男子。

    儘管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可是身為房子主人的責任感依然在何大山體內膨脹。他大步走過去,左手叉著腰,擋在道路中間,義正辭嚴地指著對方吼道:“餵!你們是乾什麼的?”

    裝修工和中年男子麵面相覷。過了幾秒鐘,中年男子首先反應過來,很不高興地操著本地口音,衝著何大山叫道:“咋個啦?哪樣事情?”

    何大山被這種反問所激怒,頓時加快了腳步,趕上前去。在門口位置,透過敞開的大門,何大山看見裡面還有另外幾名裝修工,正在測量地面,準備著各種建築材料。

    “哪樣事情?你們在我呢房子裡面整些哪樣?”何大山臉紅脖子粗地連聲嚷道。

    “什麼?你呢房子?”

    中年男子一時間感覺摸不著頭腦。站在那裡想了半天,才忽然反應過來,恍然大悟道:“哦!我曉得了,你是這裡原來的房東吧?”

    何大山沒有回答,只是站在那裡,臉上怒意未消,心裡卻隱隱有種不妙的感覺。

    “來,來,來,抽根煙!”

    中年男子很熱情,拿出香煙,發了一支給何大山,又忙著掏出打火機給他點上,笑著說:“我是昨天剛剛挨這套房子買下來。說起來,還是通過中介買呢。我一直認不得你就是房東。這套房子我是買下來自己住,所以今天找人過來看看,重新裝修一哈。來,進來喝杯水嘛!”

    何大山感覺大腦似乎是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暈乎乎的。

    什麼,這房子已經賣掉了?

    這,這可是足足一百多萬啊!要是再等等,拆遷公司那邊開出更好的價錢,說不定還能得到更多。

    陳婆……那個該死的賤人!

    賣房子這麼大的事情,居然也不跟我說一聲,不聲不響就把房子賣掉了。

    尼瑪的,就你那種又老又醜的貨色,老子願意上你,也就是看中了你的房子。

    現在,他嗎的全沒了!

    中年男人後面又說了些什麼,何大山根本沒心思聽。

    他鐵青著臉,怒沖沖地轉身就走。

    有那麼幾秒鐘,何大山真正是產生了想要把陳婆活活捏死的衝動。

    不行,得趕緊找到這個不要臉的老婆娘,好好問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

    夜色急速降臨。

    二十九人民醫院的夜晚與平時沒有任何分別。隨著醫院外牆上那尊大型電子掛鐘指針朝著午夜不斷貼近,周圍人流逐漸變得稀少,馬路上的車輛不再密集,行駛速度也變得很快。

    陳婆坐在地下停屍間辦公室裡,面前擺著一個飯盒,裡面裝滿了大塊切好的生牛肉。她用左手抓起一塊,塞進嘴裡。一邊慢慢咀嚼,一邊非常小心吮吸著沾上牛血的手指。

    她今天值夜班。

    飢餓感似乎隨時都在身體裡繚繞。

    既然要上班,陳婆只能把生肉帶到辦公室裡悄悄進食。她帶了三個飯盒的生牛肉,已經吃空了兩個,飢餓感卻沒有減輕多少……顯然,這些食物不夠,只能在天亮前盡可能的撐住,等到回家以後再說。

    上面樓梯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陳婆有些疑惑,連忙蓋起飯盒,拉開面前的抽屜,把這些不能被別人看見的東西塞了進去。她拿起擺在旁邊的餐巾紙擦了擦嘴角,確定沒有任何破綻,這才朝著身後的椅背慢慢靠下去,臉色平靜,與平時沒有任何分別。

    儘管何大山很憤怒,但他腦子還算清醒。

    他知道,這種事情如果在公開場合叫嚷起來,自己根本佔不到半點理由。還好,那個該死的賤婆娘今天值夜班,再停屍間那種幾乎沒人去的地方,自己應該好好跟她談一談。

    窗戶外面,出現了何大山魁梧的身影。

    他其實很小心。

    從最上層的樓梯開始,何大山就躡手躡腳慢慢走下。停屍間辦公室的窗戶開著,燈光反射映照出陳婆模糊的投影。他看見陳婆在那裡吃東西,也看到房間裡除了陳婆之外,再也沒有別人。

    確定了這一點,何大山才放放心心走下來,腳步聲自然也就能夠讓陳婆聽見。

    尚未等他坐下,陳婆已經張口說道:“你來這里幹什麼?出去,這裡不是你來的地方。”

    何大山很惱火,只是努力控制著,沒有在臉面上顯露出來。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27 PM

第四十八節 不結婚,老子就打死你

    他盡量使自己語調變得溫和:“我,我知道你今天晚上值班,所以過來看看你。”

    以前,何大山就是用這種法子接近陳婆。夜班時間很無聊,陳婆自己也覺得孤寂。能夠有個人過來陪著說說話,時間也就不會覺得那麼難熬。

    “謝謝!我不需要。”

    陳婆的回答很冷淡,完全是致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我很忙,你還是走吧!”

    “呵呵!忙?”

    何大山彷彿是聽見了一個笑話:“不就是在這裡守著那些死人,有什麼好忙的?”

    陳婆臉色依然平靜:“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談話陷入了僵局,何大山無論說什麼,陳婆都是不理不睬。他覺得有些尷尬,更多的卻是惱怒。停頓片刻,何大山非常誠懇地說:“我覺得,咱們還是和好吧,你也不要再鬧了。那天的事情,是我的錯,我不該喝那麼多的酒。嗯……我道歉,我向你賠禮道歉,好嗎?”

    陳婆有些意外,用狐疑的眼光注視著何大山。

    據她所知,何大山是個頗為驕傲的男人。尤其是在女人面前。這種低三下四的態度,恐怕是他真心後悔,想要認錯。

    想到這裡,陳婆臉上的冷意消退了一些,語調也變得緩和下來:“那件事情我都已經忘了。算了,還是不要提了。”

    擺在抽屜裡的生牛肉有股特殊的氣味。儘管有飯盒蓋子擋住,陳婆還是若有若無聞到淡淡的血腥。這股味道刺激著細胞,刺激著神經中樞。她覺得自己又餓了,只是礙於何大山坐在對面,無法進食。

    “你還是走吧,要是有人看見就……”

    “我聽說,杏花巷那套房子被你賣掉了?”

    兩個人都在同時說話,中間沒有一秒鐘的誤差。陳婆急著想要趕走何大山,後者也是為了財產的事情心神不定。在很短的時間裡,都沒有意識到彼此在說些什麼,都以為自己首先開口說話。兩種聲音,兩種不同的語調在停屍間辦公室狹窄的空間裡迴盪。等到兩個人忽然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的時候,幾乎也是在同一時間閉上了嘴。

    這個該死的婆娘一直在攆我走!

    杏花巷的房子是我的,跟你有什麼關係?

    何大山腦子裡的怒火越燒越旺。

    陳婆本能的察覺對方話裡有問題,緊緊皺起了眉頭。

    何大山反應很快,連忙糾正了自己的口誤:“嗯,那個,你是不是缺錢?你應該告訴我一聲啊!怎麼自己偷偷摸摸就把房子賣了呢?”

    這種說法沒什麼錯誤。可是聯繫何大山前後不同的表現,任何人都會對他的動機產生懷疑。

    “那是我的房子。”

    陳婆一字一頓地說:“至於賣掉還是留著,都是我自己的事。”

    何大山表情很是尷尬:“我,我也是好心。那房子很值錢,還是留著比較好。你要是錢不夠用,我可以給你啊!以後咱們倆結婚,那套房子裝修一下就可以住,多好……”

    結婚?

    陳婆不禁有些好笑。說真的,她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與何大山之間的關係,最多也就是兩個人相互需要。結婚……如果在那天以前還可以考慮。現在看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我不會跟你結婚。”

    陳婆停頓了一下,似乎是覺得這種說法有些過於嚴苛,於是轉換了口氣:“我不會跟任何人結婚。雖說咱們之間有過那種關係,也不能說明什麼問題。”

    這種說法讓何大山神情一片茫然:“不結婚?怎麼,你家裡還有什麼親戚?”

    陳婆眉頭皺得更深了。她不明白何大山究竟想要表達什麼意思。

    深深的失望籠罩著何大山,只是他心裡仍然抱有最後一絲希望:“就只有你一個人,你的房子以後該怎麼處理?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任何一個腦子正常的人,都不會當面說出這種話。

    何大山也是財迷心竅,再加上白天在杏花巷那邊親眼看到房子換了主人,倍受打擊,這才口不擇言,一股腦把心裡想的全部說了出來。

    陳婆終於明白了對方的意圖和心思。她微微張開嘴,很是驚訝地看著何大山。過了近半分鐘,才緩緩搖著頭,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與不屑,認真地說:“房子的事情,用不著你關心。我已經立過遺囑,死了以後,所有東西都會捐出去。”

    “什麼?”

    這消息如同怒雷一般在何大山耳邊炸響。

    財產捐獻?

    這個名詞何大山當然聽過。

    按照他的理解,就是白白把屬於自己的東西無償交給另外一個人。什麼狗屁道德,什麼見鬼的高尚情操,統統都是他嗎的狗屎。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錢才是最管用的。有錢,就有女人,就有一切……可是,現在這個姓陳的賤貨,這個跟老子睡過覺的臭婆娘,居然想要把所有財產全部捐獻出去!

    尼瑪的,你以為老子是看中了你的相貌和身體嗎?老子隨便花上幾百塊錢,就能找個水靈靈的女人陪老子睡覺。臭婆娘,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模樣,又老又醜,混身上下全是皺紋。老子當初也是咬著牙跺著腳才憋著口氣上了你。要不是看在那兩套房子的份上,老子連話都懶得跟你多說。

    所有希望在一瞬間徹底消失。再也沒有比這種是事情更沉重的打擊。何大山絕望了。他鼻孔裡喘著粗氣,臉色鐵青,雙手杵著桌面慢慢站起來。彷彿一頭被激怒的山熊,居高臨下,用惡狠狠的森冷目光死死盯住陳婆。

    “你這個給臉不要臉的賤貨!老子今天最後給你一次機會。”

    何大山感覺雙臂的肌肉正在因為狂怒而膨脹:“明天就跟我去民政局辦結婚手續。不然的話,老子就打死你,現在就打死你!”

    陳婆安靜地看著氣急敗壞的何大山,感覺有些好笑。

    這個男人居然威脅說要打死我。而且,狠話就跟自己那天對他說過的一樣。

    這就是曾經像癩皮狗,涎著臉,搖著尾巴湊過來求歡的那個男人。

    原來,他的所作所為,僅僅只是看中了我的財產。就是這麼簡單。

    真是滑稽,我原本還以為他是個好人,覺得他不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想到這裡,陳婆不由得笑了。

    她的確是有發笑的理由,也有這個資格。

    上一次,何大山在家裡喝醉酒的時候,自己曾經想要把他吃掉。他是一種食物,是能夠填飽自己飢餓身體的食物。哈哈哈哈……事情真的很奇妙,一個食物,一塊會活動的肉,居然威脅著獵食者,說是要把自己活活打死。

    這就跟一隻母雞扇動翅膀叫囂著,說要把男主人按在地上強姦那麼滑稽。

    “笑?笑尼瑪個逼!”

    陳婆的態度越發激怒了何大山。

    他極其蠻橫地捲起袖子,想要伸手過來抓住陳婆的衣領,卻被橫放在身前的辦公桌擋住。這種時候,何大山腦子裡全是怒火和瘋狂。如果換了白天,他根本不敢這麼做。可現在是深夜,停屍間也不會有人過來。

    必須給這個該死的臭婆娘一個教訓!

    腦子裡這樣想著,何大山咬著牙,雙手抓住辦公桌左右邊緣,將整張桌子當場抱起,在空中轉了個圈,重重砸落在旁邊的地上。

    他需要顯示實力,需要用這種野蠻狂暴的方式表現力量。

    如果陳婆這個女人仍然不識好歹,那就掄起拳頭揍她一頓。按照老家村子裡那邊的規矩,老實聽話的女人,都是被男人用拳頭打出來的。

    這一切發生的很突然,陳婆根本來不及阻止。

    就在桌子從空中掠過的時候,因為角度的關係,出口朝下的抽屜“嘩啦”掉了下來。裝在抽屜裡的各種雜物也散落得了一地。

    “哐啷!”

    金屬飯盒砸在水泥地面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飯盒蓋子鬆開,裝在裡面的生牛肉蹦跳出來。一塊塊碎肉在地板上翻滾,沾上灰塵與污垢,在昏暗的燈光下,肉塊顏色變得越發鮮紅。

    這是什麼東西?

    何大山下意識的把視線集中到發出聲音的方向,清楚看見了滾落在地上的那些生牛肉。

    陳婆的眼角微微有些抽搐。牛肉的血腥味散開,身體裡的飢餓感變得更加強烈。她強忍著想要活活擰斷何大山脖子的衝動,連忙走過去,蹲下身子,把一塊塊牛肉從地上撿起,裝進飯盒。

    “你把這些肉放在這裡做什……”

    話未說完,何大山臉上的表情驟變,彷彿是看見了鬼。

    他想起來了。自己從樓梯上悄悄下來的時候,看見窗戶裡反射出陳婆的影子。那個時候,她正在吃東西。

    從辦公桌抽屜裡掉出來的所有東西都在地上。除了飯盒裡的那些肉,都是些報紙、資料夾、圓珠筆之類的雜物。

    沒有任何可吃的東西。

    而且,那些肉顯然都是生的。

    何大山忽然聯想起老家村裡那些關於鬼怪的傳說。小時候聽老人講,看山守墳的人在死人多的地方呆久了,或多或少都會有些不正常的變化。當然,那都是毫無根據的傳說,是大人用來嚇唬小孩子的鬼故事。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28 PM

第四十九節 高空墜落

    僅僅只是傳說嗎?

    何大山並不這樣認為。

    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

    陳婆長久以來一直負責看管醫院停屍間。說好聽了,是醫院的管理人員。說得不好聽了,就是一個看守屍體的孤老婆子。

    沒錯,我那個時候沒有看錯,她的的確確是在吃東西,在吃肉!

    何大山並不認為飯盒裡的那些肉塊來源於某種家畜。

    在這種地方,又是深更半夜,誰會端著這麼一飯盒肉當做點心?

    還有,那是生的!是生的啊!

    是屍體,一定是旁邊冷櫃裡的屍體!

    這個臭婆娘,這個怪物,她……她居然吃冰櫃裡的死人!

    何大山對於整件事情的理解,完全是按照他自己的固定思維進行腦補。這也不完全是他的錯。在這樣的環境裡,他只能是產生這樣的認識。

    陳婆沒有想到那麼多。她只是惱怒何大山的粗魯野蠻,弄髒了自己的晚飯。這些生牛肉收拾起來很麻煩,而且自己也的確是餓了。陳婆有著潔癖,即便是感染變異之後,仍然保持這種習慣。她一邊撿拾牛肉,一邊想著應該把牛肉去水龍頭下面清洗乾淨,然後再吃……

    突然,何大山連連後退幾步,轉過身,以最快的速度發足狂奔。陳婆連忙從地上站起,追了過去。

    “你站住,你給我站住。”

    這一切都需要解釋。儘管陳婆已經決定中斷與何大山之間的關係,可他畢竟看見了擺在抽屜的牛肉。無論如何,這件事情都要用合乎邏輯的的藉口做出解釋。陳婆不想把事情鬧大,也不願意讓其他人對此有所猜疑。

    可用的藉口很多。比如這些牛肉是晚市上買回來,暫時放在這裡。或者假託是某人之前過來看望自己,順便帶來的禮物。

    就算是被何大山看見了之前自己吃生肉的那一幕,也可以用這是自己習慣之類的說法搪塞過去。

    總之,必須先抓住何大山,讓他冷靜下來,聽自己把話說完。

    陷入驚慌恐懼之中的何大山沒有分辨方向,衝出辦公室以後直接朝著停屍間方向跑去。等到幾秒鐘後清醒過來,想要回頭已經來不及了。陳婆就跟在後面。她陰沉著臉,手上沾滿了從那些生肉上擠出來的血,朝著自己步步逼近。

    “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

    “你別過來!不要過來!”

    何大山語無倫次地尖叫著,雙眼瞪大到了極致,彷彿陳婆就是老家傳說中可怕的食屍鬼。他的雙手在空中拼命亂舞蹈,彷彿是想要抓住某種能夠救命的東西。

    陳婆覺得很是無奈,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才能製止對方:“不要叫,那都是些牛肉,是牛肉!”

    “不,不可能!”

    何大山根本不相信這種解釋。他已經退到了牆邊,身體緊挨著牆壁,旁邊就是巨大的屍體冷櫃。他額頭上全是冷汗,身體顫抖幅度越來越大。手指觸摸到冰涼金屬冰櫃表面的時候,內心深處的恐懼也就放大到了最頂點。

    “你,你居然吃人。”

    何大山飛快地看看旁邊的屍體冷櫃,又用無比恐懼的目光看著陳婆,結結巴巴地叫嚷著:“你吃了他們,你……是你吃了他們!我看見,我看見了!”

    陳婆已經無法忍受這個傢伙,怒吼道:“我沒有!再說一遍,那些都是牛肉!”

    這聲音沒有對何大山造成威懾效果,卻刺激著他,忽然之間產生了新的求生慾望。

    何大山從上衣口袋裡飛快摸出手機,哆嗦著雙手,按動一個個數字鍵。他的牙齒在“格格”打戰,嘴裡無比恐懼地自言自語:“報警……我要報警,我要報警。”

    深深的恐懼感瞬間從陳婆腦子裡冒了出來。

    警察一旦介入,事情會變得更糟。

    來不及多想,她右腿發力,朝著手忙腳亂正在撥弄手機的何大山猛衝過去。陳婆力氣很大,揮動拳頭砸中了何大山左邊臉頰。他的雙手一鬆,手機滑落在地上,臉上濺開一條從鼻孔中間飛出來的血痕。

    何大山背靠牆壁,掙扎著站起。陳婆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手機,很是惱怒地註視著他。

    “別過來,求求你,不要過來。”

    何大山一直在苦苦哀求。這一拳,讓他徹底認識到了自己與陳婆之間的差距。很多之前遺忘的事情也在腦海裡迅速被翻找出來。何大山想起了自己喝醉的那個夜晚,在房間裡被陳婆狠狠揍了一頓,然後像垃圾一樣扔出來……顯然,這個婆娘的力氣很大,自己根本不是對手。

    是的,她就是個怪物。只有怪物才會有如此巨大的力量。

    陳婆盡可能讓自己不去想吃掉何大山的那些血腥畫面。她連做了幾個深呼吸,努力控制著發熱的身體,壓低音量,認真地說:“不要怕,事情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我其實沒有……”

    不等她把話說完,何大山再次尖叫一聲,整個人借助從身後牆壁上反彈的力量,朝著陳婆身體左側的空處猛撲過去。

    他要逃跑。

    何大山根本不相信陳婆說的這些話。

    他的動作夠快,陳婆一時間根本無法攔住。突如其來的變化,使陳婆產生了前所未有的狂怒感。她喉嚨裡發出狂暴無比的低吼,什麼想要把事情解釋清楚之類的念頭瞬間消失,眼睛裡只有正在朝著不遠處樓梯口狂奔逃命的何大山背影。

    這一刻,這個男人,已經變成了陳婆眼中的食物。

    衝!

    暴喝一聲,陳婆眼裡釋放出一股兇殘的冷光,身體朝前傾斜,速度加快,如同脫膛而出的砲彈,朝著何大山筆直襲去。

    在醫院這種單位,保安人員都要接受一段時間的格鬥訓練。何大山也是如此。儘管在副隊長這個位子上呆了不少年,但他多多少少還有那麼一點點當年留下的格鬥底子。他聽見了身後迫近的腳步聲,也知道自己不是陳婆的對手。就在危急關頭,何大山猛然想起了一件事,連忙將身體朝著左邊牆壁狠狠側過去,讓出通道右邊大部分空間。

    這動作很突然,陳婆一時間根本剎不住腳。巨大的慣性力量牽引著身體,從避開攻擊的何大山旁邊掠過,筆直撞向正前方的牆壁。

    在那個位置,水泥地面上有一個洞。

    準確地說,應該是一條至今超過八十公分的塑料管道。

    在大革命時期,這座城市很多地方都建有地下防空洞。這些軍事設施非常堅固。為了抵擋可能來襲的飛機轟炸,防空洞建得很深。等到社會進入全面發展時期,這些防空洞大多被拆除,上面也建起了高大的新樓。

    停屍間地面上的大樓就屬於這種情況。因為地下防空洞年月久遠,無論填埋還是改造,都顯得很不合算。按照前面幾任醫院領導的觀點,這種地方應該要合理加以利用,直接封閉就太過於浪費。因此,在停屍間通道盡頭,還留有這樣一個通風管道作為連接。

    何大山反應很快。陳婆的身體剛剛從身邊掠過,他立刻猛追過去。陳婆根本想不到事情會有這樣的變化。猝不及防之下,整個人重重撞上牆壁。反彈回來以後,不偏不倚掉在了通風管正上方。

    她完全失去了平衡,滿臉驚慌,雙手在空中揮舞,想要抓住任何可能支撐身體,能夠爬上來的東西。

    管壁內部實在太滑了,沒有絲毫可供踩住的支點。陳婆雙腳在管子裡亂蹬,右手拼死扣住與通道地面齊平的水泥管口,臉上全是恐懼和急色,不顧一切地喊叫著:“救救我。快,快把我拉上來。 ”

    何大山從地上艱難爬起來,喘著粗氣,心有餘悸地走過來,低頭看著掉進通風管裡不斷掙扎的陳婆,臉上的神情很是古怪,手上卻沒有任何動作。

    平心而論,他很想把這個女人救起來。可是,腦海裡卻有一種本能的抗拒。

    她吃人,我看見了她吃人。

    理智卻告訴何大山這種事情不太可能。否則的話,陳婆之間根本不會手下留情。

    到底救她?

    還是不救她?

    何大山就這樣猶豫著。

    陳婆在這種情況下不可能支撐太久。幾秒鐘後,她感覺手指徹底失去了力量,大腦也變得一片空白,身體不受控制的往下墜落,氣流在身邊“呼呼”上升。

    有那麼幾秒鐘,陳婆忽然想起了當年在學校裡的時候,課本上那篇比薩斜塔兩個鐵球同時落地的故事。

    “嘭————”

    沉悶的撞擊,從深深的管壁底部傳來。沒有尖叫,沒有呼喊,一切都在撞擊過後恢復死寂。

    何大山忍住面頰上火辣辣的痛,彎下腰,蹲在通風管旁邊,往下看了很久。

    他是醫院裡的保安副隊長。對於這裡的環境,多少也知道些。下面那個防空洞何大山也進去過,甚至還有里面通道的鑰匙。

    從這裡到下面,至少有三、四層樓那麼高。就這樣掉下去,不死也要變成殘廢。

    陳婆要是摔死了,那我不得承擔責任嗎?

    如果這個女人沒死,也是一樁好事情。老子就能好好控制她,逼著她跟我結婚。到時候,房子還是我的。

    直到現在,何大山還是沒有忘記房子的事情。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29 PM

第五十節 藏屍

    停屍間裡的混亂,並沒有傳到外面。

    何大山一瘸一拐爬上樓梯,偷偷跑到旁邊地面上的陰暗角落裡,看看四周沒人,這才蜷縮著身子,避開設置在醫院主要通道位置上的監控設備,沿著牆角,迅速繞到了大樓背面。

    那裡有一道小門,就是通往地下防空洞的入口。

    整幢大樓實際上建立在一個傾斜的坡面上。從最高處到坡底的落差超過十米。從這個入口進去,相當於停屍間通風管道的中下位置。何大山從后腰褲袋上解下一串鑰匙,打開門鎖,迅速鑽了進去。

    這裡已經很舊了。圓拱形的牆壁表面大多已經滲水,深綠色的苔蘚密布其中,腳下的通道卻相對乾燥。沿著長長的坡道,何大山拿出手機,點開手電照亮功能,心驚膽戰的一路往下,很快走到了防空洞底部。

    陳婆靜靜地躺在地面上,手腳朝著極其詭異的方向彎折。四散摔開的碎肉到處都是,身體下面是一大片鮮紅的血跡。

    她的衣服從中間分開,胸口有一條醒目的裂縫。何大山用手機燈光照過去,看見了隱約透出來的心臟,還有粉紅色肺泡。

    這女人顯然是上半身先墜地,摔裂了心臟致死。

    她肯定是死了。何大山站在旁邊發了好幾分鐘呆,陳婆一動不動,顯然是死透了。

    尼瑪的,人死了不要緊,問題是我怎麼辦?

    房子是肯定沒了,錢也沒了。

    何大山覺得很是恐懼。無論如何,陳婆從上面停屍間裡掉下摔死來這件事,自己都負有相應的責任。如果被人知道是自己做的,那麼醫院裡那個正式編制的名額就根本不要想了。說不定,還得被開除,然後被警察當做殺人犯抓起來。

    至於陳婆吃人肉……尼瑪的,誰會相信這種事?

    到底該怎麼辦?

    他惶恐緊張地抬起頭,四處張望,希望能夠找到某種靈感。

    忽然,視線落在三米多外的一堵牆上。

    上一任醫院領導在位的時候,何大山曾經陪同著來過這裡。院方曾經考慮過把這裡改造成為新的倉庫,只是地下滲水的問題一直沒辦法解決,事情也就擱置下來。何大山知道防空洞裡有一套夾牆。據說,這是大革命時代建造的通風設施。

    對啊!夾牆……就把屍體放到那裡面,不會有人發現。如果找到適當的機會,再想辦法弄出去。

    何大山把手機放在高處能夠當做光源的位置,抓住陳婆的雙手,拼著吃奶的力氣,拖著屍體朝夾牆方向慢慢走去。

    這婆娘真他嗎的重。以前抱著她上床的時候,怎麼沒有發現這一點?那時候她很輕啊,老子橫抱著就能扛起來,怎麼現在突然重了很多?

    何大山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這些事情。他咬著牙,把陳婆屍體從側面一條縫隙塞進了牆壁中間。做完這件事,他感覺自己快要虛脫,渾身上下大汗淋漓,手腳也一陣發軟。

    地上的各種雜物也不能留下。包括衣服碎片,還有摔落的鞋子,統統都要扔進去。

    做完這些,何大山從旁邊抱起幾塊閒置的木板,把那道縫隙死死塞住。為了讓表面與夾牆看起來沒什麼區別,他又從置物架上拿起一罐從前用剩下的廢油漆,在木板與牆壁之間抹了抹。

    地上的血跡實在沒辦法處理。不過,這裡很乾燥,滲水的位置也是在通道上方。只要過一段時間,自然也就變得顏色淡化,沒人能看得出來。

    最重要的是,這里平時根本不會有人進來。自己手上也拿著鑰匙。

    嗯,還有停屍間那邊,也需要立刻過去收拾。至少,要把辦公桌什麼放回原位,不能讓人發現異常。

    何大山感覺快要累死了,活像一條到處奔忙的狗。

    拖著疲憊的腳步,走在冷清無人的樓道裡,他忽然想起了老家那邊的婆娘。

    要是她在就好了。

    這些體力活,應該交給她來做才對。

    ……

    每月發工資的時候,總是讓人高興的日子。

    拿著裝有實習工資的牛皮紙信封,劉天明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這段時間感覺很糟糕。

    網絡上的那個神秘人徹底消失了。無論自己發出什麼樣的問題,無論在任何時間呼叫,都沒有得到回應。

    還有,陳婆失蹤了。

    這件事情在醫院裡引起了小範圍的議論。院方沒有在停屍間裡找到陳婆,家裡也沒有人,打電話也聯繫不上,說是不在服務區。

    很多人都認為陳婆是主動辭職。這年頭,這種事情太多了。都覺得這份工資收入太少,都想要輕鬆快樂的生活。各種辭職理由都有,總之就是一句話:老子不想上班,現在不是單位上開除我,而是我抄單位的魷魚。

    劉天明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陳婆與自己之間約定過,每天晚上去給她打針。怎麼可能會突然之間毫無理由失去了聯繫?

    沒有人報警。

    何況,這種事情即便報警,警察也不會予以太多關注。這畢竟不是兒童走失或者拐賣。陳婆是個成年人,有著完全的行為能力。何況,無論工作單位還是住處,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開心的事情還是有的。

    鄭小月每天中午都會過來一起吃飯。雖然誰也沒有主動說過什麼你是我男(女)朋友之類的話,但彼此心裡都明白,相互之間已經變得非常親密。

    鄭小月說了,等到過年的時候,要約著劉天明一起回家。她不是本地人,只是學校考在這邊,所以實習也就趁著這裡的方便。至於以後的工作,還是得要回到父母身邊。

    這都是以後的事,暫時還不用考慮那麼多。

    “叮鈴!”手機響了。

    劉天明點開屏幕一眼,是黃河的號碼。

    “哈羅,吃飯了沒有?”

    黃河的開場白還是放蕩不羈的風格:“我在警局裡快要餓死了,你這個混蛋,託我幫你做事,連點兒好處都沒有。識相的話,趕緊去訂上一桌好菜,慰勞慰勞我可憐的肚子。”

    從陌生到熟悉,劉天明已經習慣了黃河跳躍性的說話方式。他淡淡地笑笑:“沒問題!我請客,你買單!”

    頓時,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哀怨無比的嚎叫:“我靠!你這個沒良心的傢伙,簡直比周扒皮還狠。”

    不等劉天明回應,黃河已經在電話裡變換成正常說話腔調:“得!不跟你開玩笑了。說正經的,你上次託我幫你查的事情,到現在也沒有著落。”

    劉天明微微點頭。他已經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只不過,從黃河嘴裡說出來,還是讓他有些吃驚。這意味著,即便是藉助警方的力量,黑色病人的身份仍然是個謎。

    “找不到那個人的任何信息。”

    黃河的語氣逐漸變得嚴肅起來:“城中村那邊的房東也無法提供幫助。這種流動人口實在太多了,根本無法管理。派出所那邊已經對租戶房東進行教育,也罰了款。這都是治標不治本。至於醫院的那筆錢,只有你自己想辦法解決,我是幫不上忙。”

    “謝謝!”

    劉天明嘆了口氣,說:“不管怎麼樣,我欠你一個人情。”

    “這句話聽起來舒服,這還像句人話。”

    黃河在電話裡“嘿嘿嘿嘿”笑了起來。很快,他止住笑聲,語調再次變得認真:“說真的,這段時間外面很亂,你自己多加小心。”

    劉天明一怔:“很亂?”

    黃河“唔”了一聲: “轄區裡到處都是暴力傷人的案子,而且都是嚴重傷害之類的命案。我也是被搞得焦頭爛額,連個休息時間也沒有。你又是在醫院那種地方,還是自己多多留神。現在這些人啊,打起架來真是下得了手……嘖嘖!”

    黃河的關心,讓劉天明有種微微的感動。他張口說道:“應該都是暫時的。這樣吧,有時間就過來找我,順便請你吃飯。”

    “還是你請客我買單?”

    “呵呵!你請客,我買單!順便給你介紹一下我女朋友。”

    同樣的一句話,從不同的人嘴裡說出來,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含義。

    黃河在電話裡“哈哈”笑了起來:“你小子看來是艷福不淺啊!那好,找個機會,好好掏空你的錢包。不說了,回頭見。”

    收起電話,劉天明原本有些陰鬱的心情,隨著黃河的那些話,也忽然變得晴朗起來。

    他加快了腳步。

    既然發了實習工資,就應該給鄭小月買點禮物。女孩子嘛,都需要哄的。

    從財務科返回辦公室的路上,有一段是在兩幢大樓之間搭起來的空中通道。透過大面積的玻璃幕牆,劉天明看到了對面那棟樓位於斜下方的樓梯出口。

    他忽然想起了設置在樓梯底層的停屍間。

    自從陳婆失蹤以後,自己去過那裡兩次,都沒有找到人。據說,現在那裡的看守已經換了另外一個人。

    劉天明停下腳步,低頭注視著下面來來往往的人流。

    身體裡有一種神秘的信號在湧動著。很奇妙,也很複雜。

    我應該到下面去看看。

    不知道究竟為什麼,劉天明腦子裡產生了這樣的念頭。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29 PM

第五十一節 防空洞

    停屍間的新看守,是一個瘦瘦小小的老男人.姓孔,大概四十多歲的樣子。具體叫什麼名字,劉天明懶得問,對方也沒有說。

    隨便編了個藉口,劉天明在拿起停屍間辦公室的文件簿,裝模做樣地看了看,把本子輕輕放回原處。

    房間裡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一切還是與陳婆在的時候一樣,甚至包括椅子擺放的位置也沒有變過。

    劉天明還是有些不死心,開口問道:“怎麼,陳醫生一直沒有回來過嗎?”

    姓孔的老男人是本地人,操著一口濃重的方言,顯然對這種問題很不高興:“某來,一直某來。她回來整哪樣?聽人家說,怕是挨得相好呢老倌一起出克玩啦。”

    想了想,劉天明自嘲地搖搖頭,離開了辦公室。

    自己真是昏頭了。

    這種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的看守工作,雖說薪酬很少,卻畢竟是一份工作。很多人連飯都吃不飽,都在想法設法弄錢花。雖然是看管屍體,卻也可以按月拿到工資。比如姓孔的這個傢伙,如果陳婆回來,就意味著他必須離開。畢竟,陳婆是醫院裡有編制的老職工。而他,是臨時招聘進來的普通人。

    他恐怕每天都在燒香禱告,乞求陳婆永遠不要回來吧!

    走到樓梯拐角,劉天明正打算離開停屍間。就在抬起腳踩上樓梯的一剎那,他忽然有種說不出奇妙感應。

    那是一種吸引力。彷彿兩塊磁石,卻沒有那麼強的吸附力。非常平淡,若有若無,但的確存在著。

    與地下防空洞相連的通風口上,已經罩住了一個金屬蓋子。大小厚重與馬路上的下水道井蓋差不多,旁邊釦子上拴著一把明晃晃的新鎖。

    劉天明有些疑惑,轉身回到辦公室把姓孔的看守叫出來,指著鐵鎖和那塊蓋板,問:“我記得以前沒這個東西啊?這裡的管子也沒有被蓋住。怎麼現在就被封起來了?”

    姓孔的老男人看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說:“你說這個啊!是保衛科何隊長叫人來弄的。他說這個地方通著洞,老鼠什麼的可能會爬進來,就乾脆叫人封死,還加了把鎖。”

    是何大山封的?

    劉天明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在陳婆家門口發生的那一幕。

    他沒有繼續追問下去,沉默著轉身離開。

    劉天明有種感覺,通風管下面肯定有什麼問題。雖然沒有證據,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斷。因為,這是來自細胞的感知力量。

    ……

    四天后的夜晚,劉天明悄悄來到醫院大樓通往停屍間的入口。

    這裡有兩把樓梯。往左轉,連通著與停屍間僅有一牆之隔的三號藥庫。當初張宏良能夠聽見隔壁停屍間辦公室裡陳婆與何大山的動靜,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黑沉沉的夜幕籠罩了一切,空氣中瀰漫著醫院特有的氣味。遠處的門診大樓那邊燈火通明,不時可以看見有人走過。那裡一直都是醫院的熱點地段,大部分監控攝像頭也對準那邊。

    劉天明這幾天都在忙碌。

    他花了很多時間,與醫院工程部的那些人打起了交道。其實,也就是隨便找個藉口去工程部坐坐,聊聊天,然後晚上大家一起約了吃頓飯,再喝點兒酒……感情和友誼就是這樣培養起來。現在,劉天明與工程科那些人已經無話不說,見面也很熱絡。

    醫院地下有個防空洞,這不是什麼秘密。只是那裡沒人進去,常年封閉。劉天明看過醫院大樓結構圖紙,也去過坡道下面那個通往防空洞內部的入口。可是那裡被牢牢鎖住。在工程科里問了一圈,居然沒人有鑰匙。

    劉天明想過強行拆掉那裡的鎖,他很快打消了這個及其不明智的念頭。暫且不論是否能在防空洞裡有什麼發現,這種行為在大多數人眼裡就是破壞公物。況且,自己只是一個實習醫生,根本沒理由做這種事。

    吸引力變得越來越強烈。連續幾天,劉天明都會在停屍間外面的走廊上轉一圈。他很確定這不是錯覺,也不是大腦意識產生的虛幻。就在那裡的地下,的確有種奇怪的吸引力在召喚自己。

    非常偶然的機會,工程科里一個快要退休的老職工與劉天明閒聊,話題當然是醫院地下的防空洞。老頭忽然想起來:就在停屍間隔壁的藥庫側面,應該還有一個入口。

    “那裡其實就是個雜物間。平時根本沒人進去,都是放著當年老醫院改建時候留下來的一些垃圾。什麼破輪胎啊,舊木板什麼的。以前的人節儉慣了,那時候的醫院領導什麼也捨不得扔,可是這些東西留著也佔地方,就在防空洞上面蓋了間平房,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統統塞進去。後來大樓改擴建,也就把那件平房當做地下室,在不影響整體建築結構的情況下埋了進去。我記得那裡面有條通道,可以直接下到防空洞裡。只是時間久了,那道門也許打不開了吧!”

    按照老頭指點的路線,劉天明找到了雜物間。裡面地區是堆滿了破舊輪胎和木板,空氣中散發出一股濃烈的廢橡膠臭味。他從一團團雜物中間繞過,很快找到了被一堆舊木板蓋住的鐵門。

    表面全是鐵鏽,一條粗重的鐵鍊拴住了把手。鎖眼已經銹死,即便是有鑰匙也無法開啟。

    這難不倒劉天明。

    來之前,他已經做足了準備。

    這種老式樣的鐵鎖很容易對付。鋼筋橫插進去,用力一別,銹漬斑斑的鐵鎖就“哢嚓”一聲斷開。劉天明輕輕地解下鏈條,推開門,走了進去。

    腳下,是大約十多米高的水泥台階。這些台階沿著位於中間的圓柱旋轉而下。沒有燈,光是看看這個黑沉沉的坑洞,就足夠攝人心魂的了。

    劉天明從背包裡拿出手電筒,打開。在散射開來的光柱照耀下,他看到了腳下台階的基本輪廓。

    沿著台階拾級而下,剛開始的那一段很髒,到處都是污水滲透的痕跡。越往下,就變得乾淨起來。地面很乾燥,甚至可以感覺到遠處有風吹來。

    大革命時期的工程的確很注重質量。尤其是這種能夠抵擋空襲的避難所,更是注重各方面的工程指數。在臨近坑底的位置,劉天明甚至看到牆壁上鑲嵌著巨大的五角星。只是顏色已經剝落,露出灰白粗糙的底板。

    那股吸引力變得越發強烈,指引著他前行的方向。

    走完台階,鞋底接觸到地面。一種厚實的穩定感傳遍全身。劉天明看到周圍有很多圓拱形的房間,牆壁把它們分隔出來,裡面空空的,什麼也沒有。

    我該不是來錯地方了吧?

    劉天明有些疑惑,抬高手電四處照了照,還是沒有任何發現。

    這的確是一個廢棄的坑洞。工程科那些人沒有撒謊。這種地方,即便是當做倉庫也不行。而且裝修工程浩大,與其把大筆的開支投入在這裡,不如用在別的地方。

    繼續朝前走,手電筒照亮地面,劉天明看到一灘乾涸的血。

    顏色已經暗淡,水泥縫隙中間的部分變成了黑色。劉天明蹲下身子,用手指在地上抹了抹,然後湊近鼻孔,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

    沒錯,這的確是血。

    不是說防空洞裡沒人會來嗎?哪兒來的血?

    他不禁抬起頭四處張望,手電燈光在牆壁和天頂上四處亂照。很快,劉天明發現了筆直連通這裡的通風管。

    他死死注視著那裡,微微皺起眉頭。

    在管壁出口的位置,掛著一小塊白色的破布。管口有一層內嵌式的金屬邊緣,牢牢勾住了它。

    白色的布?

    雖然無法伸手將其夠下來,劉天明卻不由得聯想起陳婆身上那件上班時穿的白大褂。

    是啊!陳婆在哪兒呢?

    還有,那種神秘的吸引力,怎麼忽然間消失了?

    空氣中傳來一陣輕微的悶響。

    “嘭,嘭嘭!”

    聲音很輕,就像是隔著厚厚的障礙物,敲擊著皮鼓之類的器具。

    在這種封閉的環境裡,尋找聲音來源並不困難。劉天明側著耳朵聽了一會兒,確定了側面牆壁的一處位置。

    手電筒光線照過去,仔細分辨了一陣子,劉天明才看出來,那裡的牆壁有些破損,被幾塊木板塞了進去。聲音就是牆壁背後發出。

    他湊近牆壁,壓低聲音問:“是誰在那邊?”

    撞擊聲沒有節奏感,而且輕重不一,顯然不是機械之類的裝置發出。

    地底下有很多老鼠。可是老鼠怎麼可能發出這麼大的動靜?

    牆壁與木板的顏色一樣,但是抹得很亂。劉天明想了想,張口咬住手電筒尾部,抓住其中一塊木板,用力將其抽了出來。

    牆壁上露出了一條裂口。劉天明尚未放下手中的木板,一個黑影已經從牆壁裡面“嗖”的猛躥過來。

    剎那間,劉天明覺得整個身體裡的血液瞬間凝固,巨大的恐懼死死壓制自己的神經。

    那是一張熟悉的臉,雖然血肉模糊,卻無比真實。

    “陳醫生……你,你怎麼在這兒?”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31 PM

第五十二節 行屍

    出現在夾牆背後的人,就是陳婆。

    她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沾滿泥濘和血污。白大褂左邊的袖子掉了,估計應該是從通風管裡掉下來的時候,在管口凸起的位置被撕裂。大半個乾癟乳房從衣服裡露出來,灰白色的皮膚像是抹了一層厚厚的石灰。因為過於激烈的掙扎動作,胸口那條傷口被撕扯得更長、更寬。心臟從胸腔裡脫落出來,斜掛在乳房旁邊。兩根斷開的肋骨從反方向倒插進去,已經變成淤黑的血漿不時從心臟破口位置滴落下來。

    她還在呼吸,肺泡一張一合。因為心臟機能徹底壞死,所以這種功能顯然無法為她提供氧氣。也許,只是出於生物原體的本能,仍然保持著機械的動作罷了。

    劉天明徹底呆住了。他神情木然地站在那裡,腦子裡全是驚駭與憤怒。

    這的確是陳婆,卻再也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陳婆。

    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鼻孔有些微酸,劉天明努力控制住情緒,朝前走近了些,試探著問:“陳醫生,是我,我是小劉啊!你……你還記得我嗎?”

    陳婆的眼睛裡看不見瞳孔。死白色的眼瞼像窗簾一樣蒙住了眼球。臉上的皮膚像屍體一樣慘白,沒有絲毫血色。她仰著頭,鼻孔在空中使勁兒地嗅著。察覺到劉天明所在的方向,臉上表情開始變得激動起來。那是過度飢餓帶來的瘋狂,身體需要能量的痛苦正在折磨大腦。陳婆沒有理會劉天明的呼喚,腦袋拼命朝前擠,想要從狹窄的夾牆裂縫裡鑽出。可是縫隙太小了,無論她如何用力,如何側著身子,也根本無法突破障礙,甚至連手也伸不過來。

    儘管不願意承認,劉天明還是意識到:陳婆已經死了。

    或者應該說,她已經沒有絲毫的清醒意識,不再是人類,徹底變成了一頭毫無理智,完全服從於原始慾望的怪物。

    細胞的吸引力,就是來自於陳婆身上。此時此刻,劉天明終於明白了身體內部感染細胞釋放出來的那些信息————雖然身體仍然保有活動的能力,但她已經死了,不再是我的獵物。

    大滴的眼淚從眼角滾落,劉天明左手摀住鼻孔和嘴唇,站在夾牆裂縫前面,看著想要撲過來吃掉自己的陳婆,無聲地抽泣著。

    這是一個真正關心,愛護自己的好人。

    劉天明沒有父母。他們也沒有在自己腦海中留下任何關於親情的記憶。從陳婆身上,劉天明感受到了真正的關愛。她是一個善良的老人,她卻偏偏就這樣死了。

    淚水絲毫沒有打動毫無理智的陳婆。

    活死人,或者行屍,這樣的稱呼對於她目前的狀態比較貼切。陳婆顯然是把站在夾牆外面的劉天明當做食物。她很興奮,就連呼吸都顯得急促起來,牙齒碎裂的嘴裡發出可怕的“咻咻”聲。

    劉天明沒有躲避。

    這是一個安全的距離,陳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抓住自己。

    透過縫隙,可以看到她的左臂和左腳已經斷了。她甚至站不起身子,只能趴在牆上,拼命且徒勞的張大嘴,想要用這種根本不可能有結果的方式捕捉獵物。

    劉天明很痛苦。他仰起頭,再次看到了頭頂的通風管。

    現在,他終於可以確定,陳婆就是從這上面掉下來,活活摔死。

    感染體是非常強大的存在。陳婆擁有很強的力量,普通人根本不是她的對手。摔死,才是最符合邏輯的解釋。

    為什麼會這樣?

    究竟是誰幹的?

    劉天明死死咬住牙齒,努力控制著想要放聲咆哮的衝動。然而,深深的恐懼和怨恨仍然在身體裡衝撞。

    沉默了幾分鐘,劉天明拿起放在地上的木板,把之前打開的裂縫重新塞住。他有些不放心,臨走的時候,又從防空洞裡搜羅了一切能夠當做障礙物的東西,牢牢擋住了那面夾牆。

    他擺放得很巧妙,阻隔材料之間的不同位置,能夠有效遮擋陳婆敲擊牆壁發出的大部分響聲。

    儘管這裡幾乎沒人會進來,但是總有著無法預知的意外。陳婆不可能無緣無故從通風管裡掉下來摔死。當時在旁邊肯定有人。否則,陳婆也不會被關在夾牆裡,牆體縫隙也被木板塞住。

    顯然,對方不願意有人看見陳婆。

    或許,他當時以為陳婆已經死了。所以,就連牆壁和木板表面,都刷上了一層塗料。

    我會弄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

    陳醫生,我一定會為你報仇。

    劉天明目光凶狠,咬著牙,在心裡暗暗發誓。

    ……

    夜色很黑。

    劉天明蹬著自行車,以極其高超的車技在馬路和人行道之間來回亂竄。速度絲毫沒有減緩,路邊街沿石對他沒有造成任何阻礙。儘管是深夜,仍然還是有車輛亂停亂放,他只能用這種方法繼續朝前騎行。

    小區入口崗亭的燈光依然亮著。遠遠就能看見張志強披著大衣坐在那裡。他趴在桌上,似乎是睡著了。劉天明看了他一眼,推著自行車從旁邊的步道走了進去。

    回到家裡,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這段時間以來,上網已經成了劉天明每天必做的事情。

    網頁上還是保持著昨天的樣子。一大堆此前提出的問題無人解答。劉天明默默地用毛巾擦著汗,帶著無比強烈的憤怒,在鍵盤上重重敲擊出一串帶有強烈情緒的文字。

    “你還是不打算說話嗎?有人死了!已經有人死了!”

    他不再去想什麼問題,也沒興趣知道什麼病毒或者感染體。痛苦和悲傷使劉天明不再把整件事當做秘密。他覺得,自己似乎是落入了一個局。很多人,甚至整座城市,都落入了這個局。

    屏幕上沒有絲毫變化,還是剛剛輸入的那些文字。

    劉天明有種想要抱起電腦狠狠砸個稀爛的衝動。他狠狠攥了一把擔在肩膀上的濕毛巾,目光凶狠,再次輸入。

    “說話啊!你到底要沉默到什麼時候。有人死了,有人被殺了。難道,你就不打算對此說點兒什麼嗎?”

    潛意識告訴劉天明,網絡對面的神秘人肯定知道這一點。陳婆也絕對不是第一個死亡的感染體。

    也許是瘋狂與憤怒產生了作用。大約兩分鐘以後,沉默多日的電腦屏幕上,終於閃現出劉天明期待已經的回復。

    “只要是人都會死,何必那麼激動。”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瞬間把劉天明的憤怒火焰刺激著升騰到了極點。如果能夠直接伸手把網絡對面的神秘人抓過來,他一定會把這個傢伙活活打死,碾得粉碎。

    牙齒在嘴裡被磨得“格格”直響。劉天明感覺自己的嘴唇被咬破了,血液的味道在口腔裡漸漸瀰漫開來。他深深吸了口氣,盡可能讓自己的神經變得松緩,然後繼續在電腦上輸入問題:“從一開始,你就是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

    神秘人的反應很快:“你指的是什麼?”

    劉天明眼角在微微抽搐:“有人死了。她是和我一樣的感染體,也就是你之前說過的正常形態感染體。但是現在她死了,死了!”

    神秘人的回復冷漠無情:“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應該是非正常死亡。這種事情,你應該去找警察。”

    劉天明盯著電腦,彷彿要透過屏幕,看到網絡對面神秘人的那張臉:“警察管不了這種事情,她變成了一個怪物。”

    “怪物?”

    神秘人似乎有些驚訝。不到五秒鐘的時間,他已經反應過來:“我明白了。你所說的那個感染體,應該是心臟部位受到重創致死。但她的頭部仍然保持完整,身體各部分機能雖然嚴重受損,本體的感染意識還在。嗯……這種情況很多,很普遍。不過,之前你有一句話說對了————她現在已經不是正常形態的感染體,而是擴散形態的感染體。”

    劉天明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一陣很不好的預感在他的心底翻湧而上。他靜靜地坐了幾秒鐘,才慢慢輸入自己的問題:“什麼是擴散形態?”

    “病毒侵入寄主體內的感染機率不可能是百分之百。哪怕再強大的病毒,永遠不可能做到這一點。一般來說,正常形態和變異形態的感染體都能算作是感染成功。但是就總的感染群體和數量而言,正常形態和變異形態在其中只能占到很少的比例。其中的關係很複雜,也有各種各樣無法確定的因素。除了這一部分,剩下的感染體都屬於擴散形態。它們雖然同樣也是被病毒侵入體內,卻沒有轉化為與病毒產生對抗效果的寄主。它們完全被病毒控制,從身體到大腦,進而導致所有內部器官都產生變異。換句話說,擴散形態的感染體根本沒有自主意識,它們就是一個擁有寄主形態的超大號病毒。”

    沒有自主意識?

    劉天明想到了陳婆那雙徹底翻白的眼睛,想到了她根本聽不見自己的呼喚,想到了她想要把自己當做食物活活啃食的那一幕。

    一具毫無意識的行屍走肉。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31 PM

第五十三節 獵手與獵物的概念

    網絡對面的神秘人顯然不打算給劉天明思考的機會,電腦屏幕上又出現了新的文字。

    “你一定很奇怪,面對那頭擴散形態感染體的時候,為什麼沒有產生捕獵意識了吧?”

    劉天明暗自點點頭,雙手在鍵盤上飛舞:“的確如此。為什麼會這樣?”

    “很簡單!”

    神秘人的回復很仔細,似乎是將其當做之前幾天一直消失,沒有理會劉天明留言的補償:“只有細胞內部因為對抗病毒產生的能量,才是感染體最為需要的營養。擴散形態感染體已經被病毒徹底控制,從大腦到細胞徹底臣服。它們不具備這種能力,自然也就不可能成為你這種變異感染體的獵食對象。簡而言之,它們不再是你眼中美味的蛋糕,而是一團不小心沾在手上都會嫌臭的糞便。”

    劉天明默不作聲。網絡對面的神秘人沒有撒謊。在地下防空洞裡面對陳婆的時候,自己的確是沒有產生絲毫的捕獵意識。

    “不過,你不打算吃掉它們,它們卻會把你當做食物。呵呵!很有趣不是嗎?”

    神秘人今天顯然談興很濃:“儘管你也是一樣被病毒感染,但你仍然擁有完整的自控能力。你是活的,在擴散形態感染體看來,你就是食物的一種。捕獵關係從現在開始就相互調換。雖然擴散形態感染體戰鬥力不強,但是它們傳播速度很快,數量群體能夠在短時間內迅速膨脹。在絕對的數量碾壓面前,無論力量還是速度,都不是它們的對手。”

    這番話的含義很是模糊,劉天明一直沒能看懂。他想了想,問:“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

    對方的回復很簡單:“如果不理解,那就是你自己的問題。現在不明白,以後你會懂的。有些事情你無法制止,只能面對,並且接受。”

    劉天明左手杵著腮幫,想了很久,在鍵盤上輸入了另外一行字:“擴散形態的感染體能夠重新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嗎?我的意思是,重新變回正常的人類,或者,之前那種正常形態的感染體。”

    這個問題顯然是難住了神秘人。他考慮了很久,足足過了快六分鐘,才頗為猶豫地回復:“沒有進行過這方面的實驗,也沒有任何可供參考的數據……我不知道。”

    不知道?

    劉天明感到非常意外。一直以來,他都是把網絡神秘人當做無所不知的存在。事實上,自己提出的問題都能從他那裡得到回復。儘管有些答案自己難以理解,卻可以作為某種參照。現在,居然還有神秘人都無法解釋的問題……這實在是令人驚訝。

    就在劉天明一時間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屏幕上出現了來自神秘人的問題。

    “你獵食了多少正常形態的感染體?擁有多少卡勒爾的生物營養?”

    劉天明回答的很快:“最近一直沒有發現其它獵物。它們的數量太少了。”

    這當然不是真實答案。

    劉天明還是無法克服把其他人當做獵物的心理障礙。之前吸乾小吳的血,那是因為他想要吃掉自己,讓自己感受到威脅。自我保護與主動進攻是兩種概念。如果單純只是為了變得強大,為了進化成為第一階段的變異感染幼生體,劉天明覺得……自己恐怕就會徹底喪失了身為人類的基礎。

    “呵呵!真沒想到,你居然會是如此善良的傢伙。”

    網絡對面的神秘人顯然是在冷嘲熱諷:“你以為可以獨善其身?你以為可以像土拔鼠一樣老老實實躲在洞穴裡就能保證安全?別忘了,你可以感覺到它們存在,它們同樣可以從隱藏的位置找到你。你躲不掉的,這就是一種競爭,你死我活的殺戮。如果你不能吃掉它們,它們就會吃掉你,沒有第三種選擇。”

    這種回復讓劉天明毛骨悚然。

    他忽然有些明白了,神秘人這番話並非故意恐嚇,而是完全可能發生的真實。

    陳婆與自己之間的關係很特殊。那是一種建立在互相幫助前提下的彼此依存。

    也許是因為陳婆的感染程度不是太嚴重,也許是大量服用抗生素導致的效果,總之,陳婆與自己在一起的時候,態度都很平和。可是,劉天明自己也能夠察覺陳婆身體有些微微異動。只是那個時候沒有朝深層次方面去想。現在看來,這就是感染體之間一直存在的獵食本能。

    “我一直在給你時間,但你的表現讓我很失望。”

    屏幕上的文字冰冷刻板,充滿赤裸裸的殘酷意味:“善良的人,總是死的很早。白白放任對手活下來的傢伙,都很愚蠢。我們之間不會再有聯繫了。你注定會成為其它感染體口中的食物。真是可惜,我原本以為你的表現會很出色。畢竟……你是一個極其罕見的變異形態感染體。”

    劉天明安靜地看著電腦屏幕。

    他不想爭辯。

    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正在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最後在大腦深處合併,成為無比可怕的現實。

    劉天明覺得自己看到了未來。

    整個城市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我得做點兒什麼。

    ……

    第二天深夜。

    白天的時候,劉天明再次觀察過醫院停屍間周圍的地形。確認從外面坡道下方進入防空洞根本不可行。那里人來人往,入口位置不知道是誰又加掛了三把新鎖。劉天明覺得,加鎖的人一定與陳婆之死有關,只是一時間無法查找線索。

    何大山的嫌疑很大。可是自己手上沒有證據。

    從三號藥庫隔壁的廢棄倉庫進入,是最為隱蔽的路線。劉天明今天帶了一把新鎖過去,那把銹死的舊鎖其實很能說明問題。被擋在成堆廢棄輪胎和木板背後的那扇小門,已經被很多人遺忘。

    陳婆的眼睛完全失去了視覺能力。她應該是靠嗅覺和聽覺對外界進行感知。劉天明剛剛拆下擋住夾牆縫隙的舊模板,她就急不可待的想要撲過來。這種動作很是徒勞,在牆壁上撞出空洞的“嘭嘭”聲。

    儘管網絡神秘人沒有對擴散性感染體是否能夠恢復的問題作出答復,劉天明卻多少抱有那麼一點點希望。他從背包裡取出兩個塑料袋,打開。隔著縫隙,朝著裡面扔進去一塊拳頭大小的滷牛肉。

    陳婆沒有任何反應,她低聲嘶吼著,完好的右手在牆上亂抓,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嘆了口氣,劉天明解開另外一個袋子,用手指拈起一塊帶血的生豬肉,再次扔了進去。

    這塊食物顯然很對陳婆的胃口。

    她神情激動地使勁兒抽著鼻子,面孔也隨著豬肉在空中拋過的弧線迅速轉移。不等那塊生肉完全落地,陳婆已經飛撲過去,不顧一切把肉塊抓在手裡,然後張開大口,朝著肉塊狠狠咬下。

    她不吃熟食。

    她只對生肉和鮮血產生基本的食物反應。

    五公斤生豬肉,在短短幾分鐘被內陳婆吃得一干二淨。

    她的胃部容量大得驚人,劉天明實在難以理解這種近乎瘋狂的食物索取。他皺著眉,從塑料袋裡拿出最後一塊生豬肉,左手手指夾住肉塊,右手小心翼翼又拆下一塊木板,擴大了夾牆表面的那道縫隙。

    陳婆對於血肉的瘋狂慾望,遠遠超乎想像。

    她嘴裡發出含糊莫名的嚎叫聲,右手不顧一切穿過縫隙,想要抓住劉天明手裡的那塊肉,或者是要抓住劉天明本人。他側身一閃,扔掉了手上的生肉,雙手同時發力,緊緊抓住陳婆從牆壁中間探出來的胳膊,死死扣住。

    “陳醫生,冷靜點兒,請你冷靜下來。我……我是在幫你。”

    劉天明不知道變成擴散形態感染體的陳婆是否能夠聽見自己說話。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木板將牆壁上的縫隙重新壓實,只留下陳婆的右手伸在外面。這種強硬的禁錮效果,使陳婆變得越發瘋狂。她用肩膀拼命撞擊牆體,口中發出的嘶吼聲也越來越大。

    網絡神秘人說的沒錯。擴散性感染體完全喪失了理智,沒有絲毫人類應有的自控能力。

    劉天明很緊張。他迅速從背包裡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注射器,用力抓住陳婆的手,將針頭扎入血管,抽出滿滿一針筒液體。然後,用塑料封口將針筒套住,又從背包裡取出加大了劑量的頭孢曲松鈉注射液,注入陳婆體內。

    餵食,給予陳婆存活的能量。

    抗生素,也許可以對陳婆體內的病毒產生效果,使她重新變成正常人。

    他不知道這樣做究竟有沒有效果。但無論如何,都要試一試。

    做完這一切,劉天明又一次抽掉木板,讓陳婆把手臂縮回去,將一切都恢復原樣。

    從醫院出來,外面的馬路上燈火輝煌。現在是深夜,

    劉天明騎著自行車,沿著馬路一直朝前走。在一個被行道樹遮擋的角落裡,他停下來,推著車子上了人行道。

    白天的時候,他已經勘察過附近環境。這裡沒有監控探頭,往來的行人也很少。

    解開背包拉鍊,拿出注射器,在昏暗的路燈照射下,針筒裡那些取自陳婆體內的液體,釋放出一種詭異的灰色。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32 PM

第五十四節 新來的院長

    這是一種粘稠度很高的液體。劉天明此前已經預料到可能出現這種情況,特別使用了大號針頭。可是在抽取的時候,依然很費力。

    他把粘液注入事先準備好的玻璃試管,用橡膠塞子牢牢封住。然後,從背包裡取出一隻拳頭大小的硬紙盒,用廢報紙將玻璃試管仔細包裹,在紙盒裡固定住,這才關攏盒蓋。

    只要願意花錢,誰都可以從快遞公司弄到一張空白髮貨單。劉天明把花了十塊錢買來的空白單子貼在紙盒表面,飛快寫上了胡亂編造的發貨人資料和電話。在收件人的地址欄目裡,他認真填上了“市衛生防疫局”的字樣。

    做完這一切,他把紙盒裝進背包,翻身騎上自行車,朝著市衛生防疫局的位置衝去。

    已經是午夜兩點五十四分。衛生防疫局的大門緊鎖著。劉天明從背包裡取出裝有粘液的紙盒,計算了一下自己與大門內部側面收發室之間的距離,猶豫了一下,將紙盒朝著那個小房間的窗台扔了過去。

    他扔得很準。紙盒在空中劃過,準確落在了窗台上,稍微晃了晃,便再也不動了。

    對於一名速度型變異感染體來說,做這種事情輕而易舉。

    在黑暗中靜默了片刻,劉天明轉過身,騎上自行車,朝著住家的方向奔去。

    他不敢暴露自己已經被感染的事實。

    但他還是想要為其他人做出預警。

    只是不知道,這樣做,到底有沒有用?

    ……

    天亮了。

    劉天明像往常一樣起床、刷牙、洗臉,出門吃早餐,然後上班。

    儘管只睡了三個多小時,他依然精神十足,臉上看不出絲毫的倦意。

    他給鄭小月帶了一份早點。到住院部泌尿科護士站的時候,鄭小月剛好跟著主任查房。劉天明聳了聳肩膀,把早點放在她的桌子上,轉身離開。

    時間已經過了九點。劉天明在一個僻靜的角落裡停下腳步,拿出手機,撥通了之前從網絡上查到的市衛生防疫局電話。

    對面接電話的是個男人,口氣頗為威嚴:“餵,找哪位?”

    劉天明壓低了聲音,右手摀住話筒,盡量讓自己的話語能夠讓對方聽得清楚:“你好,我是第四十八醫院的。我們這裡收治了一個病人,情況很嚴重,像是某種瘟疫。”

    “瘟疫?”

    這個可怕的名詞,使電話對面的男人嚇了一跳,連忙問:“是真的嗎?能不能確定?”

    劉天明連忙回答:“我這裡缺少必要的檢驗儀器。不過,我把病人的血液做了個樣本,已經通過快遞寄過去了。今天你們應該可以收到。”

    “快遞?”

    電話那邊的男人重複了一遍這個詞。他思考了幾秒鐘,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冷哼:“你大概是在胡說八道吧?你是四十八醫院的?如果是在醫院裡發現疑似瘟疫的情況,你們醫院領導怎麼沒有上報?快遞… …哼!年輕人,你知不知道,毫無根據亂說亂講,是會引發公眾不安的。你得為你自己的言行負責。”

    劉天明只能搖頭苦笑。

    電話卡是昨天買的臨時用卡,不會順著電話號碼查到自己身上。

    至於什麼四十八醫院發現疑似瘟疫的病人,當然也是自己的託辭。真正的目的,只是想讓衛生防疫局的人能夠對陳婆的血液進行檢驗。劉天明相信,只要看到了檢驗結果,任何從事衛生防疫的專業人員,都會明白其中包含著巨大的危險。

    是的,感染就是一種瘟疫。

    藉口什麼的其實不重要。只要讓主管人員明白危險所在,那就已經達到了目的。

    劉天明不可能表明身份,也不可能直接把陳婆的血液樣本送過去。那樣做,不會有任何效果。衛生防疫局那些人根本不會搭理你,也絕對不會對一份莫名其妙的樣本進行化驗。

    想到這裡,劉天明嘆了口氣,不再與電話那端的男人爭辯。他關上手機,抽出臨時電話卡,隨手扔進走廊旁邊的垃圾桶。

    ……

    整整一個上午,劉天明都覺得心神不寧。

    他一直在擔憂藏在底下防空洞夾牆裡的陳婆。說實話,那裡不是一個徹底封閉的空間。雖說幾乎沒有進去,可是這種機率不可能等於零。儘管自己已經用木板把牆壁上的縫隙堵死,仍然還是存在著有人聽見陳婆撞牆的響動,把木板拆開的可能。

    想到這裡,劉天明“嗖”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額頭上全是冷汗。

    陳婆現在變成了擴散形態的感染體,雖然不是自己的對手,卻足以乾掉任何發現她的普通人。如果,繼續有人被陳婆咬傷,那就意味著二次感染,擴散影響成倍增加。

    劉天明實在無法讓自己安靜下來。他在辦公室裡來來回回走著,顯得很是煩躁。旁邊的護士和醫生也覺得奇怪。

    “劉醫生,你怎麼了?”

    “小劉,你今天是怎麼了?是不是病了?要不去門診那邊看看吧!”

    人們都在善意的勸說,劉天明也順水推舟用自己身體不太舒服作為藉口搪塞過去。科室主任很厚道,特別給了他半天的休息時間。

    從門診大樓走過來,劉天明鬼使神差又走到了後面的醫技大樓。他在三號藥庫外面的走廊上猶豫了很久,四下看看周圍沒有人,終於朝著雜物間走了過去。

    腦子裡有太多的念頭。

    是不是應該再給那扇通往地下防空洞的鐵門加上一把鎖?這樣,多少也會牢靠些。

    也許,應該把陳婆從夾牆裡弄出來。另外在附近找一間房子,這樣做的話,也會安全些。

    或者,應該把陳婆解決掉。神秘人說過,擴散類型感染體與其它感染體之間是敵人關係。陳婆不再是自己的同類。她甚至想要吃掉我。

    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從腦子裡冒了出來,劉天明剛剛推開雜物間的房門,就聽見地面樓梯上傳來很多人嘈雜的腳步聲。

    他心裡不由得一驚,連忙想要轉身離開,卻看見已經有人從樓梯上下來。劉天明已經來不及躲避,只好頗為尷尬地站在半開著的雜物間門口,進退不得。

    人很多,大約有十幾個,全部都是醫院裡各個部門的領導。有副院長、書記、幾個主要科室的負責人,還有醫院後勤處的處長……他們眾星拱月般圍著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年輕人,各種言語聲接連不斷。

    “宋院長,這裡就是咱們醫院的三號藥庫,專門存放慢氧化類藥品的地方。”

    “呵呵!醫院工程管理工作做得很不錯,井井有條啊!衛生方面也值得表揚。我看,這次完全可以向省裡面申報特級文明單位。”

    “咱們醫院可是在市區佔據了黃金地段啊!如果按照市裡要求去郊區那邊開設分院的話,人員安排恐怕會很困難。下面的職工抵制意見很大,也難做工作……”

    各種議論聲在空洞的走廊裡引起了共鳴,發出“嗡嗡”的迴盪。就在眾人七嘴八舌的雜亂語音轟炸之下,劉天明看清楚了那個走在中間,被眾人稱呼為“院長”的年輕男子。

    他真的很年輕。看上去,最多不會超過三十歲,甚至只有二十七、八。皮膚很白,高挺的鼻樑,眼窩深陷,顴骨很大,與兩邊嘴角形成恰到好處的三角線條。眉毛很細,也許是特意修飾過。眼睛似乎一直在眯縫著,露出一種表面看似溫和,實際上卻充滿狡猾與精明的特殊意味。

    院長?

    劉天明終於想起來,好像這幾天科室裡都在議論最近要來一位新院長。據說,是省里特派下來的人,還是擁有博士學歷的海歸。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情況下被自己遇到。

    一行人已經走下了樓梯。看到站在旁邊雜物間裡的劉天明,認識他的內科主任有些意外:“小劉?你在這裡幹什麼?”

    劉天明乾硬而機械地笑著,隨口說出自己剛剛編造出來的理由:“我想弄點舊木板做點東西,工程部那邊說是這裡就有,所以讓我過來看看。”

    這理由勉強說得過去。但只要現在從工程部那邊找人過來對質,劉天明的謊言立刻不攻自破。

    很幸運,這些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新來的年輕院長身上,沒人對劉天明的謊話深究。

    人很多,不可能在這種場合下進入地下防空洞。劉天明連忙關上雜物間的門,讓過這些帶著新院長熟悉醫院情況的人,閃身跑出了地下走廊。

    他沒有註意到,那位年輕的新院長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很長時間,也沒有聽見離開以後,他與那些醫院領導之間的對話。

    “胡處長,這裡就只是一個普通的藥庫嗎?”

    “哦!是這樣。不過,對面還有一把樓梯,下去以後就是咱們醫院的停屍間。對了,剛才開著的那個房間,是個雜物間。裡面都是些早期建設醫院留下來的各種垃圾。嘿嘿嘿嘿……以前的老領導節儉慣了,把那些東西都當做寶貝。現在嘛,其實都沒什麼用,早該扔了。”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33 PM

第五十五節 特大交通事故

    “呵呵!既然是老領導的意思,那還是應該尊重的。不過,我看這個位置很偏,好像附近沒有安裝監控探頭啊?醫院的安保系統很重要,如果被壞人摸進來就糟了。”

    “好的!好的!宋院長您說的對,醫技大樓這附近的確是監控死角,這是我們工作的疏忽,我這就讓人立刻去辦,爭取今天下午就能安裝。”

    … …

    城外,H889國道附近。

    黃昏時分,天邊的餘暉快要散盡,一輛警車從城市方向迅速駛來,在臨近指定地點的時候開始減速,穩穩停了下來。

    黃河很不高興地從駕駛室裡下來,打開後車門,拿出護胸和護膝之類的防護裝備戴上。一個身穿黃綠色反光背心的年輕交警跑過來,氣喘吁籲地問:“你好,請問是市局刑偵隊的黃警官嗎?”

    黃河戴上防滑手套,頗為隨意地點點頭:“情況怎麼樣?法醫部門的人到了嗎?”

    年輕的交警點點頭,側過身子,指著不遠處停著兩輛警車的位置說:“從這裡下去的山坡很陡。消防人員已經趕過來支援,他們都在下面的山溝裡。”

    黃河“唔”了一聲,關上車門,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裝備,跟著交警走過去。

    這是一起意外發生的交通事故。一輛旅遊大巴從三十多米高度山坡上滾落下去。包括司機在內,車裡的四十多名乘客全部遇難。

    按理說,這種事情歸交通部門處理。可是一個多小時以前,黃河接到齊元昌的電話,讓他火速趕到現場,參與勘察。

    從坡頂下到溝底要繞很長的路。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抓住消防人員在山坡上臨時安裝的防護索,慢慢走下去。

    黃河一路上都在暗自腹誹。

    最近實在太忙了。感覺好像是所有不好的事情全都聚在了一起。罐子村那具被啃食的浮屍至今沒有結論。身份不明,查找不到死者家屬,但是警局上下對此都很重視。畢竟,一個啃食屍體的兇手,如此手段實在是太殘忍了。

    轄區裡每天都有暴力事件發生。不是打架鬥毆,就是各種不同情況的傷人案件。村民牲畜失蹤被盜類的案件最多。還有就是落鳳村那邊也不安生,不是有人被砍,就是有人被打重傷。刑偵科就這麼幾個人,齊元昌與黃河不得不分頭處理。現在已經是晚飯時間,自己還得在這種荒山野地裡爬上爬下,感覺……就像是一隻精力旺盛,根本不會覺得飢餓的猴子。

    一輛大型消防車停在溝底,移動式起降台已經升起,數十名身穿警服或者消防服的工作人員在附近忙碌著。旅遊大巴已經被摔得面目全非,中部徹底凹陷,車頭與車窗玻璃撞得粉碎。山坡上到處散落著各種雜物,全部都是乘客的衣服和行李。

    地面上躺著幾具屍體,他們都是客車滾落山崖的時候,從車窗裡被甩出來的乘客。巨大力量扯爛了身體。一位乘客的頭部撞在岩石表面,從中間裂開。還有一位胳膊被大樹勾住,身體可能是在那個時候仍然卡在車窗位置,硬生生的扯斷開來。還有一個更慘,腹部被散碎的玻璃劃開,十多米的坡道上到處是血,腸子脫出身體五米多遠。

    黃河看了一眼掛在旁邊樹枝上斷開的胳膊,扶正了自己安全頭盔頂部的照明燈,彎腰鑽進了客車內部。

    天已經黑了。

    消防車上架起了工程照明燈,提前繞路下來的幾輛警車也開著車燈,為勘察現場提供有限的光亮。遠處,在警戒線外,幾名電台和電視台的記者站在那裡,他們要麼拿著話筒,要麼肩膀上扛著攝影機,都在忙碌著各自的事情。

    切割機撕開了破損的客車外殼,剛走進客車內部,一股死寂迎面撲來。

    一排排的屍體面對著黃河。每個人的臉上表情都不一樣。有的在掙扎,有的因為驚恐徹底扭曲,還有的在張嘴大喊,似乎是想要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說出來。

    一切都定格在了死亡的一剎那。

    “我真不喜歡這個地方。”

    黃河用只有自己能夠聽見的聲音嘟囔著。他順著座位排序,一個一個檢查著死者。

    儘管法醫科的人已經看過一遍,但這是工作程序,馬虎不得。

    毫無疑問,這就是一起交通事故。不過,黃河卻看出了一些不正常的細節。

    他在靠近客車中段的位置,找到了已經死亡的司機。那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頭髮微禿,穿著一件深藍色的套頭衫,腦袋撞在一根堅硬的鋼製扶手錶面,頭骨已經裂開。

    黃河皺著眉頭,盯著死亡的司機看了很久。然後,走過去,在很近的地方,把司機的頭部翻轉過來。安全頭盔上的照明燈照亮了一切,司機的瞳孔完全放大,毫無生命跡象。黃河又用工具撐開司機的下顎,用燈光照進張開的口腔內部,發現死者舌頭與喉嚨上方呈現出正常的粉紅色。

    這意味著司機沒有中毒。

    可是,他為什麼會死在這個位置?

    黃河轉過身,瞥了一眼已經面目全非的車頭。駕駛座仍然保持著完整,安全帶收縮到了座位斜上方。

    按照規定,在高速公路上駕駛,必須佩帶安全帶。沿途都有檢查,身為司機,不可能犯這種錯誤。可是,既然身體被安全帶綁住,死者目前所在的位置就根本說不通。

    會不會是這傢伙違章駕駛?沒有綁安全帶?

    的確有這種可能。

    放下屍體的時候,黃河再次注意到,司機右肩上的套頭衫有個破口,已經被血水浸透。他移動照明燈看過去,發現那是一個新鮮的傷口,表面留下的痕跡,似乎是咬出來的。

    “你也看到了?”

    隨著話音,身後走過來身穿白色制服的警隊法醫。黃河連忙站起來,讓出足夠的位置。

    都是同事,彼此間也很熟。

    “我來的比較早,已經勘察過一次現場。”

    法醫壓低了聲音,他臉上透出古怪的神情:“這起交通事故很奇怪。交警那邊正在對事故現場進行調查。不過,初步的結論已經出來了。這輛旅遊大巴應該是從之前五百多米就開始出問題。當時沿途經過的好幾輛車子,都看到大巴在路面上橫衝直撞。然後開到這裡,一頭翻了下來。”

    “五百多米?”

    黃河有些意外:“按道理說,就算有什麼問題,也足夠及時剎車停下來了,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

    法醫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也許晚些時候,交警那邊還會有新的調查報告。不過,我感覺這些人死得都不正常。”

    說著,他看了一眼車廂裡成排的屍體,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他們身上都有被咬過的痕跡。嗯……除了外面那具屍體。”

    黃河順著法醫的目光指引望過去,看到了擺在外面山坡上的 一具男屍。他的頭部與岩石碰撞,已經裂開。

    “按照我的猜測,那名死者應該就是混亂的源頭。”

    法醫認真地說:“應該是他首先咬了旁邊的乘客,然後再咬了司機。司機那個時候想要穩定秩序,只能解開安全帶,卻恰好在這個時候車輛失控,翻下了山溝。”

    黃河身體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緊張:“咬人?怎麼,是狂犬病嗎?”

    法醫搖搖頭:“不知道,這需要進一步的檢查才能知道。就是因為現場情況不太像是交通事故,所以才把我們調過來。這種事情,我也是頭一次遇到。”

    “對了,罐子村的那個浮屍案子,你們那邊查的怎麼樣了?”

    黃河一邊說著,一邊朝著車廂深處走過去。他看見兩個緊緊摟抱著的男女,可能是一對情侶。災難降臨的時候,男人把女人抱在懷中,身體盡量保護著她。一根從外面穿進來的樹枝卻被車窗玻璃削斷,不偏不倚扎進了女孩右眼,深深沒入頭顱。

    “毫無頭緒。現在,我連屍檢報告該怎麼寫都覺得頭疼。”

    法醫也在苦笑:“一個吃人的兇手……這種案子要是捅出去,會引起社會轟動。估計上面領導拿著也是為難。既不敢公開,也壓不下來。只能是再等等了。”

    黃河沒有說話,只是在黑暗中點了點頭。

    突然,黃河停下腳步。

    他感覺到了。

    在這裡,在車廂的尾部,有某種東西在這裡。

    照明燈的白色光線照亮了正前方,能看到的地方全是屍體。死亡的乘客們一動不動,仍然保持著僵硬的狀態。

    靜默了幾秒鐘,黃河把視線聚集到右邊座位上的一具屍體上。

    那是一個頗為肥胖的女人,打扮很時髦,捲曲的頭髮燙成大波浪,白色連衣裙質地光滑,透明感十足。在強烈的燈光下面,可以看到裡面的紅色胸罩。

    她身體蜷曲著,頭部抵住前面的座位,雙手筆直下垂,彎曲的手指碰到了地板。

    身為警察,黃河看過的屍體很多。哪怕再恐怖的高腐死者,也不會讓他覺得緊張。可是,對於這具女屍,他總覺得有什麼不對。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33 PM

第五十六節 死而復活的女人

    這種奇怪的感覺在大腦裡稍縱即逝。黃河自己也說不清楚是什麼緣由。他用力甩了甩腦袋,把混亂的思緒重新歸回原位。

    走過去,扳住女屍的肩膀,把她在座位上扶正。黃河左手按住死者額頭,右手撥開她的眼皮,檢查著瞳孔。就在頭頂照明燈從死者臉上照過去的瞬間,黃河覺得自己似乎是看到了什麼。

    是真的,她的眼瞳裡閃過一絲微光。

    很小,但的確存在。

    突然,背靠著座椅的女屍身體一陣戰栗,就像是癲癇患者突然發病,無法控制的急劇顫抖。然後張開嘴,吐出一大口黑紅色的污血,發出一聲呻吟。

    法醫與黃河都被驚呆了。足足過了三秒鐘,法醫才如夢初醒般朝著車窗外面吼叫起來:“快,快來人。這裡有一名倖存者!”

    女人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她穿著高跟鞋,黃河被這種動作弄得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他抱住女人,把她用力按在座位上,連聲安慰道:“別怕,我是警察,現在已經安全了,我們這就送你去醫院。”

    “嗚……嗚……”

    黃河力氣很大,女人頭髮從額前散亂開來,看不清楚具體的面容。她在掙扎,黃河不知道她究竟哪裡來的力氣。不過,急救手冊上說過,遭遇災難之後的人會變得神誌不清,尤其是在安全下來以後,會出現各種各樣的不良反應。這種時候,就需要安撫和勸慰,然後儘快將其送往醫院救治。

    現場有救護車,兩名醫護人員很快扛著擔架跑了過來。就在他們距離客車殘骸很近的時候,黃河忽然感覺胸口傳來一陣劇痛。

    她在咬我?

    黃河連忙鬆開手,看見女人張開大口,用力啃咬著自己胸前的位置。

    還好,那裡佩戴著皮質護胸,是為了防備下山的時候不慎劃傷。女人的牙齒很硬,卻無法穿透厚厚的警用護具。

    “餵!你在幹什麼?臥槽,你屬狗的嗎?”

    黃河本來就屬於那種脾氣不是太好的人。他反手就把女人從身前拉開,沒想到女人的力氣竟然比他還要大,反向就把他推了個趔趄。黃河頓時失去平衡,整個人身子往後彈開,重重跌坐在客車兩排座椅中間的地板上。

    女人繼續從座位上爬起來,鞋跟很高,肥胖的身體勉強保持平衡。法醫離得很近,他也看出情況有些不對,急促地高聲叫道:“坐下,你受了傷,最好還是坐下。”

    女人充耳不聞,繼續朝著摔倒在地的黃河慢慢走來。

    她的胸前全是血污,散亂的頭髮擋住了大半張臉。她的喉嚨努力吞嚥著,嘴巴大張,似乎想要盡可能多的吸入空氣。

    黃河感覺很不妙。

    他距離最近,頭頂明晃晃的光線一直在女人身上來回掃射。他看到了這女人眼睛裡絲毫沒有亮光。之前瞳孔深處的一閃,也許僅僅只是照明燈的反射效果。她的嘴裡不斷流出污血,胸口急劇起伏著。

    她,她想要吃了我!

    電光火石之間,黃河腦子裡突然冒出了這個念頭。他不由得聯想起之前看過的司機屍體。在那個男人身上,在左肩部位,也有著明顯的啃咬痕跡。

    “嗷嗚————”

    女人搖搖晃晃朝前走著,嘴裡發出令人恐懼的低吼,然後狠狠撲了過來。位置太窄了,黃河根本沒辦法避開,也無法在如此短的時間裡轉身逃走。他急中生智,連忙用雙手撐住地面,兩隻腳迅速後退,用最為笨拙的法子讓出空間。然後,看見女人重重撲倒在自己幾秒鐘前剛剛呆過的走廊通道上。

    她的手臂在急劇抽搐,身體無節奏地胡亂搖晃。彷彿一條可憐的魚突然掉在乾燥的沙地上,又被某種力量固定了身體其中一個部位,儘管拼命掙扎,卻無法改變可怕的處境。

    搶救人員過來了。兩個人抱住女人的肩膀,把她從地上用力拉起來的時候,幾盞照明燈也從不同方向射過來。黃河清楚地看見,女人鼻樑與左眼中間有一個洞,正在“汨汨”地向外流著血。

    從山頂翻滾著掉落下來,導致客車車體遭受嚴重的擠壓變形。車內過道中間的地板已經破裂,到處都是朝著內部彎折斷裂的破口。就在黃河剛剛逃開的位置,一根金屬板條朝著正上方高高凸起,長度大約為十厘米。

    這女人很倒霉,不偏不倚撞在了上面,金屬板條深深插入頭顱內部,當場死亡。

    幾個人面面相覷,都覺得意外。誰都沒有想到居然會發生這種事情。不過,當時的情況大家都看到了,警官黃河一直在要求那女人坐下等待救援,她自己卻偏偏要爬起來,結果鞋跟太高站不穩,活活摔死。

    這就是事情經過。哪怕死者家屬有意見,也無法改變事實真相。

    黃河驚魂未定的連忙站起。他心有餘悸地看著已經死透的女人,心裡忽然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恐懼。

    他確定這個女人當時已經死了。是的,毫無生命體徵。

    然而,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她重新站了起來。

    她為什麼要咬我?

    法醫攙扶著黃河從客車殘骸裡走出。在外面的一塊石頭上,黃河慢慢坐下,接過法醫遞過來的礦泉水。他身體顫抖得厲害,想要把瓶口對準嘴唇,卻搖搖晃晃,潑灑了不少。

    “她,她還活著。她……那個時候已經死了。”

    黃河哆嗦著,語無倫次,臉上的表情彷彿是看見了鬼。

    法醫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弄明白黃河想要表達的意圖。他很驚訝,下意識地說:“這個,恐怕不可能吧?”

    黃河堅持自己的看法:“我真的看見了,她那個時候確實已經死了。”

    法醫搖搖頭:“可是,她會動,她站了起來。不止是你和我,很多人都看見了。”

    黃河放下礦泉水瓶子,低下頭,雙手深深插進頭髮裡,用力地揪著,聲音很低:“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只知道事情就是這樣。她死了,可她會動。”

    法醫皺起了眉頭。

    這種說法無論如何也解釋不通,也不符合邏輯。

    他拍了拍黃河的肩膀,溫和地說:“我看你是太累了。也難怪,這段時間案子很多,大家都忙不過來。嗯,你先休息一下,我過去再檢查一遍。局裡的車差不多也要到了。再過一會兒,我們一起走。”

    黃河神情木然地點點頭,沒有說話。

    他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那個女人站起來的時候,真的是想要吃掉自己。

    是的,肯定是這樣。

    ……

    劉天明背著背包,在夜幕的掩護下,偷偷鑽進了三號藥庫旁邊的雜物間。

    這幾天,他每天都會按時過來給陳婆餵食,然後注射抗生素。

    劉天明並未發現,就在通道外面綠化帶裡的雪松樹梢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台監控攝像頭,方向正對著這邊。

    ……

    院長辦公室裡,宋嘉豪坐在寬大的高背椅上,神情專注地看著面前的監控屏幕。

    身為院長,自然有著一些較為特殊的權力。這台剛剛假設起來的監控探頭沒有連接到醫院保衛科,卻直接把監控網線拉進了院長辦公室。

    那天在雜物間門口看到劉天明的時候,宋嘉豪就覺得奇怪。

    用舊木板做東西之類的說法,顯然是個藉口。醫院工程科的科長老胡經驗豐富,帶著自己熟悉醫院內部,隨口就能說出不同地方的具體作用。既然他說那裡是個雜物間,那麼肯定裡面肯定不會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既然如此,劉天明去那種地方做什麼?

    當時說是要安裝監控器,只是宋嘉豪一時興起。他回來以後查過劉天明的資料,對於這個實習醫生越發感到好奇。

    他怎麼會去那種地方?

    白天的時候,宋嘉豪親自去了一趟雜物間。裡面什麼也沒有。旁邊的藥庫也轉了轉,門上的特質鎖非常結實,一般人不可能打開。

    那些舊輪胎和舊木板全都是垃圾。在這些廢棄的後面,宋嘉豪也看到了通往地下防空洞的那扇門。

    他注意到,鎖是新的。

    出來以後,問過工程科幾個人,都說那下面沒人會進去,也說了劉天明之前過來問過同樣問題。

    毫無疑問,劉天明整個人與地下防空洞之間,存在著某種秘密。

    宋嘉豪不喜歡強人所難。他喜歡自己悄悄尋找答案。把監控探頭拉進自己的辦公室,只是小事一樁。就算劉天明真的沒有問題,純粹只是腦子抽筋喜歡到處亂跑,那就把監控設備還給保衛科。

    畢竟,我是院長。

    看了一下屏幕左上方的時間,宋嘉豪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筆記本,迅速翻開。

    連續五天,劉天明都是在這個時候偷偷進入雜物間。

    如果僅僅只是好奇,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

    他究竟在下面的那個防空洞里幹什麼?

    宋嘉豪瞇起雙眼,思考了幾秒鐘。然後,關閉擺在桌面上的監控視頻,走出了辦公室。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親自過去看看。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34 PM

第五十七節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

    走在彎曲環繞的水泥台階上,劉天明聽到了從自己正上方傳來的腳步聲。

    宋嘉豪動作很快,與劉天明之間也就是不到十分鐘的距離。在這種寂靜無人的環境裡,感染體敏銳的聽覺能力,足以聽到最微小的動靜。

    兩道明晃晃的手電筒光線在空中交匯。一上一下,劉天明看到了正沿著環狀台階走下來的宋嘉豪,後者也看到了正用手電照向自己,神情緊張的年輕實習醫生。

    劉天明認出了年輕的新任院長。他的眼角一陣抽搐,勉強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宋院長……你,你來這裡做什麼?”劉天明結結巴巴地說著。話剛出口,他就發現自己犯了了錯誤,根本不該這麼問。

    宋嘉豪低頭看了一眼擦得鋥亮的皮鞋,在佈滿青苔的地面上撿了一塊還算乾淨的位置。他用手裡的電筒照了照台階下方,淡淡地說:“劉醫生,這也是我想問你的問題。”

    劉天明不再說話。

    這種時候,無論說什麼都不合適。

    “我看過科室裡對你的評價。你是一個優秀的實習醫生,動手能力很強,理論基礎紮實,對於一些特殊病例也能提出自己的獨特見解。待人友好,人緣不錯,有較強的親和力……呵呵!這些讚美之詞可不是我說的,都是科室主管和主任醫師給你的評語。哦,差點兒忘了,劉醫生一表人才,聽說在泌尿科那邊還有個很漂亮的女朋友。是這樣嗎?”

    宋嘉豪很善於抓住機會,劉天明知道這是心理學實用化的基本技巧之一。可是,自己已經處在了非常尷尬的立場,只能悶著頭,默默聽著宋嘉豪說話。

    “今天是第五天,連上之前我第一次見過你的時候,總共是六天。”

    宋嘉豪帶有幾分傲慢的聲音在防空洞裡迴盪著:“每天晚上的這個時候,劉醫生你都會悄悄鑽進這個地洞。我走訪過工程科,工人們都說你之前就去問過關於這個舊防空洞的事情。你打探過這裡的出入口,是那些工人告訴你,可以從三號藥庫雜物間裡進來。那麼,能不能告訴我,你在這裡做什麼呢?”

    劉天明有些畏懼。這並非是害怕宋嘉豪,而是兩個人彼此之間身份高低造成的心理障礙。就像士兵和軍官,普通工作人員與政府高官。與個人的能力無關,純粹只是慣性思維產生的壓制效果。

    沉悶的氣氛,讓宋嘉豪的臉色明顯有些不愉快。但他並沒有發作,而是看著腳下黑沉沉的空間,淡淡地說:“這種地方平時沒人會進來。工程科胡科長說了,這裡就是個大一點兒的地下室,醫院沒有在這裡存放過東西。以前的工程質量很不錯,牆壁堅固得就連老鼠也進不來。不過,就算老鼠進來也沒什麼。這裡沒有吃的,沒有糧食,被關進來的結果只能是活活餓死。既然如此,那麼我就不明白了,劉醫生,這個地洞對你究竟有著什麼樣的吸引力?”

    宋嘉豪把左手插進上衣口袋裡,踮起腳後跟,慢慢晃動著身體:“劉醫生,我們倆的年齡差不多。難道你就不想說點兒什麼嗎?我不是你的敵人,你也用不著把我當做什麼院長。說真的,我可以當做沒有看見,也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事情。但你至少得讓我明白,你這樣做的目的。”

    最初的畏懼正在隨著時間流逝漸漸消失。劉天明已經反應過來。他抬起頭,在黑暗中註視著宋嘉豪,臉色平靜:“我只是對從前那段特殊的革命歷史很感興趣,所以想要進來看看。”

    開什麼玩笑,自己的秘密可不是隨隨便便三言兩語就能被人誆騙著說出來。

    宋嘉豪臉上全是狐疑:“真是這樣嗎?”

    劉天明攤開雙手,臉上的表情很是無辜:“宋院長你自己也說了,這就是一個空蕩蕩的地下室。這裡什麼也沒有。白天人多,進來的話容易引起注意。晚上人少,方便我偷偷溜進來四處逛逛。”

    宋嘉豪眼睛裡全是不相信的目光:“僅僅只是四處逛逛這麼簡單?連續六天,你都會在這個時候偷偷摸摸的進來。那麼之前呢?我還沒有來的時候,你也是每天都這樣?劉醫生,你研究歷史的興趣未免也過於熱情了吧?整整一個晚上不睡覺也就罷了,當了那麼久的夜貓子,你難道不困嗎?”

    劉天明被這種帶有調侃意味的問話逗笑了,認真死說:“我患有很嚴重的失眠,晚上一直睡不著。既然宋院長你今天都看見了,那麼我也沒辦法繼續搞研究。好吧!我現在就走。”

    明顯是在耍無賴,宋嘉豪卻對他沒有任何辦法。

    他站在台階中央,擋住了劉天明的去路,嚴肅地說:“劉醫生,你應該相信我,把我當做你的朋友。”

    劉天明神色平靜:“我現在就是這樣想的。來吧!宋院長,讓我們離開這兒,到外面找個地方,要上兩瓶啤酒,再弄點兒吃的。無論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

    不管怎麼樣,現在應該盡快離開防空洞。只要到了外面,劉天明就有辦法將這件事情搪塞過去。

    宋嘉豪悶悶不樂地轉過身。

    顯然,他很不滿意這個答案。

    可是沒辦法,劉天明的所作所為最多也就是違反醫院的規定,與盜竊財物甚麼的根本扯不上關係。這是個聰明的傢伙,知道自己不可能拿他怎麼樣,也就不會把他的秘密老老實實說出來。

    好吧!看來只能暫時離開這兒。大不了,等到天亮以後,再叫工程科人進來仔細看看。說不定,能發現什麼。

    就在宋嘉豪剛轉過身的一剎那,他忽然聽見腳下的黑暗空間裡,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震動。

    “嘭,嘭嘭————”

    聲音很輕,但是在一片死寂的環境裡,聽起來卻非常清楚。

    宋嘉豪停下了腳步,下意識地問:“這是什麼聲音?”

    劉天明整顆心臟高高提起,眼眸深處掠過一絲凶狠的冷光。

    那是陳婆在撞擊牆壁發出的響動。

    這段時間,自己一直在給她餵食。雖說陳婆失去了自主意識,變成了毫無理智的擴散形態感染體。可是這麼多天下來,她已經對這種餵食產生了依賴感,甚至擁有了獨特的生物鐘。現在,劉天明被宋嘉豪纏在了這裡,已經超過了正常餵食時段。陳婆餓了,正在用這種方式傳遞她的煩躁,以及焦慮。

    宋嘉豪直視著劉天明,微微冷笑:“劉醫生,看來你對我撒謊了。說吧,這下面有什麼?”

    劉天明口氣森冷地回答:“我沒必要告訴你。”

    宋嘉豪揚起眉毛:“當然,你可以不說。這是你的自由。既然如此,我們還是等到天亮吧!等工程科的人下來,一切都能弄個明白。”

    這就是宋嘉豪的底牌。很直接,卻很管用。

    “不,你不能那麼做!”

    忽然,劉天明驟然提高了音量,言語之間甚至帶有幾分凶狠:“絕對不能讓人進來。”

    “為什麼?”

    宋嘉豪反問:“給我個理由。我這人不難溝通,必須有個合適的理由說服我。”

    看著咄咄逼人的新任院長,劉天明忽然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

    不能讓人進來。

    他們會發現關在夾牆裡的陳婆。

    劉天明可以想像,那是一場何等可怕的災難————什麼也不知道的工人砸開牆壁,毫無理智的陳婆衝出來。她無論任何時候都感到飢餓,會把所有能夠看見的人類當做食物。很多人因此而死,然後就是大規模的病毒感染。更多的人會變成與陳婆一樣的怪物。

    宋嘉豪關注著劉天明的情緒變化。他試探著問:“怎麼,有什麼不好說的嗎?”

    劉天明抬起頭,語氣堅決地說:“不能讓人進來。否則,你會後悔的。”

    “沒問題!”

    宋嘉豪並非毫無條件的答應:“但你至少應該讓我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每天晚上都要進來?”

    停頓了一下,宋嘉豪換了一種誠懇的語氣:“我保證,如果劉醫生你的秘密涉及金錢或者其它利益關係,我絕對不會插手。”

    短短的幾秒鐘裡,劉天明腦子裡轉過無數個念頭。

    他想要殺了宋嘉豪。

    但這樣只會帶來更大的麻煩。

    也許宋嘉豪說得對,讓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能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

    他是醫院的院長。權力、責任、還有能夠調動的一切資源,都要遠遠超過我。

    說不定,他就是徹底解決一切問題的那把鑰匙!

    沉默。

    台階下面“嘭嘭”的撞擊聲一直沒有停下。

    陳婆聞到了陌生人的氣息,她覺得越來越餓。

    足足注視了宋嘉豪好幾分鐘,劉天明才緩慢沉重地點點頭:“跟我來。”

    反正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不可能繼續隱瞞下去。

    希望這位新任院長不會令自己失望。

    如果他出爾反爾……

    劉天明眼睛閃過一絲狠辣。

    那就把他推給陳婆,從頭到腳吃個乾淨!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35 PM

第五十八節 權衡

    劉天明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狠辣殘忍的想法。站在自己的立場,他並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對。

    兩個人沿著台階而下,很快來到了最底層。劉天明把手電筒塞進左肩上的背帶釦子,繼續朝前走去,宋嘉豪在後面跟著。

    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宋嘉豪也覺得很好奇。他四處張望,興趣十足。手電燈光從高大直立的牆壁上掃過,非但沒有消除黑暗,反而更增加了不少詭異的氣氛。涼颼颼的風從頭頂入口刮下來,苔蘚在階梯兩側滲水的石碧上釋放出鬼魅般的慘白熒光。

    劉天明一聲不吭走在前面。

    空洞沉悶的“嘭嘭”聲變得越來近。

    宋嘉豪有些不安。這裡的情況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像。他加快腳步,與劉天明保持著相同的速度,惴惴不安地問:“你要帶我去哪兒?怎麼,還沒到嗎?”

    “已經到了。”

    劉天明停下腳步,神情複雜地看著正前方用木板塞住的牆壁。說完這句話,他解下背包,從熟悉的位置取下一塊木板,陳婆那張可怕變異的面孔,頓時透過牆壁裂縫,出現在宋嘉豪眼前。

    那絕對不是人類的臉,更像是一張面具。上面充滿了狂怒、邪惡、枯槁、凶狠的表情。陳婆不斷扭動著身子,喉嚨裡發出“呵呵”的響聲。很難形容出她此刻散發出來的感覺,但絕對可以說是邪惡、恐怖的。

    宋嘉豪瞪大了雙眼,手電筒光線筆直照射在陳婆臉上。她失去太多牙齒的嘴巴癟縮著,卻以詭異的角度拼命撐開。身上散發出一股濃烈的惡臭,肩膀和脖子上遍布血污。

    “這,這是什麼東西?”

    宋嘉豪使勁兒吞嚥著喉嚨,幾乎驚愕到無法說話。

    劉天明蹲在地上,從背包裡取出生豬肉,頭也不回地說:“她是陳醫生,也是醫院裡的職工。因為出了些事情,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沒有確定對方立場的情況下,他並不打算讓宋嘉豪知道太多。

    宋嘉豪注意到陳婆手上沾滿了黏糊糊的血,按捺住內心的恐懼,盡可能以正常的音調問:“她,她受傷了嗎?”

    劉天明拿著豬肉站起來,順手指了指頭頂的通風管,然後扔了一塊豬肉給陳婆,淡淡地回答:“她從上面掉下來,摔得很慘。”

    宋嘉豪下意識地抬起頭,對於通風管可怕的高度,他自己也感到吃驚。轉過身,陳婆瘋狂野蠻的吃相再次使他為之震驚。猶豫片刻,宋嘉豪很沒把握地問:“她……那個,就是陳醫生……她還活著嗎?”

    劉天明看了他一眼,平靜地搖搖頭:“我不知道。我發現她的時候,就已經是這個樣子。她和我們一樣,需要吃東西才能恢復體力,才能活下去。”

    宋嘉豪覺得無法再從劉天明那裡得到更多的信息。

    他不再言語,轉過身,專心致志觀察著陳婆,最初時候的恐懼已經逐漸淡化。宋嘉豪畢竟是個醫生,對於人體內部或者血液之類在普通人看來難以接受的東西,有著極強的恐懼免疫能力。他嘴角微微揚起,帶著幾分驚訝自言自語:“這種情況真是罕見,她大概是中樞神經系統出了問題。,以至於對食物的里理解概念產生了偏差。”

    說著,宋嘉豪伸出右手,想要與陳婆打個招呼。被禁錮在夾牆內部的陳婆反應很快,喉嚨裡發出一聲顫抖的低吼,立刻朝著距離最近的那根手指張嘴咬來。

    “你瘋了嗎?”

    劉天明低聲咆哮著,不由分說,伸手抓住宋嘉豪的肩膀,將其整個人朝著後面狠狠拽開。這股強大的力量宋嘉豪根本來不及反抗。他感覺整個身體向後傾斜,被硬生生倒拖著離開了原位。就在這一剎那間,宋嘉豪看到陳婆那雙無比惡毒,充滿狂怒的眼睛從夾牆縫隙中透出來,然後就一陣野獸般暴怒的嚎叫。

    重重倒在地上,肩膀和後背上傳來距離的疼痛。宋嘉豪滿面痛苦,不斷呻吟著,他用雙手撐住地面慢慢坐直身子,揉著腰臀與地面碰撞的位置,頗為惱怒地衝著劉天明嚷道:“你幹什麼?”

    劉天明臉上毫無表情,冷得如同一塊岩石:“如果你自己想死,我不會攔你,也絕對不會再救你第二次。”

    宋嘉豪的眼角顫抖了一下,迅速轉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被禁錮的陳婆:“你是說,她,她想吃了我?”

    “在她看來,我們都是食物。”

    劉天明用冷漠的話語闡明這個事實,重新拿起掉在地上的塑料袋,撿起一塊生豬肉,繼續給陳婆餵食。宋嘉豪默默地看著他,直到幾分鐘後,劉天明的警告再次傳入自己的耳朵。

    “不要試圖接近她。還有,絕對不能被她咬到。哪怕是再小的傷口,你都會變得和她一樣。”

    宋嘉豪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聽懂了劉天明的話。只是主觀意識告訴他這不太可能,也難以接受。猶豫了幾秒鐘,宋嘉豪再次問道:“這,這是真的嗎?你確定?”

    劉天明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臉上冷漠的神情,就是最好的答案。

    “她被感染了。這是一種病毒,很可能是一種從未被發現過的新病毒。”

    宋嘉豪的表現完全符合醫生身份。他忍住肩膀部位酸痛,走到劉天明旁邊,很是熱切地看著大口吞嚥生豬肉的陳婆,認真地說:“這就是你的秘密?”

    劉天明沒有否認:“陳醫生是個很好的人。可是,我沒辦法放她出去。”

    “照她目前的狀態看,的確是只能關在這種地方。”

    宋嘉豪點頭贊同,隨即提出自己的意見:“我理解你的想法。不過,既然要幫助她,光是偷偷摸摸送點兒食物是不行的。我們還需要做更多的事情。”

    劉天明身體微微一顫,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轉過身,用探尋的目光注視著宋嘉豪。

    “毫無疑問,她被感染,她病了。我們得幫助她。”

    宋嘉豪說話的速度很快,充滿感染力,就彷佛是在做著即興演講:“我們無法確定她目前這種狀況是死是活。她的身體機能嚴重受損,大腦卻保持完整。她對於食物的需求慾望極其旺盛。想吃東西是好事,病人最怕的就是沒有胃口。吃得多,就意味著大量攝取營養,身體機能自然也就恢復越快。但是,如何讓她重新恢復理智,是一個極其關鍵的問題。劉醫生,你也不想陳醫生突然之間變成一頭野獸。我們必須對她進行研究。只要找對了方法,一切困難都會迎刃而解。相信我,這不是什麼難題。在科學面前,一切皆有可能。”

    劉天明心動了。

    宋嘉豪的話具有很強的說服力。有那麼幾秒鐘,劉天明甚至覺得,從這位新任院長口中說出的話,其實就是自己心裡所想。

    如果能夠解除這次病毒感染危機。

    如果能夠把陳婆恢復原樣。

    如果……能夠讓自己變成原來的樣子,不再是什麼見鬼的“變異形態感染體”,那麼,我為什麼不與他進行合作?

    宋嘉豪繼續用話語引誘著他:“想想看,這也許還是一項造福全人類的偉大研究。說不定,你就是下一屆諾貝爾醫學獎項的獲獎者。”

    諾貝爾獎?

    劉天明搖搖頭。說實話,他從未想過那麼多,對此也沒有絲毫的興趣。

    “你得答應保守秘密。我會盡量配合你。”

    他注視著宋嘉豪,認真地說:“不過,你也得答應我:不能讓其他人進來,更不能在陳醫生恢復以前,對外界洩露這裡的任何消息。”

    看著嚴肅無比的劉天明,宋嘉豪點了點頭,也同時握住了他的手:“你可以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樣。”

    ……

    交通事故距離城區太遠了,已經不再是主城的區域範圍,而是屬於附近的一個縣,叫做柳城。

    按照行政區域劃分,這起重大交通事故必須先由所在縣區進行處理,市局只是派人協助。等到具體結果出來以後,才能上報市級機關。

    柳城縣是個不錯的地方。山清水秀,東面山里還有一個稀土礦場。高速公路從這裡經過,帶來了商機,也給柳城縣帶來了巨大的財富。

    直到十一點多,事故現場的勘察工作才完成了一半。儘管縣政府那邊派來了好幾輛工程車,在一片黑暗的環境下也很難操作。交警、消防、市局和縣里領導在現場商議之後,決定先把死者屍體運回縣殯儀館暫時安放,旅遊大巴的殘骸保持不動。等到天亮以後,再做處理。

    總共四十多名死者,只有縣殯儀館才有那麼多的空白冷櫃。天氣太熱了,在自然環境下,這些屍體很快就會腐爛。如果不將他們盡快妥善安置,等到事故調查清楚,對於家屬那邊也不好交代。

    車隊開進了柳城縣招待所,飢腸轆轆的黃河跳下車子,直接走進了餐廳。他以前來過這裡,今天是外出公務,招待所早早就做好了晚飯等著。只是他們來得太晚,飯菜都已經涼了。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4:35 PM

第五十九節 值夜班的法醫

    肚子餓的人,對於飯菜口味就不會怎麼挑剔。黃河端起碗來,稀里呼嚕大口狂吃,很快填飽了肚子。然後,帶著說不出的滿足,點起香煙,非常愜意地抽著。

    法醫唐威坐在旁邊,很是羨慕地看著已經吃飽的黃河。他有中度胃潰瘍,只能少吃多餐。像黃河那種一股腦把幾大碗飯倒進胃裡的舉動,在唐威看來根本不可想像。

    “你也趕緊吃吧!吃完以後上我的車,我送你回去。”

    黃河看著抽了一半的香煙,認真地說。唐威也是局裡的警察,可以順道一路返回。

    “我暫時還走不了。”

    唐威用勺子舀了些菜湯,泡著已經冷硬的飯粒:“那些死者已經在太陽下面曬了一整天,我今天晚上得去縣殯儀館,把屍檢報告寫出來。要是等到明天,屍體情況就會產生變化,到時候就麻煩了。”

    黃河頗為意外地看著他:“那你今天晚上住哪兒?招待所?還是殯儀館?”

    唐威頗為無奈地聳了聳肩膀:“估計是睡不成覺了。來的路上我就打聽過,縣城殯儀館那邊有個冷庫,還單獨設了個屍體檢驗所。今天來得倉促,法醫科只有我一個人。沒辦法,只能連夜奮戰,事情做一樁少一樁。”

    “你也是個苦命的傢伙。”

    黃河悶悶不樂地發著牢騷。

    唐威的話,讓他不由得想起了幾小時前在客車殘骸上,突然站起來向自己發起攻擊的那個女人:“我說,今天這件事倒是真的很奇怪。我敢用腦袋打賭,那女人當時真的是已經死了。”

    唐威皺起眉頭看著他:“你又來了。都說不要再提那件事。不是我說你,死人就是死人,從來沒有什麼借屍還魂之類的說法。那個女人當時還能動,還能站起來。不光是我,還有好幾個人都看見。人類的大腦很脆弱,車子從山頂那麼高的地方滾下來,就算是機器人也會摔出腦震盪。她那個時候行為異常也可以理解,不要說是咬你,就算是把你按在地上為所欲為,也是應該的。”

    這就是調侃加笑話了。

    黃河用力狠吸了一大口煙,很不高興地看了唐威一眼說:“要不,當時咱們倆換換位置,你趴在地上,讓那女人撲上來?”

    唐威端著泡湯的米飯大口劃著,含含糊糊地說:“那是意外。你就別想那麼多了。總之,人都已經死了,責任也怪不到你頭上。”

    黃河搖搖頭,不再爭辯。

    他並非是怕什麼承擔責任,只是覺得,事情不太對勁兒。

    那個女人,明明已經死了。

    ……

    吃完飯,黃河開車把唐威送到了柳城縣殯儀館。

    看著唐威跳下車子,走進亮著燈的殯儀館大廳,黃河心裡忽然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擔憂。他忍不住從敞開的車窗裡探出身子,大聲叫道:“小唐,要不咱們倆還是回局裡吧!等到明天天亮以後再過來。反正也就是一個多小時的路,誤不了你的事情。”

    唐威轉過身,衝著黃河笑了笑:“沒事!我今天晚上多花點兒時間把事情做了,明天回去還能休息半天。等到下午,好好睡一覺就行。你先回去吧,要是有什麼問題,我打你的電話。”

    說著,他頭也不會地走了進去。

    黃河皺著眉,搖搖頭,重新坐正身體,綁好安全帶,控制著離合器,車輛朝著高速公路入口方向駛去。

    路上,黃河一直覺得心神不定,卻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

    柳城縣殯儀館的條件不錯,屍體檢驗所裡各種設備齊全。唐威剛進來的時候,很是覺得驚訝————除了大型電子分析儀器,這個檢驗所幾乎就是一個縮小版的法醫工作室。

    殯儀館裡的工作人員早已下班。所有屍體已經運來,分別裝進一個個抽屜式的冰櫃。唐威在一名夜班人員的幫助下,從冷櫃裡把那名頭部被金屬破片貫通的女屍搬了出來,平放在解剖台上。他對夜班員工道過謝,等到對方離開以後,唐威船上白大褂,按照操作流程洗手、除菌、帶上橡膠手套和口罩,走到已經僵硬的女屍面前。

    從旁邊的托盤裡選了一把趁手的解剖刀,唐威用執筆的方式握住刀柄,刀尖插入屍體胸腔,筆直向下,在腹部位置側向切成“Y”字形的叉線。

    只有很少的血從切口位置滲出來。這意味著血液已經在死者體內凝固。

    死因與之前的判斷一樣,都是銳器扎入頭部導致死亡。唐威抬起滿是血污的手,正準備脫去手套,拿起擺在旁邊平台上的照相機,對死者身體內部解剖情況拍照存檔,卻忽然想起了黃河之前在招待所餐廳裡說過的那些話,心中不由得一動,轉過身,從解剖台側面的置物架上拿起一隻玻璃培養皿,注入了少許培養液,又用滴管從屍體心臟部位吸取了一點血樣,小心翼翼滴落到培養皿裡。

    做個血樣培養很簡單。唐威沒有在檢驗所裡看到顯微鏡。他打算把這份樣本保存起來,明天帶回市局裡做進一步研究。

    拍完照片,放下相機,唐威忽然覺得有些疲憊。他拉過白色塑料布蓋住屍體,拉過一張椅子坐下。現在,整個檢驗所裡只有他一個人,是真正的私人空間。

    一般來說,以法醫作為職業的人,大多是無神論者。唐威也不例外。他根本不相信黃河之前說的那些話,覺得那是黃河想要推託責任的藉口。想想也是,好不容易發現了一名事故倖存者,卻在自己面前意外致死。這種事情要是傳揚出去,死者家屬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黃河。

    想到這裡,唐威不由得笑了。

    忽然,他看到了擺在桌子上的那份血液樣本。培養皿表面蓋著玻璃蓋子,盛在其中的液面上,微微漾起了一圈漣漪。

    唐威怔住了。他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縮短自己與培養皿之間的距離。

    耐心等待了近兩分鐘,那種波動又出現了。

    這一次,唐威看得很清楚————淡紅色的液面中間突然躍動起來,出現了兩道朝著邊緣迅速散開的波紋。可是很奇怪,液面活動的部位,就是自己之前用滴管注入死者血液的位置。至於旁邊那些屬於培養液的部分,絲毫沒有動靜。

    是血的問題。

    這份血液樣本里,有某種東西在動。

    唐威又想起了黃河之前說過的那些話。

    “她已經死了,可是她又站了起來!”

    夜色很安靜,沒有任何聲響。唐威聽見自己心臟在“砰砰”劇烈跳動。他拿起旁邊的礦泉水,擰開蓋子喝了一口,頭腦頓時清醒了很多。

    思考片刻,唐威拿起培養皿走到水池前,把裡面的培養液倒出來。隔著透明的玻璃層,可以看到取自死者身上的血液粘在培養皿底部。它們非常粘稠,很像是尚未調開的油漆,又彷佛是一種半凝固的膠質。緩緩往下流淌,速度很慢,顏色也逐漸變得透明。

    唐威聚精會神注視著這團拇指大小的血滴。

    突然,就在他的眼前,這團血滴猛然間又跳了一下。它從中間位置高高凸起,就像電腦遊戲裡的史萊姆粘液怪,擁有獨立的生命。

    唐威被嚇得鬆開手,培養皿從空中掉落,摔在水池中間,發出清脆刺耳的響聲,散稱一塊塊大小不一的玻璃碎片。

    這,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難道黃河說的是真的?

    那個女人,當時真的想要吃了他?

    恍惚之中,唐威再次聽見身後有種奇怪的聲音傳來。很輕,很微弱,就好像是用指甲掛在門板上,或者是衣服蹭在窗戶表面發出的“沙沙”聲。

    唐威喘著粗氣,轉過身,卻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之前的發現讓他變得提心吊膽,腦子裡有很多混亂的念頭。他快步走到解剖台前,掀起塑料蓋布,看到屍體還是保持之前的模樣,沒有什麼變化。

    我真是在疑神疑鬼。

    唐威靜下心來,自嘲著搖搖頭。

    什麼見鬼的聲音,也許是自己幻聽吧!

    不過,這具女屍真的有些古怪。尤其是她的血,裡面顯然有著某種活物。大概,是被病毒感染了。

    唐威又拿起一隻新的培養皿,又按照之前的順序做了一次。他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培養皿裡的血液再次鼓起,產生了一個個不大的泡泡,然後炸開。

    真的很有意思。唐威拿起照相機,把工作程度撥到“攝影”鍵。必須把這個情況記錄下來,明天送交總局那邊進行處理。如果真的是病毒感染,那麼這份血液樣本就至關重要。

    剛剛打開相機電源,唐威再次聽到了身後傳來的動靜。

    那是一種很輕的腳步聲。也可能是自己聽錯了。唐威一陣驚愕,迅速轉身,卻還是沒有任何發現。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神經過敏,整個檢驗所大廳裡空蕩蕩的,除了自己與躺在解剖台上的屍體,根本沒有第三個人。

    窗外,遠遠就能看見坐在殯儀館大門口執勤的保安。如果有人從外面進來,他們會比自己更早知道。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14 PM

第六十節 衝出停屍房的死者

    不過,之前的確是有什麼東西在製造聲響。

    法醫唐威放下照相機,從托盤裡拿起一把解剖刀,轉過身,屏住呼吸,安靜地站著,眼睛在四處搜尋,想要找出聲音的源頭。

    還是手指掛蹭門板的詭異響聲。

    這一次,唐威牢牢鎖定了方向,根據聽力判斷,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正前方。

    這種時候,他的感知能力變得無比敏銳。

    然而,就在那裡,唐威看到了盛裝屍體的大型冰櫃。

    聲音是從冰櫃裡面傳來。

    悉悉索索,甚至還有物體在活動。

    唐威的嘴唇微微張開,臉上全是驚愕的神情。

    他根本不相信什麼所謂的死而復生。

    屍體會動不是什麼怪事。死者會腐爛,人類死後身體組織增生的情況很常見。什麼所謂的屍變、屍跳等等,其實就是死後身體肌肉收縮的正常反應。身為法醫,唐威見慣了太多的屍體。可是。他現在腦子裡有種說不出的焦慮,促使他不由得產生了與普通人一樣,對於死亡的恐懼。

    冰櫃裡的那些屍體,都是今天交通事故的遇難者。在縣城招待所的時候,交警負責人已經說過,殯儀館這邊專門騰空了一台大型冰櫃用於存放這些死者,就是為了不讓他們與殯儀館裡的其他屍體混淆起來。

    他們都死了。在事故現場,唐威和其他人已經反復確認過,不會有錯。

    應該是自己聽錯了。

    死人怎麼會發出響動?

    突然,冷櫃裡再次傳來巨大的動靜,那是重物狠狠撞擊著狹窄空間發出的巨響。

    “哐!”

    唐威從思考狀態被猛然驚醒。他立刻發現情況不對。這種撞擊絕對不是從外面傳來,也不可能是什麼冰櫃自身的機械故障。而且,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整個冰櫃都在震動,幾乎每一個存放死者的抽屜都在發出“嘭嘭嘭”的撞擊。

    放我出去,放我們出去!

    忽然之間,唐威明白了這些聲音所代表的含義。他有些後悔為什麼不聽從黃河的勸說,跟著他一起乘車回去。

    黃河說的沒錯。那個女人當時的確已經死了,可是她又站了起來。

    唐威連忙拿起手機,迅速撥通了報警電話。話務員剛剛接通,緊張急促地說了兩句,劇烈搖晃的冰櫃下層突然發出“轟”的一聲巨響,整個存屍櫃從裡面撐了出來。

    那是一名事故遇難者。男性,二十多歲,穿著一件花格子襯衫。他從抽屜裡慢慢爬起,仰著頭,彷彿是窒息者在大口呼吸著空氣。過了幾秒鐘,他的頭部回到了正常位置,張開嘴,口中流淌出散發著惡臭的黑血。

    他雙眼翻白,朝著唐威一步步走來。動作緩慢,卻絲毫沒有猶豫。

    唐威根本顧不上那麼許多,趕緊把手機一扔,反手抓起放在身前的椅子橫在胸前。儘管在發抖,他還是用能夠發出的最大音量厲聲吼道:“就站在那邊,別過來!”

    這一刻,唐威有些後悔,為什麼自己沒有帶上配發的手槍?

    復活的男人對他的吼叫充耳不聞,一步步拉近兩個人的距離。唐威開始明白黃河之前在客車殘骸里為什麼會是那麼的恐懼,甚至被嚇得魂不附體。

    現在,換了自己面對同樣的情況。

    他真的是想要吃掉自己。那雙灰白渾濁的眼睛裡透出死亡的意味,根本不會懼怕言語上的恐嚇。他已經沒有正常人的思維,喪失了理智。除了食物,一切都不再重要。

    拼盡最大的力氣,唐威高高掄起椅子,朝著男人身上狠狠猛砸。

    沒有用,他只是被巨大的力量反彈回去,踉蹌著腳步後退半米左右,又朝著唐威張口撲來。

    這種非正常的情況令唐威感到震驚。他每天都在鍛煉,兩條胳膊上全是腱子肉,對自己的力量很有信心。即便是在局裡,也是體能年度考核成績的佼佼者。

    看著明顯已經被砸得變形的合金折疊椅,唐威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這傢伙,難道不知道疼嗎?

    電光火石之間,唐威忽然想起了在客車殘骸裡的那一幕。女人朝著黃河撲過來,栽倒在地面凸起的金屬破片上。

    來不及多想,他再次揮舞椅子,提高攻擊角度,朝著蹣跚而來的男人頭部狠砸。滿臉兇惡的複活者頓時如同遭受了電擊,嘴唇大張,露出裹滿污血的牙齒,綿軟無力的躺倒在地。

    果然,頭部就是弱點。

    冰櫃里傳來的震動越來越大,甚至整個櫃子都變得搖搖欲墜。唐威無比緊張的四下觀望,終於看見了此前被自己扔在解剖台上的手機。

    必須請求支援,事情已經超出了控制。

    腦子裡這樣想著,唐威朝著解剖台邁開腳步。足尖與地面接觸的一剎那,剛好踩到了從復活者嘴裡吐出來的污血。一股陡然失去平衡的濕滑感從鞋底傳來,唐威歪了歪身子,重重摔倒在地上。

    他無比慌亂的想要趕快爬起,混亂的動作越發加劇了失衡。地面上的污血太多了,唐威感覺自己就像落進了一塊打過很多層蠟的遊樂場。沒有任何支撐物,也難以保持平衡。

    “哐啷!”

    身後再次傳來無比可怕的金屬撞擊聲。總共三個抽屜從裡面被用力撐開。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一個穿著熱褲的年輕女子,還有一個身形魁梧的壯漢,都從各自的抽屜裡慢慢站起。他們眼睛裡沒有絲毫人類應有的光彩,只有對於食物的執著,以及狂熱。

    “救命!救命啊!”

    唐威已經不再去想別的事情。他只想要盡快離開這個該死的,可怕的地方。

    血水浸透了整個鞋底,恐懼加大了從地上站起來的難度。三名復活者從不同方向圍過來,唐威的叫嚷變成了哭喊。他感覺這些冷冰冰的手在自己身上亂摸,撕裂自已的衣服,白大褂被扯得粉碎,警服也被拽掉了袖子。那種濕冷的觸感,就像一條條鑽進衣服,緊貼皮膚迅速游動的蛇。

    老人啃著唐威的脖子,女人抱著唐威的右腳咬著腳趾,壯漢反擰著他的胳膊,張口用力撕扯下一大塊肉。

    唐威看見自己的右腳已經消失,斷口位置露出森白色的骨頭。來自肩膀上的劇痛幾乎讓他暈死過去,那條胳膊已經斷了,壯漢顯然不滿足那點食物,正在張口朝著自己曾經引以為驕傲,覺得施瓦辛格也不過如此的胸肌咬來。至於那個老人……他撕開了柔軟有彈性的肚皮,撈出了散發著溫熱的肝臟。

    意識越來越模糊。

    在閉上雙眼的最後一秒鐘,唐威模模糊糊看到了推開檢驗所大門的兩名保安,聽見外面傳來熟悉的警笛聲。

    ……

    宋嘉豪屬於那種精力旺盛的人。

    儘管一夜沒睡,他依然早早就坐在了辦公室裡。等到劉天明被叫進來的時候,宋嘉豪已經三口兩口吃完了早點,在辦公桌前正襟危坐。

    “劉醫生,來,來,來,請坐。”

    宋嘉豪沒有擺出院長的架子。他很是熱情地招呼著劉天明坐下,然後關上門,轉身走過來。

    “一大早就把我叫過來,有什麼事情嗎?”儘管兩個人目前已經是同盟關係,劉天明仍然對宋嘉豪抱有必不可少的戒備心理,連帶著說話口氣也有些冷硬。

    “我有一個想法,想要跟你商量。”

    宋嘉豪並不在意對方的態度,他壓低聲音,認真地說:“地下室裡並不安全。雖然你把陳醫生關在那種地方,外面也用木板擋住,可是只要有人進去,肯定可以聽見她發出來的聲音。你說說,這該怎麼辦?”

    這的確是個問題。宋嘉豪昨天晚上原本已經打算離開,就是聽到牆壁里傳來的動靜,這才迫使劉天明公開自己的秘密。

    他不動聲色地註視著宋嘉豪:“你有什麼計劃嗎?”

    “我打算把那個防空洞改造成一間實驗室。”

    宋嘉豪並不隱瞞自己的打算:“我會按時下去監工,只要在施工現場播放音樂,就能掩蓋陳醫生從夾牆裡發出的響動。分區域網格式施工會很安全,然後中間加裝隔音板,還有獨立通道,就用不著每次進去都偷偷摸摸。”

    “改造?”

    劉天明對宋嘉豪的提議頗為意外。仔細想了想,也覺得這的確是很好的方法。凝神思考了幾秒鐘,他認真地問:“你確定這樣做不會被人發現?”

    “我計算過每一個細節。”

    宋嘉豪信心滿滿:“只要完成改造,我們可以把儀器和設備都放到下面,就近對陳醫生現在的情況進行研究。這就避免了使用醫院其它設備導致消息洩露。還有,這種改造很簡單,就是在防空洞原來的基礎上進行,花不了多少工夫。以我目前的身份,沒人會對此說什麼。”

    “那好吧!”

    劉天明點點頭,語氣也變得平淡下來:“就照你說的做。”

    “除了這個,還有一件事。 ”

    就在他打算起身離開的時候,宋嘉豪接下來的話,卻讓劉天明感到驚訝。

    “我看過你的實習記錄,時間已經超過了三個月。嗯……你有沒有興趣轉為正式編制的醫生?”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14 PM

第六十一節 越界,就是這麼簡單

    正式編制的醫生?

    劉天明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直到看見宋嘉豪臉上的微笑,他才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說實話,他從未想過成為第二十九人民醫院醫生的這種事情。這實在太奢侈了,需要一個醫院的正式編制。現在,醫院各個部門都有不同身份背景的候補人員。其中不少人頗有背景,身份大得嚇人。還有些家裡錢多得根本花不完。大家都在等,都在等著老員工退休,把名額讓出來,然後一個個填進去。

    何大山就是最好的例子,為了得到一個編制名額,這傢伙什麼事情都乾得出來。

    “我……可以嗎?”

    劉天明覺得腦子有些發暈。

    不過幾秒鐘時間,他已經反應過來:這應該是宋嘉豪對自己的一種拉攏。我和他,現在擁有共同的秘密。基於這個理由,他的確可以在職權範圍內,做出一些對自己有利的職位調整。

    “回去等通知吧!”

    宋嘉豪對劉天明的反應很滿意。他頗為興奮地搓了搓手,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記住,我們是朋友。”

    ……

    劉天明成為正式醫生的事情,像風一樣迅速傳遍了整個醫院。

    有人對此感到驚訝,有人覺得理所應當,也有人對此恨之入骨,甚至在背後無比惡毒詛咒著。

    編制就是唐僧肉,吃掉一塊就少一塊。你劉天明得到了,就意味著落到我頭上的機會少了很多,甚至根本沒有。

    鄭小月卻不管那麼多。她是真心實意為劉天明感到高興。

    “今天必須慶祝一下。”

    “好啊!去什麼地方吃飯,你說了算。”

    “去外面吃就沒意思。嗯……你那裡有鍋灶廚具嗎?”

    “有是有,不過我自己也很少用。怎麼,你來做?”

    “沒問題!”

    事實證明,鄭小月做菜的水平很不錯。糖醋魚很地道;酸辣豬血讓劉天明吃了大呼過癮;家常豆腐鮮香爽口;魚頭也沒有浪費,鄭小月用芹菜和蒜苗煮在一起,放上白蘿蔔絲,湯色濃郁,鮮美十足。

    二十多塊錢一瓶的紅酒很廉價,卻很適合兩個人聚餐的氣氛。也許是因為變異感染體質的緣故,劉天明感覺喝酒就像是喝水,鄭小月卻微微有些臉紅。

    洗碗這種工作,大多都是女孩來做。鄭小月穿著一條表面繡著金色花朵的白色棉布長裙,雪白的胳膊露在外面。劉天明收拾完桌子,從後面走過來的時候,望著正前方那一頭散落的黑色長發,忽然呼吸節奏變得急促起來。視線繼續往下,那雙長腿在裙子裡若隱若現。

    劉天明打開電腦,在網絡上找了一部電影開始播放。鄭小月弄完手上的事情走過來,在沙發上輕輕坐下。燈光昏暗,厚厚的簾佈在窗口那裡形成一道足夠寬敞的陰影。鄭小月側過身子,這樣劉天明就看不到自己害羞的表情。偎依在自己喜歡的男人懷裡,有種說不出的踏實感。

    鄭小月沒有提要回家的事情。

    劉天明也沒有說是要送她下樓。

    這種時候,只需要安靜,還有默契。

    電影很精彩,某某網站的評分很高。已經放到了一半,兩個人都對劇情沒有任何記憶。在沙發上,劉天明用略顯粗糙的雙手捧起鄭小月的臉,嘴唇掃過她的額頭,然後是面頰和脖頸。光滑的皮膚讓他覺得衝動,身體裡湧動著一頭名字叫做荷爾蒙的野獸。脫去上衣,魁梧結實的肌肉表面,釋放出男人特有的汗味。很淡,並不令人討厭,有著在這種時候特殊的刺激效果。

    鄭小月感覺自己很軟,就像是夾在機器中間用作潤滑的油脂。在這個男人強勁有力的懷抱裡,無論做什麼都顯得多餘。她根本不顧忌他正在對自己做什麼,腦子裡只有火一般的熱情。她的下巴和嘴唇窩在他的身體裡,輕輕穩過每一個位置,從肩膀這邊吻到另一邊。

    電影已經到了最為激烈的關鍵時候,窗戶外面透進來微弱的星光。劉天明望著鄭小月的眼睛,用力把她抱緊。胳膊上的力量只是一種禁錮,沒有傳遞到手掌表面造成痛苦。他的動作很溫柔,彷彿掌心裡捧著一件脆弱無比,卻充滿無限誘惑的珍寶。衝撞、激烈、瘋狂、大汗淋漓之後,鄭小月慢慢伏在劉天明的胸膛上。他能夠感覺到她溫暖的心房正在顫抖,正在跳動著。然後,逐漸安靜下來。

    鄭小月仰起臉看著他,劉天明也在微笑,額頭上松緩溫柔的線條在慢慢變化。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劉天明拉過旁邊的毯子,鄭小月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她的模樣很頑皮,彷彿對世事毫無所知的懵懂孩子,身體時不時抽搐,偶爾還會在睡夢中踢腿。

    劉天明一直靜靜地看著她,直到鄭小月身體完全放鬆下來,變得呼吸平穩,這才偏過頭,用憂鬱的目光,默默注視著窗外。

    ……

    黃河趕到柳城縣殯儀館的時候,齊元昌已經提前到了。他之前外出公幹,是從另外一個縣城得到消息趕過來。

    幾輛警車停在殯儀館喪葬大廳外面的空地上,車頂亮著警燈,十幾名身穿防護服的干警手持武器守在附近。通往屍體檢驗所的大門緊鎖著,裡面傳來令人畏懼的嚎叫聲,還有各種混亂的動靜。

    在外面更遠些的公路上,停著兩輛消防車,還有縣里緊急派過來的特警。大約二十多名全副武裝的警察身穿黑色制服,正在檢查各自的武器裝備。

    “到底是怎麼回事?出了什麼狀況?”

    齊元昌收緊了身上防彈背心的扣帶,目光焦灼地看著剛剛走過來,腆著肚子,身材肥胖的一名警官。對方是柳城縣公安局的一名科長,名字叫做楊樹新,也是現場警銜最高的指揮官。

    “我也不太清楚。”

    已過中年的楊樹新臉色很難看,聲音裡也帶著怒火:“是110指揮中心那邊傳過來的消息,說是有人報警,是極其嚴重的暴力事件。當時,只是一輛附近的巡邏車過來。後來又接到請求增援的消息。凌晨時間,又是突發事件,人手根本調不過來。現在只知道有兩個殯儀館保安和一名巡警陷在了裡面。還好當時過來的第一批巡警把大門鎖住,否則事情還要嚴重得多。”

    聽到這裡,齊元昌滿臉疑惑:“怎麼,連你也不清楚狀況?這到底是什麼案件?劫持人質?侮辱屍體?搶劫財物?還是什麼別的?”

    “別問我了,我什麼也不知道。”

    楊樹新連連搖頭:“外面只能聽見聲音,根本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據說,裡面那些人都是昨天國道上大客車事故的遇難者。應該是昨天檢查的時候沒有發現他們還活著,現在都醒過來。可能是覺得被關 在殯儀館裡的待遇不滿吧,所以想要聚眾鬧事。”

    齊元昌不再問話,搖搖頭,把目光投向了遠處傳來恐怖嚎叫聲的身體檢驗所。

    楊樹新的話根本不靠譜。顯然,他自己到現在也沒有搞清楚狀況。

    聚眾鬧事……哼!要真是這樣的話,事情反倒好辦了。

    要知道,電話里通報警情的時候,可是說現場已經發生了傷人事件。

    黃河穿著防彈背心跑過來,剛在面前站住,就連聲說道:“齊隊,法醫科的唐威昨天晚上沒有回去。他現在應該還在裡面。”

    話剛說完,一名早已趕到現場的警察跑過來,朝著齊元昌行了個禮,開始介紹情況。

    楊樹新在旁邊聽著,臉色一片鐵青。

    他的確是來晚了。最多也就是比齊元昌早到了那麼幾分鐘。

    當然,這不是楊樹新的錯。

    誰會想到有人會在凌晨時分報警?那正是最好睡覺的時候,楊樹新也不例外,儘管他的工作就是負責處理突發事件,還是把事情交給下面的人,自己一直睡到早上天亮,看看到了上班時間,才慢慢開著警車過來。

    類似的情況,以前也發生過很多次,後來查明都是些普通案件。可是這一次,誰知道會變成這樣?還死了人。

    齊元昌仔細聽著那名警察介紹,臉上神情逐漸變得凝重起來。

    第一波巡警趕到的時候,兩名殯儀館保安已經被復活者拖進了檢驗所大廳。兩名巡警見勢不妙,連忙想要製止,其中一人也被拖了進去,另外一名巡警急中生智,連忙將大門反鎖,這才逃了出來。

    情況已經基本上清楚了。

    齊元昌看了看表,已經是上午九點四十八分。

    “立刻向附近駐軍和武警部隊請求支援。還有,通知市衛生防疫局,就說這裡發現了疑似瘟疫的特殊感染病例。”

    黃河在旁邊小聲地問:“隊長,有這麼嚴重嗎?”

    齊元昌微微點頭,目光陰沉。

    他這次外出,就是因為發生了同樣的事件。

    那是一個村子,有村民突然發狂。當時被眾人制住,然後頭部受創,這才當場死亡。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柳城縣殯儀館的這起案子,與昨天自己正在處理的案件一樣,都是有人死後復活,造成更大的騷動。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15 PM

第六十二節 案件處理方式

    特警已經集中過來,齊元昌認真嚴肅地交代著注意事項。

    “兩個人為一組,與目標之間保持至少五米的射擊距離。絕對不能過於靠近,射擊著彈點必須位於目標頭部。除此之外,無論攻擊目標身體任何部位都無法奏效。牢牢記住這一點,這很關鍵。”

    一名年輕的警察忍不住提出疑問:“一定要射擊頭部嗎?這,這會導致目標當場死亡,警務條例規定過,在嫌疑人沒有持有威脅性武器的情況下,不能這樣做啊!”

    “他們已經不是正常的人類。”

    齊元昌耐心地解釋著:“他們被感染了。具體的病毒或者細菌類別,防疫部門正在進行檢測。這是一起突發事件,被關在檢驗所的那些人,已經不具備人類應有的意識。他們有著很強的攻擊性,他們無法分辨你們是誰。所有一切活動的物體,都有可能被他們當做攻擊對象。”

    特警們面面相覷,都從彼此眼睛裡看到了震撼與驚悚。儘管腦子裡有太多疑問,也只能老老實實按捺住,認真聽著齊元昌訓話。

    “記住,絕對不能被他們抓傷或者咬傷。兩人一組,一人負責攻擊,一人進行支援。不得單打獨鬥,這是命令。”

    “每個人都必須佩戴呼吸面罩。這種病毒有可能通過空氣進行傳播。如果在行動過程中身體感覺不適,要及時通報所在小隊指揮官。在有序的安排下,退出戰鬥。”

    “如果出現了被咬傷或者抓傷的情況,必須在第一時間報告。急救車很快就到,我們會立刻安排救治。”

    齊元昌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老警察。否則,也不會被上級部門直接調用,成為此次行動的最高指揮。

    他沒有急於進攻,而是命令下面的人封鎖屍體檢驗所的各個窗戶,以及可能的出口。同時,在已經鎖住的大廳方向設置障礙,將所有復活者牢牢困在裡面。

    很快,武警和駐軍方面的增援部隊趕到,衛生防疫人員也抵達現場。

    以柳城縣殯儀館為核心,周圍所有公路都被封鎖。身穿防化服的防疫人員背著藥箱,在建築附近噴灑消毒水。軍警在外圍拉起了警戒線。附近往來的行人車輛均被告知:這裡正在進行消防演習,不得接近。

    上午十一點半,所有準備工作均已完畢。齊元昌換下自己的“02式”左輪警用手槍,換了一把“95式”,最後檢查了一遍彈匣,帶隊朝著檢驗所大門走去。

    黃河手持口徑粗大的霰彈槍緊跟其後。他也不喜歡02式。這種左輪手槍雖然輕便,卻談不上什麼威力。尤其是塑料彈頭,很脆,幾乎沒有什麼穿透力。

    說起來,這不是武器研發部門的錯。在和平年代執法,必須兼顧罪犯之外的普通市民。大威力武器在戰鬥中很容易造成誤傷。迫不得已,只能讓警方使用這種很是尷尬的輕型武器。

    不過,這一次的情況完全不同。

    最早趕過來的那名倖存巡警很聰明。他及時翻到了放在門口位置的櫃子,又摘下隨身手銬,將兩邊大門把手銬住。一群復活者在裡面無論如何用力,也根本無法出來。

    在齊元昌的示意下,栓在大門上的金屬手銬被一名特警打開。就在人們慢慢拖著橫放在門口沉重木櫃往後移動的時候,齊元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我好像是什麼地方做錯了。

    一大群復活者從敞開的大門裡衝了出來。

    沒有人猶豫,也不需要什麼命令,數十支自動步槍紛紛射擊。“噗噗噗噗”,如炸雷般的槍聲突然響起,在空曠的走廊上迅速傳開,就連遠處的殯儀館喪葬大廳方向,也迴盪著沉悶激烈的餘音。

    密集的子彈鑽進人體,濺開一朵朵血花。每個人都在按照齊元昌此前說過的方法射擊,卻並非每個人都有成為神槍手的資質。即便是在很近的距離,子彈仍然難以射中目標頭部,更多的,還是肩膀和胸口。

    復活者根本不畏懼什麼槍彈。他們大張著嘴,噴吐著惡臭無比的髒血,如同一群悍不畏死的生化怪物,朝著正前方鮮活的食物猛撲過來。

    我餓!

    我要吃啊!

    儘管是白天,槍口噴發的大團火光仍然醒目。特警都經過實彈訓練,他們的反應非常快,即便是在尚未瞄準的情況下,射擊也相當有水平。十幾名特警簇擁在齊元昌身前,形成一個火力兇猛的戰鬥團隊,呈一道不規則的直線,緩緩朝著走廊後方退縮。

    每個人都牢記著指揮官說過的話————必須與目標保持足夠的距離,確保自己安全的情況下開槍射擊。

    大型冰櫃裡所有復活者都爬了出來。有身材臃腫的胖子,有苗條骨感的妙齡女郎,有八、九歲大的孩子,也有白髮蒼蒼的老人……很多複活者頭部中彈,當場被打得後仰翻到,旁邊的復活者立刻上前填補位置,向前衝擊的速度絲毫沒有減緩,甚至比之前還要更快一些。

    看著這些悍不畏死的生化怪物,齊元昌滿臉鐵青。

    他終於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

    我就不該下令開啟栓在大門上的手銬。

    對付這種毫無理智怪物的最好辦法,就是把橫欄在地面上的沉重木櫃往後拖移,使大門外側留出足夠的空間。裡面的複活者只要感覺到外面有人類在活動,它們自己就會接二連三撲到門上,在兩扇被鎖住的大門中間,從裡面擠壓出一條拳頭粗細的縫隙。

    只要形成了這種格局,完全可以派人走過去,在很近的距離,一槍一個,輕鬆容易的干掉他們。

    齊元昌很後悔,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不過,現在也不能算錯。這些射擊功底紮實的特警槍法很準。復活者最初帶來的震撼和恐懼,已經在他們心裡漸漸消失。從大廳裡撲過來的事故死難者差不多被幹掉了三分之二,雖然警方的攻擊線不斷後移,復活者的數量卻在穩步減少。

    齊元昌偏過頭,看了一眼身後。在約莫十米遠的位置上,手持自動步槍的武警已經完成了攻擊隊列。按照事先制訂的計劃,他們會替換前面的特警,成為新的攻擊主力。

    三十發彈匣很快打完,特警們迅速散開,朝著武警所在的戰線後方跑去。他們需要時間裝彈,然後重新構築另外一條新的防線。

    這並非齊元昌的獨創,而是昨天晚上從市局方面發過來的重要信息。

    不僅是本市,其它國家和地區也遭受了病毒的侵襲。目前,病毒擴散的區域面積很小,只是在中東和非洲等戰亂地區有所發現。出於穩定局勢的考慮,病毒信息沒有對外公開。不過,國際刑警組織和一些國家機構已經介入。針對感染者死而復活的現象,已經它們的攻擊方式,專門研究出這套特殊戰法。

    即便是柳城縣殯儀館裡的這次混亂,也絕對不能走漏消息。齊元昌很清楚上面為什麼這樣安排。天大的事情也沒有維護穩定來得重要。很多事情,無論瘟疫還是自然災害,其實造成的破壞性不大。更多的,還是人為的因素。

    在恐慌面前,民眾都有跟風心理。每當到了這種時候,警察和軍隊就是穩定一切的前提。

    齊元昌的聲音透過話筒傳入了所有人耳朵裡:“第二編隊,射擊。”

    黃河手裡的霰彈槍正在發熱,他朝著槍膛裡迅速填充彈藥,端起槍身,朝著正前方瞄準。

    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了視線。

    滿身血污的法醫唐威從地上慢慢爬了過來。

    他的一隻腳不見了。一條胳膊朝著詭異的方向扭曲著。肚子上開了一個口子,腸子脫出體外,與大量血污混在一起,在地面上拖出長長的暗紅色血痕。

    黃河感覺鼻孔有些發酸,眼睛也變得濕潤。

    就在昨天晚上,我和他還坐在一起吃飯。唐威說,他的胃不好,不能吃得太快……

    他現在眼睛裡一片渾濁,被可怕的灰白色充斥著。那是一種呆滯到根本沒有任何理智可言的可怕眼神。

    如果我昨天晚上的態度更加堅決,一定要帶著他一起走,唐威絕對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黃河忽然覺得很想哭,想要殺光眼前這些該死的瘋子,所有死而復活的怪物。

    武警與特警之間的配合不是很好。他們從第二隊列衝上來的時候,隊形變得有些混亂。幾個人的武器甚至碰撞在一起。儘管齊元昌已經下達了射擊命令,至少有三名士兵沒有及時開槍。對面的複活者抓住機會,沖在最前面的一個女人不要命地猛撲過來,抓住一名武警戰士的小腿,張開大嘴,狠狠咬下。

    突如其來的變亂使所有人都驚呆了。

    “開槍!打他們的頭,快啊!”

    齊元昌連連猛扣扳機,帶著狂怒從隊列後面衝過來。他一把拉開位置中間被恐懼和混亂驚得不知所措的一名士兵,以最快的速度射空手槍子彈。然後,迅速換上新的彈匣。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16 PM

第六十三節 痛苦

    被咬住的士兵根本無法掙脫。飢餓已久的復活者根本不會鬆開到嘴邊的食物。儘管他慘叫著,掄起槍託不斷扭打,放聲尖叫,用另外一隻腳拼命狠踢,仍然無濟於事。

    “快讓開!”

    黃河端著霰彈槍從後面衝上來,怒吼著,瞄準趴在地上的女性複活者頭部扣動扳機。如雷般的槍聲過後,大團鋼珠呈扇形裹住了她的腦袋。整個上半身血肉模糊,脖頸頂端的頭部被徹底打爛,面目全非。

    他的動作太大,又是沖在最前面,立刻引起了幾名復活者的注意。

    一個穿著T恤衫的男性複活者扭動身子,張牙舞爪撲過來。黃河手中霰彈槍剛剛完成發射,尚未填充,想要再次裝彈已經來不及了。顧不得多想,黃河連忙拔出掛在后腰上的02式左輪配槍,對準這名復活者頭部連續射擊,子彈在空中飛掠,準確命中了復活者頭部。眼球被炸得四散飛濺,面積肌肉以粉碎狀態在空中飛揚,就連他的牙齒也被撞斷。可是,這名復活者仍在頑強的前進,絲毫不肯放過黃河這個鮮活的獵物。

    “該死!究竟是哪個混蛋發明的這種武器?這他嗎的還是槍嗎?這……這根本就是玩具!”黃河一邊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一邊手忙腳亂抓起放空的霰彈槍,朝著正在列隊射擊的武警後面拔腳跑去。

    塑料彈頭的威力就是這樣。即便是在很近的距離,也無法打穿顱骨。儘管復活者頭部被打得血肉橫飛,卻無法對他造成致命傷害。

    齊元昌目光陰沉,他的臉因為極度憤怒而變得扭曲。

    握緊已經換過彈匣的手槍,他彎著腰,避開排成直線的攻擊陣列,從一大堆爛肉和破碎器官當中,抓住那名被復活者咬過士兵的肩膀。他的五指如同鋼鉗般堅硬,一邊朝著距離最近的複活者開槍射擊,一邊用力拖住那名士兵,將他從血肉堆中直接拉了出來。

    最後一頭保持直立姿勢的複活者,成為了所有人集火攻擊的目標。至少有幾十發子彈同時朝著他的頭部呼嘯而去。眼睛、嘴巴、鼻孔、面頰……所有部位頓時都被穿透。空中飆出好幾道污血,整個頭部如同雪球遇到沸水一樣迅速融散,巨大的衝擊力使整個身體後仰,重重倒在了地面上。

    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火藥味,血腥惡臭與這股氣味拼命爭奪佔有領地。齊元昌低下頭,默默看了一眼正在碎肉和內臟堆裡艱難爬行的法醫唐威。他大步走過去,站在距離唐威三米多遠的位置,雙手持槍,準星牢牢對準滿面凶狠,已經沒有任何人類特徵的唐威眉心。

    “砰————”

    巨大的後座力使齊元昌雙臂一震,法醫唐威的整個顱頂都被炸開。

    看了一眼腳下毫無知覺的屍體,齊元昌轉過身,抬手指著那名被咬傷的士兵,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把他捆起來。”

    帶隊的武警軍官不明就裡,很是惱火地問:“為什麼?”

    “他被咬過,已經感染了。”

    齊元昌沒有更進一步的解釋,把命令對象轉為在旁邊待命的幾名特警:“把他固定在椅子上,手腳都要銬住,動作要快。”

    說著,齊元昌把視線焦點轉向武警軍官:“我是這次行動的指揮官,你必須聽從我的安排。如果有意見,你可以向你的上級主管反應。可是現在,在這裡,你必須服從我的命令。”

    受傷的士兵已經被手銬固定在一把椅子上。他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眼睛裡全是惶恐,心裡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沒錯,你是行動指揮官,但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他不是警察,他是我們的人。”

    武警軍官一直在衝著齊元昌咆哮:“他受傷了,你應該立刻送他去醫院。 ”

    齊元昌沒有爭辯,只是搖搖頭,淡淡地說:“來不及了。”

    武警軍官一愣,下意識地問:“你,你什麼意思?”

    “他會變得和那些人一樣。”

    齊元昌盯著軍官那張淌滿汗水的臉,側過身子,指著地上那些被射殺的複活者說:“這是一種能夠在短時間內直接侵入人體的病毒。目前為止,還沒有研製出能夠有效緩解症狀,或者免疫的疫苗。如果你不想讓更多的人感染,就必須狠下心來做事。否則,還會有更多的人死去。”

    武警軍官怔住了。片刻,他神情恍惚地搖搖頭,目露凶光,衝著地上狠狠啐了口濃痰:“我不信。你,你騙我!”

    雙眼發紅的黃河從旁邊衝過來,指著面目全非的法醫唐威,朝著武警軍官連聲狂吼:“過來看看,你狗日給老子過來看看。這是我的同事,我的朋友。他昨天晚上留在這裡檢驗屍體,結果變成了這個樣子。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才會那麼好心?你以為我們都是冷血?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他死了!他死了!”

    黃河的模樣就像是瘋了。齊元昌不聲不響抓住他的胳膊,臉色鐵青,將他一路推出了走廊。隔著很遠,還能聽見黃河帶有哭腔的叫罵聲,人們看見刑警隊長齊元昌一直把黃河推到警車面前,用力把他塞進了車廂。

    一切都結束了。

    衛生防疫人員在現場忙碌,散碎的屍塊被裝箱打包,直接送往殯儀館的火化車間。幾輛裝滿石灰的卡車開進場館大門,帶著厚厚手套和口罩的工作人員立刻迎上去,把一袋袋包裝好的石灰扛下來,在走廊上到處播撒,地面也被墊高。腳踩上去,有種厚實的綿軟觸感。

    齊元昌扯下身上的裝備,打開車門,從駕駛座上拿起自己的外衣,掏出香煙,點上一支慢慢抽著,臉上全是嚴肅的神情。

    黃河在後座上沉默著,充滿血絲的雙眼直直瞪著正前方,嘴唇緊抿,一副隨時準備與人決鬥的樣子。

    武警軍官在走廊外面打著電話。距離太遠,聽不清楚聲音,卻可以從他的表情和動作看出,似乎正在與電話那端的人激烈爭吵。等到打完電話,他的臉上一片頹然,眼睛裡全是悲哀。

    他慢慢走到齊元昌身邊,抬起頭,用黯淡無光的雙眼看著遠處被特警們看住的受傷士兵,聲音乾燥而沙啞:“你說的對。我……我願意服從命令。”

    齊元昌濃密的眉毛微微晃動著。他最後吸了一口手裡的香煙,鬆開手指,煙頭掉在地上,抬起腳用力將其碾碎,齊元昌從槍套裡拔出手槍,什麼也沒有說,直接從武警軍官身旁經過,朝著捆綁在走廊盡頭的受傷士兵大步走去。

    剛走出不到兩米,齊元昌聽見身後傳來近乎哀求的聲音。

    “下手痛快點兒,別讓他受罪。”

    齊元昌停下腳步,默默地點點頭,臉上神情一片肅穆。他做了個深呼吸,再次邁開了腳。

    行刑的場面沒有讓其他人看見。儘管齊元昌已經加裝了消音器,外面的人仍然可以聽見輕微的槍響。

    武警軍官呆呆地站在那裡,好像還沒有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直到看見齊元昌從禁錮受傷士兵的屋子裡走出來,他才突然蹲在地上,雙手緊緊地抱住頭,歇斯底里痛苦起來。

    幾名士兵連忙圍過去輕聲勸說著。齊元昌彷彿對這一切熟視無睹。直到他走近警車,拉開車門的時候,一名守在附近的武警士兵才嘆息著說:“那個被咬傷的人,是他的弟弟。”

    齊元昌眼睛裡掠過一絲悲哀。

    他什麼也沒有說,直接坐進了駕駛室。

    ……

    王福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

    他一直在跑。儘管速度很慢,而且看起來最多也就是行走的動作稍微快了些,但他固執的認為,自己就是在跑。

    夜幕準時降臨,王福壽覺得自己又恢復了部分精力。白天的太陽火辣,晚上就要涼爽得多。腐爛的雙腿在夜間活動會比白天略微方便。至少,不會流出那麼多的膿水。

    這裡是城郊的一個村子,距離養雞場很遠。王福壽在附近找了一個廢棄的建築工地,把自己浸泡在積水的大坑里。

    說起來,都是房價惹出來的禍。開發商都他嗎的心黑,房價高的時候拼命買地,不管手裡有沒有錢,都朝銀行貸款。只要弄到了買地的錢,一個個就敢裝大款,給自己貼上“房地產開發商”的標籤。房子還在挖著地基,就開始銷售發賣。一邊回籠資金,一邊購買各種建築材料。

    這其實就是空手套白狼。現在經濟不景氣,資金鍊斷裂的開發商比比皆是,城市裡到處都挖到一半就停下來的工地。王福壽現在躲藏的地方就是這樣,平時根本沒人過來,很安全。

    特殊的環境使積水溫度很低。即便是在白天,水底仍然冰涼徹骨。王福壽現在變得很胖,這大概是身體腐爛導致的作用。水的浮力很大,漂在水面上無法起到冷凍效果。王福壽想了個辦法,雙手抱著大石頭,像注滿了水的潛艇一樣沉了下去。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17 PM

第六十四節 現實版守株待兔

    王福壽對此覺得很自豪。

    他覺得自己很有科學頭腦,可以想出這種簡單實用的方法。不過,王福壽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不需要呼吸?

    這不正常。要知道,就算是水里的魚,一樣也需要氧氣。

    水塘里沒有魚,但是有青蛙,還有不少癩蛤蟆。王福壽在水里的動作比這些小動物快。他覺得青蛙不好吃,因為太瘦了。癩蛤蟆味道不錯,它們個頭很大,很肥。

    王福壽現在已經不想那麼多。老婆張巧珍和家裡人究竟怎麼樣了,這些事情統統不再王福壽的考慮範圍。他甚至有些後悔,為什麼要離開福安養雞場?畢竟,那裡有很多公雞母雞,足夠自己吃上一陣子。

    這個工地很早就停工了。沒人管理,也沒人過問這個被挖得亂七八糟的地塊。最近的雨水很多,土坑的面積很大,深度也超過四米,滿滿噹噹就像一個微縮版的湖泊。

    王福壽上個星期吃了一頓大餐。

    天氣很熱,幾個附近村子裡的小孩相約到這裡游泳。

    按常理來說,在繁華的城市裡,最好的玩水去處當然是游泳池。可是,那種地方要收費,村里的孩子也沒有那麼多講究。看到住家附近的土坑里有水,而且看上去也比較清澈,自然是脫了衣服跳下去撒野。

    王福壽抱著石頭沉在水底,對於水面上的動靜一清二楚。他沒法鬆手,否則,腫脹腐爛的身體立刻就會浮上去。儘管肚子很餓,王福壽還是能夠控制住想要吃肉的慾望,屏氣凝神老老實實呆在下面。

    這段時間,王福壽身體變化越來越大。皮膚幾乎徹底潰爛,表面附著著大量的寄生蟲,甚至還有一些小螺螄。不少孑孓之類的飛蟲幼體也把他當做新家,在這裡得到免費的食物。整個白天,他都會安靜的呆在水底。王福壽知道自己已經變得面目全非,這副模樣走出去,只會被別人當做怪物。恐怕就連自己的老婆,也根本看不出本來的模樣。

    在水坑裡游泳的小孩子很多,七個,八個,或者更多。聽著從水面上傳來的吵鬧和笑聲,王福壽饞得直流口水。

    離開福安養雞場之後,都是飢一頓飽一頓,從未好好吃過東西。王福壽一直想換換胃口整個人來吃吃,只是一直下不了決心,也無法突破內心深處最後一道障礙。

    雖然他知道自己身體出了問題,可王福壽仍然還是把自己當做一個人類。吃豬吃雞吃牛吃羊吃狗他沒有好顧忌。因為那最多就是轉變職業,從養雞場主變成了賊。可是,如果吃人,那就意味著自己必將被同類所拋棄,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妖怪。

    小孩子的腿腳在水里亂蹬。

    他們的水性很不錯,扎猛子,打水仗,玩的不亦樂乎。沒有女孩子在場,一幫孩子脫得精赤條條,在那裡比較著誰的那裡更大,誰的毛多……這些在大人看來簡直無聊透頂的遊戲,對王福壽產生了難以想像的誘惑。他覺得自己倒霉透了,食物近在咫尺卻不敢伸手去抓。尼瑪的,白雪公主在森林裡餓了,還能弄點兒小矮人的殘羹剩飯。老子餓了,也很幸運的發現了小矮人的餐桌。可是為什麼每一盤點心的外面都套著籠子?上面還掛著一把沉甸甸的大鐵鎖?

    也許是老天爺聽到了王福壽的腹誹,一個正在水面上用狗刨式扑騰的孩子突然腿腳抽筋。劇烈的疼痛使他猛然張大了嘴,想要喊叫,卻被大量的水灌了進去。他的雙手在空中揮舞,想要引起同伴注意,過來救起自己。然而,這種動作絲毫沒有收到效果。其他孩子根本沒有察覺異樣,反而覺得這是一種逗弄自己的把戲,紛紛樂得“哈哈”大笑起來。

    電影裡的場景都是假的。根本不可能有人在溺水之後還能在水面上掙扎太久。幾大口水灌下去,可憐的娃娃再也沒有了力氣。身體再也浮不起來,彷彿一塊沉重的金屬,朝著水底緩緩沉下。

    王福壽仰面朝天,睜大了雙眼。

    他第一次覺得老天爺沒有拋棄自己。在肚子餓得要命的時候,居然把食物主動送上了門。而且,溺水的孩子從水面上飄飄悠悠沉下來,恰好就落在自己身邊。王福壽單手抱著石頭,用手指輕輕碰了碰那個娃娃。對方絲毫沒有反應,顯然已經死透了。

    沒人發現少了一個小伙伴。

    在水坑里嬉鬧的孩子太多了,即便是少了某一個人,也會認為是想要回家提前離開。對於責任和危險的概念,孩子顯然沒有大人理解的那麼透徹。看看天色漸漸晚了,差不多也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一幫娃娃紛紛上岸穿衣,洗乾淨全是泥巴的腳,一個個離開,熱鬧的水坑再次恢復了死寂。

    王福壽鬆開懷裡的石頭,從水底抓住已經溺死的孩童胳膊,借助自己腫脹身體強大的浮力,將其拖上岸。

    附近有很多打地基留下的坑洞。王福壽很精明,他沒有在水邊直接進食,而是扛著屍體鑽進一個土洞,然後用大塊的泥石把洞口塞住。做完這一切,王福壽才帶著說不出的舒服,抓起屍體的大腿,朝著最為柔軟,最容易下口,也灌滿了水的屍體腹部大口咬去。

    吃了這麼多天的家禽家畜,王福壽已經有了一整套全新的進食經驗。他很喜歡吃內臟,尤其是新鮮的那種。

    夜幕深處傳來了焦急的呼喚聲。緊接著,土洞外面傳來密集雜亂的腳步聲。王福壽停止了咀嚼,他把已經啃爛的屍體摟在懷裡,默默藏在洞裡,一動不動。

    沒有被病毒感染以前,在村子裡的時候,王福壽不止一次聽說過其他人家丟失孩子的事情。村里的左右鄰居關係親密,無論誰家出了事,都會有很多人過來幫忙。毫無疑問,在水坑里溺死的孩子家屬找過來了。王福壽的雙眼已經看不見,嗅覺和聽覺能力卻尤為敏銳。他聽見有大人打罵孩子的響動,有孩子的哭聲,還有更多人則是在呼喊著孩子的名字。

    “小六,你在哪兒?”

    “小六,趕緊回家了。”

    “小六,在的話就回一聲,我們都在找你。”

    懷裡已經溺死的孩子原來叫小六。王福壽心裡惴惴不安,生怕被人發現。雖然自己和孩子死亡這件事沒有直接關係,可自己卻把他當做食物。王福壽藏在土洞里大氣也不敢出。就這樣,一直坐到了天明。

    土坑周圍到處都是人,很多明晃晃的手電筒朝著水底亂照。還有幾個男人手持長竹竿,朝著水底來回亂捅。白天娃娃們過來游泳的事情,大人們已經知道了。四下里找不到娃娃,都覺得可能是淹死在了水里。幾個水性好的漢子腰上捆著繩子,讓岸上的人拉著,紛紛跳下水里尋找。他們注定了沒有任何發現,水坑邊的混亂很快平靜下來。到了最後,大人們不再覺得孩子是玩水被溺死,紛紛猜測會不是被拐子騙走了,賣到了別處。

    那具屍體王福壽整整吃了一天半。之所以是半天,那是因為吃完最後一塊肉的時候,時間剛好是中午。王福壽非常遺憾的把所有骨頭塞進土洞深處埋好,自己又抱著一塊石頭沉入了水底。到了下午,他覺得又餓了。

    真不知道這水坑里該死的環境為什麼會如此開胃?

    不過,現在的王福壽已經不一樣了。

    他不再覺得吃人很麻煩,也不認為這種事情會給自己帶來什麼心理負擔。最初的艱難選擇時期已經過去,現在,王福壽的腦子裡,飢餓慾望壓倒了一切。

    小孩子都是記吃不記打。儘管小伙伴莫名其妙不見了一個,卻絲毫沒有影響其他人對於游泳的興趣。僅僅只隔了一天,娃娃們又來了。

    王福壽聽過守株待兔那個古老的故事。他一直覺得,守在大樹下面的那個農夫是個傻逼。可是,王福壽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也會變的與故事裡那個農夫一樣,只要等在水裡,上面就會掉下肉來。

    又有孩子溺水了。

    這一次,娃娃們都提高了警覺。發現情況不對,紛紛圍在岸邊尖叫著。一個年齡較大的孩子很勇敢,跳下水來想要救人。可是他的力氣不夠,剛游過去,立刻就被在水中掙扎的小伙伴抓住胳膊,絲毫不肯鬆開。就這樣,兩個人在水面上扑騰了幾秒鐘,雙雙沉了下來。

    王福壽覺得老天爺真的對自己很不錯。光是給肉不勞而獲也就罷了,而且一給就是兩個人。嘿嘿嘿嘿!守株待兔故事裡的那個農夫可沒有這種運氣。

    “大林和寶祿沉下去了。”

    “怎麼辦?該怎麼辦啊?”

    “快回去叫大人,叫大林和寶祿的爹媽來。”

    一群孩子在岸邊嘰嘰喳喳,很快就跑得沒了影子。王福壽聽見了他們的叫聲,知道事情不對頭,顧不得那麼許多,連忙抓起沉到水底,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孩子浮上水面,朝著遠處的地洞飛快跑去。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18 PM

第六十五節 吃小孩的怪物

    王福壽仍然擁有一定程度的思維能力。

    他知道不能貪心。

    尤其是在這種時候,跑回去報信的孩子很快就能帶著大人回來。

    水坑雖然深,卻根本藏不住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趁著人來以來,趕緊換個新的藏身之所。

    還是老辦法,抱著一具屍體鑽進洞裡,然後用泥巴和土塊將洞口一封,誰也看不出來。王福壽在黑沉沉的土洞裡心安理得啃著鮮肉,吃得滿嘴是血。

    聞訊而來的大人把水坑團團圍住。很快,人們從坑底撈起了另外一個溺死的孩子。救護車也趕到了,娃娃爹媽抱著孩子哭得天昏地暗,另外一個孩子的父母卻發了呆————整個水坑都被搜遍了,卻沒有找到自家的娃娃。

    一起游泳的娃娃都說小伙伴沉入了水底。發了狠的大人弄來抽水機,很快就把坑里的水全部排幹。在稀泥塘裡來回攪合半天,仍然一無所獲。

    混亂一直折騰到深夜,回去報信的孩子不約而同挨了打。幾個比較慘的娃娃臉上留著紅手印,一邊抽噎,一邊還是指著水坑絲毫不肯改口,都說大林和寶祿掉在裡面,自己沒有撒謊。

    村長和支書來了,然後警察也來了。

    整個工地都被封鎖,人們擴大了搜索範圍,在水坑附近來回尋找。之前已經撈出孩子屍首的人家也沒有閒著,他們買來了花圈,邀約著親朋好友,把孩子裝進棺材,一幫人聚在家裡喝了頓酒。然後,孩子父親紅著眼睛,領著一幫人扛著棺材,連夜擺在了區政府門口。

    這當然不是無禮取鬧。

    尼瑪的,這片廢棄工地以前是塊農田。要不是政府搞開發,這裡也不會被開發商挖得稀巴爛。要是沒有什麼見鬼的拆遷建房,老子的娃娃就不會下水游泳,就不會把性命丟掉。現在,人已經死了,政府必須賠償!你們要負責!

    王福壽很快啃光了兩條大腿。外面的混亂與他毫無關係。只要再過一天,等到深夜,外面的人自然會漸漸散去。到時候,自己就能爬出來。

    一名正在維持秩序的警察發現了異常。

    儘管事發現場一片混亂,來來往往的村民把水坑附近踩成了爛泥塘,王福壽之前留下的腳印卻從水坑一直延伸到了遠處。

    腳印消失在一大堆土塊面前。抱著試一試的心理,警察找來了鐵鍬,隨便往下挖了幾鏟子,王福壽立刻從土洞裡跳了出來。

    他不顧一切地逃著。

    自己現在這幅模樣,絕對不能見人。王福壽知道自己很能打,在野地裡晃悠的時候,他曾經被八條野狗集體圍攻。那個時候,王福壽很神勇,拼著最野蠻最強悍的飢餓慾望,咬跑了三隻,咬死了五隻。

    請注意,不是打,而是咬。

    王福壽上初中的時候學過生物,知道人類和動物身上都存在著“進化”這種事情。雖然不明白進化的意義,王福壽卻覺得自己進化出來的身體武器就是牙齒。數量很多,非常密集,質地堅硬,而且異常鋒利。

    從土洞裡猛扑出來的王福壽把警察嚇了一跳。

    臨近黃昏的時候,光線還比較充足。警察看到了王福壽肥胖發臭的身體,看到了他嘴裡密密麻麻的牙齒。

    那是他身上怎麼也無法掩蓋的最恐怖存在。左右兩邊嘴角已經分裂,分別拉伸至兩邊耳朵下面大約兩厘米的位置。王福壽的整個下頜骨已經變形,在病毒的侵襲下,整個頭部都發生了徹底變化。不需要太大的力氣,就能將整個口腔完全張開,輕輕鬆鬆就能吞進去提及相當於成年人頭部大小的塊狀食物。這其實是病毒對寄主的一種改造。只有這樣,寄主才能在最短的時間裡,吞下去數量更多的食物。

    他的整個口腔內部佈滿了牙齒。凸露在外面的門齒長度超過三厘米,異常尖銳,彷彿鑲嵌在牙齦中間的銳狀三角形鋼鑿。以門齒為端點,十幾行整齊排列的牙齒朝著口腔內部順序延伸。它們的長度也由外向內逐漸縮短。到了肉眼能夠從外面看到的最深處,位於末端的牙齒只有一點點從皮肉表面微凸的白點。

    那名警察差點兒沒被活活嚇死。

    他拼盡全力大聲喊叫著,很多正在水坑周圍搜尋的村民聞訊而來。王福壽的模樣實在是過於駭人,警察想也不想就拔出02式左輪配槍,用雙手緊握著,顫聲命令道:“站住!就站在那裡別動。否則我就開槍了。”

    這種時候要是真的老老實實聽從命令,那就是腦子進了水。

    王福壽在土洞裡憋得有些發慌,此刻既然已經出來,當然是得盡量跑得快些。

    他感覺自己像是一隻快樂的小鳥,肥胖發臭的身軀絲毫沒有重量。他跑得很開心,兩腿中間的男性象徵物如同指南針一樣,筆直堅定地指向正前方,在落日的餘暉映照下,被裹在表面的骯髒液體反射出奇異光線。

    後面趕來的村民已經在土洞裡發現了孩童屍體,死者家屬聚在那裡失聲痛哭。

    他們越發肯定了判斷————孩子一定是王福壽殺的。這傢伙是個妖怪,連續在水坑里殺死了三個孩子,又令人髮指的吃掉了屍體。得把他抓住,給娃娃們抵命!

    幾十個手裡拎著鋤頭、鐵鍬、棍棒的村民在後面追趕,警察也不顧上那麼許多,在前面沒有車輛行人的情況下,連續開了幾槍。除了射偏兩發,其餘子彈準確命中了目標。王福壽覺得那不過是給自己撓癢癢,彈頭甚至連鑽進皮肉的感覺都沒有。他覺得很自豪。難道不是嗎?老子現在刀槍不入,下面的東西還會閃閃發光。換了別的男人,誰他嗎的會有這種本事?

    他就像是一台永遠不知道疲倦為何物的生物永動機。兩條粗短腫脹的腿腳跑起來虎虎生風。後面追趕的村民和警察卻受不了,沒過多久,一個個速度都慢了下來,都覺得胸口發悶,紛紛停下來,大口喘著粗氣。

    請求支援什麼的已經來不及了。

    警察一路追過來的時候,身上沒帶對講機。他拿出手機,撥通110指揮中心,用飛快簡短的話語說明這裡的情況。可是等到支援的警車抵達現場,王福壽已經如同受驚的兔子,早就跑得沒了蹤影。

    ……

    整個晚上,劉天明一直坐在電腦面前,默默注視著毫無變化的電腦屏幕。

    網絡對面的神秘人一直沒有回應。就像上一次那樣,他再次消失了。

    時間已經很晚,到了必須睡覺的時候。

    枕頭上殘留著鄭小月的味道。很甜蜜,很溫馨,讓人很容易聯想起那天晚上的瘋狂與羞澀。

    可是,劉天明現在沒有心情考慮那些。他覺得身體裡有一股衝動,使得大腦發熱,怎麼也冷靜不下來。

    宋嘉豪的信用還算不錯,地下防空洞的改造正在進行。陳婆的問題看似已經得到了解決,可是仔細想想,與之前相比,其實也沒有什麼改變。

    陳婆已經變異了。

    毫無疑問,從樓頂停屍間通風管裡摔下來的時候,她就已經死了。

    劉天明跟陳婆做過血樣檢測,沒有紅細胞,也沒有白細胞,整個血樣裡充斥著一種從未見過,生物活性卻強悍得驚人的可怕病毒。

    是的,那不是病菌,而是病毒。

    普通的醫用顯微鏡根本觀測不到,只有在醫院特別技術科的電子顯微鏡下,才能看到它們極其微小的身體。

    很明顯,病毒並不甘願放棄陳婆這個好不容易得到的寄主。儘管寄主身體機能已經死亡,侵入體內的病毒卻一種超過人類理解能力的方式,強行維持著陳婆中樞神經系統的正常。她沒有思維,大腦殘存下來的最後機能,僅僅只是對於食物的理解。她的身體動作僵硬,保持著最基本的攻擊能力。正常形態感染體的力量特徵也延續下來,只是沒有原來那麼強大,可能只剩下十之二、三,也許更少。

    沒有人願意死,病毒也是如此。

    劉天明做過實驗,一旦離開陳婆這個苟延殘喘的寄主,血液樣本里的病毒會在二十四小時內死亡。不過,如果是在氣溫五攝氏度以下的低溫環境,就會激發出病毒體內的自我休眠機能。它們會陷入沉睡,直到氣溫上升至能夠復甦的程度。

    當然,能夠對它們造成致命威脅的武器,就是高溫。

    躺在床上,劉天明輾轉難眠。

    他覺得恐懼。如果就這樣放任陳婆活著,未來某一天很可能會變成危及整個城市的感染源。可是,如果把陳婆就此毀滅,從道義和感情上又下不了手。

    劉天明是個熱情、認真的人。他坐直身體,用枕頭墊住肩膀,用深邃的眼睛看著黑沉沉的窗外,看到了投射在窗戶玻璃上自己的身影。

    那是一個英俊健壯的年輕人。寬闊的肩膀肌肉發達,面部輪廓有著亞洲男性特有的流暢線條。在黑夜裡,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透過那雙黑亮的眼眸,看到深深的困惑。

    從很小的時候,劉天明就淡忘了父母的存在。他們分居、離婚,還有幼年時候幾乎每天都在吵架,絲毫不得安寧。劉天明知道,父母的所有憤怒都與自己無關,而是其它的一些原因。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19 PM

第六十六節 你是我的紅燒肉

    因為錢。

    因為父親酗酒。

    因為母親有外遇。

    總之,很多很多……

    劉天明還記得他們躲在自己背後,怒氣沖沖地低聲交談。

    記得深夜裡,另外一個房間裡的爭執。

    記得父親在打人,母親在吼叫。

    所有這些事情,都是記憶當中的灰色部分。劉天明一直想要忘記它們。每當不開心,或者睡不著的時候,他就會坐在床上,看著窗外發呆。這種習慣一直延續至今。正是因為童年時候那些從未讓他感覺到幸福的灰色回憶,他才會對陳婆的關愛尤為珍視。特別是在是否應該毀滅陳婆這件事情上,一直覺得難以選擇。

    現在,劉天明清醒地躺在床上,思考著未來。

    他還不能確定,事情究竟會糟糕到什麼地步。

    可是,自己也被感染了。

    如果,未來的某一天,我也變成了陳婆的模樣,鄭小月會不會拎起菜刀,砍掉我的頭?

    漸漸地,劉天明終於覺得眼皮有些沉重。他喜歡疲倦的感覺,也喜歡在這個時候停止毫無盡頭的思考。

    就在他重新擺好枕頭,想要調整姿勢躺下去的時候,突然,從窗戶裡看出去,看到了一個正在外面空蕩盪馬路上晃蕩的人。

    他沿著街道遠遠走來。皮膚表面是整片的慘白色,圓滾滾的肚皮上佈滿一道道抓痕。這些痕跡應該是某種銳利的東西造成,在他的身體表面來回交錯,彷彿從天空往下俯瞰城市中心區域,那些密密麻麻的道路網絡。

    他很胖,比劉天明見過最胖的傢伙還要肥胖一倍多。整個身上到處都充斥著肥肉,身體如同一隻飽滿的氣球,正在馬路上輕飄飄的來回晃蕩。沒有穿鞋子,足掌踩在地面上,發出“吧嗒吧嗒”的響聲。

    這傢伙頭頂上沒有頭髮。儘管胖得要命,但是他的腿腳穩健,每一步都充滿了力量感。他似乎對於車輛有著特殊的偏好,停在路邊的每一輛車子都被他用手掌輕輕撫過。之後,車體表面會留下一道長長的灰白色痕跡。看上去很髒,彷彿一層厚厚的油漆。

    劉天明心想,也許這是一個有著特殊破壞嗜好的傢伙。

    他手裡可能是握著刷子或者噴罐油漆之類的物件,正在用最簡單的方式給車輛塗抹油彩。天亮以後,這附近的車主肯定要大發雷霆,跺著腳罵娘。

    這是一個男人。他雙腿中間的男性象徵物很大,無法令人忽視。

    劉天明不明白,他為什麼不穿衣服?

    他朝著自己所在房子走過來,然後拐上了對面的人行道,在兩棵高大的梧桐樹中間停下了腳步。

    距離很近了。

    夜風在空中吹拂,他鬆弛的雙臂垂落在肩膀兩側,被肥肉高高撐起的胸脯上,有著大片紅色痕跡,也不知道究竟是顏料還是什麼。對了,自己看錯了,他有頭髮,只是數量很少。凌亂的髮絲在微風中飄動,半長不短的,很容易讓人聯想起洗髮水廣告裡那些甩著頭髮凌空飛舞的漂亮模特,只是身材差異實在太大。

    月亮從陰雲深處鑽了出來,銀亮的光芒從空中撒下。

    他的目光呆滯,在微弱的月光中顯得晦暗不清。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睛裡釋放出一股狂亂的能量,正在朝著周圍掃視著。

    月光出現的一剎那,劉天明感覺自己整個人如同被電擊般僵住了。呼吸驟然間停止,雙手也凝固在空中。整個身體完全失去了知覺。甚至體內的血液也停止了流動。

    劉天明認識這個人。

    雖然整個胖子的面孔已經大面積變形,腫脹和膿液使他變得面目全非,劉天明卻可以清清楚楚的知道,這就是福安養雞場主王福壽。

    這不是肉眼對於事物仔細謹慎的深層次判斷,而是來自體內細胞的一種潛在感應。

    來不及多想,劉天明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

    必須出去,必須出去抓住這個傢伙。

    儘管劉天明有些懼怕與王福壽那雙充滿死亡的眼睛對視,但他了解一個極其恐怖的事實。

    王福壽被小吳咬過。他是感染體,而且已經變異了。

    ……

    王福壽一直在尋找食物。

    他的腿腳很靈便,擺脫了追趕的警察和村民以後,想也不想就鑽進了路邊的垃圾房。那裡散發著惡臭,除了清潔工和拾荒者,只要是腦子正常的人根本不會想要進去。王福壽在那裡一直呆到深夜,外面再也聽不見絲毫動靜,這才爬了出來。

    一路晃蕩過來,王福壽也遇到了不少在馬路上飛馳而過的車輛。他沒有走危險的馬路中間,而是沿著人行道一直前行。肥胖赤裸的身體在路燈下面很是引人注目。不少車輛紛紛慢下來,車裡的人搖下車窗玻璃,用驚訝和厭惡的目光打量著他。每當這種時候,王福壽就張大嘴,扯著嗓子開始唱歌。

    “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裡邊。叔叔借過錢,對我把頭點,我對叔叔說了聲:叔叔不要臉!”

    這是典型的精神病患者行為。

    只有大腦不清楚的瘋子,才會深更半夜在馬路上晃蕩,光著屁股,露著小雞及,然後大聲叫罵著荒誕不經的歌謠。

    王福壽就是要讓這些人覺得自己就是個瘋子。只有這樣,自己才能變得安全。

    這也是一種最為管用的捕獵方法。只要有一輛車停在身邊,王福壽立刻會毫不猶豫地撲上去,啃斷那些想要看自己笑話傢伙的脖子。

    他的運氣很糟糕,馬路上沒有行人,即便有幾輛車子停下來,也沒有熄火。車裡的人聽著自己唱歌,用鄙夷和恍然的目光看著自己。然後,他們狠狠沖自己吐著唾沫,重新加快車速,把骯髒的濃痰和飛揚的塵土留給自己。

    劉天明換上了一套深黑色的運動衫,在馬路上健步如飛。

    這是他早就準備好的衣服。地攤貨,很便宜,最適合在這種時候使用。

    劉天明沒有從小區大門裡出去,而是打開窗戶直接跳下。這裡距離地面不高,以他的速度和靈活,直接墜地也不會受傷。而且,這裡距離王福壽之前呆過的位置最近,可以很快追上去。

    王福壽感覺到身後有人在追趕自己。

    他沒有回頭,毫不猶豫,立刻朝著正前方發足狂奔。

    劉天明有些意外。

    他沒想到,王福壽的反應會如此靈活。四下里看看周圍沒有人,連忙加快了腳上的速度。

    王福壽沒有跑遠。

    他鑽進附近的一條巷子。就在劉天明剛剛追進來的一剎那,王福壽已經轉過身子,張開全是尖牙利齒的大嘴,帶著散發出令人欲嘔惡臭的涎液,朝著劉天明猛撲過來。

    王福壽感覺到了,劉天明就是最適合自己的食物。

    他很意外,居然會在人口密集的鬧市,找到如此美味的獵物?

    雖然目前為止還沒有吃過,可王福壽就是這樣認為。因為身體裡湧動著一股說不出的亢奮,是如此的激烈,如此的混亂。即便是自己藏在水坑里飢餓多日,面對溺水身亡孩童屍體的時候,對於食物的滿足和需求感,也從未超過現在的狀態。

    就像飢餓多日的人,突然看到一大碗油汪汪熱騰騰的紅燒肉。

    劉天明猝不及防,兩個人迎面衝撞,被王福壽一口咬住左肩,連皮帶肉狠狠撕下一大塊。

    “嗤啦————”

    衣服被撕裂的聲音很大,王福壽想也不想,仰起脖子,張口就把那塊肉吞了下去。劉天明傷口部位噴湧出大片鮮血,濺在王福壽臉上,他用表面佈滿肉刺顆粒的粗糙舌頭舔了舔,渾濁的眼睛里頓時放出光來。

    味道真的很不錯。

    這塊肉,還有這種血的味道,不知道超過自己此前吃過那些食物多少倍。其中的區別,就像是淡寡少鹽的青菜豆腐,與大廚那雙妙手做出來的山珍海味。

    劇烈的疼痛傳遍了身體每一個角落。劉天明緊緊摀住受傷的肩膀,後退了幾步,驚恐地看著正在大嚼自己血肉的王福壽。

    養雞場主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正常人。

    他的眼睛、嘴唇全是一片死人般的灰白,毫無血色。尤其是眼睛,正在朝著頭部深處凹陷,完全失去了視覺能力。身體表面的皮膚佈滿一個個膿泡,乍看上去,就像是一隻巨大無比的人形癩蛤蟆。

    “你……你是我的。不要……動,讓我……我……吃了……你。”

    變異的口腔裡容不下多餘的東西。全是牙齒和舌頭的改變,讓王福壽覺得說話很困難,再也不像從前那麼流利。他的聲音含含糊糊,令人聽不清楚,劉天明卻通過細胞之間的緊密聯繫,迅速弄懂了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有那麼幾秒鐘,劉天明感覺自己思維變得遲緩而呆滯,因為眼前所有的東西看起來都很混亂,而且微微有些模糊。

    這似乎是一種精神類別的攻擊。只是攻擊幅度很弱。也許,這就是王福壽變異之後進化出的異能,只是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其中蘊含的威能。

    他的力量很強,但絕對不是自己的對手。我的速度佔優,麻煩在於那種若有若無的精神攻擊。

    劉天明迅速對比著敵我優勢。這個時候,王福壽再次叫嚷起來。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20 PM

第六十七節 到嘴的肥肉

    “說了,讓你不要動。我……我餓,讓我……讓我,吃掉你。”

    他應該是用說話的方式施展精神攻擊。

    一股難以言喻的噁心感,順著大腦蔓延到劉天明全身。頭部有種極其難受的腫脹,彷彿被太多氣體充滿了的皮球,隨時可能炸開。

    劉天明不再去管肩膀上的傷,他雙手死死摀住耳朵,踉蹌著身子,朝前慢慢走了幾步。

    很近的距離,可以感受到王福壽那張大嘴裡噴吐出來的臭氣,看到密集排列的牙齒。就在王福壽想要繼續說話的一剎那,他忽然發現眼前的人影彷彿空氣一樣消失了。

    劉天明用快到根本看不見的速度在奔跑。他從后腰上摸出匕首,朝著王福壽肥滾滾的身體拼命亂捅。

    這把匕首,是從孟奇等人手裡搶回鄭小月時候,得到的戰利品。

    王福壽感覺有堅硬的物體捅破了自己的身體,還穿透面頰,插進了口腔裡面。牙齒被那種硬物攪得很不舒服,就像是打了麻醉的病人正在接受牙醫用器械鑽牙。雖然沒有什麼痛感,卻真的很不舒服。

    尼瑪的,都說了你是食物。難道就不能讓老子安安穩穩吃頓飯嗎?

    一股強烈的憤怒從王福壽心裡升騰起來。

    他是個老實人,很少發火。在家裡的時候,也是讓著老婆。村子裡很多人都見過張巧珍脫下鞋子朝著王福壽屁股上狠揍的場面。那個時候王福壽總是笑嘻嘻的,打完左邊就撅起右邊,讓媳婦揍個開心。

    不過,你狗日的又不是我老婆,老子憑什麼要讓著你?

    想到這裡,王福壽的巨口裡發出一聲暴喝,強烈的音波使周圍空氣產生了震顫。正在高速圍著他亂捅亂殺的劉天明無法承受這種精神攻擊,整個人動作慢了下來。頭疼欲裂,一股無形的能量順著脊椎骨迅速向上延伸。王福壽一把抓住劉天明的左腳,單手倒提著,像是玩具一樣在頭頂亂甩。然後,借助胳膊上異乎強大的力量,把劉天明重重扔了出去。

    對面是一堵牆。

    劉天明聽到自己膝蓋與牆壁碰撞之後,發出的清脆裂響。他感覺胸前的肋骨斷了兩根,左胸略下的位置凹陷進去,力量正在從身體裡迅速消失。

    來自細胞的吶喊聲越來越大。劉天明已經明白了這些變異細胞想要表達的意思————食物。

    王福壽就是自己的食物。他是一個非常強大的感染體,也是自己獵食的目標。在他的身體裡,有著極其豐富的營養。

    這種誘惑是如此強烈,來自變異細胞的需求是如此旺盛。類似的情況,劉天明在面對陳婆的時候從未有過。尤其是在陳婆從通風管裡掉下來摔死,變成行屍以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顯然,感染體與行屍是兩種不同的生物。對於食物的概念,也完全不同。

    獵食……

    劉天明因為疼痛而扭曲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之前在自己家裡,透過窗戶,看見在馬路上游盪王福壽的一剎那,自己的確是產生了想要獵食的念頭。

    他從未想過什麼為民除害,也根本沒有想過要見義勇為。純粹只是被變異細胞操縱著,想要獵食。

    可是現在,情況顯然調轉過來,自己反倒變成了被獵食的對象。

    王福壽嘴裡發出“嘿嘿嘿嘿”的恐懼笑聲,顛動著白花花的肥大屁股,邁開短粗有力的腿腳,跑到劉天明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嘴裡塞。

    這是一塊上好的肉,滋味兒鮮美。

    王福壽剛剛嚐過一片,那種鮮甜特殊的口感讓他怎麼也忘不了。

    現在,王福壽還想吃到更多。

    王福壽沒有肉眼視覺能力,完全是憑藉進化以後敏銳的聽覺,還有強大的嗅覺能力做出反應。他抓起劉天明仍然握著匕首的右臂往嘴裡塞。在暗淡的月光下,劉天明看到了對方黑咕隆咚的口腔深處,那裡就是個可怕無比的洞穴,筆直通往地獄最深處。尤其是王福壽長有肉刺的舌頭在自己手背上來回舔著,粗糙的觸感令人頭部發麻,想要不顧一切擺脫開來。

    我不能死!

    至少,不能被你這種該死的變態生物當做點心吃下去!

    劉天明暴喝一聲,運起身上全部力量奮起反抗。他用左手撐住王福壽的上嘴唇,使其不能合攏。一邊朝著王福壽全是膿液的胖臉狂聲怒吼,一邊緊握著匕首,朝著王福壽口腔裡拼命亂刺。

    “你這個滿身爛肉的醜鬼,來算賬吧!”

    鋒利的刀尖捅破了喉管,順著食道一直向下延伸,在脖子側面切開了十幾公分長的斜口。

    劉天明的匕首亂捅起來根本沒有章法。他只是想要盡可能造成更大的破壞,卻根本不知道,王福壽的身體要害究竟在哪裡。左手的阻擋效果很不錯,王福壽一直沒辦法合攏嘴唇,也就無法咬斷伸進嘴裡的那隻手。儘管他很憤怒,雙手朝著掛在身前的劉天明頭上、胸口、腿腳來回擊打,卻沒辦法改變自己的處境。到了最後,隨著劉天明一聲怒吼,已刺入王福壽胸口的匕首捅穿了肌肉層,開始反向朝著正上方回拉。然後,在劉天明強勁無比的腕力控制下,狠狠切開了整個食道,從頸部與下頜連接的側面縫隙中突破出來。

    王福壽瞪大了雙眼,,拼命搖頭,雙手不由自主鬆開了劉天明。整個人連連後退,靠著牆壁,雙手在破開的喉嚨上亂抓,想要掙脫無形的束縛。

    劉天明被遠遠扔開,在空中翻滾了幾次,掉落在地面上。王福壽的咆哮聲讓他感覺腦袋都快炸了。這種精神攻擊真的很可怕。不過還算幸運,這樣的敵人,目前為止只有一個。

    混亂中,劉天明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刺中了王福壽身體的哪一個部位?

    就現在的情況來看,應該是刺中了他的心臟。

    王福壽已經無法站起來。

    他癱坐在地上,嘴裡不斷有鮮血滲出。他的心臟在體內一陣痙攣,連續收縮,感覺快要爆炸了。

    那是裡我的要害!

    心臟才是我身體裡最為關鍵的部位!

    一連串清晰無比的意識從腦子裡飛快閃過,然後定格。王福壽心裡的憤怒之火越來越旺盛,恐懼意識也在不斷膨脹。

    我知道的太晚了,實在太晚了。

    大量的血從王福壽嘴裡噴湧出來。無論咽喉部位的傷口,還是身體表面那道觸目驚心的可怕傷痕,都遠遠比不上心臟部位被刺了一刀來的嚴重。王福壽感覺身體裡的能量正在迅速流失,變異細胞的瘋狂比平時強烈得多。他不由得想起了在水坑里溺死的那些孩童。他們在瀕死前的時候,也是拼盡一切的掙扎,就像自己現在這樣。

    劉天明喘著粗氣,運起最後的力氣,踉蹌著走到王福壽麵前。

    王福壽感到更加強烈的憤怒,還有無法言語的恐懼。

    我,我,我就要成為他的食物。

    我就要被他吃進肚子裡去!

    這並非毫無根據的猜測,劉天明正打算這樣做。

    王福壽看到他握在右手里短刀,雙眼立刻睜大,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音調:“不……等等……你,你不能……這樣。”

    “嗖!”

    雪亮的刀刃從空中劃過,筆直切開了王福壽的脖子。

    他的脊骨斷了,整個頭顱朝著側面歪倒下來。臉色慘白的劉天明雙膝一曲,在瀕死的王福壽麵前重重跪下。他揮舞匕首,鋒利的刀刃在王福壽胸前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然後橫向一拉,佈滿膿泡的皮膚表面,頓時出現了一個“7”字形的傷口。

    王福壽還沒死。

    他的腦袋雖然歪著,手腳四肢也失去了控制能力,肩膀邊緣還有一部分肌肉和神經連接著。在視覺沒有效果的情況下,從這個角度感知劉天明的存在,與平時沒什麼區別。他的雙眼睜得很大,雖然沒有瞳孔,卻充滿了恐懼。

    佈滿尖牙利齒的大嘴在微微張合。無法發出聲音,只能用無聲的口形表達出幾個字:“不要……吃我。”

    劉天明抓住王福壽胸部切開的肌肉層,狠狠一拉,透過整齊排列的肋骨,整個心臟都曝露在眼前。王福壽倒垂下去的頭部露出痛苦猙獰的表情,卻無法改變已經被當做食物的事實。

    劉天明感覺肩膀上的傷口更疼了,身體裡的力量也所剩不多。他哆嗦著手,用最野蠻的辦法,用匕首狠狠撬斷了王福壽的肋骨,費了很大的功夫,才把整顆心臟弄了出來。

    他可以感覺到,王福壽其實和自己一樣,都是被感染的幼生體。

    自己唯一的優勢在於速度。

    這是來自小吳的贈予。

    要是沒有之前從小吳體內得到的那一卡勒爾營養物質,劉天明根本不可能在危急關頭爆發力量,徹底扭轉局勢。

    心臟主血管被拉斷的一瞬間,王福壽腫脹破爛的臉上再也沒有了生機,也沒有了緊張和恐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比輕鬆的解脫。

    終於可以不用再吃人了。

    終於可以不用肚子餓了。

    這是個他嗎的混蛋世界,老子就是混亂世界裡的惡魔。傳說故事裡善惡鬥爭的結果從來都沒有變過。壞人都會死。

    可是上天作證,老子從來沒有殺過人啊!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20 PM

第六十八節 我需要發洩,否則,會瘋的

    沒錯,我偷過雞,偷過豬,偷過羊,還吃過人,但我真的沒有殺人。

    那些在水坑里溺死的孩子,他們與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反正人死了也要火化,也要埋葬,我把他們的屍體吃掉,這有什麼不對?

    王福壽的思維很單純,像小孩子一樣天真無邪。

    劉天明大口啃食著王福壽的心臟。這塊鮮肉裡面含有極其豐富的營養,尤其是對於自己體內的變異細胞,更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

    細胞是這樣告訴他的。

    這不是他第一次吃人,早就沒有了思維上的理智束縛。大口狂嚼的同時,劉天明覺得自己彷彿也變成了變異細胞的一部分,完全是憑著本能在動作。

    身體裡有一股全新的能量在湧動著。它迅速轉化成無數股細流,與每一個變異細胞交相融匯。細胞在歡騰,在張開身體歡迎著這股全新能量的到來。就像禁慾多年的男人忽然之間看到了胸大臀肥的美女,不顧一起也要撲上去纏綿糾合。

    劉天明抬起右手,擦抹掉嘴角的血。他感覺體內產生了一種全新的能力,似乎有一雙奇異的眼睛能夠直接“看穿”身體內部。就在位於自己的心臟,還有腹部的脾臟位置,分別出現了兩團淡紅色的微光。然後,大腦深處出現了一股極其神秘的意識。

    進化程度不足,目前只有兩個卡勒爾的營養,還欠缺一個卡勒爾。

    三個卡勒爾就能進化至幼生體第一階段。

    傷口部位傳來的疼痛已經大為減輕。顯然,剛剛吞下去的心臟正在為自己補充能量。

    直到現在,劉天明才真正明白網絡神秘人所說“營養”這個詞的概念。

    這的確是能夠引發不同感染體之間相互爭奪,彼此拼殺的一種物質。只要成功獵食並且吞噬對方,對手擁有的能量就能被自己所支配。這與普通人類通過食物獲取延續生命的能量完全不同。這是一種來自感染生命體最基礎的特殊物質。只要一點點積累起來,就能轉化為本質上的飛躍。

    遠處的街道一片死寂,路燈從遙遠的位置散射過來,只能看到一點微黃的光暈。月亮已經被厚重的雲層再次掩蓋,沒有露頭,也沒有透出亮光。

    劉天明發現,自己擁有了在黑暗中看清楚物體的特殊視覺能力。

    王福壽的腦袋倒垂在肩膀側面,隨著逐漸變冷僵硬的屍體晃動,斷開的頭顱在那里左搖右擺,如同失去了重心的不倒翁。

    劉天明選了另外一條路,從其它方向繞開這裡。半小時後,他已經回到了家中。這個時候,他已經在路邊的垃圾房里扔掉了身上那套黑色運動衫,又用隨身帶著的打火機將其點燃。

    他很聰明。早早就預備好了一切,也做好了各種應對預案。

    倒不是劉天明能夠預知未來,而是自從殺死小吳並且吸乾其體內鮮血的時候,劉天明就覺得事情發展不是自己能夠控制。為了盡可能保證安全,必須在平時就早早做好準備。

    陳婆留給自己的那些錢,發揮了很大的作用。

    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還有一個多鐘頭天就要亮了。劉天明以最快的速度燒了一壺開水,走進衛生間清洗滿是血污的身體。

    他非常小心,動作很輕,沒有吵醒樓上樓下的鄰居,也沒有使用電熱水器。儘管這些事情看起來微不足道,可是誰能保證,不會因為其中的異常被人發現某種端倪?

    仔細些,總是沒有錯的。

    得益於剛剛得到的一卡勒爾營養物質,肩膀上被王福壽咬過的傷口恢復速度很快。五點多鍾天亮的時候,劉天明從鏡子裡看到,左肩那裡還剩下大約五厘米左右的破口。肌肉層已經長好,沒有流血。只是皮膚的修補速度較慢,也許要等到中午以後,才能完全癒合。

    這就是變異感染體的特殊能力。

    只要在對戰中沒有當場死亡,它們就能在短時間內自愈。

    其實,這也是變異細胞的一種自我保護能力,與寄主之間奇妙的共存現象————要是連寄主都死了,哪怕變異細胞再強大,也沒有任何意義。

    王福壽的屍體就擺在那裡。想必,現在已經被早起的環衛工人發現,正在慌慌張張的報警。

    劉天明把現場打掃的很乾淨。無論如何,警察都不會追查到自己身上。

    ……

    天底下的事情不可能永遠按照自己的想法進行。劉天明在固定時間走出家門,上了公交車,快要醫院門口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了一輛停在路邊的警車。

    黃河從警車倒後鏡裡看見朝著這邊走過來的劉天明,於是從駕駛室裡跳下來,衝著他揮了揮手。

    他身上的警服很是凌亂,沒有解下防彈背心,兩隻衣服袖子高高挽起,露出長滿濃密汗毛的粗壯手臂。皮膚顏色有些青白,血管在皮膚下面鼓凸著,充滿了力量。

    劉天明有些惴惴不安,故意做出一副意外的樣子,首先叫了起來:“你怎麼會在這裡?”

    黃河嘴角叼著已經抽了一半的香煙,臉上的神情很是疲憊。他淡淡地笑笑:“昨天去郊縣上執行任務,剛回來,比你早到了五分鐘,正準備回局裡。路過這邊,想起你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上班,就停了一會兒,想約你一起吃個早點。”

    不等劉天明說話,黃河又繼續自嘲著說道:“其實吧!是我自己覺得累了,想要休息一會兒,抽根煙。”

    劉天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知道附近有一家早點鋪子的小鍋米線不錯。於是黃河鎖上車門,兩個人朝著那裡走去。

    米線攤的生意很好。等了近十分鐘,劉天明才從窗口端到了兩碗熱氣騰騰的米線。黃河一直坐在凳子上抽煙,濃烈的煙味把周圍的食客攆走了很多。他大大咧咧坐在那裡,旁若無人地彈著煙灰。儘管旁邊的空位很多,卻沒人過來就坐。老闆娘鮮紅厚重的嘴唇顯然是做過紋唇手術,正在高高翹起,兩隻在化妝品覆蓋下黑乎乎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黃河,打算用足以殺人的眼神,把這個該死的傢伙攆走。

    黃河端起米線,稀里呼嚕大吃起來。他吃東西的樣子很粗魯,嘴裡發出很大的聲響。劉天明在旁邊看了只能苦笑。他相信,要不是黃河身上的這套警服,恐怕周圍的人早就圍了過來,要麼跟他評理,要麼開始叫罵。

    也許是黃河也知道自己這副模樣討人嫌。吃完以後他抹了抹嘴,拉著劉天明離開。

    兩個人回到了警車那裡,黃河鑽進駕駛室,又點上一根香煙。劉天明站在車外,看見濃濃的煙霧很快將黃河包裹,整個人的輪廓也變得淡化模糊。

    “這段時間你注意點兒,沒事就別去外面亂跑。”

    車窗開著,微微流動的風從警車車廂裡卷出煙霧,根本比不上黃河口鼻裡噴吐的速度。他從車窗裡探出身子,很是用力地拍了拍劉天明肩膀,聲音沙啞,表情凝重:“尼瑪的,到處都是些吃人殺人的傢伙。警察這個行當,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乾活。真的,聽我的話,多加小心,別出什麼意外。”

    劉天明有些疑惑。

    這與平時大大咧咧滿面粗豪的黃河不太一樣。

    尤其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那些話,更像是對自己昨天晚上那件事情的旁敲側擊。劉天明不敢試探,也絕對不想讓黃河因為這件事情把自己抓起來。他控制住內心想要把事情問個清楚的衝動,認真地說:“你今天怎麼了?是不是不太舒服?”

    黃河搖搖頭。忽然覺得,嘴裡的煙草氣味是那樣的苦澀。他隨手扔掉了手裡的煙頭,瞪著一雙帶有血絲的眼睛,慢慢靠在了座椅上。

    “我的一個同事不在了。”

    黃河的聲音很輕,充滿了痛苦與自責:“我原本可以救他。如果我那個時候再堅決一些,如果我當時硬拉著他離開,他都不會變成那樣。你不知道,他當時一定死得很痛苦,那種折磨已經超出了想像。他報警求救,卻沒能活下來。他當時死的時候,一定是在狠狠罵著我,罵我為什麼沒有伸手拉他一把……”

    黃河自始至終也沒有對劉天明提過柳河縣殯儀館裡發生的事情。

    警方內部有著嚴格的保密紀律。只要不涉及案情,他可以在劉天明面前肆意發洩自己的情緒。事實上,黃河並非只是提前幾分鐘來到醫院門口等著劉天明。他在這裡已經等了將近半個小時。

    從昨天到今天,黃河眼前一直浮現著法醫唐威的身影。

    他覺得恐懼,覺得愧疚。黃河覺得必須要找個人好好說說。要是任由這股情緒一直在大腦裡糾纏,黃河覺得自己會承受不住,活活發瘋。

    齊元昌原本是個很好的傾訴對象。但他現在很忙,太多的事情需要他來處理。柳河縣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被下了封口令。知情者從官員到普通辦事人員,任何人不得對外透露消息。否則,一律以洩露機密罪論處。

    黃河是齊元昌的親信,知道的事情自然要比其他人更多。

    這種極其怪異的病毒感染案件,如今在世界各地都有發生。所幸,規模都不大,感染者的數量也不多。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21 PM

第六十九節 第一眼看見你女朋友的時候,你這個兄弟我交定了

    按照國際刑警組織和世界衛生防禦機構傳來的資料,這種感染力極強的病毒似乎是起源於非洲的某個戰亂國家。當地曾經發生過大規模種族屠殺事件,病毒應該就是從那個時候產生。因為當地的醫療環境極其惡劣,病毒在鄰近的幾個小部落之間迅速傳播。那裡恰好位於政府軍和反叛組織交火的中間區域,很多複活以後的感染者在戰火中死亡,也有極少數的部分進入了休眠狀態。等到戰火逐漸平息,這些已經死亡的寄主再次復活,開始攻擊能夠當做食物的一切目標。

    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這是一起有預謀的病毒投放恐怖事件。

    國際警方已經介入,至今為止沒有發現人為的痕跡。

    國內方面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時候有病毒開始傳播。總之,在全國很多地方,都發現了不同程度的擴散。目前,軍警部門正在密切合作,想要把恐慌和混亂從源頭上進行控制。

    這些情況,黃河不可能告訴劉天明。

    他很清楚,來自民眾的恐慌,其實對於社會的威脅要遠遠大於病毒。

    在危險面前,民眾根本不會理解什麼叫做“大局”。

    哪怕病毒感染的機率很小,只有萬分之一,但是任何人都不願意自己成為被感染的目標。他們會不顧一切逃離城市,會用最瘋狂的方法和他們覺得安全的方法進行應對。如果事情真的演變到了那個地步,那麼就真的一切都完了。

    劉天明覺得,黃河對自己說這些話肯定有其所指。

    他也絕不可能告訴黃河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儘管如此,劉天明還是覺得很感動。不管怎麼樣,這位外表粗豪的老同學,對自己真的很夠意思。

    街道對面,鄭小月從斑馬線上慢慢走來。

    她穿著緊身白襯衣和淡藍色牛仔短褲,凝蜜色的肌膚泛著健康青春的光彩。看見劉天明站在警車旁邊,鄭小月立刻小跑過來,先是衝著坐在車裡的黃河搖搖手,示意他不要說話。然後從背後很是頑皮地伸手蒙住劉天明的眼睛,故意甕聲甕氣地低聲說道:“猜猜我是誰?”

    劉天明臉上露出會意的微笑。

    他雙手分開,朝著身後摸去,在熟悉的位置,也就是鄭小月腋下附近,手指開始用力抓撓,女孩立刻鬆開雙手,忍著癢,“吃吃”笑了起來。

    黃河有些看呆了。

    鄭小月身材苗條修長,長長的黑髮散披著,棱角分明的小嘴裡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光潔細緻的面孔姣好完美,笑得彎起來的眼睛黑亮油光,嫵媚的笑容裡透出嬌美動人的神態。

    “她應該不是你女朋友吧!”這句話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也難怪,只要是生理機能正常的男人,看到鄭小月的時候都會這樣想。

    腦子裡困擾多時的愧疚和悲傷,被活潑燦爛的鄭小月沖散了很多。黃河覺得,自己陰沉沉的大腦,也因為這個陽光女孩的出現,變得晴朗了不少。

    “我們要結婚了。”

    劉天明對黃河開著玩笑:“上次不是在電話裡說,要我請你吃飯嘛。正好今天也請過了。現在,我女朋友你也見過了。下一次,是不是該輪到你請客了?”

    黃河不禁覺得好氣又好笑:“我靠,一碗九塊錢的米線就算是請客?你這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劉天明溫和地笑著說:“又沒規定具體請吃什麼。反正我已經請過了。要報仇的話,以後再找機會。”

    黃河覺得,自己在這種事情上肯定說不過劉天明。於是一邊擰轉鑰匙發動引擎,一邊帶著以往慣有的痞氣,衝著站在劉天明身邊的鄭小月大聲說道:“美女,我可還是單身啊!是不是下次出來玩的時候,幫我介紹一個?看著你們在那裡甜甜蜜蜜,我心裡泛酸啊!”

    “沒問題!”

    鄭小月也很灑脫,脆生脆氣地叫道:“下次出來玩,你買單。我負責幫你解決單身問題。”

    黃河重重吐了口氣,沉重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他衝著鄭小月揮了揮手,又把目光轉向劉天明,認真地說:“我可不是開玩笑,尤其是你們在醫院這種地方,就更要自己小心。那個,你有我的電話,要是有什麼不對,或者遇到危險,就趕緊打電話給我。”

    警車朝著遠處呼嘯而去。

    看著很快消失在密集車流深處的黃河,鄭小月把胳膊橫擔在劉天明肩膀上:“你朋友性子蠻直爽的嘛!”

    劉天明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黃河那些話,給了他很大的觸動。

    雖然黃河沒有透露更多,可是劉天明能夠感覺出來,隱隱有種危機降臨的意味。

    ……

    宋嘉豪很忙。

    整整一個多小時,都是在簽字和各種匯報當中度過。身為院長就是這樣,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管。下面的各部門的頭頭們也要分時段召見。否則,整個醫院都會亂套。

    劉天明在院長辦公室外面的長椅上坐了很久。前面還排著好幾個人,不是科室主任,就是部門主管。很多人手裡拿著需要院長簽字的單據,也有人拿著需要匯報的文件。看樣子,今天早上是不可能見到宋嘉豪。

    想了想,劉天明站起來,走進對面的衛生間,撥通了宋嘉豪的電話。

    等待他從衛生間裡出來的時候,緊閉的院長辦公室房門開了,宋嘉豪從裡面探出身子,在人群中找到了劉天明,朝著他招了招手。

    劉天明從人群裡擠過去,正準備走進辦公室,身後立刻傳來了很多極其不滿的聲音。

    “怎麼回事,我們都等了半天了,怎麼宋院長偏偏把他叫了進去?”

    “宋院長,要不您先給我簽個字?我這些單據都是上個星期就該報銷了,一直拖到現在啊!”

    “宋院長,我這裡還有事情要向您匯報呢!”

    宋嘉豪沒有管那麼多,只是帶著禮貌和冷漠,朝著眾人點點頭,然後把劉天明拉了進去,重重關上房門,把所有不滿和議論統統擋在了外面。

    “隨便坐。”

    宋嘉豪快步走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隔著辦公桌,用略帶疲憊的目光看著劉天明:“有什麼事情就趕緊說吧!你也看見了,我這裡很忙,里里外外都是人。”

    劉天明也不想耽誤時間,張口說道:“是這樣,你對陳醫生的研究應該差不多了吧?我們得把她弄出去。或者……盡快把她處理掉。”

    “處理掉?”

    突然之間聽到這種話,宋嘉豪有些發懵。他很快反應過來,用食指在自己喉嚨中間橫著比劃了一道,壓低聲音,試探著問:“你的意思是……”

    劉天明點點頭,認真地說:“我仔細考慮過,陳醫生目前的狀況不可能再恢復過來。再這樣下去,對我們大家都不好。這件事情不能拖,必須盡快解決。”

    昨天晚上與王福壽一戰,劉天明相通了很多事情。

    他終於明白,陳婆已經不可能變成原來的樣子。陳婆腦子裡已經沒有關於自己的任何記憶。她現在就是一頭行屍。哪怕是曾經再親密的人站在面前,陳婆也會毫不猶豫啃斷對方脖子,吃光對方身上所有的肉。

    劉天明的態度讓宋嘉豪很是意外。他皺著眉頭,雙眼緊緊盯住劉天明,過了幾秒鐘,才慢慢地問:“你是認真的?沒有開玩笑?”

    劉天明點點頭,臉上全是坦然。

    “不,我不同意!”

    宋嘉豪情緒突然變得激動起來。

    他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目光迅速轉移到劉天明身上,很是惱怒地連聲低吼:“你得明白,陳醫生目前的情況,恐怕全世界也只有這麼一例。我對她的研究才剛剛開始。還記得那天晚上在防空洞裡,你對我說過的那些話嗎?我們是盟友,我們是相互幫助的伙伴關係!這是我們之間共同的秘密。現在,整個計劃進行的很順利,地下室的改造工程差不多已經結束。那些工人沒有發現陳醫生,我一直在盯著他們。情況正在好轉,你卻過來告訴我,要把陳醫生清理掉……你,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你不明白,陳醫生她現在很危險,具有很強的攻擊性!”

    劉天明據理不讓:“她已經沒有理智,不具備自我思考能力。在她看來,任何人都是食物。陳醫生他的狀況甚至比野獸還要危險。這段時間以來,我餵過她很多東西,卻從未見她吃飽過。哪怕一次性餵給五 十公斤生肉,還是無法滿足她的要求。”

    宋嘉豪的眉頭仍然緊皺著:“這不是什麼秘密,你我都很清楚。正因為這樣,所以我才要對陳醫生進行研究,讓她重新變回原來的樣子。”

    “可是你沒有絕對成功的把握!”

    劉天明鄭重地說:“我看過陳醫生的血樣檢測報告,她體內已經沒有任何人類應有的成分。簡單的說,她現在就是一種完全變異的怪物。放棄吧!這注定是一個不可能成功的計劃,你的研究永遠不可能有結果。與其這樣偷偷摸摸的拖著,提心吊膽生怕被別人發現,不如現在就結束這一切。 ”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22 PM

第七十節 爭執

    “結束?”

    宋嘉豪的眉頭完全擰了一起:“我調集了那麼多的資源,在裡面投入了這麼多,你現在居然叫我結束?”

    “現在的情況已經變了。”

    劉天明耐心地解釋道:“一直以來,我都覺得陳醫生體內的病毒感染可以用藥物進行改善。可是我錯了。大量抗生素注射下去,非但沒有起到任何效果,她進食的生肉數量也越來越多。這相當於二次感染。我嘗試著給她餵食煮熟的肉塊,但是她根本不吃。在生肉裡註入抗生素也是一樣的效果。照這樣發展下去,陳醫生的病情非但不會好轉,而且還會愈演愈烈。”

    “我正在對她進行全面檢查。見鬼,這需要時間,需要時間!”

    宋嘉豪非常惱火。

    他乾脆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杵在桌面上,居高臨下注視著劉天明,及其強勢地說:“你不明白,陳醫生一個很好的病例。這種病毒的感染性極強,能夠在短時間內對其他動物群體之間構成大面積傳播,甚至可以造成二次、三次的交叉感染。不僅僅是人類,就連畜類和禽類都無法避免。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這表明,這種病毒對於基因層面的選擇非常廣泛。它們不會拘泥於某一種特定類型的生物,而是對整個生物圈都有可能寄生。想想看,這也許是一場可怕的災難。可是反過來,也同時意味著,這種病毒具有最廣泛的適應能力。如果能夠從深層次對它們展開研究,說不定就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結果。這是機會!是機會!懂嗎?”

    劉天明沒有插話。

    他默默地看著宋嘉豪,緩緩從椅子上站起,在相同的高度上與對方直視著:“沒有找到研製出對付這種病毒的疫苗以前,機會這種說法根本不成立。這種病毒非常可怕,對於人類而言,一旦擴散開來,那就是一場災難。在對待陳醫生的問題上,我已經犯了錯誤。現在,我必須糾正它。”

    宋嘉豪的憤怒沒有擴大。他的眉頭漸漸鬆開,又緩緩聚緊。這表明他正在思考。

    “不行,研究計劃必須進行下去,任何人也無法讓我中止。”

    考慮了近半分鐘,宋嘉豪說出了自己的決定:“再說一遍,我們是盟友。對於這件事情,我們之間只能相互合作,而不是彼此拆台。地下室改造的很不錯,有時間你自己下去看看就能明白。那裡很堅固。沒要鑰匙,沒有人從中安排的話,陳醫生不可能從裡面逃出來。剛才你自己也說過,病毒一旦擴散開來,就是無法挽回的災難。”

    劉天明感覺渾身的肌肉一僵,下意識地問:“你什麼意思?”

    “我想要表達的意思很簡單。”

    宋嘉豪臉上的表情有些凶狠:“包括你在內,誰也不要想著對研究計劃進行阻止。我是一個醫生,一個科學家。我有權力對未知的事物進行研究。我希望我的研究能夠造福人類,可如果有人阻止,甚至剝奪我研究的權力。那麼,我並不介意把災難的種子提前釋放出來。到 了那個時候,就沒人想要阻止我,而是所有人都會哀求我,懇求我,讓整個研究計劃全面公開。只有這樣,才能挽回一切。”

    兩個人面對面站著。

    在如此近的距離,劉天明看到了宋嘉豪眼睛裡的冰冷。

    那裡面,沒有寬容和仁慈可言,只有無法用語言描述的狂熱,以及凶狠。

    劉天明不由得生出了幾分殺意。

    他用力攥緊雙拳,搖搖頭,低聲喝道:“你瘋了!”

    “我沒瘋!”

    宋嘉豪又看了一眼緊閉的辦公室房門,用壓製過的憤怒聲音低吼道:“你想要讓外面的所有人都聽見嗎?要不要我把門打開,讓外面那些人都進來?我說過,我們是盟友。但這並不是你能夠站在這裡衝著我大吼大叫的理由。研究計劃是我制訂的,所以必須毫無折扣認真執行。如果你要繼續阻攔,我會叫人把你抓起來,然後打開地下室的大門。”

    停頓了一下,宋嘉豪繼續用陰冷的聲音說: “別忘了,我是院長。我既然能夠給你一個醫生的編制,就能把給予你的一切全部收回。很多人都在等著看你的笑話。在這個世界上,很少有人對別人的成功叫好,卻有著很多人喜歡看到別人混得比自己更慘。嘿嘿嘿嘿!你想做哪一種……”

    話未說完,劉天明突然伸手,用張開的五指牢牢扣住宋嘉豪的 喉嚨,右手則直接掩住了他的嘴。

    這個動作非常迅猛,宋嘉豪連呼救的機會也沒有。

    等到反應過來,劉天明的右手已經發力。宋嘉豪感覺自己的下頜骨快要被活活捏碎。在這種難以想像巨大力量的碾壓下,牙床有些變形,兩顆牙齒從牙齦中間被硬生生擠壓出來。

    臉頰一陣麻木,無法想像的劇痛,使宋嘉豪睜大雙眼,不由自主慘叫起來。劉天明的右手立刻摀住他的嘴,所有聲音都在口腔和喉嚨裡沉沒。

    劉天明冷冰冰地盯著宋嘉豪,左手五指慢慢鬆開了一條縫隙,使宋嘉豪能夠呼吸,不至於活活憋死。

    宋嘉豪根本動彈不得,偏偏大腦仍保持著清醒。

    他第一次對劉天明的實力有了最充分的理解和認識。

    這個看似普通的年輕人,絕對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從他那雙釋放出殘忍冷光的眼眸深處,宋嘉豪第一次感覺到:原來自己距離死亡是那麼的接近。

    他不再反抗,面部表情和眼睛都在拼命釋放出想要求和的信息。

    過了幾秒鐘,劉天明緩緩鬆開手,平靜地坐下來。

    宋嘉豪雙手摀住脖子,不斷地撫摸,張開嘴,大口喘息著。

    他被憋得滿頭大汗,嘴裡的那兩顆牙齒已經斷了,吐在桌子旁邊的垃圾桶裡,帶著一絲絲血水。他硬挺著不讓自己叫出聲來,然後用顫抖的雙手端起擺在桌上的茶杯,慢慢喝了幾口水,才漸漸恢復過來。

    “我從沒想過,你竟然會有這麼大的力氣。”

    宋嘉豪用舌頭舔著口腔內部斷開的牙齒根部,惡狠狠地盯著滿臉平靜的劉天明:“我相信,你有著輕輕鬆松就殺死我的能力。但這不是理由。我不會中止計劃,我會把它繼續下去。”

    劉天明平靜的臉上顯出一絲意外。

    他沒有想到,面對自己如此強硬的威脅,宋嘉豪仍然沒有退讓的意思。

    “別誤會。我們既然是盟友,那麼合作關係就仍然存在。”

    宋嘉豪又喝了一口水,胸口那種無比難受的窒息感正在消退。他神情複雜地看了劉天明一眼:“這樣吧!你我都各退一步,怎麼樣?”

    劉天明皺起眉頭,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坐在椅子上仔細傾聽。

    “研究必須進行,我也會增加對地下室相關設施的牢固程度。我保證,除了你和我,沒人能進去。”

    宋嘉豪信誓旦旦地說:“我答應你,一旦情況有變,我會在第一時間把陳醫生處理掉。如果我不行,就通知你來做這件事。總之,絕對不會讓病毒擴散。”

    劉天明沒有回答,陷入了沉默。

    宋嘉豪很固執,即便自己剛才動了殺意,他仍然顯得態度堅決。

    殺人是不可能的。那最多就是在口頭上說說。真要做起來,只會給自己帶來更大的麻煩。

    剛才的舉動,已經給了宋嘉豪足夠的威懾。至少,他的口氣不像之前那麼強硬,有了緩和與商量的餘地。

    如果把他逼得太急,只會適得其反。

    想到這裡,劉天明不由得在心裡嘆了口氣。他抬起頭,用平靜的目光看著宋嘉豪,淡淡地說:“希望你記得剛才說過的話。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劉天明站起來,轉身朝著房門走去。

    “先等等,還有一件事。”

    宋嘉豪叫住了劉天明,順手從抽屜裡取出一份文件,遞了過去。

    幾頁紙摞在一起,最上面的一張有幾個粗體大字《關於全院職工接受軍事化訓練的通知》。

    軍訓?

    全院職工?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看著劉天明疑惑的目光,宋嘉豪“嘿嘿”乾笑幾聲,解釋道:“上個星期,市裡發來一份文件,要求各單位根據自身情況,對目前的反恐形式做出針對性計劃。這種事情,說穿了都是表面文章。反恐那是軍警部門的工作,跟我們有什麼關係?不過嘛,在例會上也有人提出,應該對全員職工進行一次軍訓。這樣的話,對於市裡面,也好有個交代。”

    劉天明默默地聽著。

    這些事情他不是很懂,也不明白宋嘉豪為什麼會說,這件事情與自己有關?

    “既然是軍訓,那麼,就得有個軍訓的樣子。”

    “大家都是成年人,排操列隊之類的訓練項目,肯定不適用於醫院職工。但是軍訓嘛,要是沒有這些項目,就只剩下格鬥訓練,還有就是實彈射擊。”

    聽到這裡,劉天明已經明白了宋嘉豪想要表達的意思。他不由得脫口而出:“肯定是格鬥訓練和實彈射擊的項目比較好。”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22 PM

第七十一節 非誠勿擾

    宋嘉豪笑了笑:“我也是這樣認為。”

    劉天明沒有點破。顯然,宋嘉豪是在對自己賣好,用這種方法緩和自己和他之間緊張的關係。

    果然,宋嘉豪接下來問:“那麼,你想第幾批去?”

    “當然是第一批。”

    劉天明想了想說:“我有兩個要求。”

    “說吧!”

    “能不能把鄭小月安排在和我同一期訓練?你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

    “這很簡單,沒問題。”

    “另外,就是關於實彈訓練。”

    劉天明的目光閃爍不定,仔細思考之後,認真地說:“絕對不要在項目裡添加隊列項目。既然是訓練,就一定要起到訓練的效果。尤其是在射擊次數和子彈數量上,要確保滿足要求,不能學過以後就忘。最好,能夠按照相關的軍事課程要求,對訓練項目進行考核。”

    宋嘉豪有些意外:“你確定,真要這麼做?”

    他的確是想要對劉天明賣好。

    因為一般來說,軍訓這種事情沒人會當真。醫院職工都是幾十歲的中年人,又不是剛剛走進學校大門的小年輕。

    說穿了,不過是打著訓練的名義,在部隊駐地附近,找個地方名正言順的搞休假。

    說穿了,大家都是出去放鬆放鬆。反正是醫院出錢,不玩白不玩。

    劉天明點點頭,臉上神情異常嚴肅:“是的。”

    停頓了一下,他補充道:“其他人我不管。但是對於我和鄭小月,一定要這樣安排。”

    ……

    宋嘉豪沒有食言。

    醫院很快公佈了第一批參加軍訓的人員名單。劉天明和鄭小月都在其中。

    清晨,一輛豪華型“金龍”大巴車早早等在了醫院門口。一大幫人嘻嘻哈哈上了車,然後就按照各自的喜好,迅速分成了一個個群體。

    “小李,快!快!快!到我這邊來坐著。”

    “羅大姐,就你動作慢。我們幾個都在等你呢!我先說好啊,到了地方分房間的時候,咱們幾個都要住在一塊兒。咱們剛好四個人,兩個房間,加起來就是一桌麻將,哈哈哈哈!”

    “餵,這兒有人了,你往後面坐吧……哎!張醫生,快到這兒來,我給你佔了個座。嘿嘿嘿嘿,還是靠窗的,通風又舒服。”

    平時誰與誰關係好,這種時候就能看得出來。整個車輛空間裡,頓時充滿了亂七八糟的聲音,雜七雜八的交談議論。它們匯聚起來,彷彿一個形狀古怪的大蜂巢,到處都是震耳欲聾的“嗡嗡”聲。

    劉天明和鄭小月並排坐在位置靠後的座位上。他們對此倒是覺得無所謂。鄭小月把右手塞進劉天明的左手心裡,彼此微笑著看了看,仰頭靠在椅子上休息。

    時間很快過了九點。領隊是醫院財務室的一名副科長。他坐在前排,轉過身來點了點人數,很是疑惑地自言自語:“不對啊!少了兩個。都到點了,怎麼他們還不來?”

    駕駛座上的司機轉過身,對副科長說:“那怎麼辦?繼續等?還是咱們先走,不管他們了?”

    “當然要等!”

    副科長也是一臉無奈,他拿出手機,分別撥通號碼,講了幾句催促的話後掛斷,搖搖頭說:“再等等吧!說是在路上了,馬上就到。”

    等人這種事情很令人厭煩。沒過幾分鐘,坐在車上的人就開始叫了起來,紛紛表示著自己的不滿。

    “搞什麼名堂啊!明明說好是九點鐘出發,現在都九點過一刻了,怎麼還不走?”

    “沒來的就不要等了,咱們直接走就是。誰叫他們不遵守時間? ”

    “嚴科長,叫司機開車吧!沒來的人讓他們跟著下一批集訓的去就是。一點兒時間觀念也沒有,給他們留個教訓。”

    很多人跟著起哄。

    即便是平時最少言寡語的人也覺得不高興。脾氣暴躁些的干脆扯著嗓子叫嚷起來,聲音越來越大,那位坐在前面位子上的嚴科長也覺得為難,卻又不好壓制眾人,只能連連拿出手機,不停的催促著。

    九點四十八分,兩名遲到者終於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那是兩個打扮入時的中年婦女。其中一個身材很胖,另外一個腳上踩著高跟鞋,看上去個頭很高。她們顯然是結伴相約一起來的,兩個人很快上了車,在劉天明與鄭小月同一排的位子上坐下。

    原本對延誤時間有意見的人,很多都閉上了嘴。這兩個婆娘尋常人可是招惹不起。其中一個是副院長的老婆,另外一個的男人在醫院裡主管後勤。總之,一個是位高權重,另外一個是油水豐厚,無論得罪了誰都不好。

    還是有人覺得很不舒服。坐在前面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轉過身來,用帶有慍怒和譏諷的口氣對她們說:“王醫生,你們是搞什麼名堂?明明通知上說是九點鐘開車,你們一直拖到現在才來。怎麼,你男人是不是昨天晚上吃多了六味地黃丸?非要今天早上狠狠戳你幾下才滿意?”

    這種又黃又直接的笑話在中年男女當中很有市場。話一出口,整個車廂裡全都爆笑起來。

    被叫做“王醫生”的胖女人臉上陣紅陣白。她當然不是什麼醫生,只是醫院職工之間的彼此稱呼都是這樣。陳婆就是很好的例子。胖女人憋了幾秒鐘,立刻張開塗抹了很厚唇膏的大嘴叫嚷起來。

    “老娘來的晚了些又怎麼樣?你個憨砍頭呢,你要是覺得不滿意,老娘現在就下車。尼瑪呢,明明是出克玩,又不是趕著投胎。你狗日呢多等幾分鐘會死該?”

    前排的瘦男人嘴皮子也很利索,毫不示弱的反擊:“我多等哈到是某得哪樣。怕就怕你一出克就是個把星期,你男人在家裡面憋不住。等你會克以後,發現家裡到處都是彩旗飄飄。哈哈哈哈!”

    這種嘲諷對於女人有著極其強悍的殺傷力。胖女人怒不可遏,當即就要撲過去與瘦男人肉搏。旁邊的人趕緊拉住,紛紛勸說著。被好幾雙手按在座位上的胖女人身子雖然不能動彈,嘴上卻不肯服輸:“尤建華,你等著,你等著回來看老娘雜個收拾你!”

    “我呸!就憑你那身肥肉?說穿了,你還不是靠你那個雞把男人!”

    叫做尤建華的男子也是惡狠狠地連聲回罵:“不就是一個副院長而已,有哪樣了不起?告訴你,少那你男人當招牌在外面亂說亂講。逗訾鬼火,老子克紀委告你男人一狀。你以為你男人屁股乾淨?我操!還不是一褲襠呢屎!”

    胖女人不再言語,兩塊肥嘟嘟的臉上全是潮紅,籃球般大小的超級胸脯也是上上下下急劇顛動著。她用極其凶狠的目光死死盯著前座上的尤建華,卻再也不敢說話。

    自己家裡的事情,自己心知肚明。何況,今天這件事,本來就是自己有錯。既然來晚了,那麼就低調點兒。如果真的因此惹出事情來,回到家裡,副院長老公肯定饒不了自己。

    司機發動了引擎,一幫人的話題很快轉換成瞭如何吃喝玩樂。紛爭和怒罵很快消失,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坐在王醫生,也就是胖女人身邊的高個子中年婦女可能是想要活躍氣氛。她四處看了看,除了正在憋著臉生悶氣的女伴,身邊就只有鄭小月一個女性。隔著兩排座椅中間的過道,她滿臉微笑注視著鄭小月,很是親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地說:“小鄭啊!等到這次集訓回來,阿姨我請你吃飯。”

    長頭髮紮成馬尾的鄭小月覺得很是意外。

    平時,她與這位姓陶的女人之間毫無交集。只是偶爾在醫院裡遇到過幾次,點個頭,打個招呼罷了。不是逢年過節,也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居然要請客吃飯?這讓鄭小月覺得真是很莫名其妙。

    不過,表面上的客套還是必不可少。鄭小月禮貌地笑笑:“陶醫生,你太客氣了。”

    陶醫生用檢視的目光從鄭小月身上迅速掃過。看著鄭小月身上的低胸網狀背心、純白色彈力熱褲,還有那雙曲線美妙的修長大腿,她很是滿意地笑了。

    “是這樣,我有一個侄子,去年大學畢業,現在分配到市財政局上班。年輕人嘛,都是以事業為重,沒時間談戀愛。他媽媽,也就是我姐姐,為他找媳婦的事情可是愁白了頭髮。整天長吁短嘆的。這不,托到了我頭上。呵呵!阿姨覺得,小鄭你和我那個侄子很配,應該都很合得來。這樣吧!等回來以後,你來我家吃飯,順便見見我那個侄子。他很不錯的,你應該會喜歡……”

    坐在鄭小月旁邊,正在閉目養神的劉天明忽然睜開眼睛,坐直身子,皺起眉頭看著正在說得高興的陶醫生。

    她說話的聲音有些大,前面幾排的人都能聽見。

    一個身材很胖,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從座位中間的縫隙偏過頭來,幸災樂禍地說:“陶醫生,你現在才想起你侄子,恐怕是晚嘍。呵呵!人家小鄭可是有男朋友了。 ”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23 PM

第七十二節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男朋友?”

    陶醫生對這話很是意外。

    她平時都在後勤部門上班,對科室裡接觸比較少,自然不知道劉天明與鄭小月之間的事情。

    不過,她的反應很快,也沒有把胖男人的話放在心上,淡淡地“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隨即,又朝著鄭小月笑道:“有男朋友也沒什麼啊!不是還沒結婚的嘛!年輕人多交幾個朋友總不是什麼壞事,多幾個選擇也是好的。小鄭,我跟你說啊,我那個侄子人很不錯,個子很高,很帥。他爸爸媽媽平時都是聽他的,現在就為他準備了一套大房子,就是等著結婚。嘖嘖嘖嘖……一百六十多平米的躍層啊!可漂亮了。”

    坐在旁邊的劉天明實在聽不下去了。他用肩膀碰了碰鄭小月:“咱們倆換個座位?”

    鄭小月臉上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好啊!正好你那邊靠窗戶,我也可以吹吹風。”

    兩個人交換座位,劉天明坐下來的時候,姓陶的女人對這種變化有些不知所措,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前排,不止是之前說話的胖男人,幾個知曉內幕的人也轉過身,津津有味都看著,等待著事情變化。

    劉天明在椅子上坐穩,轉過身,朝著正在發呆的中年婦女咧開嘴,露出一個很好看的笑容,同時右手用力摟住鄭小月的肩膀,平靜地說:“我就是她的男朋友。”

    說完這句話,他重新坐好,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前排,傳來好幾個人摀住嘴“吃吃”的笑聲。

    姓陶的女人臉上一陣愕然,咬了咬牙,不再說話。

    車輛在行駛,很快開出了市區,朝著城外的部隊駐地駛去。

    ……

    陸軍2744團是一支裝甲部隊。

    駐地周圍都是山,附近還有一個中等規模的水庫。這些年,經濟建設成為了歷屆政府的核心任務,城區周圍大多興起了旅遊業。只要是稍微覺得景色不錯,或者是有那麼一點點文化底蘊的地方,都會被冠以各種名目,紛紛大搞旅遊開發。甚至就連駐軍基地外圍,也是如此。

    山林與水庫之間,就是這樣一個新近搞起來的旅遊景點。這裡是一個休閒的場所,酒店按照四星級標準建造,附近還有一個所謂的“古鎮”。這個地方,劉天明以前就來過。住宿價格貴的嚇人,古鎮上的房屋全部都是新造。當然,建築款式倒是仿古。

    等到所有人都下了車,領隊的嚴科長開始宣布注意事項。很簡單,為期一周的軍訓其實就是變相療養。除了星期三有半天時間進行槍械知識培訓和實彈打靶,其餘的時間都是自由活動。

    嚴科長把話說完,周圍頓時響起一陣歡呼聲。大家對於這種事情都是心知肚明。不過,現在聽聽領隊的意思,大家都覺得很是興奮。

    劉天明很是意外。他等到眾人散去,找到嚴科長,把他拉到一邊,認真地說:“嚴科長,宋院長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軍訓就是軍訓,總共七天時間,今天早上過來已經浪費了一個上午。我要求現在就開始訓練。”

    嚴科長很是不滿地看著他,然後擼起袖子,指著手腕上的表說:“你自己看看,都十點多了,再有一個多鐘頭就要吃飯,還搞什麼訓練?再說了,大家出來玩就是為了開心,你不要搞得這麼嚴肅好不好?”

    劉天明臉色變得陰沉下來,絲毫不肯退讓:“我看過院辦公室下發的通知。上面只說是軍訓,沒說過要來度假。”

    這話說得很直接,根本沒有給嚴科長留面子。

    他對劉天明的態度很是惱火,不由得怒火上頭,連聲咆哮起來:“年輕人,你以為你是誰?軍訓?通知上說什麼你就相信了?我告訴你,不要自以為是。既然出來了,就要服從上級領導的安排。讓你吃飯就吃飯,讓你睡覺就睡覺。要不,你問問大家的意思,看看有誰會去搞什麼軍訓?”

    嚴科長說話的聲音很大,原本已經散去的很多醫院職工紛紛聚了過來,站在旁邊,看著兩個人爭吵。

    劉天明萬萬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控制著自己焦灼的情緒,盡可能用平緩的語調說:“嚴科長,軍訓的安排不是這樣。你最好還是按照院裡的要求去做。我沒功夫跟你閒扯,你這是在浪費時間。”

    宋嘉豪安排職工軍訓,雖說是對市裡下發文件的一種回應。可是在劉天明看來,這也是增強自己實力的好辦法。

    從王福壽身上得到第二個卡勒爾營養以後,劉天明也產生了深深的憂慮。他覺得自己實力不足,很可能無法應對未來的挑戰。畢竟,在雙方進化程度對等的前提下,彼此戰鬥力的強弱高低,評判標準就是格鬥技巧的熟練與否,對於各種器械的使用等等。

    看見站在周圍的人多了,嚴科長聲音也不由得大了幾分。

    他指著面色陰沉的劉天明,大聲嚷道:“你們都過來看看,大家都過來看看。我好心好意安排住在這裡,軍訓項目也只是安排了半天時間。劉天明他卻不領情,非要拖著大家一起去搞什麼軍事訓練,還說院辦公室的通知就是這樣要求。大家都評評理,現在到底該怎麼說?”

    不得不承認,嚴科長的確很會轉移注意力。話一出口,周圍的醫院職工紛紛用不善的眼光盯著劉天明,矛頭立刻對准他,紛紛說了起來。

    “小劉你是搞什麼名堂?人家嚴科長也是為了大家好。說是軍訓,其實就是醫院出錢讓大家出來玩。你何必那麼認真呢?”

    “姓劉呢,你怕是腦子進水變憨的嘍!在這裡好吃好玩有哪樣不好?要軍訓的話,你自己一個人克好了。”

    “尼瑪呢!訓哪樣雞把。老子倒是不克。哪個憨雜種要訓,就自己克整。不要把大家都拖下去水。劉天明,挨我閉得你呢鳥嘴,不想玩就收拾東西趕緊滾,省的老子……”

    一個男人站在人群裡指名道姓罵罵咧咧,臉上全是不耐煩的神情。在他的周圍,還有幾個人在連聲符合,言語當中聽起來似乎是正準備約著去打牌。

    嚴科長在那裡很得意,眼睛裡流露出譏諷嘲笑的目光。

    他當然知道院辦公室下達的那份通知內容。

    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從一開始,院方幾位領導就暗自定下了軍訓的內容。宋嘉豪倒是認認真真搞了個軍訓作息時間表,可是那種東西根本沒用。經過書記和副院長等人的手,到了財務科這邊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不折不扣的度假方案。當然,這種事情暫時還需要瞞著宋嘉豪。等到所有人輪流出來玩了一圈,回去以後自然沒人會提起其中的貓膩。至於那位新任的年輕院長……呵呵!法不責眾,何況還有書記和副院長在上面頂著,到了最後,也就是不了了之。

    類似的事情,嚴科長以前不知道經歷了多少。

    他根本不會因為劉天明隨口幾句話就改變主意。

    說起來,區區一個剛剛從實習轉為正式的年輕醫生,有什麼了不起?

    劉天明從嚴科長面前大步走過,直接衝進人群,一把抓住正在滿嘴髒話的男人的肩膀,將其整個人按翻在地。然後,用左腿膝蓋用力壓住他的背,左手抓住他的後頸,迫使對方將整個頭部向後揚起。在眾目睽睽之下,高高掄起右手,朝著那張面目可憎的臉上,一口氣扇了十幾個巴掌。

    儘管劉天明已經控制了力道,男人的面頰還是迅速被醒目的手指印所充斥。隨即,火辣辣的劇痛在整塊臉上迅速蔓延,兩邊面頰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劇腫脹起來。

    旁邊的人根本來不及阻止。

    即便是有人反應很快,也根本不敢上前。劉天明現在的模樣凶神惡煞,無論是誰膽敢開口或者上前動手,他都會毫不留情將對方狠狠暴打一頓。

    劉天明真的很憤怒。

    這根本就是浪費時間,不是自己想像中需要的軍訓。

    等到打完,那男人搖搖晃晃著從地上站起,已經根本不會說話。

    他也再沒有那個膽子去多說什麼,只能攙在關係親近的人肩膀上,用畏懼驚恐的目光看著劉天明,不斷地呻吟。

    劉天明拿出手機,迅速撥通了宋嘉豪的電話。簡單說明情況以後,他把電話遞給了嚴科長。

    電話里傳出很大的怒吼聲。

    旁邊的人雖然聽不清楚具體的內容,卻也多少可以猜到一些。

    嚴科長額頭上滲出了冷汗,捧著電話不斷地點頭。等到打完電話,重新遞給劉天明的時候,他的眼睛裡全是怨毒,腮幫也被狠狠用力咬住的牙齒頂起老高一團。

    劉天明根本不怕這種威脅。

    他拿過電話,用更加凶悍冷厲的語氣說:“如果你覺得不服氣,我現在就可以撥打市政熱線,把這件事情原原本本捅上去。嚴科長,你最好不要惹我,該干什麼就幹什麼。”

    停頓了一下,劉天明拉住鄭小月的手,用更加強硬的口氣對嚴科長說:“別人我不管,但是我們必須要參加軍訓。否則,事情會鬧得很大。到時候,誰也保不住你!”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24 PM

第七十三節 警局會議

    嚴科長徹底屈服了。

    他看出來了,劉天明就是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傢伙。

    這種人,根本不是什麼小恩小惠就能籠絡,也根本不會顧及什麼“大多數人的利益”。

    劉天明剛才當著所有人的面,暴打了亂說話的那個男人,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如果把他惹毛了,恐怕自己也會被他按在地上一陣暴打。然後,事情也會捅出去。到時候,無論書記還是副院長,都保不住自己。

    “好!好!好!我這就安排,我這就安排。”

    想到這裡,嚴科長忍氣吞聲地點點頭。

    ……

    市警察局的會議室裡,幾名主要領導圍著條形長桌分列而坐,仔細聽著刑警隊長齊元昌對柳河縣殯儀館案件做的報告。

    “衛生防疫局的同誌已經對現場取得的血樣進行分析。確認,與國際警方傳遞過來的資料對比之後,結果完全一樣。這是一種感染性極其強烈的病毒,能夠在短時間內擴散開來。無論人類、牲畜、家禽,甚至是老鼠,都能成為病毒的寄主。目前已知的傳播途徑,主要有兩種:唾液和血
液。”

    一名坐在會議桌右邊的高級警官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問:“也就是說,病毒無法通過空氣進行傳播?”

    這問題有些專業。

    齊元昌猶豫片刻,回答道:“目前為止,從各方面得到的資料沒有顯示空氣傳播的病例。不過,就以往的經驗來看,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只是還需要時間。”

    病毒和人類一樣,都需要時間才能成長、進化。

    它們對環境的適應能力很強,現在沒有空氣傳播的能力,不代表以後也是如此。能夠當上警局領導的人,在刑偵案件方面都有經驗,不少人還有著專業領域的碩士、博士學位。因此,對於這些問題,大家都能明白。

    局長雖然年過五十,卻很是精明能幹。他的眉頭微皺著,表情有些焦慮:“柳河縣的案子給咱們提了個醒。這種病毒如果在市區人口密集地帶擴散開來,後果簡直難以想像。目前,我們沒有任何方法能夠對這種病毒實施有效監控,只能對感染者實施現場擊殺。民眾不會理解我們的做法,也容易引發新一輪的混亂。對此,市領導要求我們做出相關的應對預案。最遲明天下午就必須拿出
來。”

    坐在下首的副局長遲疑了一下,認真地說:“預案倒是好做。其實,類似的防控措施已經有了。不過,這次的情況有些特殊。我們沒有針對性的疫苗,也無法對感染者實施監控。如果真的出現了大規模病毒擴散,光靠我們警方的力量根本無法應對。必須請求武警和軍方一起出動,才有可能控制局勢。”

    齊元昌點點頭,接上話頭說道:“軍方已經接到了相關文件,武警那邊也態度明確,會盡最大努力提供 助。這次在柳河縣殯儀館,武警官兵做的就很不錯。”

    局長看了他一眼:“即便是和平時期,也會出現人員傷亡。這種事情無法避免。可是,與人民財產和人身安全比起來,我們的戰士和警員,都必須沖在第一線。”

    副局長仍然顯得憂心忡忡:“我擔心的倒不是這個。我們國家歷來都執行最為嚴格的禁槍措施。還有管製刀具,在民間的數量也很少。如果真是出現了病毒大規模擴散的情況,光是依靠我們軍警部門聯合起來,恐怕也難以解決問題。畢竟,這種病毒的感染傳播呈幾何倍數增長。一旦在人群當中形成規模,事態就完全失去了控制。你們想想,全市的警察數量有多少?配槍的警察又有多少?就算是加上武警和軍方,我們又該怎麼應對整整一個城市,數量多達幾百萬的感染者?如果被病毒感染,那就不是子彈隨便射中身體某個部位就能製止 需要命中頭部才行啊!有多少人能有這樣的射擊水平?”

    沒有人說話。會議室裡一片沉默。

    在座的警局領導都有過用槍的經歷。

    副局長剛才那些話,是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的問題。

    齊元昌更是想起了在柳河縣殯儀館大門前的那一幕。

    如果射擊的命中率高一些,或許,那名武警戰士就不會白白犧牲。

    “還有,就是槍械的問題。”

    副局長充滿憂慮的聲音再次響起:“02式警用手槍威力不足,最多只能算是一種防暴工具。小齊在報告裡寫的很清楚,柳河縣殯儀館的這起生物感染案件,我們總共動員了一百三十七名警務人員,一個特警中隊,還有當地武警的一個排。實際參戰人員多達六十四名,消耗各型彈藥兩千多發。最後點算下來,連同後期感染者在內,殯儀館所有被擊斃的生化感染者總共為四十三名。”

    齊元昌知道副局長想要表達的意思。

    這只是一場小規模的戰鬥,出動人員和消耗彈藥已經是如此程度。如果病毒真的大規模擴散開來,那麼未來將要應對的局面,光是想想就讓人覺得頭皮發麻。

    “同志們,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副局長語調鏗鏘,充滿不容置疑的堅決:“局裡還有一批新到的九二式手槍和九五式突擊步槍。這些武器,今天就可以下發到各個派出所。另外,還有一批已經集中起來,準備運往軍工廠集中銷毀的五四式手槍和七九式步槍,我覺得還是暫緩發送。這批槍雖然老舊,卻還勉強可以用,威力也不錯。在新一批的武器裝備沒有發下來以前,就暫時用著。還有就是彈藥的問題。現在,下面派出所的日常備彈量最多只是一個基數。雖然我們嚴格執行彈藥使用期的相關機制,可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想要應對這種大規模突發事件,彈藥數量還是少了。下面的基層警員對於射擊項目都很陌生。很多人甚至只是當年在警校裡摸過槍,出來以後根本連配槍都不帶。我提議,今天就算了,從明天開始,局裡增派人員車輛,按照 序,對轄區內所有派出所分別派送彈藥。日常儲備量不得低於三個基數,越多越好。”

    局長的態度有些猶豫:“這樣做……合適嗎?”

    警察局畢竟不是軍隊。

    一般情況下,突然增加彈藥儲備量,會給下面的基層單位帶來很大的麻煩。申請調撥子彈的流程並不麻煩,只要局裡的幾位主管領導集體簽字就行。可是,如果對於局勢誤判,既造成了人員車輛無謂的使用,又增加了槍支彈藥管理方面的困難。

    齊元昌說話了:“我同意陳副局長的意見。如果真的在市區繁華地段出現了病毒感染病例,無論如何都要在第一時間控制局勢。倉促之間,各派出所根本無法提供大量彈藥,必須現在就進行儲備工作。”

    局長又分別徵詢了其他人的意見,最後點點頭,通過了這項議案。

    陳副局長又提出了新的意見:“除此之外,我們還要向軍工部門和軍方提出申請,要求他們盡快提供一批新的武器裝備。否則,以我們目前現有的警用防暴裝備,不足以應付這種大規模突發事件。”

    局長對此深以為然:“那麼,具體的數字是多少?”

    陳副局長和坐在身邊的一名警官低聲交談片刻,轉過身來回答:“會議結束後就開始計算。最遲今天中午就有結果。”

    這已經是很快的速度了。這需要把轄區內所有派出所和警員數量全部累加,然後才能得出準確的數字。

    局長的目光轉向了齊元昌:“小齊,上次罐子村的那個浮屍案件,進行得怎麼樣了?”

    齊元昌搖搖頭:“一直沒有查出死者身份。屍體破損程度太嚴重了。頭部完全損毀,其餘的部分已經腐爛。法醫科正在進行DNA對比。不過,也有好消息,市衛生防疫局的同志看過那具屍體,認為死者雖然被病毒感染,卻失去了病毒寄生的基本條件,無法對其他人構成威脅。”

    這邊剛剛說完,會議桌對面的一名警官也說道:“上個星期,市區人民東路也發生了一起兇殺案。死者也是身份不明,兇手作案手段極其殘忍,死者頭部被割下,心臟也被挖出。兇案現場是一名環衛工人發現的,留有大量打鬥痕跡。我們推測,會不會與病毒擴散事件有一定的關聯?”

    齊元昌再次插進話來:“最近一段時間,轄區內暴力案件頻發,很多都是傷人致死。還有大量至今為止沒有結果 人口失蹤案件。據推測,可能是病毒感染體所為。不過,還沒有直接性的證據。我個人覺得,是不是應該由局裡牽頭,讓轄區派出所和街道辦事處人員具體操作,讓市民提高警惕,多注意安全?”

    “這種事情估計沒什麼效果。甚至有可能在市民當中引起大規模的恐慌。”

    一名局領導連連搖頭,否定了齊元昌的意見:“與其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這些方面,不如輪流在各派出所警員當中開展射擊訓練班。關鍵時候,還是我們的人能夠頂上去。”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25 PM

第七十四節 爭風吃醋

    齊元昌沒有反對。

    他本來就是隨口一說。這位局領導說的也沒錯,治安管控與防護,本來就是警察的事情。想要讓民眾參與進來,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民眾畢竟不是紀律部隊。在危險和混亂面前,人人都有私心。到時候,你根本不可能指望他們發揮應有的作用。

    “那麼,今天差不多就這樣吧!”

    局長看看時間差不多到了中午十二點,為這次會議定下基調:“老陳你就多辛苦些,盡快與軍工部門和軍方協調,爭取本週就能得到新的武器裝備。各派出所的彈藥儲備工作,現在就可以安排下去,任何人不得陽奉陰違。局裡抽調人手,成立一個特勤小組,對轄區所有派出所輪流檢查。此項工作必須列入今年的安全考核科目。還有,剛才老賈說的警員射擊訓練班,我覺得這個想法很好,可以先在市區幾個派出所裡試一試。如果時間來得及,最好今年能夠讓所有警員全部參加受訓。不然的話,就目前他們的射擊水平,說出去會讓人笑掉大牙的。”

    包括齊元昌在內,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稍微停頓片刻,局長繼續道:“另外,與市衛生防疫局那邊的溝通工作也要做好。派幾個人過去,與他們進行專項聯繫。如果能夠早日研究出對付病毒的疫苗,那就再好不過。”

    這些都是場面上的話。眾人紛紛點頭,拿起了擺在桌面上的警帽,準備結束會議。

    “最後,我還要說上一句。”

    局長也許是老了,有些嘮叨。

    可是,他的話沒人敢不聽。不知道為什麼,局長語調忽然變得有些沉重:“柳河縣殯儀館的案件過程要打印成冊,省去具體的地名和人名,當做訓練文本下發到各個派出所。必須讓所有警員都明白如何對付病毒感染者。還有,從今天開始,所有案件屍體檢驗項目,必須有武裝警員在場協助。尤其是在確定死者沒有生命跡象的情況下,必須對屍體進行固定,甚至可以用暴力手段對死者頭部進行破壞,然後才能進入冷櫃存放。法醫科的唐威是個不錯的小伙子,如果他能早一些知道這些事情,也就不會……”

    最後一句話,局長沒有說完,只是發出深深的嘆息。

    齊元昌慢慢摘下了已經戴在頭上的警帽。

    不止是他,會議室裡的每一個人,都做出了相同的舉動。一時間,肅穆無聲。

    ……

    市衛生防疫局。

    這是一個較為特殊的地方,很多工作人員都穿著與醫生一樣的白大褂。一些部門的辦公室裡,也能聞到濃濃的消毒水味道。當然,在很多市民看來,衛生防疫局其實和醫院沒什麼兩樣,僅僅只是名稱的不同。

    馬世明是一個高大清瘦的男人。三十多歲,鼻樑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平時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不太容易讓人接近。

    小推車的滑輪可能生鏽了,馬世明推著車子從走廊上經過的時候,車輪總是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車架上擺滿了各種玻璃器皿,中間還有一個很大的試管槽,裡面豎插著多達上百支裝有不同液體的玻璃試管。

    化驗室在三樓,也就是馬世明現在的樓層。

    房門敞開著,馬世明推著車子走進去,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顯微鏡前對著一份樣本仔細觀測的金曉燕。

    這是一個今年剛剛分到單位上的年輕女孩。

    她性格活潑開朗,雖然人長的不是很漂亮,身材卻很豐滿。尤其是胸部,以她的年齡來說,實在過於豐挺了些。即便是大號的白色制服,也被高高挺起。只是這女孩身材比較矮,乍看上去,整個人有些圓,感覺腰部和腿腳上都是肉。

    馬世明一直緊繃的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他推著車子走到金曉燕旁邊,頗為關切地問:“在看什麼呢?那麼認真。”

    “一份剛剛送來的血樣,說是地州上的一個村子有爆發豬瘟的跡象,讓我們檢查一下,看看血樣有沒有異常。”

    金曉燕隨口答應著,然後把視線從顯微鏡前挪開,看到了站在旁邊的馬世明。女孩露出牙齒沖他一笑:“怎麼,又給我帶什麼有意思的東西來了?”

    馬世明在衛生防疫局裡的工作,是負責外來物品檢收。

    這是一個非常繁瑣的活計,需要把各種其它單位寄來的物品分類,然後送往各個科室,交給具體的接收人。說穿了,其實就是在衛生防疫局內部的快遞送貨員。事實上也是如此,每當馬世明推著車子走進各個辦公室的時候,同事都開玩笑的管他叫“快遞小哥。”

    馬世明非常不喜歡,甚至應該說是極其厭惡這個外號。為此,他與很多同事之間都發生過爭執。

    不過,金曉燕就不一樣了。

    前年離婚以後,馬世明就一直在尋找合適自己的女人。他覺得金曉燕不錯,活潑開朗的性格與自己很搭配。因此,也就藉著工作的機會,多多接近對方。

    只要是收到需要化學檢驗的物品,都要在第一時間送往冷庫收藏。直到確認該物品毫無價值,可以拋棄之後,才會通過專門的渠道轉為垃圾。這是衛生防疫局的工作條例。

    劉天明之前在半夜里扔進來的那份血樣,第二天就被交到了馬世明手中。儘管劉天明通過電話沒有達到預警的目的,可是這份血樣仍然送進了冷庫。現在,馬世明把那支試管從紙盒裡取出,擺在金曉燕面前。

    金曉燕屬於那種對於工作特別上心的女孩。

    她喜歡與顯微鏡下面的那個世界打交道,喜歡在不同細菌之間發現區別和問題。

    很多人對此覺得難以理解,可是金曉燕仍然我行我素。馬世明投其所好,專門為她收集一些特殊的樣本。比如現在拿出來的這支試管,馬世明之前就通過行政辦公室,確認屬於不需要檢驗的任務類物件,完全可以就地銷毀。但他為了讓金曉燕高興,還是悄悄留了下來。

    他們誰也不知道,這其實是劉天明從陳婆體內抽取的一管感染者血液。

    隔著透明的管壁,看著裡面顏色渾濁的液體,金曉燕很好奇,忽閃著大眼睛問:“這是什麼東西?”

    馬世明故作神秘地說:“我也不太清楚。發貨單上的資料顯示,應該是某個科考隊在南邊山區發現了一種未知生物,從其體內得到的血樣吧!”

    金曉燕又驚又喜:“哦!真的嗎?”

    馬世明正準備回答,冷不防旁邊忽然冒出一個嘲笑的聲音:“小燕,別聽他在那裡瞎扯。什麼見鬼的科考隊,什麼未知生物。哼!要是真有那麼多的未知生物,地球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一個同樣穿著白大褂,身材高大的年輕男子從門外走進來,徑直站在了兩個人中間。

    他從金曉燕手中拿過試管,湊近眼前看了看,毫不客氣戳穿了馬世明的謊言:“我剛從收發室那邊過來,最近就沒有什麼所謂科考隊發來請求檢驗的樣本。嘿嘿嘿嘿!這種東西看起來像模像樣的,鬼才知道裡面究竟是什麼……快遞小哥,我說的沒錯吧?”

    馬世明不禁又氣又急,指著來人連聲吼道:“王學東,你……你胡說八道!”

    “我胡說八道?”

    叫做王學東的年輕人故意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好吧!為了證明快遞小哥的清白,那麼請你拿出發貨單來看看。只要上面有“科考隊”三個字,那麼就是我錯了。為了表示歉意,我請你們吃飯,還會當面向快遞小哥賠罪。怎麼樣?”

    馬世明氣鼓鼓的,抬起手來扶了一下鼻樑上的眼睛,正準備張口,王學東又笑嘻嘻地說道:“不過,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我,那張單子已經扔掉了。這種事情,也是需要講證據的。”

    馬世明一時間張口結舌,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他就是打算這樣說。

    反正單子已經扔掉,找不回來,怎麼說都是自己佔著道理。王學東突然之間來了這麼一手,徹底打亂了他的陣腳。

    金曉燕用疑惑的目光打量著馬世明,彷彿是剛剛才認識的陌生人。

    “別管什麼樣本了。”

    王學東不由分說,拉起金曉燕的手就往外走,邊走邊說:“到我這邊來一下。我發現了一種很有意思的細菌。那是一個很難弄到的特殊樣本,是英國瘋牛症的病理。嘿嘿嘿嘿!我是通過朋友的關係,花了很大力氣才從海關檢驗科那邊弄過來。看完以後還得還回去。”

    金曉燕的聲音變得歡快起來:“真的嗎?那快帶我去看看。”

    王學東的辦公室在隔壁,兩個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口。

    遠遠的,還能聽見逐漸變淡的談話聲。

    “你別被馬世明那個傢伙騙了。什麼見鬼的科考隊樣本,說不定他是從陰溝裡弄回來的臭水,就是找你尋開心的。哼,特殊樣本這種東西,哪裡會有那麼簡單?你那麼單純,正好上他的當。”

    “不是吧!他為什麼要騙我?我跟他又沒什麼過節。”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26 PM

第七十五節 毒餅乾

    “你去單位裡打聽打聽,馬世明就是個騙子。很多人都不喜歡他,而且他這人脾氣不好,前些年他老婆跟他離婚,據說就是在家裡經常被毆打,實在受不了,這才以家暴的理由把他告上法院。你想想,家暴啊,一個打女人的男人,嘖嘖嘖嘖……”

    到了後面,聲音就聽不見了。

    馬世明呆呆的站在原地,手裡狠狠攥著那支裝滿陳婆血液的玻璃試管,臉上一片鐵青。

    王學東也喜歡金曉燕,正在追求那個女孩。

    這件事情衛生防疫局裡很多人都知道。

    與馬世明這種躲躲閃閃的追求方法不同,王學東大張旗鼓,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送上一束鮮花。馬世明對此嗤之以鼻。他一直覺得,與其浪費鈔票買什麼鮮花,不如約上對方出去吃頓飯,既能飽肚子,而且還實惠。

    他真的很想衝過去,抓住王學東狠狠暴打一頓。

    可是,這僅僅只是想法。

    王學東人高馬大,自己根本不是對手。到時候,說不定還會在金曉燕面前白白當做笑話。

    老子真的沒有從臭水溝裡弄些爛泥巴回來裝模作樣。

    這,這,這真是別人寄過來請求檢驗的特殊樣本。

    一股無名鬼火在馬世明腦子裡熊熊燃燒。

    他想要報復,甚至可以想像,現在隔壁的辦公室裡,王學東和金曉燕正湊在顯微鏡前,做出各種親密的舉動……

    尼瑪,老子要整死你狗日的!

    四下里看看,馬世明視線停留在金曉燕辦公桌側面,一袋已經開封的餅乾上。

    那是一袋巧克力口味的“奧利奧”。

    馬世明看看門外無人經過,連忙拿起試管,用力拔掉頂端的橡皮塞子,小心翼翼在餅乾表面滴了少許。

    灰白的的粘稠液體從空中墜下,在乾燥的餅乾表面迅速滲開,頃刻之間就被吸收得乾乾淨淨,沒有留下半點顏色。若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現點淡淡的濕痕。

    馬世明把試管重新裝好,暗自點點頭,嘴角露出一絲陰險的冷笑。

    還好,是巧克力口味的餅乾,整塊都是黑色。要是換了其它類型,恐怕就會在表面留下污染。

    王學東有胃病,他與金曉燕之間的關係已經很是親密。馬世明看見過好幾次兩個人下午時間聚在一起吃餅乾。最滑稽的是,王學東居然把這個叫做“下午茶”。

    嘿嘿嘿嘿,下午茶……算你說對了,這管液體怎麼看都像是從糞坑里撈出來,又髒又臭。就算吃不死你,我也要讓你好好拉上幾天肚子,看你狗日的還敢不敢跟我搶女人?

    ……

    城外,陸軍2744裝甲團駐地。

    天還沒亮的時候,刺耳的短促哨音就在軍營中淒厲地響起。哨音餘音未落時,一排排簡易營房的房門就已打開,數十個人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奔到了操場上,站成了雜亂無章的一群。

    中尉田光耀如同一頭人形的猛獸,站在操場中央。他背著雙手,面無表情,冷冷打量著面前這些受訓者。

    每年都有新兵進來。

    身為教官,田光耀對於這些新人覺得很頭疼。

    倒不是他看不起新兵,只是很多人都有各種關係背景。

    說穿了,他們當兵的目的不純。只是為了在軍營裡混上幾年,然後就能以退伍兵的身份享受各種國家政策。

    當然,好兵還是有的。但是,其中那些渣子廢物實在很礙眼。

    尤其是在訓練營這種地方,田光耀總有種想要掄起鞭子,好好收拾這幫傢伙,然後踢著他們屁股,將人直接從訓練營裡攆出去的衝動。

    田光耀不喜歡讓新兵列隊。

    他覺得,排隊走路那是普通教官的任務,與自己這種軍中精銳毫無瓜葛。老子練兵是讓他們明白如何殺死敵人,是讓他們在短時間內增強體能,熟悉各種戰鬥技能。至於上面當官的對於這種事情究竟怎麼想,田光耀根本不考慮那麼多。總之,只要是好兵,人人都能看得見。

    這次的受訓人員,與往次有些不同。

    田光耀慢慢走到劉天明面前,瞇著眼睛,用審視的目光看著這個年輕人。

    這傢伙是前幾天進來的。

    說起來,田光耀也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情。

    當時,訓練營主官找到自己,說是有一個新人要參加集訓。田光耀當時一聽就想要罵人:現在已經過了新兵初訓期,都進入了戰鬥技巧訓練科目。現在突然塞個人進來,根本不可能跟上進度。這種事情,想想就是上面當官的拍腦袋想出來的主意。說不定,還是一個走後門進來想要鍍金的混蛋!

    後面的事情,讓田光耀覺得自己似乎是猜錯了。

    一個姓嚴的老傢伙在財務那邊交了費用。看到田光耀主動問起,嚴老頭才咬牙切齒地說明了一切。原來是某個醫院讓職工分批接受軍訓,偏偏有個覺得自己能力突出,不服管教的年輕人想要參加正式訓練。偏偏醫院領導還同意了這種匪夷所思的要求。於是,嚴老頭只能老老實實給團裡交了錢,然後才把那個叫做劉天明的小子塞到自己這裡來。

    田光耀第一次覺得事情有趣。

    要知道,針對平民的普通軍訓科目其實沒什麼強度。最多也就是在隊列和號令方面有所限制。然後拿出些子彈,讓這些受訓者過過癮,隨隨便便就過去了。如果認真按照軍方的規定,那種可怕的高強度訓練,簡直就是最殘酷的折磨。

    就目前來看,這個叫做劉天明的年輕人還算不錯。遠距離武裝越野的速度不僅能夠跟上,而且還跑出了整個訓練營名次第三的好成績。另外,一些基本的強體能項目也跟得上,身體素質非常好,遠遠超過大部分普通新兵。

    劉天明不想成為所有人眼中最閃耀的那顆星星。

    他一直在壓制能力。如果願意的話,他完全可以在長途越野之類的項目裡拿到冠軍。

    畢竟,這是他的強項。

    不過,田光耀也看得出來,劉天明真正的興趣,在於格鬥和軍用器械的使用方面。無論是每天上午進行的格鬥要領講述,還是雙人格鬥演練,他都很認真,非常仔細。這傢伙似乎有種天生的領悟能力,很快就能掌握實戰技巧。

    那個叫做老嚴的老頭交足了錢,團裡也特別下了命令給田光耀,只要不是違反軍紀之類的事情,無論劉天明提出任何正常的訓練要求,都可以滿足他。

    進入訓練營的第一天晚上,劉天明就找到田光耀,請求學習相關的槍械知識。田光耀對此原本沒放在心上,順手找了一支九五式自動步槍,當著劉天明的面開始拆卸。沒想到,僅僅只是一次最簡單的拆解裝配流程,竟然被劉天明牢牢記在心中。然後,他按照順序重新做了一次。儘管動作生疏,花費了不少時間,可是所有零件都沒有錯誤。這種只能用“神奇”兩個字來形容的超強記憶力,徹底震撼了田光耀。

    射擊科目也很是讓田光耀吃了一驚。

    按照自己講述的操作要領,劉天明抱著突擊步槍在靶場里呆了三個多鐘頭,打掉了差不多半箱子彈。等到第二天,自己再次來到靶場的時候,親眼看到,在規定時間裡,劉天明這傢伙居然用十發子彈打出了八十九環的好成績。

    他不知道,這仍然還是劉天明刻意隱藏了部分能力的結果。

    變異感染體的視覺能力很強,劉天明在速度方面也佔據優勢。他對於九五式突擊步槍的各種性能已經非常熟悉,輕鬆容易就能用十發子彈打出一百環成績。要不是為了不引起別人注意,也不會故意弄出八十九環這樣的結果。

    田光耀開始對這個年輕人尤為註意。幾番測試下來,田光耀覺得很遺憾,如此優秀的一名人才,卻偏偏是個醫生。如果是在軍營裡,只要好好調教一段時間,恐怕就算是拿下全軍年度比武大賽的冠軍,也根本不成問題。

    每天的訓練科目仍在繼續著。

    所有不同類型的手槍,以及大部分單兵輕型武器都被劉天明翻了個遍。當他提出想要試試火箭筒和反器材槍的時候,田光耀有些猶豫了。他向上級主官說明情況,對方沉吟片刻,回復說:只要醫院方面給夠了錢,那麼在確保安全的前提下,這些武器都可以讓劉天明過過癮。

    是的,過過癮。

    無論田光耀還是上級主官,都把他當做一名常見的軍事發燒友。現在是和平時期,對軍事和軍械感興趣的大有人在。很多有錢人甚至會通過合法的手段,申請執照,然后買回武器回家玩個過癮。按照這樣的思路,也就不難理解劉天明對於軍事和武器方面顯出的狂熱。

    嚴科長在短短一個星期裡,接連向裝甲團軍訓處交了三次錢。每一次的金額都相當大。當然,這些錢全都有發票。用田光耀的話來說:只要算算一枚火箭彈頭價值多少,就能明白其實這些錢交得併不冤枉。而且,軍隊沒有佔醫院一分錢的便宜。

    相比之下,醫院那群普通職工與劉天明的軍訓方式完全不同。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26 PM

第七十六節 訓練就是戰鬥

    他們過得很輕鬆。

    不在軍營裡住宿,而是住在十二公里外的那間酒店裡。每天做著大巴車上山受訓的時候,時間往往都在上午十點左右。訓練項目也很簡單,幾十個人排著隊,按照號子在操場上來回走幾個圈,然後就原地解散,下山吃飯。

    至於下午,那是自由活動的時間。

    儘管如此,人們仍然覺得這是吃苦受罪。

    很多人每天從山上回來都要哭天喊地,大聲嚷嚷著腰快累斷了,心臟受不了之類的話。每當這種時候,每個人都會咬牙切齒,用最惡毒的語言狠狠咒罵著不在場的劉天明。同時,期盼著這種暗無天日的日子趕緊結束。

    他們也只敢在背後說說。當著劉天明的面,這些話一個字也不敢傳進他的耳朵。

    第一天抵達的時候,劉天明表現出來的狠辣與凶悍,已經震懾了所有人。

    那個被扇了十幾耳光的可憐男人,兩邊腮幫到了第三天還腫得老高。

    關於劉天明的流言蜚語,也在悄悄流傳。

    什麼宋院長的小跟班;院長大人的金牌小密探;裝模作樣給他自己掙政治分數的新時代好青年;削尖腦袋想要入黨的積極分子等等……總之,這就是一個嚴重脫離實際,脫離群眾的傢伙。就目前來說,是大家口誅筆伐的壞蛋。從長遠來說,也有可能演變成為某種必須仰望的大人物。

    鄭小月沒跟這些人住在一起。

    她和劉天明一樣,都被安排進了軍隊的正規訓練營。

    不過,鄭小月的訓練營級別要比劉天明低得多。在軍事課程的項目安排上,也沒有田光耀那麼變態。當然,在劉天明的強烈要求下,鄭小月也參加了槍械、格斗等項目的訓練。

    劉天明不知道自己預測的危機會不會爆發。

    他只是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讓女友多一些自保能力。

    看著站姿比正規軍人還要標準的劉天明,中尉田光耀緊繃繃的臉上,漸漸露出了一絲微笑。

    他用力拍了拍劉天明的肩膀,轉過身,目光在所有受訓者身上迅速掃過,然後用驚雷般暴烈的聲音吼道:“五公里障礙越野,現在計時,開始!”

    ……

    夜色,依然是沉悶而寂靜。

    宋嘉豪沒有回家,一直在辦公室里呆到深夜。

    在旁人眼中,他是一個非常勤奮,工作也很是努力的好領導。現在的社會,“領導”一詞很容易讓人聯想起酒桌、飯局、貪污腐敗、收受金額等等一系列負面詞語。不過,宋嘉豪給人的印像很陽光,是個臉上隨時掛著善意微笑的年輕人。

    看著電腦屏幕上剛剛被對手一招秒殺的普朗克船長,宋嘉豪很是遺憾地搖搖頭,隨手關閉了英雄聯盟的遊戲界面。然後關機,推開椅子從辦公桌前站起身來。他拉開書櫥旁邊的櫃子,取出一套黑色連身服換上。

    這是之前在地下防空洞裡,跟劉天明學到的經驗。

    進入雜物間那個位置的監控探頭,已經被宋嘉豪命人換掉。現在,那裡仍然還是整個醫院的監控死角。尤其是在夜間,身穿深黑色的服裝,貼著牆角一路走過去,漆黑的背景與整個人混為一體。即便是隔著十多米遠,也沒人會發現其中有什麼問題。

    宋嘉豪輕手輕腳走出了辦公室。他在窗戶旁邊用幾本書和一些雜物堆起來。從外面看,就像是一個人坐在那裡的側影。這種方法很是能夠迷惑別人。至少,他們會以為自己還在辦公室。

    障眼法究竟能起到多少效果?

    這個問題,宋嘉豪心裡也沒什麼把握。

    他只是覺得這樣做很有意思。即便是被人發現,也完全可以用遊戲,或者喜歡開玩笑之類的藉口搪塞過去。

    雜物間還是原來的模樣,沒有任何變化。大堆的廢橡膠和舊木板是這裡最好的偽裝。宋嘉豪不打算改變這裡。至少,在自己的任期內是這樣。

    地下室已經改造完畢。按照宋嘉豪的要求,這裡加裝了兩排金屬防護欄。整個地下空間被分隔開來。他從衣袋裡取出鑰匙,打開厚重的金屬防盜門,走了進去。

    外面有金屬擋板,還有一道中間填充了泡沫材料,外面用木板作為裝飾的隔音牆。儘管空間縮小了一半,保密性卻成倍增加。即便有人從雜物間進來,也沒有鑰匙打開下面這道門,聽不見陳婆從夾牆裡發出的聲音。

    宋嘉豪吹著口哨,饒有興趣地看著從夾牆縫隙裡惡狠狠瞪著自己的陳婆。

    “陳醫生,晚上好!”

    宋嘉豪放下背包,從袋子裡取出各種工具,還有一塊生牛肉。他把牛肉在陳婆眼前晃了晃,用調侃的語氣說:“別急,我給你帶晚飯來了。今天的分量很多,你可以好好吃一頓。”

    說著,他把牛肉扔進了夾牆,那裡面立刻傳來一陣急促的咀嚼聲。

    還是劉天明之前用過的老方法。

    宋嘉豪牛肉為誘餌,用鐵夾牢牢捆住陳婆從夾牆裡伸出來的胳膊,用大號針筒抽取了滿滿一管血液。然後,放開了陳婆。

    宋嘉豪沒有對劉天明撒謊。

    他對陳婆的研究已經相當透徹。尤其是對於侵入陳婆體內的病毒特性,也有了及其深刻的了解。宋嘉豪覺得,如果以自己目前的研究分數為基準,也就是一百分的話,那麼恐怕沒人能達到六十分。就連劉天明在這方面也自愧不如。

    不是每個人都能當上院長。也不是每個醫院院長都有如此深厚的生物知識功底。

    這段時間,宋嘉豪每天夜裡都會來到地下室,也分批帶下來很多實驗工具。

    從針筒裡用棉籤取出一點灰白色的陳婆血液,在玻璃片上用化學試劑融開,放到顯微鏡下。這些變異細胞與之前沒什麼兩樣,還是具有極強的感染力,對於動物,尤其是人類,完全就是致命的殺手。

    宋嘉豪一直在給陳婆注射大劑量的抗生素。不過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這樣做的確沒有效果,也證實了劉天明此前的看法。

    思考了幾分鐘,宋嘉豪拉開背包,取出一個事先準備好的金屬籠子。打開籠門,裡面是一隻半歲大小,非常可愛的小奶狗。

    “呵呵!過來,乖,給叔叔抱抱!”

    宋嘉豪用很是誇張的語調哄著狗。他把小狗託在掌心裡舉高。這個位置遠遠超過了小狗能夠逃脫跳下的距離。可憐的小東西很是無辜地站在掌心,不斷的四處觀望,還是沒能發現任何一個落腳之處。

    小狗非常戒備地看著滿面微笑的宋嘉豪。

    不知道為什麼,它本能覺得,這個人對自己不懷好意。

    宋嘉豪笑著把右手食指塞進小狗的嘴裡。它用力咬了幾下,厚厚的成年人皮膚實在太硬了,對於這個年齡段的小狗來說,這種東西即便能夠當做食物,自己也根本咬不爛,咽不下。

    “呵呵!你的牙齒還比較軟,咬不動是嗎?這就對了。”

    宋嘉豪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把小狗按在工作台上,四肢分開,用塑料繩將其牢牢固定。他的動作很輕,懵懂的小狗隻覺得這個男人的手指在自己身上到處亂摸,除了癢癢,倒也沒有什麼不適。

    做完這一切,宋嘉豪從旁邊的托盤裡拿起刀子,帶著微笑,朝著猝不及防的小狗右邊後腿狠狠切下。

    可憐的小傢伙兩隻眼睛頓時瞪得溜圓,嘴巴大張,發出無比淒厲的慘叫。

    斷腿和狗的身體都在劇烈抽搐。噴灑的鮮血弄得工作台上到處都是。宋嘉豪沒有顧忌這些,他拿起棉籤,從針筒裡取了一點陳婆的血。然後,把灰色液體浸濕的棉籤在狗腿斷肢上輕輕塗抹。

    奇蹟出現了。

    與身體斷開的狗腿突然蹬直,抽搐速度比原來足足增加了兩倍,幅度也越來越大。宋嘉豪不得不用手指用力捏住。這種情況維持了大約五分鐘,才逐漸變得平緩下來。

    “真有意思,即便是受損的殘肢,仍然可以對這種病毒產生效果。呵呵!真是一種為了傳染而存在的小東西啊!你的生命力真是強悍,哪怕是一點點血,也會被你當做寄主,不顧一切的侵略進來。”

    宋嘉豪說只有自己才能聽懂的笑話,用吸管從小狗身上取了些血,然後加入灰白色的液體。他端著盛有試劑的載玻片,走到顯微鏡前,隨手把塗抹過灰色液體的小狗斷肢扔在工作台上,絲毫沒有註意到,斷肢雖然與狗身體的傷口部位完全相反,可是切口位置卻剛好拼湊在了一起。

    顯微鏡下,狗血與灰色液體相互融合。其中的細胞被外來病毒大肆吞噬,很快變成了它們的俘虜。再也沒有絲毫原來的生物特性,分裂速度急劇加快,更多的新病毒被製造出來。

    宋嘉豪看得非常仔細,不斷用手指撥弄著顯微鏡下方的調節樞紐。

    被塑料繩捆綁在檯面上的小狗也許是累了,不再慘叫。

    它慢慢閉上雙眼,等到幾秒鐘後重新睜開的時候,眼眶裡竟然是詭異的暗紅色,如同快要凝固的血液。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27 PM

第七十七節 小玩物

    宋嘉豪根本沒有發現工作台上的變化。

    他專心致志盯著顯微鏡下病毒的變化,徹底忘記了幾分鐘前被自己弄斷腿腳的這條狗。

    的確是沒什麼好留意的。

    對於陳婆的凶悍與攻擊性,宋嘉豪在此前的研究過程中已經有了及其清醒的認識。

    因此,今天的試驗,他特別選擇了這條剛斷奶沒多久的小狗。小東西有小東西的好處————牙齒很軟,沒有力氣,行動笨拙,就算是被病毒感染,也很容易將其消滅。剛才已經試過了,它連我的手指都咬不動。

    陡然睜大的狗眼睛裡,釋放出濃濃的殺意。毛絨可愛之類的詞語,與現在的小狗絲毫沒有關聯。

    它的身形體積沒有變化,眼眶裡卻在迅速充血。嘴巴慢慢張開,露出腫脹的柔軟組織。兩排尖利的牙齒正在凸伸出來。不再是之前那種軟弱無力的奶牙,而是異常尖銳,在燈光下反射出森冷寒光的堅硬獠牙。

    宋嘉豪沒有發現身後的異常。

    他正在專心致志觀察著顯微鏡下那份血液樣本。

    雖然都是從陳婆體內取得的血,然後添加其它動物身上的內臟或者碎片、體液或者血液,類似的樣本分析在過去幾天裡已經做過很多次。可是在今天這份用新鮮狗血做成的樣本里,宋嘉豪顯然發現了一些非常特殊的內容。

    主體仍然還是那些病毒。它們具有極強的攻擊性和掠奪性。因此,可以在短時間內對寄主的生理系統造成全面破壞,輕而易舉完成整個寄生過程。從這個角度來看,它其實就是一種破壞者,一種毫無理性可言,一切行為都是為了殺戮存在的致命武器。

    任何東西都有兩面性,這種病毒也不例外。

    顯微鏡頭下面被感染的細胞裡,出現了幾個非常微小,但卻是存在的另類變異個體。

    它們在整個樣本細胞當中所佔的比例相當微弱。百分之一……不,應該是千分之一,最多不會超過千分之二。具體的數字還需要進一步驗證,也需要使用電子顯微鏡和電腦分析才能得到準確結果。但不管怎麼樣,宋嘉豪覺得,這個比例應該不會有什麼變化。他相信自己的判斷,而且從未有過錯誤。

    這些數量極其稀少的變異細胞,很容易被忽視。它們在整個寄主體內所佔的比重幾乎可以不計。可是,宋嘉豪還是通過與普通感染細胞之間的外表對比,發現了其中的微妙之處。

    它們的細胞壁更厚,分裂性更強。

    最重要的,它們似乎能夠與線粒體之間產生一種奇妙的溝通,進而導致可以從源頭上對感染細胞進行掌控。這很重要,相當於病毒在變異過程中產生的另外一種新生群體。而且就血統和能力來說,都要遠遠超過了普通形態的感染細胞。

    如果用人類作為對比,把陳婆體內抽取的灰色血液,看做是一個微縮版本的社會。其中,普通形態的感染細胞就是平民大眾,也就是位於社會底層,數量最多的那個群體。而這種剛剛被宋嘉豪發現的特殊病毒,相當於人類社會當中最為精英的那個階層。他們掌握大量資源,控制著超過百分之八十甚至數量更多的財富,是整個社會最為頂端的權力核心。如果把人類社會看作是一個金字塔,那麼這些特殊病毒就是位於塔頂的最高端存在。

    如果那位一直通過網絡與劉天明交流的神秘人看到這種情形,一定會覺得非常驚訝。

    宋嘉豪發現兩種變異病毒之間的區別,其實就是擴散形態感染體與正常形態感染體之間的顯著差異。只不過,在劉天明看來,擴散類型感染體這個名字很麻煩,把它們叫做“行屍”還更加貼切。正常形態感染體的數量極其稀少,參照擴散形態感染體龐大的群體,實際產生比例,差不多就是宋嘉豪此前計算出來的千分之一至千分之二。

    地下防空洞裡條件有限,而且還要注意不能被外人察覺其中的秘密。因此,體積太大的研究設備宋嘉豪沒辦法弄進來。現在使用的是是一台非常普通的光學顯微鏡。如果使用電子顯微鏡這種更加精密的設備,他一定會發現,即便是在這種數量稀少的特殊病毒中間,同樣存在著更加細化的分類。

    人類社會其實也有類似的群體區分。

    就像富豪當中分為百萬、千萬、億萬等等不同級別。如果是劉天明看到這種情況,一定會明白電腦上神秘人曾經說過的那些話。

    在正常形態感染體中間,變異形態的感染體數量極其稀少,也非常罕見。

    “這簡直就是上天最完美的傑作……”

    宋嘉豪注視著顯微鏡下那幾個尤為特別的黑點,一臉沉醉,目光中釋放出無窮無盡驚訝與震撼。他喃喃自語,雙手掌心裡全是汗水。並不是因為驚恐,而是這種發現令他看到一個全新的,從未想像過的世界。

    這些變異病毒如果在人類身體裡成功寄生,由此產生的最直接特徵,就是力量成倍增加。

    宋嘉豪對於生物學有著非常直觀的理解。儘管還沒有對病毒樣本做過細緻分析,可是參照陳婆和之前那些樣本的對比,他確定這一點。

    現在的問題是,特殊病毒的數量太少了。

    以陳婆為例,她的體內雖然存在這種特殊病毒,卻無法構成具有控制效果的龐大群體。營養物質是決定病毒分裂的基礎性因素。陳婆現在從外界攝取的食物範圍就是生肉。這種食物能量供應的主群體,是普通形態感染細胞。它們數量太多了,瘋狂無比的進食,特殊病毒根本無法得到足夠的能量。除此而外,它們需要的營養物質似乎也與普通形態感染病毒截然不同。但具體是什麼,宋嘉豪一時間也找不到頭緒。

    突然,身後傳來極其猛烈的響動。

    宋嘉豪連忙轉過身,雙眼中的瞳孔頓時驟然緊縮,變成無比細小的針尖。

    那隻被捆在工作台上的狗正在掙扎。

    它的外形,尤其是頭部,產生了很大的變化。整個脖頸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長,足足超過原來的尺寸五厘米還多。

    這種毫無預兆的變化,應該是細胞組織增生,或者是病毒導致的變異效果。它想要從塑料繩的捆綁狀態下掙脫出來,卻一時間無法改變自己的困境。

    它張開嘴,從鋒利堅硬的獠牙中間發出野獸般的咆哮,充血的眼睛裡全是仇恨和怨毒。整個上身扭曲成了一個很大的角度,三條腿腳無法動彈,變異的狗扭過脖子,朝著後面斷開的腿部傷口慢慢舔著。

    被切斷的後腿已經接上了。

    當然,這不是宋嘉豪的傑作,他也確定自己根本沒有做過類似的事情。

    毫無疑問,這是沾染在傷口表面的變異病毒產生了效果。

    儘管斷開的後腿與另外三條肢體角度不同,膝蓋彎折方向完全顛倒,但它已經與身體重新連接,傷口邊緣的細胞組織開始生長,一條條肌肉由內向外互相纏繞。透過染血的雜亂狗毛,可以看見鮮紅色的皮下部分,還有反射出銀色光澤的細密韌帶。

    宋嘉豪呆呆地看著工作台上這只可怕的變異怪物。

    他從未想過,自己居然會是如此醜陋生物的締造者。

    老天在上,我可從未想過要創造出這種可怕的東西。

    我,我,我只是覺得它的體型很小,容易掌控,而且沒有攻擊性。即便是在實驗中被病毒感染,也不會對我構成威脅……可是現在看來,這種觀念顯然是錯誤的。

    “嗷嗚————”

    變異狗躺在工作台上,轉過脖子的時候,發出清晰的骨節碰撞聲。

    它用凶狠無比的目光看著宋嘉豪,眼睛裡的冷光如同飢餓許久的狼。聯繫它目前無法動彈的困境,從其口中發出的聲音,應該是一種示威性的恐嚇。可是在宋嘉豪耳朵裡,卻是如同老虎獅子之類猛獸在捕獵之前發出的進攻信號。

    我需要一把武器!

    腦子裡有個聲音在這樣告訴宋嘉豪。

    不,應該是在警告他,用最殘酷的事實向他大聲預警。

    手術刀?別開玩笑了,那種東西現在根本就一件玩具。

    醫用剪?這玩意兒雖說鋒利,可是在這種場合就跟用火柴棍對付一個巨人那麼令人絕望。

    我,我到底還有些什麼武器?

    大滴的汗水,從宋嘉豪額頭上密密麻麻滲透出來。

    他連忙轉過身,抓過背包,手忙腳亂的迅速翻找任何一件能夠當做武器的東西。

    他很後悔,為什麼沒有早早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不,這是我的疏忽。我應該想到會有危險。應該準備一把槍,一把大一些的刀子,哪怕就算是一把鐵鎚也好啊!

    宋嘉豪現在終於明白,劉天明那天為什麼要衝進自己的辦公室,對著自己說出那些話。

    陳婆真的很危險,她的確是一個極不穩定的感染源頭。

    地下室雖然已經改造完畢,但是一旦她從中脫困,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現在,輪到宋嘉豪自己面對這種可怕的危險了。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29 PM

第七十八節 狂想者的血腥歌曲

    變異狗在工作台上拼命掙扎。

    它的力氣很大,整個工作台都被它拖拽得左右晃動,發出“叮鈴咣啷”的響聲。

    還好,宋嘉豪此前用作捆綁的塑料繩非常結實,綁住狗腿的繩結又是水手結,只會越拉越緊,不會被輕易掙脫。

    背包裡沒有宋嘉豪需要的武器。

    他現在腦子裡的思維非常混亂,潛意識告訴他必須盡快逃出去,責任感又告訴他,必須幹掉這頭變異狗。否則的話,一切都完了。

    宋嘉豪慌亂的目光在實驗室裡來回飛轉。

    突然,他看到牆角斜靠著幾塊舊木板。那應該是裝修工人們留下的東西。來不及多想,宋嘉豪一個箭步飛跨過去,從地上抓起一塊最大,也是最適合當做棍棒類武器使用的木板,在空中掄起一道圓形軌跡,朝著工作台上的變異狗狠狠砸落。

    “噗————”

    堅硬物體與柔軟血肉碰撞發出的聲音無比沉悶。宋嘉豪看到木板下面濺開鮮血,那頭可憐的變異狗無法避開攻擊,整個頭部與身體之間徹底凹陷下去,構成一個醒目的方形擠占部分。滿是獠牙的狗嘴大張著,發出如同老鼠一般的“吱吱”聲。

    宋嘉豪一秒鐘也不敢延誤,連忙再次舉起木板,第二次朝著這頭可怕生物身上狠砸下去。

    幾個起落以後,宋嘉豪終於明白了從三維世界變成二維世界,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過程。

    變異狗的身體變成一張很薄的肉餅。

    內臟從腹部破裂的傷口,以及竅穴部位被擠壓出來。工作台上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污血和內臟碎片。

    看著這種混亂血腥的場面,宋嘉豪身子不由得抽搐起來。

    他扔掉手裡的木板,雙手摀著嘴,感覺就連自己的靈魂都想嘔吐。

    變異狗的腦袋側歪著,從工作台邊緣垂落下來。被瘋狂力量碾壓得很薄的脖頸無法支撐這種重量,也無法繼續提供作為一種生命必須的能量維持。它張著嘴,眼睛裡失去了光彩,雜亂的狗毛大部分脫落,看起來就像是被頑童蹂躪過的棉花糖。臉部朝下,鮮血順著牙齒邊緣一滴一滴往下墜落,在地板上形成一片詭異的暗紅色圖案。

    “你這個調皮的小傢伙,你……你真是瘋了。我,我不過是弄斷了你的腿,你,你……你竟然……竟然想要吃了我。”

    宋嘉豪好不容易才調勻了呼吸。

    剛才一番劇烈的打鬥,幾乎耗盡了他全部的的力氣。

    看著再也不會動彈的變異狗,宋嘉豪很是無奈地開著玩笑。

    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快要炸了。如果不盡快讓情緒變得輕鬆舒緩下來,自己一定會在這里活活變成一個精神失常的瘋子。

    劉天明是對的!

    怪不得,這傢伙主動要求在軍訓項目裡增加格鬥和槍械使用之類的項目。說起來,自己還是與感染者接觸太少,理解程度也沒有劉天明那麼深刻。

    是的,陳婆必須盡快清理掉。

    否則,類似的危險還會更多。

    想到這裡,宋嘉豪深深吸了口氣。

    他從背包裡拿出剩下的幾塊生牛肉,又從旁邊地上撿起摔落的金屬夾子,左手撐住地面,很是艱難的站起來,搖搖晃晃,朝著不遠處的夾牆縫隙走去。

    對於陳婆的研究差不多已經夠了。

    現在,是時候讓她得到解脫,回歸塵土。

    看著透過夾牆縫隙惡狠狠瞪著自己的陳婆,宋嘉豪拎高手裡的那塊生牛肉,不無憐憫地說:“陳醫生,這是你今天的最後一餐。別怪我,這不是我的錯。我可不想變成你現在的樣子。我會給你安排一場不錯的葬禮。除了我和劉天明,沒人會知道你經歷的一切……再見了!”

    說著,宋嘉豪把牛肉扔了進去,順便就要用金屬夾子伸進縫隙,把陳婆固定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宋嘉豪眼角余光忽然瞥見了擺在另外一張工作台上的顯微鏡。

    他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

    停頓了幾秒鐘,他徹底放棄了腦子裡的想法。

    留著陳婆,也許不是一件壞事。

    她體內有著數量稀少的特殊病毒。如果能夠提取出來,單獨對某種動物進行試驗,應該可以得到與變異狗截然不同的結果。

    何況,即便是正常形態的變異細胞,也並非只有壞處。

    想想看吧!僅僅只是棉籤上沾染了少許,就能讓斷開的狗腿重新連接起來。如果對這種變異細胞展開更進一步的研究,說不定,就能研發出對人類斷肢殘疾群體最為有用的特效藥。

    這將是一個跨時代的進步,一種足以媲美青黴素被發現的醫學壯舉。

    宋嘉豪並不覺得這是一種狂妄,一種毫無根據,不符合邏輯的生物醫學狂想。

    別忘了,當初的普遍觀點,也是認為黴菌對人體有害無益。可是,青黴素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研製出來。雖然過程曲折艱難,可是那些偉大的先行者們畢竟成功了。

    “我可以憑藉這個得到諾貝爾獎。我會成功,我……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宋嘉豪眼睛裡釋放出狂熱的目光。

    他不再想著要幹掉陳婆。

    恰恰相反,他現在覺得,陳婆是一具階梯,一座橋樑,就看自己能否跨越最關鍵的那一步。

    ……

    玉和園是一家私房菜館。

    雖然位置不在鬧市區,卻很是幽靜。這裡的裝修格調豪華,面積寬敞。沿著走廊進去,一派東方古典園林的建築風格。亭台樓榭之間有水池和細流,日式建築常見的旱池點綴在各種植物之間。花草顏色隨著季節而變化,無論任何時候過來,都會有種在鬧市之間找到一份清幽靜雅的舒適感。

    王怡蕾穿著一條黑色蕾絲鏤空的吊帶裙,坐在擺滿各種精美菜餚的餐桌前,用細嫩光潔的手指拈起筷子,帶著說不出的優雅,仔細品嚐著自己最喜歡的菜式。

    她很喜歡這個地方,經常過來犒勞自己。

    當然,不會是一個人,還有自己的一個閨蜜。

    有錢,當然就要享受。

    雖說食物對於人類的概念,其實就是解除飢餓達到滿足。但是在吃的過程中,精美食物與粗糙食物之間同樣有著天壤之別。價格、材料、廚師、口味……有錢人能夠肆意揮霍,窮人一塊麵包就已經足夠。

    這就是差異,這就是身份。

    身穿黑色禮服的男侍站在餐桌旁邊,小心翼翼侍候著客人。他很年輕,非常英俊。儘管黑色外套擋住了大部分身體曲線,仍然可以從胸前高高隆起的肌肉看出他很強壯,絕對是運動員的標準身材。

    紅酒的年份超過了十二年,味道醇厚。王怡蕾多喝了幾杯,眼睛有些迷離,身體也覺得微微發熱。她喜歡這個地方,喜歡有英俊強壯的男人圍著自己打轉。哈哈哈哈……錢的確是個好東西。男人有了它就能得到更多的女人,女人有錢也一樣可以得到更多的男人。

    “叮鈴鈴!”

    手機響了。

    王怡蕾從迷亂的慾望幻想中回到了現實。她打開皮包,拿出電話。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她也沒有忘記擺出最具誘惑力的肢體動作,並不顧忌整個胸脯可以被站在旁邊的英俊男侍居高臨下看個清楚。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很近,甚至可以聽見從男侍口鼻間發出的局促呼吸。

    屏幕上顯示出一個陌生的號碼。

    王怡蕾微微皺起眉頭,還是接通電話,用動聽且帶有幾分醉意的聲音說:“餵,哪位?”

    電話那端沉默了兩秒鐘,傳來沙啞熟悉的回應:“是我。你還好嗎?”

    錢廣生那張帶著猥瑣表情的面孔,立刻在王怡蕾腦海裡閃現。

    怎麼又是這個傢伙?

    她本能的一驚,隨即整個大腦裡迸發出無比憤怒的熊熊火焰。

    顯然,這傢伙知道我不會接他的電話,所以就換了一張卡。

    “有什麼事嗎?我很忙。”王怡蕾看了一眼做在餐桌對面的閨蜜,壓低聲音,態度冷得像冰。她本能的想要掛斷電話,只是因為旁邊有人,不方便用太過嚴厲的口氣。那樣的話,在她們眼裡,自己的形象可能會大打折扣。

    “我,我想見見你。”

    錢廣生在電話裡的口氣很卑微,幾乎是在哀求:“就一次。我,我真的對你沒什麼惡意。上次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喜歡你,我也不想事情變成這樣。”

    餐桌對面的閨蜜抬起頭,用好奇的目光看著王怡蕾。她有些心虛,連忙隨口說道:“有什麼事情以後再說吧!”

    這種搪塞的語言讓錢廣生產生了誤解。他的聲音驟然提高,其中夾雜著顯而易見的驚喜:“你在哪兒?我現在過來找你吧!其實,那天晚上在公園裡的事情,我一直沒跟別人說,就是考慮到你的……”

    “你給我閉嘴!”

    聽到這裡,王怡蕾再也忍不住了。

    她很後悔,那天晚上為什麼會在車裡跟錢廣生髮生那種關係。

    那個時候他威脅我。那張化驗單是他手裡殺傷力巨大的武器。我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這種事,也懼怕譚瑞把我一腳踢開。實在是迫不得已,才讓他為所欲為。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30 PM

第七十九節 那一抹夜的黑色

    如果時間能夠倒轉,王怡蕾絕對不會犯下同樣的錯誤。

    至於現在,就更不可能。

    她從心底憎恨、厭惡錢廣生這個傢伙。

    而且,這個骯髒卑鄙的男人是如此的不知好歹,竟然還要繼續打電話騷擾自己。壓制在心裡多日的憤怒,在這個時候統統爆發出來。王怡蕾再也顧不得那麼許多,再也不會考慮什麼形象,直接對著手機破口大罵。

    “你這個不要臉的臭男人!”

    “我從沒見過像你這麼卑鄙的傢伙。你,你簡直連廁所裡的蒼蠅都不如。你怎麼不去死?”

    “我警告你,不要再打我的電話。否則,我就叫人挖掉你的眼睛,砍掉你的胳膊,把你徹底弄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廢物!”

    衝著電話裡歇斯底里狂吼出這幾句話,王怡蕾重重按下結束通話鍵。她精心化妝的臉上顯出無比凶狠的猙獰,“喀喇”一聲,狠狠把電話砸在地上。這種從溫順小女人瞬間變幻成狂暴母獅的舉動,把站在旁邊的英俊男侍嚇了一跳,連忙快步走開,再也不敢過來。

    餐廳有規定。對於客人在就餐過程中的此類行為,一概不准過問。當然,如果損壞了餐具或者其它擺設,最後結算的時候,照價賠償就是。

    王怡蕾趴在桌子上,泣不成聲。

    閨蜜有些不知所措,連忙走過來,摟住她,撫摸著她的頭髮,低聲勸慰著。一時間,兩個人都無心吃飯,氣氛一片沉悶。

    ……

    “我草泥馬的臭婊子,居然敢掛老子的電話!”

    錢廣生對著電話狠狠罵了一句,悻悻地收起手機,很是無聊地皺起眉頭,思考著究竟應該怎麼才能再次接近王怡蕾。

    那個女人真的很漂亮。

    而且,這種被有錢人包養的漂亮妞,在做那種事情的時候也感覺獨特。儘管嘴上罵著別人“婊子”,可是實際上,錢廣生還是覺得,王怡蕾這種女人最適合自己的胃口。如果可能的話,應該與她結婚。

    這裡是一家KTV,消費層次普通,很受大眾歡迎。不過,這種地方的隔音效果真的很糟糕。即便是在包房里關上門,仍然可以聽見隔壁傳來的響動。現在,錢廣生站在走廊上,耳朵裡全是不同歌唱者充滿豪情的巨量音調。

    “說走,咱就走啊!你有我有全都有啊!”

    “妹妹你坐船頭,哥哥在岸上走。恩恩愛愛,纖繩盪悠悠。”

    “那就是青藏高……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原……”

    錢廣生不由得摀住了耳朵。

    他很不喜歡《青藏高原》這支歌。

    尤其是從現在這個傢伙嘴裡唱……哦!應該是吼出來,實在是沒有半點美感,只有聽覺神經被高分貝噪音狂亂轟炸導致的思維混亂。

    “嘿!你電話打完了沒有?來,來,來,咱們接著喝酒。”

    一個身材矮壯的男人從包房裡走出來,口鼻裡噴吐著濃烈的酒氣。他很是親熱地用胳膊搭上錢廣生的肩膀,湊近他的耳朵,大聲叫嚷:“別管那麼多了,來,進來啊!”

    走進包房,關上房門,錢廣生臉上還是悶悶不樂的表情。

    這男人叫張良才,是自己的老鄉。今天還是他約著自己出來喝酒。之所以想到要給王怡蕾打電話,就是想要把這個漂亮女人約出來,在自己老鄉面前抬抬面子。

    也許是覺得熱了,張良才脫掉身上敞開的西裝,鬆開襯衫上端的兩顆鈕扣。他從桌上拿起一瓶啤酒,也不用工具,直接用強勁有力的後槽牙咬開蓋子。那種生猛霸道的氣勢,讓人不由得聯想起科幻電影裡,直接啃斷獵物脖子的劍齒虎。

    張良才是個專門做工程的包工頭,非常有錢。

    當然,這種“有錢”程度是對普通人而言。

    如果比較對象換了是包養王怡蕾的男人譚瑞那種角色,張良才立刻就會從鈔票堆起來的天平上高高墜下,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窮鬼。

    錢廣生帶著慍怒的表情接過被張良才咬開蓋子的啤酒。剛湊到嘴邊打算喝,忽然想起了什麼,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餐巾紙,仔細擦拭著瓶口。

    這種檔次比較低的KTV,是不可能有服務生進來開瓶的。桌子上有開瓶器,一切都要自己動手。

    張良才今天興致很高,他拿起另外一瓶啤酒如法炮製,然後朝著錢廣生大聲敬酒:“兄弟,來,咱們喝酒!”

    看著他豪邁無比的痛飲,錢廣生忽然覺得很是無聊。隨便抿了一口啤酒,他就把瓶子放下,目光陰沉地註視著投影屏幕上晃動的畫面。

    “老哥我這次可是賺了不少錢!嘿嘿嘿嘿!不怕告訴你,至少有這個數。”

    張良才很是興奮地笑著,衝著錢廣生張開一個巴掌,豎起五根手指。

    “五萬?這麼多?”錢廣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知道張良才最近接了二十九人民醫院,也就是自己所在那家醫院裡的一個工程,沒想到這傢伙居然能掙這麼多。

    張良才很得意:“這還只是第一筆工程款裡的利潤。如果把後續的部分全都加上,總數應該不會少於十六萬。”

    錢廣生的好奇心被徹底勾了起來。

    他想了想,覺得最近一段時間在醫院裡似乎沒有聽說過什麼地方需要裝修。於是問道:“不可能吧!我就是那裡上班,你是什麼時候接下來的工程?我沒聽說過有這麼回事啊!”

    “就,就在你們醫院後面的那幢樓。”

    張良才酒量很大,此前吃飯的時候已經喝過一些白酒,現在又是幾瓶啤酒灌下去,說話都覺得舌頭有些不靈活:“嗯……就在那幢大樓下面,有個地下室要進行改造。那個地方很舊,好像是個以前留下來的防空洞。”

    “原來是那裡……”

    錢廣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地方我知道,平時沒人進去,一直都閒置著。怎麼,那裡要弄成倉庫是嗎?”

    這是一種慣性思維。一般來說,對於地下室的使用,大多是用做存放物品。

    “好像不是倉庫。”

    張良才覺得有些口渴,瓶子裡剩下的啤酒被他一口氣喝乾。他抹了抹嘴,用炫耀的口氣說:“說起來,這個工程做起來其實很簡單,工程量也不大,但是材料上的耗費就很多了。鋼筋要強度最牢靠的,水泥標號也是最高。我原本想著,這樁工程可能賺不了多少錢。沒想到你們醫院那個新來的院長很大方,給的錢也足夠。看在這個份上,我也不好偷工減料,就索性老老實實讓下面人去做。不是吹牛,我老張做了這麼多年的活計,只有這一次最對得起良心,質量方面也真是沒得說。”

    錢廣生腦子靈活。他順著張良才話裡的思路,很快想到醫院底下放空洞裡狹窄的空間。那個地方很多年他也進去過,當時是為了應付上面衛生檢查而做的清潔打掃。說起來,防空洞裡其實很狹窄,為什麼院裡會投入那麼多的改造資金呢?

    他頓時來了興趣:“你們在那下面都乾了些什麼?”

    “嘿嘿嘿嘿!其實也沒做什麼。”

    張良才又咬開一瓶啤酒蓋子,慢慢地喝著說:“就是裝了一些隔音板,還有就是用鋼筋把中間隔開一條路,側面與牆壁連接的位置分出一個小房間。這點兒事情幾天就能做完。你們院裡的領導對工人真不錯,幹活的時候還給我們放音樂聽。那幾天的伙食油水也足。下面的工人都很高興,說要是以後做工程都能這樣就好了……對了,那下面還裝了防盜門。很高級,好像是什麼特型鎖之類的,我也叫不上名字。反正,價錢很貴。”

    錢廣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坐在沙發上,默默陷入了思考。

    ……

    等到兩個人從KTV裡出來,已經是半夜十二點多。醉醺醺的張良才連說話都覺得費勁,錢廣生只好拖著他走到外面馬路上,叫了一輛出租車,告訴司機地址,又用張良才的手機給他老婆打了個電話,說明情況,這才自掏腰包付了車費,然後離開。

    錢廣生沒喝多少酒。

    他現在不想回家,也睡不著。

    百無聊賴走在空曠無人的大街上,路邊一家髮廊裡亮著燈。一個穿著暴露的女人連忙走到門口,衝著他含情脈脈招了招手。錢廣生冷冷地看了一眼,沒有說話,轉身離開。

    如果是在以前,他肯定會進去光顧一下髮廊裡的隱藏生意。

    可是現在,錢廣生對於這些在街邊做生意的女人已經不感興趣。

    如果說王怡蕾是滋味兒鮮美的山珍海味,那麼這些髮廊妞就是鹹菜蘿蔔。那一晚,錢廣生的口味徹底被吊高了,他再也不願意品嚐粗劣且難以下嚥的食物。

    腦子裡想著王怡蕾白花花的大腿,難以遏制的慾望在腦子裡發酵。錢廣生想也不想就從口袋裡摸出手機,帶著狂熱與激情,再次撥通了那個號碼。

    這是一個充滿激情的夜晚,也是一個必須釋放,也需要再次得到的夜晚。就算是拼著被那個女人狠狠罵上一頓,只要能夠達到目的,又有什麼大不了?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31 PM

第八十節 賊王的關門弟子

    王怡蕾的手機質量很不錯。

    儘管她摔的時候很用力,手機邊緣也有部分破損,卻仍然保持著必不可少的通話功能。

    看到屏幕上顯示錢廣生號碼的時候,王怡蕾真的很意外。

    她從沒想過世界上居然有如此不要臉的男人。可是想了想,她還是決定接起電話。

    王怡蕾算是看清楚了,錢廣生就是一個無賴。

    這種人根本不會懼怕什麼嘲笑譏諷,也不會在意迎面而來的口水唾液。他的臉皮很厚,用正常的手段,根本不可能阻止錢廣生那顆被荷爾蒙牢牢控制的決心。

    錢廣生沒有等王怡蕾說話,就搶先用飛快的語速表白:“你別忙著掛電話,聽我說,我對你是真心的。我願意為你……”

    王怡蕾冷冰冰地打斷了他的話:“你想死是嗎?”

    一個“死”字,使錢廣生狂熱的頭腦為之一醒,身子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王怡蕾的聲音裡沒有絲毫感情,卻在闡明錢廣生無法忽視的事實:“看來,那天你被我男人打得還不夠慘。很好!你要約我是嗎?說個地方,我現在就過來。”

    錢廣生心裡猛然生出一股非常不妙的感覺,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你,你一個人來?”

    “你覺得呢?”

    王怡蕾在電話裡冷笑道:“別做夢了。有膽子就說個地方,我帶人過來讓你知道什麼叫做厲害。別以為你知道我的電話就能二十四小時騷擾我。別忘了,我男人是誰?他分分鐘就能要了你的
命!”

    最後幾個字,王怡蕾說的特別清楚。

    錢廣生主動掛斷了電話。

    強烈的恐懼心在他的身體裡膨脹。

    錢廣生的身體在發抖。

    他忽然發現,自己和王怡蕾之間,存在著一條巨大的鴻溝。以自己目前的能力,根本無法跨越。

    失魂落魄地走在馬路上,忘記了時間,忘記了方向。

    錢廣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腿腳有些麻木,也不想叫住來來往往的出租車。他需要一個人安靜下來,需要時間排解憂愁和煩悶。

    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錢廣生忽然看到了第二十九人民醫院熟悉的大門。他這才恍然想起,老鄉張良才約自己喝酒的KTV其實距離醫院不遠。自己是在下班以後直接過去。雖然從那邊過來,在路上繞了一個大圈,卻還是回到了原地。

    女人、醫院、錢、失望、張良才、工程……

    這些混亂無序的字眼,在錢廣生腦子裡閃爍而過。彷彿一條繩子,把他鬆垮垮的思維神經重新拉緊。錢廣生忽然想起了張良才在包房裡喝酒時說過的那些話。一種從未有過的念頭,瞬間在大腦深處閃現。

    王怡蕾那個臭婊子,不就是仗著有錢嗎?

    只要老子手裡有錢,其實一樣的可以睡她!

    那種女人雖然漂亮,其實只要砸下去的鈔票多了,什麼事情她都乾得出來。就算是為了譚瑞那種土埋脖子的糟老頭懷孕產子,她也一樣心甘情願。

    說到底,還是因為老子口袋裡沒有錢。

    醫院大樓地下那個防空洞改過以後,究竟是做什麼用的?

    聽張良才說的那些話,裝修改造的費用很高,也耗費了不少材料。

    也許,醫院是想要在那裡存放某些重要的物品。

    天馬行空的思維,很容易在特殊的時候產生異乎尋常的效果。

    被巨大失落感籠罩的錢廣生,現在腦子裡全是關於“錢”這個字的各種符號。連帶效應由此產生,而且越來越深,越來越重。最後,變成了一種徹底固定的執著。

    下去看看,如果真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就弄出來。

    這年頭,有錢才是一切。

    ……

    大樓外側坡道下方的入口仍然緊鎖。錢廣生在月光下看了那把鎖很久,薄薄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這個世界上,有著各種各樣的際遇。電影裡蓬頭垢面老乞丐拿著《如來神掌》問你要一塊錢,告訴你這是拯救世界偉大神功孤本修煉口訣的場面,只是其中最廣為人知的一種。人人都想要變得比同類強大,每個人都在期盼著自己能夠成為無所不能的超人。

    類似的夢想,錢廣生小時候也曾有過。

    那時候,沒有現在這麼多的高樓大廈。老百姓居住的房子空間很擠,幾家人住在一個院落裡的情況很常見。錢廣生也不例外。

    就在院子最深的角落裡,住著一個老頭。

    也許他的實際年齡不是很老,但是頭髮花白,滿是皺紋的那張臉彷彿一朵菊花。

    老頭只有一條腿,聽說是在外面被人打斷的。年幼的錢廣生還注意到,老頭沒有右手,左手也只剩下三根手指。家里大人一再告誡不准他與老頭有任何接觸,都說老頭是個小偷,手指胳膊什麼的都是在偷錢的時候被人抓住,當場砍斷。

    可是,老頭那裡真的有很多有意思的東西啊!

    他的小屋子裡全是鎖,各種各樣的鎖。對於一個孩子,那就是最為吸引目光的焦點。那時候的錢廣生不知道什麼是小偷,只是隱隱約約聽人說起老頭是什麼“賊王”。出於對那些鎖的喜歡,他偷偷摸摸背著大人,給老頭送了一個饅頭。

    錢廣生髮誓,那時候自己真是沒有別的心思。純粹只是一個孩子的懵懂,還有對於老人的尊敬。

    在那個時代,一個饅頭是非常不錯的禮物。錢廣生也是把自己的早點省下來,沒捨得吃,餓了半天肚子。

    他從老頭那裡學會瞭如何開鎖。

    這是一門非常複雜的學問,也是一種絕對不能被人知道的特殊技能。錢廣生沒想過那麼多,只是覺得在老頭那裡很好玩,有很多鎖可以讓自己用另類的方法打開。這種遊戲前前後後持續了幾個月,某一天,老頭躺在屋子裡睡著了。等到有人發現的時候,屍體已經僵硬。

    用一根曲別針打開一把普通的掛鎖,這種事情通常只能在電影裡看見。不過,在錢廣生手裡,卻易如反掌。

    “哢嗒!”

    鎖芯彈跳起來的一剎那,熟悉的觸感順著手心傳遞過來。錢廣生掂了掂打開的鎖,順手裝進口袋,推開門,走了進去。

    在手機上設計並且安裝照明功能的那個人,的確值得稱讚。借助屏幕上發出的光亮,錢廣生順利進入了地下室,看到了張良才所說的那些隔音板。

    中間的過道空蕩蕩的,走廊盡頭有一件用鋼筋水泥圍起來的小房間。沒有窗戶,入口位置鑲嵌著一扇防盜門。

    錢廣生低頭看了看鎖眼,是十字形的鎖,普通的萬能鑰匙無法將其打開,手上那根曲別針就更不可能對付這種安全級別很高的鎖。

    他伸手抓住封在外面走廊上的金屬欄杆。這是一根根非常堅固的實心鋼筋,紋絲不動。

    張良才沒有吹牛。

    這裡真的變了模樣。

    看樣子,那個封閉的小房間才是整個地下室的關鍵所在。如果沒有鑰匙,想要用別的方法進入……恐怕,只能使用炸藥將其炸開。

    越是這樣想,錢廣生就越是覺得好奇。

    醫院裡幾個藥庫的位置他都知道。即便是從國外高價買回來的藥品,也只是當做普通貨物存放。地下室裡的這個房間不大,從外面看,顯然裝不進去多少東西。可是為什麼防護措施會如此嚴密?

    這裡面,究竟有些什麼?

    肯定很值錢!

    這種念頭再次從錢廣生腦海裡浮現,揮之不去。

    無論如何,一定要弄清楚這裡的秘密。

    當然,還要額外做些準備。

    ……

    第二天夜裡。錢廣生再次來到了地下防空洞。

    他特意選擇了午夜三點這個人類生理機能最為疲倦的時段。

    整整一個白天,錢廣生為夜裡的行動做足了準備。

    他從醫院保衛科那裡弄到了夜班人員排序表,又在醫院裡轉了幾圈,弄清楚附近幾具監控攝像頭的分佈位置。

    這些事情其實說穿了不是什麼秘密,只要有心,總能知道。

    輕手輕腳摸進了地下通道,從裡面把鎖扣上,錢廣生按照昨天的路線,來到了那扇緊閉的防盜門前。

    他頭上戴著一盞射燈。

    燈光照亮了地面的時候,錢廣生也微微一怔,隨即慢慢皺起眉頭。

    他是一個很精明的傢伙。昨天晚上離開的時候,錢廣生特意從自己腦袋上拔下三根頭髮,在防盜門前擺出了一個等邊三角形。

    他的頭髮很短,髮絲很細。如果不是蹲下身子,湊到距離地面很近的位置,根本看不出來。

    現在,頭髮擺成的三角形不見了。

    昨天離開的時候,錢廣生特意留心了周圍環境。

    地下室裡這個位置沒有風,也沒有形成氣流的可能。這就意味著,要麼是昨天自己離開以後,要麼是今天自己進來以前,這裡有人來過。

    究竟會是誰?

    他進來幹什麼?

    類似的問題在錢廣生腦子裡油然而生。

    他定了定神,不再考慮那些不切實際的問題,從背包裡取出早已準備好的工具,把特製的錫箔鑰匙插進防盜門鎖眼,屏息凝神,慢慢嘗試著轉動。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31 PM

第八十一節 又一名知情者

    在此之前,錢廣生從未想過要成為一名竊賊。

    這套特殊工具是他幾年前網購得到,雖然在自己家裡偷偷摸摸試著用過,可是在外面拿出來,還是第一次。

    對於明白鎖具構造的人而言,十字鎖與其它鎖具的區別不大。幾分鐘後,防盜門開了。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錢廣生下意識的抽了抽鼻子。眼前一片黑暗,在頭頂燈光的引導下,他疑惑地看看四周,在進門以後右側的牆壁上,發現了電燈開關。

    “啪!”

    手指用力按下去,一切都變得明亮起來。

    宋嘉豪是個做事情有頭有尾的人。工作台上的變異狗屍體早已收拾乾淨,水泥地面上的血污也被沖刷一空。這裡面不通風,氣味自然也就一直有所殘留。儘管很淡,卻無法掩飾曾經的存在。

    錢廣生看見了擺在工作台旁邊的顯微鏡,以及置物架上紙盒裡整齊的載玻片和蓋玻片。壁櫥裡有試管,托盤裡放著醫用剪刀和鑷子,側面方向新砌的池子裡,還有一個水龍頭……一切都表明,這裡應該是一個實驗室,而不是自己想像中存放有值錢物件的黃金寶庫。

    “我操!”

    劇烈膨脹的慾望,瞬間從巔峰重重墜落下來.無比期盼的虛幻輝煌,瞬間變成灰暗無比的現實。錢廣生覺得自己腦子裡空落落的,就好像剛剛從電視上看到本期大獎號碼與自己手上的彩票完全一致,可是還不到一分鐘,就有身穿制服神情嚴肅的公證人員站在鏡頭前面,用最殘忍的聲音宣布:此次開獎結果有異常,剛剛開出的號碼無效。

    他狠狠罵了一句,隨即感到渾身上下都被抽空了力氣,在牆邊的椅子上軟綿綿癱坐下來。

    老天爺真他媽的不公平。老子費盡心機才進來,原本想著能夠撈些好處,沒想到居然會是這種結果。

    錢廣生覺得嘴裡有些發苦。

    他搖搖頭,很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掙扎著從椅子上站起,耷拉著腦袋,打算離開。

    就在他即將轉過身子的一剎那,忽然聽到一陣極其輕微的響動。

    “嘭!嘭嘭!”

    在一片死寂的環境裡,這聲音是如此的清晰,根本不容錢廣生忽視。

    他下意識覺得,會不會是有人發現了自己偷偷進來,是身後尾隨者的腳步聲?

    連忙衝出房間,卻看見走廊上一片黑暗,沒有半個人影。

    那個聲音仍在繼續著。

    錢廣生很快辨明方向。他重新返回房間,從工作台與顯微鏡之間穿過,來到用木板塞住的夾牆前面。

    聲音更大了,可以確定,牆體內部有著某種活物,也許是機械。

    手指觸摸到木板的時候,錢廣生有些猶豫,覺得自己還是不要管這麼多,轉身離開為妙。

    不管這裡面究竟有什麼,其實這時候錢廣生已經沒有了最初想要盜竊發財的念頭。

    他覺得這裡散發著一種無形的詭異,被一股難以言喻的可怕氣氛籠罩著。尤其是此前進入房間的那股血腥氣味,錢廣生怎麼也無法從腦子裡祛除乾淨。

    他是一名醫生,還是在檢驗科工作。對於血液散發出來的氣味,反應很是敏銳。

    讓我看一看,就看一眼。

    抱著這樣的念頭,錢廣生用力抽掉了木板。

    一道黑影從夾牆裡閃過,朝著錢廣生猛然撲來。

    他被嚇了一跳,連忙抱著木板飛快後退。

    很快,錢廣生看清了,夾牆把裡面的那個黑影牢牢擋住,如果不抽掉更多的木板,它根本出不來。

    燈光照亮了黑暗,也暴露了劉天明和宋嘉豪苦心保守的秘密。

    陳婆那張佈滿膿液和爛肉的面孔出現在縫隙中。她的嘴唇已經腐爛,牙齒與牙齦之間的結合部位有些搖晃。鼻孔裡流淌著骯髒惡臭的粘液,額頭因為不斷撞擊已經破爛不堪,灰白色的血水順著面頰向下滴落。她用凶狠無比的目光盯著瑟瑟發抖的錢廣生,嘴裡發出深沉森冷的低吼。

    錢廣生完全僵住了。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地下室裡竟然關著一頭如此可怕的怪物。

    這也解開了錢廣生腦子裡盤旋已久的疑問,對張良才所說工程質量有保證之類的話,算是一種側面的印證。

    如果沒有結實的牢籠,怎麼可能擋得住如此兇猛的怪物?

    還有,張良才說過,工人在地下室里幹活兒的時候,有人一直在給他們播放音樂,而且聲音很大。現在看來,什麼見鬼的音樂,根本就是為了掩蓋夾牆裡這頭怪物發出的聲音。

    這個工程是新任院長宋嘉豪所主持。

    難道,宋院長也知道這裡的秘密?

    想到這裡,錢廣生心裡的恐懼消減了大半。

    他抬起雙手,用力抹了幾把臉,使自己變得清醒。然後,按捺住劇烈跳動的心臟,小心翼翼朝前邁出了腳步。

    他需要走得更近一些,才能看清楚這頭怪物的相貌。

    戴在頭頂的射燈照亮了一切,錢廣生驚異無比地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孔。

    “陳醫生?怎麼是你?”

    這句話與劉天明最初在地下室裡發現陳婆時候,所說的完全一樣,一字不差。

    陳婆當然不會做出回答。

    她已經忘記了自己姓名,忘記了一切。

    不要說是錢廣生這種不太熟悉的單位同事,就算是她最為至親的親人在場,陳婆也會毫不猶豫猛撲過去,將其生生啃食。

    錢廣生瞪大了雙眼,嘴巴也張得老大,足足塞得下一個饅頭。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陳婆,自己認識的熟人,變成了怪物。

    這些字句很難聯繫在一起。可是,這就是擺在眼前清楚無誤的真實。

    誰幹的?

    錢廣生下意識想起了新院長宋嘉豪,還有自己昨天夜裡擺在地下室防盜門口,那個頭髮絲構成的三角形。

    他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

    顯然,有人知道地下室裡發生的這一切。也許,那個知情者正在對陳婆進行研究。難道不是嗎?這裡有工作台,有顯微鏡,還有各種研究工具……尤其是空氣中瀰漫的血腥氣味,直到現在都還沒有飄散。

    既然是秘密,就肯定有其價值。

    就好像自己當時通過化驗單知道了王怡蕾懷孕,用這個作為要挾,強迫她與自己發生了一次關係。

    所以,這個世界上任何秘密都有其價值。區別在於,價值高低,值錢與否。

    看著面目猙獰的行屍陳婆,錢廣生彷彿看到了一座尚未開發的大金礦。

    一定是宋院長,一定就是宋嘉豪。

    否則,他不可能花那麼多錢讓張良才帶人進來改造地下室。既然連張良才那個土老帽都能弄到十幾萬的工程款,為什麼我就不能從中分一杯羹?

    這念頭在腦子裡越來越強烈,錢廣生激動的有些難以自持。他咬著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把夾牆上拆下來的木板重新裝回去,又仔細清點了一下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這才關掉燈,迅速退了出來。

    錢廣生已經想好了自己的後續計劃。

    很簡單,只要牢牢盯住新院長宋嘉豪就行。

    ……

    軍訓結束了。

    中尉田光耀對劉天明很是欣賞。用他的話來說,這小子就是一塊當兵的好材料。可惜,入錯了行,非要去做什麼見鬼的醫生。

    對於這些話,劉天明只能是笑笑,然後裝作什麼也沒有聽見。

    軍械庫裡擺滿了各種武器。對於這些槍,劉天明很是眼饞,可是沒辦法,法律的限制注定了他不可能這樣做。不要說是真槍實彈,就算是持有能夠致傷的仿真槍支,也不是共和國公民能夠擁有的東西。

    劉天明已經在盤算著,回去以後,是不是應該花錢購買,或者製作一些威力夠大的刀具。

    他從未像現在這樣對未來感到擔憂。

    今天是軍訓的最後一天。下午五點半,田光耀比平時提前半個鐘頭結束了訓練。十幾名學員聚在一起,為劉天明開了個簡單的歡送會。沒有什麼禮物,也沒有聚餐,就只是口頭上表示祝賀。場面很是熱烈,搞得劉天明也有些捨不得離開。

    中尉田光耀摟著他的肩膀,一直送到了軍營門口。

    “我說,你怎麼不跟著你們醫院那些人一起走?”

    田光耀對於這件事情一直很不明白:“他們昨天就結束了軍訓。還有你那個女朋友,也跟著他們昨天下午就乘車離開。他們現在應該都在山下的那個賓館裡休息。其實你今天完全不用跟著大家一起訓練,也省的現在必須走著回去。”

    劉天明淡淡地笑笑,沒有說話。

    這一切都是財務科嚴科長的安排。

    按照計劃,軍訓的確是昨天結束。

    不過,嚴科長特意多交了一份錢,把劉天明的訓練時間增加了一天。這樣一來,大客車昨天下午就帶著除他之外所有人下了山。這件事情鄭小月在電話裡告訴了劉天明,他自己知道是怎麼回事,也沒有放在心上。

    姓嚴的在故意整人。

    他今天肯定不會派車來接我。

    從山上到山下,三公里長的路,都要靠我自己走完。

    劉天明對此心知肚明,只是不願意點破。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32 PM

第八十二節 秋風掃落葉

    就算是說出來,又有什麼用呢?

    姓嚴的根本不會承認。

    他只會用各種藉口推脫。

    什麼忘記了,時間上安排不湊巧,大巴恰好沒有燃油,人多事雜等等……這一套把戲,老嚴玩的很順溜,平時在醫院裡,就是這麼幹的。

    除了鄭小月,這次軍訓的所有醫院職工都對劉天明有意見。尼瑪,要不是你狗日的多嘴多舌,一心想要突出表現,大家都可以舒舒服服過上幾天省心日子。現在好了,每天都要開車上山受訓,受苦受累不說,還根本沒什麼意思。你小子到底安的什麼心?存心想要舔領導的屁股嗎?

    司機也會覺得不滿。是啊!我原本就是跟著過來休息,現在每天都要開車上上下下。我休息幾天容易嗎?這種好事情也被你攪黃了。所以,最後一天我也就不管你了,你還是自己走路回來吧!

    這些事情都不可能告訴田光耀。就算是說出來,也沒有什麼意思。

    劉天明在心裡無聲嘆息著。

    他最後擁抱了中尉田光耀一次,拎起自己簡單的行李,朝著軍營出口方向大步走去。

    ……

    從軍營駐地到山下的賓館距離很遠。不過,對劉天明來說,三公里路其實不算什麼。以他現在的能力,即便是以慢跑的速度,也有足夠的耐力很快跑完這段路程。

    太陽快要下山了。天氣晴朗,天空中沒有云朵,光線也不算刺眼。劉天明大步走在路上,想著醫院裡的那些同事,還有第一天在大客車上發生的那些事情,不由得撇了撇嘴,眼睛裡閃過一絲鄙夷。

    劉天明並不覺得自己特立獨行,也不認為是自己性格孤僻。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恐怕也不會有什麼朋友,更不會有女孩子喜歡自己。

    說到底,其實都是“利益”兩個字。

    也許,自己應該換換方式,與周圍的大多數人好好相處,融為一體吧?就像很多成功人士說過的那樣:只有讓更多的人喜歡你,才能得到比別人更多的機會。

    可是,這就意味著自己必須付出一些東西。比如這次的軍訓,恐怕就不可能按照預期的那樣進行。沒有格鬥訓練,不知道槍械操作知識,也沒有總時段長達五個多鐘頭的實彈射擊。

    劉天明忽然覺得,這大概就是優秀個體與平庸者之間最大的區別吧!

    腳下的公路很寬,能夠容納三輛並排行駛。這條公路連接著軍營,往來車輛非常少。拐了幾個彎,算算距離差不多走了一半。

    就在劉天明打算加快速度奔跑的時候,忽然之間,一陣危險的感覺猛然自心底泛起。

    他停下腳步,用警惕的目光看著路邊的樹林。

    就在那些密集的針葉林深處,有一雙充滿敵意的眼睛,正透過樹葉之間的縫隙,陰森森地望著自己。

    “都出來吧!用不著躲躲藏藏。”

    劉天明淡淡地說著,把肩上的背包取下,輕輕放在地上。

    有十四個人。

    準確地說,應該是十四道氣息。

    儘管劉天明的視覺能力得到強化,卻還沒有強悍到能夠穿透樹葉障礙,直接看到潛伏者本體的那種程度。從口鼻間噴吐出來的呼吸卻無法隱匿。憑著這一點,不難找出這些隱藏在樹林深處的伏擊者。

    既然行蹤已經被發現,繼續隱藏下去也沒有意思。伏擊者一個個從樹林裡走出來,從不同方向對劉天明形成包圍。他數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十四個。

    這些人非常強壯,都是男性。高大健壯的體格很是令人望而生畏。他們冷冷地註視著劉天明,目光裡充滿了敵意。

    一個穿著工字型汗衫的男人從褲袋裡拿出手機,撥弄了一下,對著劉天明看著屏幕上的照片,確認這就是自己的目標以後,頗為滿意地點點頭:“沒錯,我們要找的就是這個傢伙。”

    劉天明微微皺起眉頭,問:“我們認識嗎?”

    男人收起手機,嘴角的笑容很是猙獰。他用力互握著手,發出“劈裡啪啦”的骨節裂響,大聲回答:“我們當然不會認識。不過,你惹了不該惹的人。”

    聽到這句話,劉天明迅速在腦海裡把所有認識的人,還有最近發生的事情全部過了一遍。

    雖然沒有什麼把握,劉天明還是試探著問:“你們是孟奇派來的?”

    剛說完這句話,在場的所有人面面相覷,他們不約而同把目光投向站在圈子正中的那個強壯男子,臉色紛紛變得古怪起來。

    男人的名字叫做曹恆太。

    他的確是孟奇請來的打手。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跆拳道在國內開始熱火起來。曹恆太原先是一家健身場館的教練,很是花了些功夫苦練跆拳道,也拿到了兩段黑帶的證書。有了這塊金字招牌,他順利跳槽到了一家拳館,薪水也比之前高了很多。

    朋友向孟奇介紹了曹恆太。

    孟奇出的價錢很高,曹恆太實在無法拒絕。之前在磚窯的那場惡鬥,給孟奇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他一再叮囑曹恆太,告訴他劉天明是個非常強悍的對手。正因為如此,曹恆太從認識的人當中,挑選了四個比較能打的幫手,孟奇又從其它渠道找來一些人,精心策劃了這次伏擊。

    李潔馨對孟奇死心塌地。有了這麼一個眼線在醫院裡時時刻刻盯著劉天明,自然可以知道他目前的行蹤。

    孟奇說了:狠狠教訓劉天明一頓。前提是不要把人打死,最好打斷他的手腳四肢。只要人活著,孟奇就有辦法解決。

    現在看來,劉天明也不是一個蠢貨,對曾經招惹過的人,仍然記憶猶新。

    曹恆太冷冷地盯著這個年輕人,下達了命令:“動手!”

    他不想拖延時間,也不想節外生枝。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劉天明的反應和速度比想像中更快。

    曹恆太根本看不清楚對方的動作,只看到一道黑影從面前閃過。

    劉天明重重一拳轟在他的小腹上,龐大的力量排山倒海般湧來。僅僅只是一拳,曹恆太就覺得根本無法承受。這個強壯無比,擁有跆拳道黑帶兩段證書的男人,頓時雙手緊緊摀住肚子,彎下腰,無助地倒在了地上。

    周圍的人臉色驟變,連忙衝上去想要幫忙。

    劉天明在人群中來回奔跑。

    每一次揮拳,手臂上的肌肉都會輕微凸起,然後精準的回縮,沒有浪費絲毫的能量。他只用腳尖踩住地面,然後將身體迅速彈出,借助慣性力量將身體帶得猛衝出去。這種詭異的打法令人無法捉摸,也無法判斷他行動的軌跡。一拳、兩拳、三拳……接二連三的衝擊,聚在周圍的伏擊者紛紛慘叫著倒下。他的攻擊角度非常刁鑽,選中的攻擊位置也並非身體要害,而是肩肘、膝蓋、側腹之類的部位。這種打法雖不致命,卻可以讓對手在短時間內失去戰鬥力。

    曹恆太躺在地上,腹部的劇痛如同蛇一樣狠狠啃嚙中樞神經。

    他艱難地仰起頭,正好看見劉天明用拳頭砸中最後一個還在站著的同伴腋下。那個人雙眼鼓凸,嘴裡發出殺豬般的慘叫,然後轟然摔倒,蜷縮著身體在地面上來回翻滾,無比痛苦。

    什麼見鬼的跆拳道,這種該死的技能,在對方眼裡沒有任何作用。

    有那麼幾秒鐘,曹恆太精神恍惚,覺得從前付出的所有時間和汗水,全都白白浪費。

    公路上躺倒了一片人群。

    劉天明站在道路中央,環視四周。他現在的動作緩慢而堅定,眼睛裡看不到任何憐憫或者是暴虐的衝動,只有寒冰般令人心悸的平靜。

    他走到痛的渾身抽搐的曹恆太面前站住,蹲下身子,居高臨下注視著他,言語充滿了命令式的口氣:“是孟奇派你們來的?”

    曹恆太本能的想要否認。

    可是理智告訴他,這會導致及其嚴重,甚至遠遠超出想像的可怕結果。

    猶豫片刻,他只能沉默著點點頭。

    劉天明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曹恆太,又提出了新的問題。

    “你怎麼會知道我會在這個時候經過這裡?而且……還是一個人?”

    既然已經說了第一次,那麼第二次坦白也就沒有任何心理負擔。曹恆太感覺腹部那種腸子驟然絞緊的痛苦緩解了少許。他大口喘著氣,掏出手機,用拇指迅速點開屏幕,切換畫面,很快出現了幾條微信對話信息。至於內容,就是對方向曹恆太發送劉天明離開軍營的具體時間,以及路線。

    劉天明平靜的從曹恆太手中接過手機,臉上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他點中了左邊的微信發送者頭像,立刻出現了一張熟悉的照片。

    是醫院的財務副科長老嚴。

    劉天明當然不知道李潔馨曾經與嚴科長聯繫過,孟奇也請嚴科長吃過幾次飯,私下還有一些其它的交易……這些事情並不重要,只要明白究竟是誰在背後算計自己,就已經足夠。

    忽然,劉天明笑了。他的笑容非常冷酷,無比猙獰。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33 PM

第八十三節 你憑什麼掀我的被窩?

    他注視著曹恆太,用毫無感情的冷漠口吻說:“你回去告訴孟奇,我會找他算賬的。”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曹恆太感覺一陣輕鬆。

    這意味著,劉天明沒有把自己當做最大的敵人,也打算放過自己。

    可是,這種想法剛剛在腦子裡停留不到一秒鐘,曹恆太就驚恐無比的看見,劉天明轉過身,從路邊撿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獰笑著朝自己走來。

    “等等……你不能……”

    話音未落,劉天明已經用左手摀住曹恆太的嘴。身體前傾,右腿膝蓋用力跪著壓住他的左臂,然後右手抓住石塊高高掄起,朝著曹恆太無法回縮的手掌狠狠猛砸。

    一下、兩下、三下……

    令人頭皮發麻的骨裂聲中,曹恆太左手所有手指開始變形,被徹底砸斷,血肉模糊。

    無比劇烈的慘痛使他想要慘叫,卻被劉天明摀住嘴巴無法發出聲音。

    旁邊的人呆呆地看著,臉上顯出恐懼到極點的表情。

    劉天明沒有對所有人下狠手。他從奄奄一息的曹恆太身旁站起來,用森冷的目光從一個個伏擊者臉上掃過,彷彿一頭正在挑選後續獵物的餓虎。

    沒有人敢動彈。

    這種凶狠殘忍的手段,這種根本無法還手的強大,徹底震懾了每一個人。

    劉天明從地上撿起背包,轉過身,從畏畏縮縮的人群中間大步走過。直到他走出很遠,在場的伏擊者才如釋重負般放下心來,從地上手忙腳亂的抬起曹恆太,拿出手機撥打電話。

    ……

    賓館豪華套間裡的大床上,二十九人民醫院財務副科長嚴唯中剛洗完澡從浴室裡出來。他身上裹著浴巾,正用毛巾擦著頭上和身上的水。一個只穿著襯衫的女人連忙從床上爬起來,很是殷勤的接過毛巾,仔細幫他擦乾淨後背上的濕痕。

    只要有賓館,就有女人。

    這種概念雖然並非絕對,但是很多時候的確可以通用。即便是在這種距離主城區很遠的地方,只要有足夠的錢,仍然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嚴唯中解下浴巾,帶著消費者特有的傲慢爬上了床。女人早已將枕頭和被子高高疊起,很軟,很舒服。嚴唯中靠在上面,女人帶著諂媚甜膩的笑容爬到他的兩腿中間,將整個腦袋埋了下去。

    一股難以言喻的舒暢,瞬間瀰漫了全身。

    嚴唯中伸手拿起床頭櫃上的錢包,取出幾張大面額的紅色鈔票,在女人頭頂炫耀般的晃了晃,然後輕輕擺在旁邊,非常得意地笑道:“好好弄,只要讓我高興了,這些都是你的。”

    平時在醫院裡,嚴唯中根本沒有這種放縱的機會。

    老婆是個該死的醋罈子。從結婚的時候就一直這樣。

    無論看見任何一個女人跟自己搭話,都要警惕的問上半天。她很有當特務的潛質,也特別喜歡《羊城暗哨》、《永不消逝的電波》、《霧都諜影》之類上個世紀的黑白敵特電影。後來更是迷上了《潛伏》,還專門買了一套精裝正版的碟片。每個週末,家裡的電視機都被老婆霸占。她可以從早上八點鐘起床一直看到晚上十二點半。也就是從那以後,她給嚴唯中買的衣服全部都是黑色,款式全是中山裝。用她的話來說:你也就戴上眼睛配這套衣服,看起來還有那麼點潛伏人員的意思。要是換了別的,簡直難看死了。

    躺在床上不用費力就能享受幸福,嚴唯中覺得很是愜意。他仰起頭,閉上了眼睛,絲毫沒有發現,那個正在為了鈔票努力服務的女人,手指每次觸摸到自己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皺紋的時候,都會顯露出無比強烈的厭惡。

    他太老了,而且很瘦。胸前兩排肋骨清清楚楚,大概也就只是比非洲災民好上那麼一點點。嚴唯中老婆說的沒錯,中山裝應該是最適合他的衣服。比如現在,渾身脫得精光,女人覺得自己根本就是趴在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雜種身上白費力氣。偏偏這傢伙那方面耐力十足,半個多鐘頭過去了,絲毫沒有想要釋放的跡象。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走廊上傳來沉重的腳步聲。聲音到了房間門口停下,然後只聽見“哐啷”一聲巨響,房門從外面被人粗暴地一腳踢開。

    滿面冷肅的劉天明走了進來。等到他看清楚房間裡的情況後,不由得微微張開嘴,愕然怔住了。

    他的確是來找嚴唯中的麻煩。

    只是沒有想到,財務科長居然正在做著這種事情。

    嚴唯中連忙拉起被子,把趴在身上光著身子的女人用力按下去,然後把被子拼命往身上拉,蓋住了最為重要的部位。他驚恐萬狀地看著走進房間的劉天明,嘴裡連聲叫嚷:“你,你幹什麼?出去,快出去!”

    房門被踢開發出的響聲很大,整層樓上都是這次參加軍訓的醫院職工。嚴唯中的嗓音很尖,也很特別。周圍兩邊,還有對面房間裡的人紛紛打開門,出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幾個對於窺探他人秘密尤為感興趣的傢伙甚至跟了進來。他們在劉天明身後站住,然後面面相覷,臉上的表情很是驚訝,然後迅速變成了幸災樂禍。

    劉天明看了一眼縮在被窩裡瑟瑟發抖的財務科長,大步走過去,抓住他乾瘦的肩膀,如同抓雞一般,將嚴唯中從床上拎起來,重重扔在了地板上。

    面對這種遠遠超過自己承受極限的暴力,嚴唯中只能不顧一切大喊大叫:“劉……劉天明你想幹什麼?放手,快放手。你,你不能這樣。”

    劉天明一言不發,冷冷地註視著他。

    渾身赤裸的嚴唯中現在大腦一片空白,他的雙手掩在身前,眼睛裡全是恐懼和憤怒。

    他現在迫切需要一件衣服,或者是一塊能夠蓋住自己身體的毛巾。他在地板上爬來爬去,想要突破劉天明的封鎖,從櫃子或者床上得到一件類似的東西。遺憾的是,劉天明顯然不打算給他這樣的機會。無論嚴唯中選擇哪一個方向,都會被劉天明狠狠一腳踢開。

    得到消息聚集過來的人越來越多。

    醫院裡幾個最喜歡傳播小道消息的女人,更是不會放過這種現場觀摩的寶貴機會。她們已經走進房間,站在床邊,用很感興趣的目光,在嚴唯中和床上那個女人之間來回打量,嘴裡竊竊私語不停地交談。

    “瞧見了嗎,老嚴平時看起來正正經經,沒想到也是個背著老婆偷腥的貓。嘿嘿嘿嘿!這次回去有得說了,看他以後還有沒有臉在我們面前耍科長威風。”

    “嘖嘖嘖嘖!看見床上那些錢了嗎,難道都是老嚴給那個女人的?他還真是捨得,平時我看他買一塊錢的小白菜也要講上半天的價,省下錢來居然是花在這些方面。要是被他老婆知道了,還不得上法院鬧離婚?”

    圍觀者中大多是男人。他們對於此類事情也是喜聞樂見。對於財務科長嚴唯中的評價,與旁邊的中年婦女截然相反。

    “老嚴還有兩年就要退休了吧!這麼大的年紀,居然還喜歡玩這個,真是人老心不老。”

    “這個你就不知道了。看過《玉蒲團》嗎?人家那下面可是用馬的接上,說不定老嚴也差不多。這年頭,整形醫院什麼手術都敢做。馬的、牛的、豬的……上次在澡堂子裡我就覺得,老嚴那裡尺寸有些怪。說不定……嘿嘿嘿嘿!”

    “尼瑪的,老嚴這個狗雜種,安排老子們住普通標間,他自己卻跑來住豪華套房。這房價一來一去區別可大了。他一個人也就算了,居然還搞出這種事情。王八蛋,簡直就是拿著公家的錢不當回事。”

    圍觀者議論歸議論,誰也沒有走上前去。他們在劉天明身後大約兩米的位置站定。彷彿那裡有一道無形的障礙,把所有牢牢擋在外面。

    嚴唯中徹底絕望了。

    膽戰心驚的他,用無比仇恨的目光望著劉天明。

    這個時候,嚴唯中選擇性的忘記了某些自己做過的事情。他只是覺得劉天明不該這樣做。就算有什麼過節,完全可以兩個人私下里解決,用不著如此的激烈,而且還要當著所有人,狠狠摔自己的面子。

    “你,你這是違法的。我,我要報警!”

    絞盡腦汁,嚴唯中從嘴裡惡狠狠的冒出這兩句話。這個時候,警察大概是自己唯一能夠指望的依靠。

    劉天明黑亮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虐意。他反手抓起擺在旁邊酒櫃上的一瓶葡萄酒,朝著喋喋不休的嚴唯中腦門上用力砸去。

    炸裂的聲音清晰傳入了每個人耳朵裡,飛散的玻璃碎片灑在了地板和床上。鮮紅色的液體四下里濺開,大部分是帶有甜味的葡萄酒,其中也夾雜著嚴唯中傷口裡流出的血。

    顱骨是人體身上最堅硬的部位。劉天明下手很有分寸,這個牌子葡萄酒價錢便宜,瓶身很薄。而且,他計算過力量,不會把財務科長打死,最多也就是輕度腦震盪。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33 PM

第八十四節 業內的行規

    誰也沒有想到,劉天明居然會下如此狠手。

    房間裡的圍觀者們徹底驚呆了。幾個覺得情況不對的女人連忙拿出手機,飛快翻找著鄭小月的電話,希望盡快把可能是唯一能夠勸阻劉天明的人叫來。有人轉身跑開,去找酒店經理或者服務人員。還有幾個頗有正義感的男人趕緊走上前去,想要攔住劉天明的進一步動作,嘴裡也不斷說著勸架的話。

    “小劉,別這樣,事情會鬧大的。”

    “劉醫生,不要打了,老嚴跟咱們畢竟是一個單位的人,不要這樣。”

    “還是先讓老嚴把衣服穿起來,有什麼話大家坐下來,心平氣和的商量。”

    這些話聽起來都有些道理。劉天明緩緩轉過身,用威嚴森冷的目光朝著每個人臉上掃過。看著他這副不容侵犯的樣子,還有握在手上正在不斷往下滴淌鮮紅液體的破裂瓶身,勸架者們不由得退縮了。

    嚴唯中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彷彿一具屍體。

    劉天明低頭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說:“別裝死,我知道你沒事。別說我沒給你機會,現在馬上站起來。”

    財務科長的身體抽搐了一下,然後再也沒有反應。

    額頭上皮破了,感覺傷口部位有些麻木。嚴唯中聽見了劉天明的話,但他覺得,老老實實服從絕對不是什麼好主意。反正打也打了,臉也丟了,還是就這樣趴在地上比較好。劉天明再怎麼狠,總不可能對一個看上去受了重傷的人計較吧?

    突然,嚴唯中感覺一隻大手抓住自己的頭髮,將整個上身從地上直接揪起。劇烈的痛苦使他再也無法偽裝,雙手死死摀住頭部,嘴裡發出淒厲無比的慘叫。

    劉天明朝著財務科長面頰上狠狠搧著耳光。力量很大,一顆帶血牙齒從嚴唯中嘴裡迸出來,在地板上滾了幾圈,穩穩停住。

    “求你……不要打了。求求你,不要打了……”

    嚴唯中一直在哭喊,他的半邊臉已經被鮮血染成了紅色,前額上的頭髮被拔起不少,扯破了幾塊頭皮。他渾身都在顫抖,絲毫不顧光著身子帶來的羞恥。這種時候,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得到消息的鄭小月從人群裡擠進來,氣喘吁籲的跑到劉天明身邊,用力抓住他的胳膊,把充滿力量的拳頭從空中硬生生攔了下來。

    “不要打了!再這樣下去,他會死的!”

    鄭小月的聲音很大,幾乎是在吼叫。

    她不明白,劉天明為什麼如此的暴怒?

    但是,鄭小月完全可以感受到他身體裡燃燒著熊熊怒火。那股不斷膨脹的力量,足以毀滅一切。

    劉天明鬆開五指,財務科長如同一塊破布般摔倒下來,他啜泣著,雙手緊緊抱住頭,蜷縮著身子在地板上來回翻滾。劉天明蹲下身子,湊到很近的距離,用最凶狠的口氣低語。

    “別以為老子吃飽了沒事干專門找你的麻煩。姓嚴的,你自己做過的事情,你自己最清楚。軍訓的事情我也不說了,今天你故意沒有安排車子接送我也不跟你計較。但是你不該跟孟奇搞在一塊兒。他給了你很多錢是嗎?嘿嘿嘿嘿!我覺得……這筆錢你絕對省不下來,應該拿了做醫療費。”

    最後這句話,陷入痛苦的嚴唯中沒有聽懂。

    不過,他很快明白了其中的意義。

    劉天明從櫃檯上拿起另外一瓶紅酒,朝著財務科長的嘴巴用力砸去。玻璃瓶子再次破裂,嚴唯中在慘痛和麻木中感覺嘴裡一片麻木。很多牙齒碎了,具體的數量不清楚,腫脹的嘴唇甚至沒辦法張開。鼻樑骨也被砸斷,呼吸變得困難。他哀嚎著,在地板上死命打滾。

    劉天明扔掉手裡的玻璃瓶頸,轉過身,拉起鄭小月的手,朝著房門走去。驚心動魄的血腥場面震懾了所有圍觀者。他們一個字也不敢多說,大氣也不敢出,非常小心的主動讓開一條通道,讓殺神般的劉天明從中間走過。

    剛來到外面走廊上,一個身穿黑色西服,胸前戴著“值班經理”銘牌的男子氣喘吁籲跑了過來。他偏頭看了看房間裡的動靜,攔住劉天明的去路,很是惱怒地說:“對不起先生,你不能離開這兒。你怎麼能在酒店裡打人?先等等,我們領導很快就過來。”

    劉天明心中的怒火尚未消失。他盯著值班經理看了幾秒鐘,忽然無比詭異的笑了。

    “你想怎麼處理?報警抓我?還是讓我賠償一切損失?”

    值班經理顯然沒有料到,在這種情況下,劉天明居然還能如此凶狠霸道。他不由得被激起了憤怒,聲音也大了起來:“當然要賠償損失,否則的話,我們……”

    “那你報警啊!報啊!”

    劉天明絲毫不肯退讓,嘴裡說出來的話也無比狠辣:“你們酒店里居然有女人上門提供特殊服務,你看看警察來了會怎麼說。還有,我們醫院這麼多人住在這裡,房價怎麼算的?你們和里面那個混蛋之間就沒有什麼暗地裡的交易?回扣是多少?說啊!要不要老子現在就打電話給報社和電視,把這些骯髒的狗屁事情全部抖出去?”

    值班經理臉上的怒意瞬間消失,表情顯得慌張起來。

    劉天明說的這些都是事實。

    嚴唯中訂房的時候是通過內部關係,肯定有一定數量的回扣。雖然在業界是不成文的規矩,卻不可能擺在明面上講。至於房間床上被窩裡那個女人……如果沒有這種特殊服務,客人也不會對酒店感興趣。

    所以,報警其實也就是嘴上說說罷了,根本不可能當真。

    值班經理覺得左右為難。他覺得不能就這樣放劉天明離開,也不敢攔在面前。他一直在猶豫,這時候從電梯裡上來了幾名保安,幾個人把劉天明團團圍住。可是看到那些濺在他身上的血,還有凶神惡煞的樣子,一個個都如臨大敵,無比緊張。

    “讓開!我要回房間休息。”

    劉天明的語氣已經有些不耐煩:“不要再惹我。否則,我連你們一起打!”

    說著,他猛然轉身,揮起右拳朝著嚴唯中房間的門框砸去。

    這一拳力量十足,門框中間被當場砸斷,木質部分發出清晰響亮的斷裂聲。值班經理和所有在場的人不由得瞪大雙眼,他們震驚無比地看見:包裹著漂亮牆紙的牆體已經凹陷進去,整個門框徹底變形。

    沒有人再有想要阻攔之類的意思。就連之前躍躍欲試的幾名保安,也被這種狂暴野蠻的力量所震懾。他們畏縮地讓開道路,看著滿面兇意的劉天明牽起鄭小月的手,從自己面前大步走過。

    ……

    深夜再次來臨。

    宋嘉豪仍然穿著那套黑色連身服,沿著醫院大樓牆角,在黑暗無人的陰影籠罩下,悄然進入了雜物間。

    旋轉樓梯還是那麼的陰冷堅硬,宋嘉豪的心情卻並未因此受到影響。他嘴裡嚼著口香糖,精神抖擻朝下走著。

    他也是一個非常仔細的人。地下防空洞有兩個入口。外面坡道上的那個已經鎖住。除了保衛科那裡有一把鑰匙,其餘的都被宋嘉豪以各種藉口收了回來。如果不是避免引起懷疑,他也根本不會把唯一的鑰匙留在外面。

    不過,防空洞這種地方本來就沒人進來,也就沒什麼危險。

    雜物間的入口位置用木板擋住,每次進來都需要搬開。這些木板堆放的角度和順序都經過設置,也是宋嘉豪與劉天明之間約好的秘密。如果有外人進來,只要看看木板的排列方向和角度,就能察覺異常。

    今天進來的時候,木板的順序和昨天一樣。宋嘉豪覺得自己是一名成功的地下工作者,正在潛心進行著一項可能會改變人類歷史的偉大研究。

    打開防盜門,按下電燈開關,房間裡的所有擺設都和昨天離開時一樣,毫無變化。

    “陳醫生,晚飯來嘍!”

    宋嘉豪自己一個人開著玩笑。他拆下夾牆縫隙的木板,從背包裡取出裝有生豬肉的袋子,給急不可待的陳婆餵食。

    他絲毫沒有註意到,一個人影正在自己身後慢慢出現。

    陳婆顯然是餓了,一大塊豬肉幾口就被吞下了肚。宋嘉豪興致勃勃地在旁邊看著,又抓起一塊生肉扔了進去。

    很奇怪,陳婆沒有像往常那樣撲向生肉。她呆呆地站在夾牆邊上,破爛不堪的鼻孔在空中使勁兒地嗅著,臉上表情非常激動,似乎正在搜索,而且感覺到了什麼。

    宋嘉豪有些意外,也在這個時候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呼吸聲。

    有人……

    猛然轉過身,他看到了穿著一套深色衣服,神情激動,也有些手足無措的錢廣生。他站在門口,臉上的表情隱隱有些得意。

    十一點多的時候,錢廣生就從外面的坡道入口偷偷溜進了地下室。他比宋嘉豪早進來兩個多小時。在走廊拐角的位置,錢廣生坐在地上打了個盹。他提前設置好了手機鬧鐘,如果午夜三點以後這裡還是沒有任何動靜,那就起身離開,回家睡覺。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34 PM

第八十五節 再次拉攏

    錢廣生原本以為,這種蹲守可能要一臉持續好幾天,才會有所收穫。

    沒想到,自己第一天摸進來守候,宋嘉豪就主動送上了門。

    “你好,宋院長。”

    錢廣生笑容可掬地走進來,裝模作樣站在工作台前,看了一眼夾牆裡正朝自己拼命咆哮的陳婆,笑著說:“怎麼,這裡已經改成醫院的辦公室了?我怎麼不知道啊!”

    宋嘉豪的反應很快。

    他有那麼幾秒鐘的確是被驚呆了,就像當初劉天明被自己發現的時候一樣。

    片刻,宋嘉豪臉上震驚與驚恐的神情已經消失。他拉過一張椅子坐下,好整以暇地註視著錢廣生,攤開雙手,聳了聳肩膀,聲音很是平靜。

    “你……你好像姓錢。嗯,錢醫生是吧……對不起,能不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醫院裡那麼多職工,宋嘉豪不可能把每個人的名字都記住。能夠記住錢廣生的姓,已經是非常難得。

    “我,我叫錢廣生……”

    這種對話很是令人鬱悶,絲毫沒有按照自己的預期進行。錢廣生不再微笑,面色瞬間變得陰沉下來,也下意識產生了對宋嘉豪的幾分畏懼。

    不管怎麼樣,他畢竟是醫院的院長,是自己的上司,是這裡的最高領導。這種天然的身份優勢,使錢廣生感覺拿捏到秘密並且隨之膨脹的信心,正在迅速縮減下來。

    “嗯!錢廣生,錢醫生。”

    宋嘉豪不斷點著頭,右手食指也同時朝著錢廣生不斷點動。他咬著嘴唇,似乎是在思考,過了幾秒鐘,宋嘉豪抬起頭,臉上絲毫沒有畏懼,反倒帶著溫和的笑意,問:“既然你能進來,說明這裡的一切,你都看見了?”

    宋嘉豪還是沒有想好應該如何解決這件事情。他正在急速思考,需要時間。所以,只能用這樣的廢話暫時敷衍。

    “錢醫生,你怎麼會忽然之間對這裡產生了興趣?”

    “嗯!我記得,你好像是在化驗科工作?”

    “呵呵!錢醫生結婚了嗎?有幾個孩子?愛人在哪裡上班啊?”

    宋嘉豪亂七八糟的隨口閒扯,錢廣生也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情。儘管這種局面與設想中區別很大,他還是非常小心應對,仔細回答著宋嘉豪提出的每一個問題。

    大約十分鐘過去了。宋嘉豪對於整個事情已經有了大概的了解,也基本上有個模糊的處理概念。錢廣生差不多也在這個時候反應過來。他冷冷地笑笑,從衣服口袋裡拿出手機,炫耀的在宋嘉豪面前晃了晃。

    “宋院長,你的問題可真多。這樣吧,如果你喜歡聊天,乾脆我現在就打電話報警,咱們到警察局裡去說個清楚,怎麼樣?”

    這是錢廣生的最後一招,也是他手上唯一的王牌。但是必須承認,這張牌很管用。宋嘉豪根本沒辦法化解。

    他的臉色陰沉下來。看著洋洋得意的錢廣生,宋嘉豪慢慢嘆了口氣,開口反問:“除了報警,你還有什麼更好的處理方法?”

    錢廣生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這句話把他問的呆住了,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是啊!難道我就願意報警嗎?

    這樣做,對我有什麼好處?

    宋嘉豪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諷。他繼續笑道:“你看,既然你發現了這個地方,也看到了一些東西,這就說明,你和我們是一起的。”

    他加重了“我們”這個詞的發音。

    錢廣生有些發懵。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宋嘉豪居然不是一個人。

    “我們正在進行一項秘密研究。”

    宋嘉豪把椅子朝前拉近了些,壓低聲音,故意做出一副神秘的樣子:“有些事情不能對外面公開,只能悄悄的進行。嗯……錢醫生你是個聰明人,我想,你應該能明白。”

    宋嘉豪並非是在裝模作樣。

    他已經想清楚了解決辦法。

    無非是兩種:第一,殺了錢廣生。第二,拉攏錢廣生。

    殺人會帶來很大的麻煩。

    陳婆的突然失蹤,已經讓醫院裡很多人議論紛紛。街道辦事處甚至派人在陳婆住家附近反復尋找。如果錢廣生又不見了,恐怕會引來更多關注。到時候,事情就不好收場。

    何況,宋嘉豪並不認為自己是錢廣生的對手。他不是劉天明那種強壯魁梧的類型,錢廣生雖說看上去幹乾瘦瘦,可是在死亡威脅面前,誰都會爆發出難以想像的反抗力。如果偷襲不成,那麼今天被殺死在這裡的,就肯定會換成自己。

    沒把握的事情,宋嘉豪不會去做。

    那麼,就只能是將其拉攏。

    問題關鍵在於,現在還不知道錢廣生的開價如何?想要得到收益的底線是多少?

    錢廣生也不傻。他從宋嘉豪商量的口氣裡,聽出了對自己暫時沒有危險的意思。於是下意識地問:“研究?什麼研究?”

    宋嘉豪臉色忽然變得嚴肅起來:“一種病毒,非常危險的病毒。”

    如果能夠就這樣把錢廣生嚇住,那就最好不過。

    這句話顯然沒有產生應有的效果。錢廣生把視線轉移到宋嘉豪身後正在夾牆裡不斷拱動的陳婆身上,使勁兒吞嚥著喉嚨,有些後怕地問:“那麼,陳醫生是怎麼回事?你說的病毒,難道她… …”

    “陳醫生被感染了,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宋嘉豪覺得,應該讓錢廣生看到些更加具有震撼力的東西。說不定,他會因為恐懼而退縮。想到這裡,宋嘉豪站起身,衝著錢廣生偏了偏頭:“來吧!我讓你看點兒更有意思的事情。”

    他拉開背包,取出一個編制網兜。裡面是一隻嘴殼用鐵絲緊緊捆綁起來的公雞。這原本是宋嘉豪帶來做實驗的道具。現在,他準備用來在錢廣生面前做一場鮮活的演示。

    錢廣生走過來,確認這隻雞是活的。

    宋嘉豪用塑料繩把母雞的翅膀捆好,扔給了關在夾牆裡的陳婆。一陣劇烈的動靜過後,透過牆面上的縫隙,錢廣生看見陳婆把那隻雞按在地上,已經咬斷了喉嚨,雞頭被陳婆叼在嘴裡用力嚼著,雞的腹部被撕開一個裂口,陳婆從裡面掏出溫熱的腸子和內臟,毫不猶豫地塞進嘴裡。

    錢廣生睜大了雙眼,嘴巴微微張開,身體很是緊張地抽搐著。

    之前第一次看到陳婆的時候,錢廣生就知道她不正常。可是,錢廣生根本沒有想到,陳婆居然會變成這個樣子。

    而且,當著自己的面,生吞了一整隻活雞。

    她,還是人類嗎?

    宋院長所說的那種病毒,真有這麼可怕?

    “這是一個非常機密的研究項目。我們需要志願者。”

    宋嘉豪的聲音適時的在錢廣生耳邊響起:“當然,這裡的一切暫時不能對外公開。因為很危險,所以選擇了在地下進行試驗。陳醫生在我們研究小組裡負責清潔工作。她違反了操作規程,不慎感染了病毒才變成這樣。等到我們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錢廣生轉過身,心有餘悸的連連後退了幾步,直到確認安全以後,才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連聲問道:“那麼……她,她還能恢復過來嗎?”

    宋嘉豪很是遺憾地搖搖頭:“我也不願意看到她這個樣子。說實話,我們正在想辦法,可是希望不大。陳醫生的情況比較特殊,她現在對任何活動的生物都感興趣。怎麼說呢……她的飢餓感很強。而且,食譜裡也包括人類。”

    “人類?”

    錢廣生心裡陡然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懼,說話也結結巴巴:“宋院長,你,你是說,陳醫生……她,她竟然吃人?”

    “目前為止還沒有。”

    宋嘉豪安慰地拍了拍錢廣生的肩膀:“我只是說陳醫生有這種非常可怕的表現。她已經被病毒感染了,失去了自我,這是一種原始生物在掠食方面的可怕行為。但是,研究必須進行下去。為了那些還活著的人,我們絕對不能放棄。”

    聽著這些話,錢廣生忽然產生了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他覺得胸膛裡燃燒著一股正義感,想也不想就張口問道:“那麼,需要我做什麼?”

    這就對了!這就是我要的效果!

    宋嘉豪不動聲色地看著他,臉上的表情非常認真:“錢醫生,你真的考慮好了嗎?我必須提醒你,這是一項非常危險的工作。如果成功,我們可能會改變人類的歷史。一旦失敗,我們都有可能變得跟陳醫生一樣。”

    “我想試試。”

    錢廣生想也不想就張口回答:“我願意參加。”

    “你確定?”

    “我確定! ”

    “那麼好吧!”

    宋嘉豪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白天,找個時間到我辦公室來。我們就具體的情況再好好談談。”

    說完這句話,宋嘉豪再次叮囑: “記住,這裡的一切千萬不要對外人說起。一定要保守秘密。”

    錢廣生認真地點點頭。

    只不過,誰也不可能透過表情看清楚一個人的內心,也無法知道他的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36 PM

第八十六節 惡人先告狀

    錢廣生不是那種三兩句話就能被打動的人。

    儘管宋嘉豪已經進行了心理暗示,甚至用上了誘導式的談話方法,也收到了一定效果,可是就根本而言,事情並未完全朝著他所希望的那樣發展。

    這間地下室裡,的確有著巨大的秘密。

    然而,事情本身是否真的如同宋嘉豪所說?錢廣生也對此抱有懷疑。

    他最多相信一半,也對病毒感染之類的話深信不疑。否則,陳婆的變化就沒辦法解釋。

    錢廣生記憶力不錯。陳婆失蹤的時間,還有宋嘉豪上任的時間互相對比,多多少少都能明白兩者之間並無關聯。當然,其中還有著不少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但是宋嘉豪既然能夠把陳婆關在這裡,並且每天晚上進來餵食,就表明他不希望陳婆死去。

    想要解決一個如同瘋子的感染者,尤其還是在這種封閉的環境下,實在太簡單了。

    既然宋嘉豪沒有殺死陳婆,那麼也就意味著他不會對自己下手。至少,在安全方面,錢廣生不需要擔憂。

    總而言之,宋嘉豪的那些話,應該有七、八分是真的。

    剩餘的部分,錢廣生不打算深究,至少現在還不是機會。

    既然對方已經說了是在進行秘密研究,就肯定會得出某些成果。到了那個時候,再來談談利益分配也不遲。

    地下室就是宋嘉豪的死穴。只要牢牢捏在手裡,事情就會變得對自己有利。

    好處嘛!早早晚晚都是我的。不要急,暫時裝進別人口袋,到時候收回的利息還會更多。

    從地下室裡離開的時候,錢廣生腦子裡除了陳婆那張恐怖無比的臉,同時也出現了王怡蕾的身影。

    ……

    第一批參加軍訓的人回來了,同時帶回的各種消息,立刻在整個醫院裡引發了軒然大波。

    “聽說了嗎,財務科老嚴在賓館裡同時跟六個女的亂搞,被內科那邊新來的醫生劉天明當場抓住,被打得死去活來。”

    “你這消息錯了吧!我可是聽說老嚴一口氣叫了十三個女人陪他。結果劉天明在隔壁睡覺,聲音太大把他吵醒了,氣不過,然後才衝進去指著老嚴大罵。不過老嚴這傢伙也是沒臉沒皮,做這種事情被人看見,還想要找劉天明算賬。人家女朋友鄭小月在旁邊當然不會放過他,於是脫下高跟鞋衝上去照著老嚴腦袋上亂敲。這不,聽說老嚴牙齒都被砸掉了好幾顆。”

    “人家說了,財務科跟賓館那邊打聯手,老嚴收了三萬多塊錢房費上的回扣。那些女人是賓館方面送給他的。劉天明不知道從哪儿知道了這件事,想要老嚴把這筆錢吐出來。老嚴當時跟那些女人胡搞,結果當著所有人的面,老嚴還想跟劉天明單挑。尼瑪的,那個老混蛋也不想 ,就他那個小身板,怎麼可能打得過牛高馬大的劉醫生?結果,老嚴那天被劉天明一個酒瓶子砸爛了鼻子,現在都縮在家裡沒臉見人。”

    各種說法都有,小道消息滿天飛。不過,無論是真實還是訛傳,所有人瘋傳的故事裡,財務科副科長嚴唯中都是被打上了負心者、壞男人、淫賊、貪污、卑鄙等等一系列負面標籤。劉天明則是諸如勇敢、堅強、正義者之類的光輝形象。

    院長辦公室。

    房門關著,宋嘉豪和劉天明面對而坐。

    “我說你怎麼就那麼衝動?你去打人家老嚴幹什麼?好吧!我知道這傢伙是個混蛋。他故意不安排你正常受訓,他在房間和車輛上故意整你。可是你下手也太狠了。你看看現在,醫院門診那邊傳過來的老嚴病歷————鼻骨骨折,六顆門齒斷裂,三顆左臼齒脫落,面部肌肉中度受損,三叉神經末端受損,眼底毛細血管大範圍破裂,腦袋上還縫了十二針。還有,輕微腦震盪……你,你竟然搞得這麼麻煩,還不如乾脆殺了他。”

    宋嘉豪明顯是動了怒氣:“大哥啊!我現在不是他媽的院長,你就是我親大哥!你搞出這麼大的一件事情,你讓我怎麼給你擦屁股?我一直在滿足你的要求,一直覺得我們是互相合作的盟友關係,你怎麼做事情就那麼的衝動?為什麼就不能為我想想?我可是院長,是這個醫院的院長啊!現在財務科那邊集體不干了,所有人對你都 意見,你說我該怎麼辦?”

    劉天明抬起頭,盯著宋嘉豪,沒有說話。沉默了足足近半分鐘,他才慢慢說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最後那天軍訓結束以後,他找了人在半路上收拾我。如果我當時打不過那些人,現在病曆本上的名字,就不是他嚴唯中,而是我。”

    “他找人收拾你?”

    宋嘉豪有些吃驚,瞇起雙眼,疑惑地問:“老嚴沒說過啊!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我以前的一個仇家,知道醫院安排軍訓這件事,於是找到了嚴唯中,讓他安排具體的時間。他很狡猾,提前一天讓所有人結束訓練,故意不給我安排車,我只能從山上的軍營走回賓館。那些人就埋伏在半路上。嚴唯中知道這件事,他是故意的。”

    劉天明簡單描述完整件事情,淡淡地說:“如果沒有把嚴唯中這種人打疼,他還會繼續想著來上第二次、第三次……到了那個時候,恐怕就不是一頓打能夠解決問題。”

    宋嘉豪仔細地聽著,嘆了口氣,閉上 眼,手指慢慢揉捏著鼻樑上端:“你給我惹了很大的麻煩啊!你現在讓我怎麼收場?怎麼解決這件事情?”

    “該怎麼解決就怎麼解決。大不了,開除我就是。”劉天明態度非常堅決,絲毫不肯讓步。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響起了很重的敲門聲。

    宋嘉豪一肚子火氣正好沒處發,不由得衝著房門方向咆哮起來:“敲什麼敲?我很忙,有什麼事情等會兒再說。”

    外面傳來一個充滿威嚴的聲音:“小宋,把門打開。”

    是副院長王印江。

    宋嘉豪一愣,陰沉著臉,快步走過去把門打開。只見副院長王印江和財務科長彭光站在外面,兩個人臉色都不太好看,旁邊圍著一大堆人。

    “先進來再說。”宋嘉豪側身讓兩人進來,然後把房門關緊,把其他人擋在了外面。

    副院長王印江個頭很高,雖然有些發福,卻散發出一股中年人特有的威嚴。他毫不客氣地在沙發上坐下,看了一眼劉天明,淡淡地說:“小劉也在,那正好,咱們就把老嚴這件事情給解決了。”

    財務科長彭光在對面坐下,臉上的表情很是惱怒。

    宋嘉豪回到自己辦公桌前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問:“王院長,你想怎麼解決?”

    “還能怎麼解決?”

    王印江尚未說話,彭光已經忍不住指著劉天明張口說道:“他必須當著全院職工的面給老嚴道歉。還有,賠償老嚴所有的醫藥費和營養費。否則……”

    王印江很不滿意彭光搶走話語權的舉動。他很不高興地看了一眼彭光,插進話來:“小劉這次犯的錯誤很嚴重,除了賠償嚴科長的各種損失,你也不能在醫院里呆了。當然,開除這種事情說出去很難聽。你還是自己寫個辭職報告吧!這樣的話,大家都好做。”

    “開除?辭職?”

    宋嘉豪冷笑起來:“王院長,彭科長,你們大概還沒有了解清楚事情真相吧?是嚴科長找到你們要求這樣做的?還是你們覺得所有問題都是劉天明的錯?”

    王印江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宋嘉豪的確是問到了點子上。

    參加軍訓的職工昨天晚上剛回來,嚴唯中直接回了家,自己直到現在還沒有見過。今天早晨剛上班,嚴唯中老婆就哭天搶地的找到自己,說是嚴唯中在軍訓的時候被劉天明打了,情況很嚴重,躺在床上根本起不來,要求自己主持公道。兩個人正說著這件事情,財務科長彭光也闖了進來,張口就憤憤不平指責內科醫生劉天明動手打人。兩邊以印證,王印江也覺得事情就應該是這個樣子,於是帶著怒意,找到了宋嘉豪。

    想到這裡,王印江不由得轉過身,看著財務科長彭光,疑惑地問:“小彭,當時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彭光不由得一陣語塞。

    劉天明一句話也沒有說,冷冷地註視著他。

    彭光其實很心虛。

    昨天晚上嚴唯中回來以後,就給自己打過電話,說是賓館那邊給回扣的事情劉天明已經知道了。最好是趁著現在,說動關係密切的副院長王印江,對劉天明進行處理。一旦劉天明被開除,或者是院方下發了相關的人事文件,那麼就算是劉天明自己鬧起來,也會因為嚴唯中這邊的先手,讓很多人以為他是對醫院不滿。

    總之,是否真的能夠開除劉天明並不重要。必須在這件事情上佔據先手,然後,才能改變嚴唯中和財務科極其被動的局面。

    彭光和嚴唯中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36 PM

第八十七節 界限

    從賓館得到房費回扣這件事,彭光也有參與。

    因此,對於嚴唯中的安排,他只能老老實實聽從。

    只是昨天晚上不湊巧,副院長王印江在外面有飯局,手機關機,彭光怎麼也找不到人,只能今天一大早闖進了辦公室。還好,嚴唯中老婆也在場,於是才把王印江拖了過來。

    “彭科長,你們財務科到底收了賓館那邊多少好處費?”

    沒有任何預兆,劉天明突然開始發話:“三萬?五萬?還是更多?就算是我打了嚴唯中這個狗雜種,也輪不到你跳出來幫他說話吧?醫院有醫院的人事制度,你財務科憑什麼指手畫腳?還有,我的確是打了嚴唯中,而且他被我打得很慘。你怎麼不問問他到底為什麼?既然打人不對,打人犯法,那麼嚴唯中為什麼不報警?就算當時在賓館距離城裡很遠,我想,警察一旦得到消息肯定就會趕過去。醫院裡那麼多人都看見我揍了他嚴唯中一頓,當時他還在賓館裡叫了女人在床上快活,為什麼沒人站出來管?”

    一連串的問題,把財務科長彭光問得張口結舌。

    副院長王印江也回過神來,臉上表情非常吃驚。

    他從這些話裡,聽出了很多嚴唯中老婆和彭光沒有對自己說起過的新鮮內容。

    “什麼?嚴唯中在賓館召嫖?”

    “你們財務科真的收了賓館方面的回扣?”

    這兩個問題很關鍵。王印江忽然覺得,自己完全是被彭光和嚴唯中老婆當槍使,不由得怒火上沖,鐵青著臉,也不跟院長宋嘉豪打招呼,咬著牙,大步走出了房間。

    彭光一看情況不妙,連忙跟在後面快步離開。現在,他需要盡快向王印江解釋。否則,事情就會變得難以收拾。

    房門再次關上,房間裡也恢復了安靜。

    “這件事情我會負責處理。”

    宋嘉豪悶悶不樂地說:“還有一件事,我們在地下室裡的研究,還有陳醫生……被人發現了。”

    “你說什麼?”

    劉天明神情變得凝重起來。與之前相比,什麼開除辭職之類的,根本不重要。他很是緊張地脫口而出:“被誰發現了?”

    “化驗科的一個醫生,叫做錢廣生。”

    宋嘉豪的臉色有些蒼白,語氣也有些沉重:“他可能是前幾天就發現了那裡。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會搞到了鑰匙。昨天晚上我進去的時候,他就走了出來。”

    劉天明追問:“那麼,錢廣生看見了陳醫生?”

    “當然看見了。”

    宋嘉豪很不滿地看了他一眼:“下面的地方就那麼大,怎麼可能藏得住?當時開著門,我給陳醫生餵肉,他什麼都看見了……沒辦法,我只好編了個半真半假的故事,也不知道他相信了多少。不過,他願意跟我們合作。”

    劉天明腦子里頓時浮現出錢廣生那張乾瘦的面孔,疑惑地問:“他既然看見了陳醫生,還願意合作?”

    “誰知道呢?也許是被嚇壞了。”

    宋嘉豪自嘲地搖搖頭:“總之,事情暫時被瞞了下來。我們得加快研究進度,既然有第一個人知 ,就難保不會有傳出去。陳醫生不能繼續留在那裡,我們得敢在事情暴露以前,解決所有問題。”

    劉天明冷靜下來:“怎麼,你想把陳醫生處理掉?什麼時候?”

    “得盡快把她運走!”

    宋嘉豪糾正著劉天明話裡的錯誤:“陳醫生是最好的實驗活體,就這樣處理掉實在太浪費了。我已經在外面找好了地方,正在找人裝修,安裝各種防護措施。一旦那裡的工程結束,就立刻把陳醫生運過去。”

    劉天明很驚訝:“你還不死心?事情都到了這一步,必須盡快解決陳醫生。不行,我不同意你的計劃。今天晚上就動手,我準備好工具和袋子。她已經不是人類,幹掉她……不會有什麼心理負擔。”

    “不!我不准!”

    宋嘉豪突然提高了聲音。他也同時意識到這樣做會引起外面注意,連忙壓低聲音,非常惱怒地看著劉天明,咬牙切齒地說:“我的研究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你無法想像我在陳醫生身體發現了什麼。你應該自己看看,你會明白這項研究的重大意義。如果現在就毀了她,那麼前功盡棄。你明白嗎?”

    劉天明還是頭一次看到宋嘉豪露出如此可怕的表情。

    非常猙獰,就像一頭隨時可能撲過來咬斷自己喉嚨的野獸。

    思考了幾秒鐘,劉天明瞇著眼睛問:“你到底發現了什麼?”

    “一種完全不同的變異細胞。”

    提到自己最喜歡的東西,宋嘉豪表情和語氣都變得和緩起來,甚至帶有幾分陶醉感:“它們是整個細胞組織裡的精英。你無法想像,它們的存在,會對整個研究產生何等重要的價值。它們是金字塔的頂端,是一切的控制者。我已經明白了陳醫生身體出狀況的原因。那種精英細胞的數量太少了,無法對她產生控制效果。一群數量龐大的強盜趁虛而入……嗯,你能明白嗎?就像歷史上那些有名的暴亂,他們用排山倒海般的反叛者數量,淹沒了原本應該是正統的上位者。然後,一切都改變了。”

    劉天明坐在那里安靜地聽著。他從宋嘉豪眼睛裡看到一股狂熱。

    也許,這就是他敢於瘋狂,也願意瘋狂的動力源泉。

    “就按照你說的做吧!盡快把陳醫生轉移。”

    劉天明的語氣很平靜,其中充滿了不容違抗的意味:“我們的確是合作者,是盟友。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我每一次都要對你做出讓步。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你讓我放棄了處理掉陳醫生的念頭,加上現在,已經是整整三次。如果接下來我們之間還會因為某件事情產生糾紛,我希望,退讓者是你,而不是我。”

    “我,我明白!”

    看著劉天明的眼睛,宋嘉豪心裡不禁有些發冷。

    倒不是說劉天明做的有什麼不對,而是他這種無比堅決的態度,真的很令人畏懼。

    “還有一件事情。”

    劉天明說:“我現在住的房子想要重新裝修一下。我覺得之前給地下室里安裝護欄的那些工人做得很不錯,非常結實。能不能給我個電話,我自己找他們聯繫?”

    “沒問題!”

    這很簡單。宋嘉豪拉開抽屜,找出包工頭張良才的名片遞了過去,笑著問:“怎麼,裝修房子打算結婚了?”

    劉天明與鄭小月之間的事情,整個醫院都知道。年輕人嘛,動作一向很快,今天牽手,明天上床,後天結婚,第二年娃娃就出來了,感覺速度就像在坐火箭。

    “到時候一定會請你喝喜酒。”

    劉天明也不願多解釋,拿起名片,點了個頭,起身離開。

    他可沒說過要結婚。那是宋嘉豪自己的猜測。

    房子的確要裝修。然而,並不是通常意義上人們認為的那種裝修。

    劉天明一直覺得身邊充滿了危險。

    尤其是那天早晨在醫院門口遇到黃河,危險迫近的感覺變得非常強烈。

    也許未來某一天,滿大街都會充斥著擴散性感染體。

    陳婆是自己知道的第一個,也可能是最後一個。

    但是這種事情,往往不會朝著最好的方向發展。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還會不會有其它擴散性感染體出現?

    劉天明需要盡快得到一個安全的避難所。必須盡快改造自己的住處。他從陳婆那裡得到了幾十萬塊錢,有足夠的支付能力。

    回到內科辦公室,劉天明站在窗前,看著外面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流,不由得嘆了口氣。

    希望自己的猜錯是一種錯誤,我寧願不要什麼見鬼的正確。

    只有和平安定,才能真正享受生活。

    ……

    從醫院藥房裡出來的時候,錢廣生滿臉都是得意的表情。

    他手裡拎著一個小塑料桶,裡面裝滿了某種液體。另外一隻手上拿著鼓鼓囊囊的袋子,很厚,看不清楚裡面有些什麼。

    錢廣生特地請了半天假,有些事情需要回家以後才能處理,不能被別人看見。

    一路上都有熟人對他打著招呼,也有人對他開著玩笑。

    “錢醫生,這是什麼?”

    “小錢,你拿這麼個桶幹什麼?裡面裝的是酒嗎?”

    “嘿!這麼早就下班了?”

    錢廣生一一回應著,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發膩。

    長這麼大,錢廣生頭一次有了將整個世界牢牢掌握在手裡的感覺。那種無限激烈的期盼和控制感,從腳底一直貫穿到大腦,又從頭頂散佈到身體每一個角落。

    宋院長的研究看來真的很重要。

    錢廣生覺得,自己有必要幫助他保守秘密。

    雖然沒有在地下室裡找到想像中的值錢物品,也沒有從宋嘉豪那裡得到實質性的收益,但是錢廣生很滿足。他覺得,自己就是宋院長所說秘密研究小組的成員。

    不過,在此之前,我必須做一件事。

    這簡直就是老天爺給予自己最好的禮物,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如果不將其好好利用,那麼自己就是天底下第一號大傻瓜。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37 PM

第八十八節 要錢不要命

    王怡蕾感覺快要瘋了。她又接到了錢廣生打來的電話。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對於這個人,王怡蕾已經產生了無比強烈的恐懼心理。

    是的,不是畏懼,而是恐懼。

    他總是換著用各種新號碼打電話過來。王怡蕾考慮過換掉自己的電話,可是這個號碼用了很多年,所有熟人都知道,如果突然之間就這樣換掉,會給自己帶來很大的麻煩,一些平時不太聯繫,但是很重要的人,可能就此再也找不到了。

    又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憑什麼要我來承擔這樣的損失?

    正是抱著這種猶豫的心態,王怡蕾才一直沒辦法擺脫錢廣生的糾纏。原本想著可以用譚瑞做後盾,沒想到錢廣生根本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哪怕是被譚瑞手下結結實實暴揍了一頓,這傢伙仍然色心不改,仍然涎著臉,不顧一切的湊上來。

    看來,必須要換電話了。狠狠心,就算是朋友圈子因此受到損失,也要好過整天被這只卑鄙骯髒的蒼蠅圍著轉悠。

    “我不想怎麼樣。我只是想幫你!”

    錢廣生在電話裡嬉皮笑臉:“嘿嘿嘿嘿!你不是喜歡錢嗎?我可以滿足你的願望哦!”

    王怡蕾很是疑惑,儘管不相信錢廣生的話,她還是下意識地問:“幫我?怎麼幫?”

    “你告訴譚瑞那個老混蛋,我手裡有你懷孕的化驗單。還有,你上次在醫院化驗的那份血樣,我可是一直留著。上次見面,他連話都懶得跟我說一句,哼哼!現在,他得倒過來求我了。”

    錢廣生的態度很囂張,非常張狂。王怡蕾在這邊聽得心驚肉跳,就連聲音都顫抖起來:“你……那份單子,你居然還有?”

    “當然!”

    錢廣生傲慢地笑笑:“這種東西我怎麼可能扔掉?別以為譚瑞那個老雜種有錢就了不起,我這段時間可沒有閒著,他的底細我都調查的一清二楚。他老婆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他名下公司的資產,他的兒子、女兒、家人甚麼的,我全都知道。嘖嘖嘖嘖!譚瑞他老婆可是個能耐人,他那個躺在醫院里土埋脖子的老丈人,可是他的大金主。要不是因為當年娶了個好老婆,譚瑞現在恐怕只是一個街邊的小混混。”

    “你,你千萬別亂來。我,我……你不能這樣。”王怡蕾急得快要哭了。雖然她與譚瑞之間的關係僅僅只是金錢交易,可是譚瑞家裡的事情,多少也知道一點。譚瑞的老婆很強勢,基本情況也的確如錢廣生在電話裡所說。如果那份化驗單真的被錢廣生交到了譚瑞老婆手裡,到時候倒霉的恐怕不僅僅是譚瑞,自己更有可能夾在中間被活活捏死。

    那個女人醋勁很大,譚瑞過來幽會的時候,每次接到老婆電話都很緊張,藉口也編的合乎邏輯。那個時候,王怡蕾在旁邊聽了總覺得想笑。

    現在完全反過來了。她一點兒也不覺得這種事情好笑。

    “我憑什麼不能這樣做?”

    電話里傳來錢廣生咬牙切齒的聲音:“那個老王八蛋,上次竟敢讓人揍我,這次我一定要給他個教訓。他不是很有錢嗎?你直接告訴他,要是不拿錢出來,老子明天就把化驗單給他老婆送去!”

    一個“錢”字,讓驚恐不已的王怡蕾冷靜下來。

    她忽然覺得,事情恐怕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糟糕。她併攏細長的手指,緊緊按住劇烈狂跳的心臟,壓低聲音問:“你到底想要多少錢?”

    “一千萬。”錢廣生隨口報出了早已想好的數字。

    王怡蕾覺得心臟跳得更快了,不由得連聲怒斥:“你瘋了!這麼多……你,你怎麼不去搶?”

    錢廣生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陰測測地說:“怎麼,你該不會是想要幫著譚瑞那個老雜種填上這個坑吧?”

    王怡蕾死死咬住嘴唇,沒有說話。

    她的確是存了這樣的心思。

    她覺得,如果自己能夠解決這件事情,譚瑞肯定會高看自己,花出去的那些錢也會重新補給自己。可是,錢廣生的要價實在太高了。

    “這件事情,你坐不了主。”

    錢廣生的聲音在電話裡聽起來充滿了惡毒:“打電話給譚瑞吧!一千萬對他來說算不了什麼。我這人沒什麼耐心。記住,今天要是沒有得到回復,我保證明天他老婆就能看見化驗單。”

    ……

    譚瑞接到王怡蕾電話,趕到鴻居花園住處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

    “你說什麼?那個傢伙一直沒有銷毀化驗單,他居然用這個東西來威脅我?”

    譚瑞臉上全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鬆開衣服領口,把束縛的喉嚨解放出來,端起桌上的杯子,把裡面的水一口氣喝乾,徹底冷靜下來以後,譚瑞才坐在沙發上,眉頭緊皺,認真思考著對策。

    王怡蕾坐在旁邊,很是緊張地看著他。一名身穿黑衣的保鏢站在旁邊,面無表情。

    “這個姓錢的傢伙,果然人如其名,真是個要錢不要命的瘋子。”

    譚瑞蒼老的臉上顯出憤憤不平的怒意:“上次已經給過他機會,沒想到他竟然賊心不死。”

    他的確沒有重視過錢廣生。

    那張化驗單的確很有殺傷力。譚瑞之所以讓王怡蕾安置下來,是真的想要一個孩子。可是,這種事情絕對不能讓老婆知道。

    錢廣生上次沒有提到錢,譚瑞一直認為這就是個色膽包天的廢物。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廢物竟然苦心積慮把自己的情況弄得一清二楚,現在更是用那張化驗單勒索一千萬……要知道,勒索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做的。就算是成功拿到了錢,恐怕也不一定有命花。何況,錢廣生還在電話裡提到了自己的老婆,譚瑞現在根本不可能放過他。

    “給他打電話,問他在什麼地方交易。”

    冷靜下來的譚瑞,渾身上下都釋放出殺意。他無比猙獰地說:“告訴他,一千萬現金已經準備好了,讓他帶上那張化驗單。如果到時候他拿不出東西,就別怪老子不客氣!”

    ……

    晚上九點,譚瑞帶著一名保鏢,開車緩緩駛入了城市西面的一個建築工地。

    這裡早在兩年前已經停工。房價暴跌的噩耗,使開發商一秒鐘也不敢多呆,紛紛以最快的速度逃離。儘管地基已經挖好,兩幢大樓已經顯出雛形,可是就整個工地的總體規劃而言,工程進度還不到百分之十。

    這裡無人看守,樓頂掛著幾塊寫著觸目驚心文字的巨大白色橫幅,在夜風中來回飄蕩。

    “黑心的開發商,還我血汗錢。”

    “XX集團是騙子,欺騙業主,虛假宣傳。”

    “維護公民合法權益,懇請政府主持公道,業主物權不可侵犯!”

    這些慷慨激昂的口號顯得很是歇斯底里,可是擺在那裡,只是毫無用處的蒼白掙扎。

    譚瑞走下車子,保鏢也從駕駛座裡跳下來,他拉開後車廂門,取出兩個黑色金屬密碼箱,拿在手裡。按照電話里約定的地點,兩個人走進黑暗無人的爛尾樓底層大廳,頓時,迎面傳來一股及其難聞的刺鼻氣味。

    “這傢伙到底來了沒有?”

    譚瑞皺著眉頭,很不高興地用手在鼻孔前面扇了扇,想要把這股氣味驅除。他轉過身,對拎著密碼箱的保鏢說:“給姓錢的打電話,問問他到了沒有。”

    保鏢點點頭,從口袋裡拿出電話撥通號碼,裡面傳來錢廣生猥瑣的聲音:“我這裡有些堵車,麻煩你多等一會兒。放心吧!既然說好的事情,我肯定會來。”

    譚瑞在旁邊聽著,很不高興地轉過身,用陰狠毒辣的目光看著遠處。

    姓錢的今天死定了,老子一定要整死他!

    殺個人其實很簡單,完事以後裝上車,然後拉到郊縣上。雲貴高原地形複雜,野外有很多自然形成的天坑。那種地方根本沒人進去,屍體往裡面一扔,誰也不會發現。

    譚瑞摸出香煙,旁邊的保鏢很是殷勤地拿出打火機給他點著。

    類似的事情,譚瑞以前就乾過。幾十年過去了,就因為找不到屍體,直到現在也沒人報案,最多就是當做失蹤人員處理。

    既然鐵了心要殺人,那麼知道的人肯定是越少越好。身邊的保鏢跟了譚瑞很多年,是真正的心腹,各種臟事也幫著譚瑞做了不少。正因為如此,譚瑞今天才敢帶他過來。這個保鏢身手不錯,也很強壯,只要有他在,完全可以捏死錢廣生那隻小螞蚱。

    想到這裡,譚瑞蒼老的臉上表情很是猙獰。只是瀰漫在空氣中的那股味道實在很難聞。不過,比起剛剛走進大樓的時候,已經淡化了很多。

    譚瑞轉過身,問站在旁邊的保鏢:“這究竟是什麼氣味?聞起來怪怪的。”

    保鏢點點頭,回答:“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覺不太舒服。這股味道很嗆,我喉嚨一直覺得癢,說不定,跟這股味道有關係。”

    就在這個時候,譚瑞忽然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從遠處走來。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38 PM

第八十九節 麻醉劑正確的使用方法

    他連忙拿出手機,打開手電功能,朝著來人照去,發現那就是錢廣生。

    這傢伙身上穿著一套神色衣服,帶著眼鏡。也許是這股濃烈的氣味同樣令他覺得不舒服,錢廣生戴著口罩,一直沒有說話。

    譚瑞冷冷地註視著他,彷彿在看著一個死人。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譚瑞覺得視線有些模糊,錢廣生走到大約十多米遠的位置,自己看上去還是覺得影影綽綽。

    大概,是因為手機光線亮度不足吧!

    站在旁邊的保鏢感覺也不是很好。

    他一直覺得頭暈。但不是非常明顯。錢廣生約著在這種沒人的爛尾樓裡見面,倒是很方便譚瑞殺人滅口。可是,周圍環境實在太暗了,黑洞洞的,眩暈感也就沒有那麼強。就在譚瑞打開手機燈光的一剎那,保鏢甚至覺得恍惚,身體差一點兒失去了平衡。

    等等,好像不太對勁!

    “老闆,小心……”

    後面的話尚未說出口,對面的錢廣生已經加快速度衝了過來。

    這點距離跑過來也就是幾秒鐘的功夫,譚瑞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他只看到錢廣生那隻一直背在身後的右手突然出現了。手裡好像拿著一個類似噴霧器之類的東西。錢廣生沒有顧及譚瑞,他的首要目標就是那個保鏢。噴霧器對著保鏢頭部開始噴射,空氣中那股難聞的氣味變得越發濃烈。

    這一切發生的實在太快,在一片靜逸黑暗的環境下,很容易喪失警惕。

    保鏢下意識的伸手去摸佩在腰間的匕首,可是腦子裡的眩暈感越來越強,頭也變得越來越重。喉嚨發脹,想要嘔吐的感覺在身體裡蔓延。那不是因為食物或者來自胃部的正常生理反應,而是來自氣味,那種走進爛尾樓以後,一直在空氣中瀰漫,揮之不去的特殊氣味。

    “咣啷!”

    保鏢一頭栽倒在地,撞翻了放在腳邊的金屬密碼箱。

    他的雙眼緊閉,嘴唇微微張開,身體有著輕微的扭動幅度。他的表情並不緊張,很放鬆,還隱隱帶有幾分舒暢的表情。

    “你,你都乾了些什麼?”

    譚瑞又驚又怒,衝著錢廣生連聲怒吼,聲音在空蕩蕩的爛尾樓里傳得很遠,發出模糊不清的回音。

    錢廣生對此不做理會。一直握在手中的噴霧器也調轉方向,朝著不知所措的譚瑞劈頭蓋臉噴射過來。

    他其實早就來了。

    錢廣生是一個聰明的傢伙,而且膽子很大。

    他是一名合格的化學調配師,能夠用乙醚之類的東西加上其它化學試劑,搭配出效果更強的麻醉劑。他本來就是醫生,以科室工作需要的名義弄到這些東西,雖說要花一番功夫,卻也不是什麼難事。只不過,數量沒有外人想像的那麼多。

    在酒精的幫助下,可以對麻醉劑產生類似提純的效果。這種方法因為消耗很大,所以不會被企業用在大規模製造方面。可是對於今天這種情況,就比較合適。

    錢廣生有個朋友花錢買了這裡的房子,開發商跑了以後整天愁眉苦臉。這個地方錢廣生以前來過,知道爛尾樓大廳其實是個相對封閉的空間。他提前來到這裡,沿著二樓與一樓之間,原本用於設置排水管道的預留部分,各自插上準備好的塑料管。與譚瑞約定了見面時間和地點之後,他就把麻醉劑倒入這些管口。

    他做的非常小心。

    用塑料袋把麻醉劑分裝,袋口用絲線紮緊,只留出一個很小的口子。這種做法就像醫院裡給病人輸液用的滴漏管。麻醉劑就這樣從二樓一點一點滴下來,在一樓空間裡散開,成為瀰漫在空中的氣體。

    麻醉劑揮發速度很快,必須精確控制滴漏速度。否則,就起不到通過呼吸對目標進行麻醉的效果。

    錢廣生一直帶著口罩。做完這些事情,他就躲到了對面的樓上,用望遠鏡仔細觀察著這邊的動靜。等到譚瑞第二次打電話過來,錢廣生早已將手機鈴聲關閉,換成了震動提醒。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這才拿起裝有最後一部分麻醉劑的噴霧器,實施自己的最後一步。

    麻醉劑其實沒有人們想像的那麼神奇。

    用乙醚緊緊摀住目標口鼻幾秒鐘,對方就會失去知覺的場景,只是電影裡虛假誇張的表現手法。這東西使用起來很麻煩,即便是在確保一定濃度的情況下,也需要好幾分鐘才能產生麻醉效果。應該承認,錢廣生用滴漏使麻醉劑揮發,通過呼吸對譚瑞和保鏢進行麻醉的方法,真的很高明。

    這其實就是一場賭博。

    錢廣生故意通過電話,告訴王怡蕾自己並未銷毀化驗單。

    至於什麼譚瑞的老婆和家人,其中大半部分都是撒謊。

    譚瑞這種富豪是公眾人物,帶著妻子在公開場合露面的次數很多。只要通過網絡,很容易就能查到對方姓名之類的資料。錢廣生之所以說出譚瑞老婆強勢之類的話,其實也是根據這些新聞後面的跟帖分析出來。普通百姓對有錢人的生活很感興趣,也喜歡打聽豪門恩怨之類的八卦。其實,這些帖子裡的分析與現實往往出入不大。正是基於這一點,錢廣生連蒙帶騙的讓譚瑞上了鉤。

    目的,就是要徹底激怒譚瑞。

    只要把這個不要臉的老雜種干掉,王怡蕾也失去了靠山。到時候,老子想怎麼弄就怎麼弄,她還不是老老實實聽從我的擺佈。哈哈哈哈……

    一千萬隻是隨口提出的數字,錢廣生真正的目的並不是錢。

    不過,他也明白,如果自己沒有在錢的數字上做文章,這場騙局很容易被人看穿。

    他就要讓譚瑞對自己產生殺意。當錢廣生聽到譚瑞在電話裡答應在爛尾樓這種地方交易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賭對了。如果譚瑞只是想要花錢買個太平,只可能在對方熟悉的地點完成交易,根本不會跟著自己的指揮棒走。

    畢竟這裡很偏僻。殺人以後,也不會被別人發現。

    事實證明,一切都在錢廣生的掌控之中。

    譚瑞只帶來了一名保鏢。

    這個老混蛋顯然也是打著殺人滅口的注意。否則,他身邊的人肯定很多。

    嘿嘿嘿嘿!人少才好啊!老子想要的結果就是這樣。

    麻醉劑的氣味非常刺鼻,昏迷不醒的保鏢就是最好的預警。儘管譚瑞對此早有防範,歪著頭避開了迎面而來的噴霧。可是,他此前仍然吸入了一部分麻醉劑,頭腦意識已經不怎麼清醒,手腳四肢也變得麻木。

    他歪歪扭扭的在想要朝外面逃跑,錢廣生不緊不慢的在旁邊冷笑。過了一會兒,他覺得這場戲也演的差不多了,這才拿起手邊提前準備好的木棒,朝著譚瑞後腦重重砸下。

    車子是現成的。爛尾樓這種地方晚上根本沒人進來,車鑰匙就插在車上,顯然是譚瑞預備著幹掉錢廣生以後就能盡快離開。可是他根本沒有想到,這種便利反倒成全了錢廣生。

    拖著兩個被徹底麻醉的成年人上了車,關上門,錢廣生又以最快的速度跑上二樓,把設置在那裡的自製塑料管滴漏裝置全部取下。既然事情已經做了,就一定要毀滅痕跡。否則,警察會順藤摸瓜,查到自己身上。

    做完這一切,時間已經過了午夜兩點。錢廣生鑽進汽車駕駛室,發動引擎,駕車朝著二十九人民醫院的方向駛去。

    ……

    醫院大門入口的守夜人與錢廣生很熟,隨便編了個藉口,錢廣生開著車進入醫院。他很精明,在爛尾樓工地就把車子前後的牌照取下。如此一來,就算是醫院大門前的停車監控器照下自己,也無法知道車輛的編號。

    反正現在是深夜,交警早就回家睡覺了。

    錢廣生把車子停在大樓坡道旁邊,他在這裡已經提前準備了一輛手推式醫用平板車。打開汽車車廂,把昏迷不醒的譚瑞和保鏢扛上車子,然後開鎖,錢廣生推著車子,慢慢走近了地下室深處。

    上次見面,宋嘉豪很聰明的沒有問起錢廣生鑰匙之類的事情。錢廣生也從前後幾天的時間推斷出,宋嘉豪每次進入地下室給陳婆餵食的時段,差不多就是午夜十二點。現在,地下室裡應該空無一人。

    打開防盜門,錢廣生從平板車上把保鏢放下。他脫光了保鏢身上的衣服,塞進袋子收好。然後把毫無知覺渾身赤裸的保鏢拖到夾牆邊上。被關在裡面的陳婆顯然聞到了生人氣味。她變得躁動不安,在牆壁裡面來回亂撞。

    “嘿嘿嘿嘿!陳醫生,不要急,我今天是來慰勞你的。給我點兒時間,我這就讓你嚐嚐新鮮的美味大餐。”

    錢廣生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蹲下身子,從夾牆上那條已經破開的縫隙底部,小心翼翼的取下一塊磚頭。

    第一次進來的時候,錢廣生就仔細觀察過這堵牆。何大山當時把陳婆屍體塞進去的時候,只是用木板塞住了縫隙上面的部分。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38 PM

第九十節 毀屍滅跡

    劉天明後來對此進行了加固,在邊緣位置又塞進去一塊木板。現在的縫隙上面部分非常緊,必須花費很大的力氣才能拆開。

    裂縫下面的情況有些不同。堆砌的磚頭已經變得鬆散,劉天明和宋嘉豪都沒有發現其中的異常。醞釀計劃之前,錢廣生就考慮過每一個環節。他發現,只要掏空夾牆縫隙下面的這些磚頭,就能形成一個寬度約為八十公分左右的洞。

    磚頭果然是鬆的。

    錢廣生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站起來,抽掉兩塊縫隙上端的木板,引誘著陳婆從縫隙中間把手伸過來。然後,錢廣生用預先準備好的夾子牢牢扣住陳婆的胳膊,把她固定在那裡,無法縮回去。

    “陳醫生,不要急,我是個說到做到的好人。你很快就有鮮肉吃了。”

    他現在放心大膽的彎下腰,從牆縫隙下面的壁上拆下磚塊。很快,夾牆底部出現了一個差不多有成年人肩膀寬度的洞口。

    錢廣生抓住保鏢那兩條粗壯多毛的腿,很是費力的把他拖過來。然後,在地面上將保鏢調轉身子,將頭部朝著牆洞裡面塞進去。

    寬度大小正合適,完全可以容納進去。等到錢廣生從後面把保鏢身子整個推到裡面那層牆壁的時候,保鏢留在外面房間裡的身體部分,只能看見膝蓋以下的兩隻腳。

    陳婆變得越來越瘋狂,嚎叫聲也越來越大。來自食物的誘惑非常強烈,她已經忍不住必須撲過去。

    錢廣生累的直喘粗氣,他陰測測地笑著,解開外面鎖住陳婆胳膊的鐵夾。

    就在這一剎那,錢廣生看到保鏢的身子猛然朝著夾牆裡面縮了進去。就好像裡面有一台吸力巨大的機器,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將整個人體瞬間帶走。

    麻醉劑的效果還沒有消失。沒有淒厲的慘叫,也沒有痛苦無比的哀嚎。

    陳婆吃得很高興。

    錢廣生透過夾牆縫隙上面的空間看到:陳婆已經咬斷了保鏢的喉嚨,人頭朝著肩膀側面歪斜。她的牙齒力量很大,脊柱骨三口兩口就被咬斷。這大概是病毒感染以後產生的變化,也是與猛獸獵食完全相同的要害部位攻擊手法。做完這一切,陳婆直接撕開保鏢柔軟的腹部,將整個腦袋塞進去,在各種內臟與血肉之間胡吃海塞。

    鮮血從保鏢身體下方蔓延開來,與地板連接的洞口很快被淹沒。暗紅色的液體在水泥地面上緩緩流淌,進入了房間側面的排水溝,形成一條觸目驚心的可怕河流。

    陳婆顯然是餓了。她吃得很快,而且幾乎沒有什麼浪費。短短不到半個小時,身強體壯的保鏢已經面目全非,渾身上下只剩下不到百分之十的肌肉和皮膚。就像一塊塊形狀怪異的破布,孤零零掛在不同形狀的骨頭上。尤其是那些朝著空中凸伸出來的肋骨,頂端有些殘留的皮膚,以及少量淡黃色的脂肪。

    病毒沿著陳婆的口腔和牙齒進入了保鏢的身體,並且迅速產生了反應。

    錢廣生看見,保鏢那顆從脖子上斷開的頭顱竟然在微微轉動。儘管失去了脊椎的製成,韌帶也被扯得七零八落,他居然還能依靠面部殘留的少量肌肉,做出張嘴和眨眼之類的動作。

    他沒有死!

    他還活著!

    錢廣生無比震驚地張大了嘴。

    宋嘉豪的確說過,他們在進行極其秘密的研究。

    現在看來,這的確是一種能夠改變人類生命和醫學史上最偉大的研究。

    宋院長沒有撒謊。陳醫生應該早就死了,可她現在偏偏還活著,還能動,而且胃口很好。

    如果劉天明看到現在這種情況,一定會立刻判斷出來,陳婆目前的狀態已經不是單純意義上的行屍————她正從地上抓起保鏢的頭顱,朝著牆壁上那些堅硬的磚頭表面亂砸。劇烈的碰撞使頭骨開裂,陳婆用極其強大的力量掀開頭蓋骨,很快吃光了裡面的腦漿。

    她曾經是正常形態的感染體。宋嘉豪的研究結論也沒有什麼錯誤。強化變異病毒是所有變異細胞當中的最高端存在。雖然陳婆從通風管裡掉下來摔死,身體裡卻殘留著極少量強化變異病毒。她目前的狀況,屬於行屍當中最為強大的變異個體。

    當然,這種強大無法與劉天明相比。

    現在的陳婆只是一頭行屍,不是正常形態的感染體。

    但是,她很特殊。

    因為普通行屍根本不會做出砸開死者腦袋,吞食腦漿這樣的行為。這是陳婆體內殘留強化變異細胞導致的結果。這是一種本能,把所有能吃的東西全部吞下去的本能。

    陳婆的肚子很大,足足比平常膨脹了好幾倍。

    短時間內吞下大量食物就是這樣。吃掉保鏢的腦漿以後,她再也站不起來,只能歪側著身子,靠在牆角,臉上全是疲憊的表情。

    錢廣生在外面看得渾身發抖。

    他知道陳婆對於人肉有著強烈的需求,卻從未想過陳婆竟然瘋狂到瞭如此可怕的程度。

    陳婆顯然還有些餓。儘管肚子已經裝不下,她還是用飢餓的目光盯著錢廣生。

    “陳醫生,別急,我還給你準備了更多好吃的。嘿嘿嘿嘿……”

    錢廣生從醫用平板車上把譚瑞扛下來,還是一樣的脫去衣服鞋襪。把這些東西收好以後,錢廣生用事先準備好的膠帶紙把譚瑞手腳捆綁起來。就在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麻醉劑的藥效已經過去,譚瑞漸漸甦醒過來。

    儘管意識還是很模糊,譚瑞還是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錢廣生。

    他衝著自己微笑,樣子很是猙獰。

    地面上全是血,譚瑞頭部正對著牆洞。眼睛朝著上面觀看的感覺很不舒服,濃烈的血腥味使譚瑞想要嘔吐。他看到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還有陳婆的大半個身子。

    “你,你要幹什麼?放開我……快放開我。”

    譚瑞說話的聲音很微弱,眼裡的驚恐也顯得模糊。他現在很想睡覺,理智卻告訴他,現在絕對不是睡覺的時候。

    錢廣生已經捆好了最後部分。

    看著在地面上不斷扭動,卻根本不可能掙脫的譚瑞,他彎下腰,笑嘻嘻地說:“你上次不是很拽嗎?命令那些保鏢打我的時候,是不是覺得很爽?現在,你的報應來了。所有的一切,老子都會完完整整還給你。差點兒忘了,還有利息……哈哈哈哈!很高的利息!”

    “不要!”

    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譚瑞突然爆發出一聲很大的喊叫。這聲音迅速把他體內殘存的力量消耗一空,譚瑞只能苦苦哀求:“我,我給你錢。無論你要多少,我……我都可以給你。”

    錢廣生眼睛裡全是憐憫:“看來你還是沒有明白,我自己就姓錢,我要你的錢幹什麼?呵呵……我要的,是你的女人。”

    現在的錢廣生,已經不再是之前偷偷摸摸潛入地下室想要偷東西的錢廣生。

    裝滿鈔票的兩個金屬密碼箱,對他的誘惑力已經沒有那麼強烈。

    看到陳婆吃掉了保鏢,現在又輪到譚瑞,錢廣生只覺得有種將整個世界牢牢掌控在手裡的滿足感。

    何況,從一開始,他就只是對王怡蕾感興趣。

    “不要臉的老東西,去另外一個世界花你的錢吧!”

    絮絮叨叨說著這些話,錢廣生用一大塊膠布封住譚瑞的嘴。後者滿面驚恐的連連搖頭,卻不可能對滿腦子都是殺意的錢廣生產生任何效果。他用力搬起譚瑞的腳,將他的身子使勁兒朝著牆洞裡面塞。

    譚瑞看到了陳婆。

    他發誓,這是自己這輩子看到過最可怕的東西。

    這個恐怖的老女人……她應該是個人。

    可是,旁邊地上為什麼會有一具人類的屍骸?

    她正在朝我撲過來,她的肚子好大,比我老婆十月懷胎的時候還要大,就像在身體中間裝了一個直徑超過一米的大圓球。

    對於食物,陳婆毫無抗拒能力。哪怕是吃到活活撐死,還是要吃。

    攻擊方式還是與之前一樣,張開嘴,鋒利的牙齒對準了喉嚨。

    看著頭頂上方鋪天蓋地黑沉沉的那個身影,譚瑞徹底絕望了。

    錢廣生在旁邊看的很開心,津津有味。

    陳婆咬斷譚瑞喉嚨的時候,他知道已經無法躲過去,自己這次死定了。

    很奇怪,譚瑞沒有想到老婆兒子家人甚至是王怡蕾。他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

    即將吃掉自己的這個女人,她的嘴巴好臭。

    ……

    在剛剛過去的這個白天,市衛生防疫局,臨時宿舍裡。

    王學東覺得自己一定是病了。

    整個身體都覺得酸痛,腦袋更是疼得厲害。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吃了幾片阿司匹林,可是沒什麼效果。現在,那種要命的疼痛越發強烈,整個腦袋感覺隨時可能炸開。

    從昨天開始一直在拉肚子。王學東已經記不清楚自己究竟往衛生間跑了多少次。兩個捲筒紙用完了,現在擺在衛生間裡的那一卷,只剩下三分之一。

    那是個非常痛苦的過程。還好,局裡面的臨時宿舍很不錯,都是一個人居住的套間,獨立衛生間裡也安裝了馬桶。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40 PM

第九十一節 腹瀉和月經

    幾乎整個晚上,王學東都是在馬桶上渡過。

    以前和別人開玩笑的時候,曾經有人說過“你今天晚上就在馬桶上睡覺”之類的話。現在,他算是真正體會到了。

    從屁股裡拉出來的糞便已經沒有臭味。那些東西根本不是什麼人體排泄的食物殘渣,而是一些黏灰色的液體。王學東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強烈的排泄慾望總是在腦子裡徘徊。根本沒有胃口,也沒有飢餓感。連續排泄的次數太多,屁股附近的皮膚已經破了,括約肌也已經麻木。從馬桶上站起來的時候,王學東覺得屁股上像是通了個洞,再也無法像平時那樣收縮起來。

    他一直在回憶,自己昨天到底遲了些什麼東西?

    早餐和午餐都是在單位食堂裡吃的。

    晚餐是金曉燕選的地方,是一家格調不錯的西餐廳。

    雖然兩個人都喜歡牛排,但是王學東喜歡有紅酒配著一起吃,金曉燕卻喜歡自助餐。兩個人吃完以後,又去慢搖吧里喝酒。摟著不勝酒力的金曉燕,王學東徹底搞定了這個女孩。然後,就在慢搖吧的包房裡,金曉燕稀里糊塗把自己人生的第一次交給了王學東。

    這些事情都過去了。

    王學東現在根本沒心思去想什麼男歡女愛。

    迷迷糊糊當中,他又想起昨天中午還吃過一些零食:幾塊杏脯、一杯咖啡,還有就是金曉燕帶來的“奧利奧”餅乾。

    這些東西應該很衛生,平時也都吃過,沒什麼反應啊!

    如果一定要從中找出什麼問題,王學東覺得最有可能導致自己生病,大概就是那些杏脯。

    頭疼的程度已經不是那麼劇烈,現在反而是喉嚨有些腫脹,就連胸口也疼得厲害。每次喘氣,王學東都有種被某種力量撕扯的痛苦。

    應該是上呼吸道感染。他這樣下著結論。然後,從櫃子裡翻出一瓶急支糖漿,慢慢喝了下去。

    ……

    金曉燕今天沒有上班,呆在家裡休息。

    父母都出去了,家裡只有她一個人。望著窗外樓下幾個正在空地上跑著跳著的孩子,金曉燕覺得心情很是鬱悶。

    王學東的確是個很會說話的人。

    可是,自己昨天不該喝那麼多的酒。雖說對於王學東很有好感,也覺得他可以成為自己的男朋友,但是金曉燕一直沒有下定決心。可是誰能想到,偏偏就在慢搖吧那種地方,自己竟然稀里糊塗跟他有了那種關係。

    心裡充滿了失落感,也有幾分淡淡的甜蜜。

    女人嘛,都有第一次。是痛苦的,也意味著美好和未來。

    差不多是時候考慮結婚的問題了。

    剛想到這裡,一陣強烈的腹痛貫穿了金曉燕全身。她不由得皺起眉頭,右手用力摀住肚子,慢慢坐在椅子上。

    很痛,簡直難以忍受。

    女人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很是難受。可是與現在這種痛苦比起來,疼痛程度根本不值一提。金曉燕覺得自己可能是得了急性腸炎,也在附近藥店裡買了藥吃下去。昨天晚上情況也還可以,今天早上疼過幾次以後也逐漸緩解下來。可是現在,疼痛又來了。

    就像一把刀子插了進去,在裡面轉動著來回亂攪。

    “撲通!”

    金曉燕從椅子上摔了下來,雙手摀住肚子,死命掙扎著。臉色一片慘白,額頭上密密麻麻滲出冷汗。她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甚至無法發出聲音。

    必須去醫院看看……或者,打電話叫救護車。

    就在金曉燕顫抖伸出右手,掙扎著想要拿起電話的時候,那種無比強烈的劇痛忽然消失了。

    她疑惑地揉著肚子,從地上爬起來。掀開衣服,平滑光潔的肚皮上,沒有發現任何異狀。

    到底是怎麼回事?

    突然,一股熟悉的熱流從下腹位置流淌出來。

    金曉燕暗叫不好,趕緊以最快的速度跑進衛生間。等到她從馬桶上站起來的時候,發現整個桶裡全是一片鮮紅。

    難道是來例假了?

    可是算算時間也不對啊!剛剛過去了半個月,時間上還差著整整兩個多星期。

    會不會是昨天晚上跟著王學東在慢搖吧里胡天胡地,瘋狂混亂以後惹出來的禍?聽說,女人酒後做那種事情,對身體不好。

    應該是這樣。

    金曉燕把身體清洗乾淨,換了一套舒適的睡衣,坐在床上,雙手抱著膝蓋,默默的發呆。

    她現在已經不想去什麼醫院了。

    是啊!男朋友,結婚,這些曾經覺得距離自己非常遙遠的事情,忽然之間都變得很近很近。

    還有,肚子已經不痛了。

    ……

    接到電話以後,包工頭張良才以最快速度趕到了劉天明的住處。

    只要能賺錢,苦點兒累點兒不算什麼。

    簡單的互相介紹過後,劉天明開始領著張良才在房間裡轉悠,一處一處仔細交代著自己的裝修要求。

    “窗戶要用鋼筋護欄焊接起來。一定要牢固,鋼筋最好裝兩層,用料方面不能省。”

    “沒問題!”

    張良才張口答道:“我給你用最好的實心鋼筋,絕對不是外面做防盜籠那種空心管的樣子貨。那玩意兒很結實,力氣再大的賊也掰不開,必須使用大號破壞鉗才能掐斷。”

    劉天明微微點頭,補充道:“另外,窗戶上這些鋼筋不是豎著隨便拉上幾道就完事。中間距離不能少於三厘米,還需要在橫向進行加固。最好是這樣,弄成一扇可以開啟閉合的中空鋼窗。但是,與牆體連接的部位,一定要多上幾顆螺絲,這樣才能穩固。”

    必須注意的細節太多了。張良才從皮包裡掏出了本子,把劉天明說過的這些話飛快記下來。

    劉天明帶著他走到門口,指著門框說:“這裡也是同樣的處置。我要安裝一道鋼筋門。最好是打穿牆體,把鎖扣與中間的支撐部位連接起來。”

    張良才有些疑惑:“這樣做會不會太麻煩了?你開門關門很不方便。還有,這種用鋼筋焊起來的門很難看,沒辦法裝門鎖,只能用軟鎖或者鏈條拴住。要是家裡來個人,看了一定會覺得很奇
怪。”

    雖然一切都是為了錢,可是張良才覺得,以自己多年的裝修經驗,這些事情最好還是告訴戶主。否則,以後要是出了什麼問題,一來是顯得自己高明,二來也可以避免麻煩。

    “我怎麼說,你就怎麼做,不用顧忌那麼多。”

    劉天明頗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只要做的好,一分錢也少不了你。”

    既然對方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張良才也只能是老老實實閉上嘴。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年頭奇人怪事層出不窮,殺人搶劫的案件也屢屢發生。人們都希望能夠把自家房子整得更加牢靠。說好聽了是為了安全,說難聽了其實就是把房子變成監獄裡的單間,自己把自己關在裡面。

    需要裝修的地方並不多,重點就是窗戶和大門。

    張良才算了算,工程量不大,能賺的錢也不多。不過,這個據說是通過二十九人民醫院宋院長介紹過來的年輕人,看起來很是財大氣粗。他只關心工程質量,對於美觀方面沒有提出任何要求。既然如此,做起來也就沒有什麼難度,很快就能搞好。

    “還有幾件事情,需要你幫忙。”

    劉天明帶著張良才走進里屋,指著被自己提前騰空的櫃子和茶几,認真地說:“這些東西,我都不要了。麻煩你叫工人們幫著處理一下。”

    張良才覺得很是驚訝。他走過去,仔細看了看那些家具,發現保養的都很不錯,至少有九成新。

    劉天明沒有過多的解釋,拋出了之前就準備好的藉口:“我要另外買一套房子,這些東西都用不著。如果你和工人覺得需要的話,直接抬走就是。”

    張良才有種天上掉餡餅砸中腦袋的幸福感,下意識問道:“免費的?”

    劉天明指著屋子角落裡一張新買的鋼架高低床,點點頭:“除了這張床,其它所有東西你們都可以搬走。免費的!”

    “我現在就叫人過來。”

    張良才顯然是怕劉天明反悔,連忙摸出電話,開始叫人。

    “另外,我想託你幫我買幾樣東西。”

    耐心地等著張良才打完電話,劉天明拉過椅子坐下,認真地對他說:“我需要兩台柴油發電機,就是外面商舖裡常用的那種型號。一定要保證質量,絕對不要偽劣產品。我知道你們做工程的對這些東西很懂,所以,這件事情就拜託了。”

    “沒問題,這邊裝修完了我就讓人給你送過來。保證是價格便宜,質量又好。我在中間也不會落什麼好處!呵呵!”張良才的心情很好,拍著胸脯把事情答應下來。

    劉天明笑了笑,從旁邊的紙箱裡拿出一個筆記本。翻開,紙面上畫著一把類似古代朴刀的兵器圖形。

    他試探著問:“張老闆,能不能請你幫我做兩把這個?”

    張良才拿起筆記本,看了半天,才慢慢把本子擺在桌面上,臉上的表情很是複雜。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43 PM

第九十二節 物資儲備

    張良才當然知道這是什麼。依照劉天明畫出來的圖形和尺寸,其實就是民間俗稱的“小關刀”。

    以前在村子裡時候,張良才見過別人集體械鬥。有棍棒,有鋤頭和鏟子,還有砍刀……其中,殺傷力最大的武器,就是這種小關刀。

    無論朴刀還是小關刀,只是不同地方的叫法。至於實物,都是一樣的。

    “劉醫生,你要的這東西可不好弄。”

    張良才搖搖頭,卻沒有當場拒絕:“這是公安局那邊命令禁止的管製刀具。要是被人抖出來,我可就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而且,這東西現在不好做,需要很貴的鋼材。不然的話……”

    劉天明笑了:“張老闆,大家都是爽快人。你開個價吧!”

    張良才也笑了。他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這樣大家都好溝通。想了想,他對劉天明伸出左手,張開五指:“每一把,至少要這個數?”

    劉天明試探著問:“五千?”

    張良才點點頭。

    “我要兩把。”

    劉天明答應的很是爽快:“現在給你錢,還是等到工程結束的時候一起結算?”

    “到時候一起給吧!”張良才算是看出來了,劉天明就不是缺錢的人,也不是那種婆婆媽媽為了一點點事情就拒付工程款的麻煩客戶。

    “呵呵!張老闆,還有就是麻煩你給我準備幾根螺紋鋼,一米五左右的長度就差不多了。兩頭幫我磨尖。弄好了就給我放在這裡,到時候,也一起算錢吧!”

    劉天明很滿意張良才這個包工頭。他的要求就是這些。當然,張良才肯定覺得自己這個客戶有些特別。不過看在裝修價格沒有討價還價的份上,應該會按照要求準備好需要的各種物件。

    必須盡快把自己的住處變成一座堡壘。

    除了床鋪和幾把椅子,劉天明打算把所有家俱全部扔掉。他要在房間裡留出足夠的空間,才能裝得下更多的食物和水。

    這只是一種預防措施。可是誰能知道,那種可怕的大規模病毒感染,會不會在這個城市降臨?

    不管怎麼樣,先把武器準備好。

    至於別的,以後再說。

    ……

    太陽從地平下上緩緩落下,夜幕再次籠罩了整個世界。對於某些人來說,這其實就是一天新的開始。

    劉天明照例打開電腦,打開那個熟悉的網站。網頁上還是沒有任何變化,文字停留在上一次與神秘人對話的末尾。他似乎是消失了。

    也許,因為除了什麼事情,無法上網。

    劉天明靠在椅子上,默默注視著屏幕,用力啃著自己的指甲。這是從小時候就有的壞習慣,一直改不掉。

    想來想去,他很是煩躁地換了另外一個網購頁面。

    前幾天,鄭小月幫自己辦了一張網銀卡,劉天明在上面存了三十萬塊錢。他打算用這筆錢在網絡上購買所需物品。

    張良才那邊的武器正在置辦。

    不過,雞蛋不能全都放在一個籃子裡。劉天明在網購頁面搜索欄裡輸入了砍刀、弓箭、工兵鏟之類的幾個名詞,很快,頁面下方出現了一大排相關的物品內容。

    劉天明一直覺得,廣告就是一種披著合法外衣的欺騙手段。對於商品,廣告介紹的功能顯然遠遠過其本身。

    網購也是如此。看著各個商家用誇張語言介紹產品的那些詞句,劉天明只覺得好笑,然後就是煩惱,難以選擇。

    磨磨蹭蹭了一個多小時,終於選定了四把製式軍用砍刀,六把格鬥匕首,還有幾把據說質量不錯的瑞士軍刀。劉天明從不同的商家那裡下單,沒有選定一個地方購買。之所以這樣做,是為了東西送到以後進行對比。他不怕花錢,只要質量好,可以再次進行網購。

    在一個據說是軍品轉民用的商家那裡,劉天明下了整整三百箱午餐肉罐頭的訂單。

    他計算過,等到裝修結束,衛生間的蹲坑和管道封閉以後,騰出來的空間,就是擺放這些罐頭的倉庫。

    至於這段時間的個人排泄問題,樓下對面就是一個公共廁所,每次五角錢就能解決問題。

    塑料袋也要提前準備。

    這東西很方便,很多地方都用得著。如果真的出現大規模病毒感染的災難,可以在房間裡解手。把塑料袋繃在垃圾桶上,完事以後紮住口子,拿到外面扔掉就行。

    除了罐頭,劉天明還下了二百箱壓縮餅乾的訂單。

    不是他不想多買,也不是他手裡沒有錢,而是這間房子實在太小,不到一百平米的面積,真的裝不了太多。

    而且,總不能光靠餅乾和罐頭過日子吧?

    大米、麵粉、各種副食……可是,實際情況和場地所限,真的就只能這樣。

    小區外面就是連鎖藥店。劉天明昨天去過。他需要大量購買各種維生素藥片或者膠囊。店裡的貨品數量不足,店員對此覺得很抱歉,同時告訴他:可以從廠家直接訂貨,兩天以後送到。

    仔細算算,需要的東西太多了。劉天明專門列了個單子,除了各種必不可少的食物和藥品,最大的日常消耗,就是水。

    按照自己的要求,張良才會在房間裡裝上幾個鋼筋架子。有了這些東西,整個房間的空間利用率就能提高。劉天明反復考慮過,認為最好的辦法,就是訂購兩百桶礦泉水,然後在加上成箱的瓶裝水。這些東西保質期很長,也容易堆放和取用。

    至於洗澡……暫時是沒有任何辦法。劉天明不認為在整個城市爆發感染災難的時候,自來水設備還能正常運轉。不過,這個城市裡有幾條河流經過,應該可以分時段在那裡解決個人衛生問題。

    他很想買槍。

    可是翻遍了整個網站,都沒有找到任何商家可以提供自己想要的物品。

    想想也是,這種東西絕對不可能在正規網站上售賣。在百度上搜索,倒是都有鋪天蓋地各種槍支出售的信息。其中大部分都是騙子,也可能有那麼幾個人真的是在賣槍。可是,中間隔著網絡,根本無法判斷虛實。

    有些東西,注定是不可能得到。

    劉天明嘆了口氣,開始思考更加現實的部分。

    對於自己來說,武器也許不是那麼重要。他覺得,如果能夠得到更多的營養,從變異感染體初生期進化到幼生期第一階段,那麼,自己在混亂中存活下來的機率,應該很大。

    按照網絡上那位神秘人的說法,從初生期進化到幼生期,總共需要三個卡勒爾的營養物質。自己已經吞噬了小吳和王福壽體內的營養,得到了兩個卡勒爾。現在,還差最後一個。

    可是,這最後一卡勒爾單位的營養物質,究竟在哪兒?

    劉天明不由得想起了陳婆,臉上露出一陣苦笑。

    如果是以前的陳婆,那說不定這最後一個卡勒爾單位的生物營養還有盼頭。

    可是,現在陳婆已經不是正常形態的感染體。

    她已經死了,變成擴散形態的感染體。

    陳婆不再是自己的獵食對象。在地下室裡來來往往了那麼久,劉天明並未從陳婆身上感受到哪怕一絲“食物”的概念。

    “叮鈴鈴!”

    電話響了。

    劉天明拿起來看了看,是宋嘉豪的號碼。

    剛按下接通鍵,手機裡立刻傳來宋嘉豪驚恐無比的聲音。

    “你在哪兒?”

    劉天明有些疑惑。他可以感受到宋嘉豪很慌張,彷彿正在被一頭兇猛的野獸追趕,就連說話也變得急促起來。想了想,他回答道:“我在家裡。”

    “馬上來醫院,來地下室。這裡出事了。”

    宋嘉豪的聲音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和恐懼:“死了兩個人,你最好現在就過來看看。”

    ……

    劉天明一秒鐘也沒有耽誤。等他以最快速度衝進地下室的時候,看到宋嘉豪打開了防盜門,正在狹窄的房間裡很是煩躁的來回走著,臉上全是驚慌的表情。

    “你總算來了。”

    不由分說,宋嘉豪一把抓住劉天明的手,把他直接領到夾牆的縫隙前面,指著已經被拆下來的木板中間,連聲顫抖:“你快過來看看,太可怕了!實在是太可怕了!”

    宋嘉豪在牆壁上裝了一盞功率很大的射燈。原本黑暗的夾牆內部,在明亮的燈光照射下一覽無遺。

    兩具新鮮的人類骸骨躺在裡面,已經被啃得七零八落。

    兩具屍體的頭部都被砸開,頭蓋骨扔在旁邊的角落裡,腦漿已經被吃得一干二淨。到處都是血,從腸子裡擠壓出來的糞便泡在血裡,散發出無比強烈的惡臭。

    陳婆癱在牆角,已經站不起來。

    她的肚子膨脹到無比驚人的程度。尺寸足足比錢廣生離開的時候大了一圈。

    保鏢和譚瑞兩個人身上所有在她看來能吃的部位,全部都在其中。陳婆肚子表面的皮膚很薄,那件從死前一直穿在身上的白大褂,早已變得破爛不堪。她的上半身從衣服裡袒露出來,下面的褲子是身體表面唯一的遮掩。急劇膨脹的腹部一直撐到了胸口,乾癟的乳房朝著兩邊被擠開,再也不可能回到原來的位置。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45 PM

第九十三節 被食物撐爆的陳婆

    “她,她到底吃了什麼?”

    這是一句毫無意義的廢話。

    只要看看現場殘留的兩具骸骨,就算是傻瓜也能明白陳婆吃掉了兩個人。

    劉天明的智力當然不會比白痴還要低下。他只是還有一種潛在的僥倖,希望能夠從宋嘉豪嘴裡得到不同的答案。

    宋嘉豪沒有說話。他彎腰解開放在牆角的熟石灰口袋,用小鐵鏟鏟起一些石灰,從上空撒進夾牆裡面。然後,轉過身,用夾雜著驚恐和憤怒的目光看著劉天明,連聲低吼。

    “她吃了什麼難道你看不出來嗎?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劉天明心裡一緊,不假思索的話語脫口而出:“你扔給她吃的?”

    “怎麼可能!”

    宋嘉豪很是惱怒地放下手裡的鐵鏟:“我還以為是你幹的。”

    劉天明搖搖頭:“軍訓回來以後,我還沒有進來過。這段時間很忙,你知道我正在裝修房子,原本打算明天再來。”

    “不是你,也不是我,還會有誰?”

    宋嘉豪怒沖沖地嚷道:“這個地方只有你和我知道。鑰匙也只有兩把。我前天來過,今天剛打開門就看見地上全是血,你說你沒有……等等,我想起來了,還有一個人……”

    劉天明也想起了昨天白天在院長辦公室裡,宋嘉豪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話,下意識地張開嘴。這個時候,宋嘉豪口中也發出聲音。兩個人異口同聲道:“錢廣生!”

    “你有沒有錢廣生的電話?”

    “沒有……哦,有。”

    “到底有還是沒有?”

    “辦公室的醫院職工聯繫表裡有,可是我沒有輸入手機,得上去以後才知道。”

    劉天明很是頭疼地看著夾牆裡的骸骨,感覺怒火正在身體裡蔓延:“這兩個人究竟是誰?錢廣生為什麼要這樣做?還有,他是怎麼把人塞進去的?”

    “我查過的了,是從這個地方。”

    宋嘉豪張口說著,抬起右腳,踢了踢牆壁下方的一塊磚頭。隨著他靴子的撞擊,那塊磚頭明顯變得鬆動起來。

    “不行,陳醫生不能繼續留在這裡。太危險了,必須現在就把她清理掉。”劉天明這次是真的下了決心。

    “你答應過我再等幾天。”

    宋嘉豪對此表示反對:“我已經在外面另外找好了地方,很快就能把她運出去。這一次,絕對不能讓錢廣生知道。”

    劉天明猛然轉過身,一把抓住宋嘉豪的衣服領口,惡狠狠地說:“已經死了兩個人,難道你還不明白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嗎?研究……研究對你來說真的那麼重要?人命關天啊!”

    “研究當然重要!”

    宋嘉豪也被激起了怒火,他用力掙扎著,臉上的肌肉因為憤怒而變得扭曲起來:“你根本不明白研究的意義。除了餵食,你都乾過些什麼?你知不知道陳醫生是多麼難得的研究材料?你知不知道斷肢再生對於病人意味著什麼?死了兩個人有什麼了不起?錢廣生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理由。當然,我並不是讚同他殺人。我只是要保證研究順利進行下去。這能改變整個人類,讓更多的人受益!”

    “受益?”

    劉天明努力 制住情緒,疑惑地問:“告訴我,你都發現了些什麼?”

    “目前為止,只是一個很模糊的對比結果。暫時還不能告訴你。等到適當的時候,你會明白一切。”

    宋嘉豪也覺得剛才有些失態。他深深吸了口氣,壓低音量:“當務之急,應該是盡快找到錢廣生,搞清楚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劉天明咬了咬牙,慢慢鬆開手。

    宋嘉豪說的對,這才是目前最為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就在這個時候,癱坐在夾牆角落裡的陳婆動了。

    她也許是想要換個更加舒服的姿勢,也可能是覺得過度膨脹的肚子實在難受。她單手撐著地面,卻在這一瞬間失去了平衡,整個人朝著側面轟然歪倒。

    地面上遍布屍骸,保鏢和譚瑞被吃得很乾淨。為了掏出胸腔裡的心臟和肺泡,陳婆使出令人驚嘆的力氣,啃斷了他們的肋骨。骨頭尖端鋒利且粗糙的斷口,一下子插進了歪倒下來的陳婆的肚皮。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猛然爆發出“轟”的一聲巨響。

    陳婆的肚子炸開了。

    這是一個分量十足的“皮球”。轟然炸開在狹窄空間裡引發了極其可怕的後果。透過縫隙,劉天明和宋嘉豪看到鋪天蓋地的血肉碎末在夾牆裡亂飛。就像一隻裝滿了紅色顏料的氣球,突然被人用針頭扎破,裝在裡面的紅色液體四散濺開,到處都是。

    成堆的血肉混合物掛在牆上,空氣中瀰漫著令人作嘔的惡臭。宋嘉豪剛剛用石灰撒過的地面上,再次被血水和污穢所掩蓋。兩個人先是一愣,然後急忙撲倒縫隙前面,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裡面的動靜。

    陳婆的腹部被徹底炸爛。

    那條柔韌程度很不錯的褲子還穿在身上,把腰部以下的部位牢牢遮擋。早已失去生理機能的心臟和肺部露了出來,鬆垮垮的皮膚從胸前下垂,在空洞無物的腹腔上方形成類似簾布之類的存在。不斷有血水從陳婆身體裡流淌出來,可以看見白色的脊柱和骨盆在血肉中浸泡,反射出駭人的亮光。

    看著陳婆胸口垂落下來已經變成條狀的破碎皮膚,宋嘉豪覺得頭皮發麻。

    劉天明則想到了貴州省著名旅遊景點黃果樹瀑布其中的一個地方————水簾洞。

    “她,她會死嗎?”宋嘉豪用力咽著喉嚨,聲音有些發乾。

    劉天明冷靜地搖搖頭:“陳醫生是死而復生的病毒感染體。內臟和皮膚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不要說是腹部炸開,就算失去了整個身體,對她來說也沒有任何影響。現在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之前無論給她多少食物都吃不飽。她的神經系統根本沒有發揮作用,已經徹底壞死,胃部的膨脹感也就無法傳遞到大腦。所以,不要說是兩個人,就算是三個、四個,甚至更多,她都會毫不猶豫全部吃下去。”

    停頓了一下,劉天明轉過身,用非常嚴肅的目光盯著宋嘉豪:“現在,你應該明白我為什麼說陳醫生的情況非常危險,必須盡快處理掉的原因了吧?像陳醫生這樣的感染者,唯一的弱點就是頭部。”

    宋嘉豪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豈止是明白,他已經想到了更多。

    一個沒有食物上限的人……當然,如果陳婆目前這種狀態還能被稱之為“人類”的話。沒有這種生理極限控制,就意味著她會把任何看到的動物當做獵食對象,而且永遠不會滿足。這種獵殺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所有在陳婆看來是食物範疇的動物都被殺光,或者陳婆被“食物”獵殺。

    病毒,是那種可怕的變異病毒控制了她的行為、思想,以及所有的一切。

    而且,她沒有人類那麼多的弱點。

    沒有神經反射,就意味著痛覺程度大幅度降低,甚至可能根本沒有。

    沒有思維,就不會產生恐懼。

    內臟器官喪失機能,意味著攻擊這些位置不會產生任何效果。人類就不一樣了。任何部位的內臟受損,都會引發一系列生理反應,甚至當場致死。

    陳婆唯一的弱點,就是頭部。

    這也許就是她把夾牆裡兩名死者頭部都要砸爛,吃掉裡面腦漿的原因吧!

    劉天明沒有發現,宋嘉豪眼睛裡釋放出更加狂熱的目光。

    “不管怎麼樣,既然事情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我們也只能接受。”

    宋嘉豪定了定神,從牆邊拉過裝石灰的口袋,低聲說道:“咱們就分頭行動。我暫時留在這裡清理現場,把那兩具屍體找車子弄走。你現在就去我辦公室拿電話號碼,盡快找到錢廣生,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劉天明從宋嘉豪手裡接過辦公室鑰匙,沒有說話,目光很是複雜。

    他覺得事態正在朝著失去控制的方向發展。

    可是,到底要怎麼辦才能阻止這一切?劉天明自己也不知道。

    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

    在這個黑沉沉的夜裡,不同的地方,正在有不同的故事上演。

    已經差不多快到凌晨時分,鴻居花園C區十八號別墅裡還亮著燈。

    臥室裡,王怡蕾側身躺在大號的雙人床上。

    她的長發順著肩膀滑落下來,在胸前散成極具誘惑力的形狀。紅艷豔的唇膏顯出輕佻的意味,細長雪白的脖頸平直光滑,身上穿著一件半透明的黑色絲質睡裙。透過高高拉起的裙擺,可以看到白嫩的肌膚。她的一隻胳膊橫在胸前,擋住了胸口的關鍵部位。右腿微微抬起,形成夾角,剛好擋住了雙腿中間的私密位置。只不過,腿上穿著黑色的網格長筒吊帶襪。任何男人看了,都會覺得呼吸急促,難以自持。

    錢廣生穿著一件男式睡袍坐在床邊,臉上全是滿足的表情。

    搞定王怡蕾的過程,比想像中要簡單得多。

    開著譚瑞的車子,直接來到鴻居花園,把一個裝滿鈔票的金屬密碼箱擺在她的面前。這個看似高貴的女人就徹底屈服了。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45 PM

第九十四節 爾虞我詐

    錢廣生再次享受到了那種久違的幸福。

    可惜的是,身體的某個部位實在是不爭氣,僅僅戰鬥了不到五分鐘,就徹底繳械投降。

    “你好厲害哦!”

    王怡蕾撒嬌的聲音從旁邊傳來。然後就是柔軟粉嫩的胳膊,從後面慢慢攀上錢廣生的肩膀。這種時候,任何男人都不會拒絕女人的要求,錢廣生也一樣。

    她的要求很簡單:“親愛的,去把外面客廳裡桌上的那瓶紅酒拿進來好嗎?我想和你慶祝一下。”

    酒?

    這種時候,的確是要喝點兒酒。尤其是代表浪漫與輕鬆的紅酒。

    錢廣生想也不想就站起身走了出去。

    在他的身後,溫柔無比風情萬種的王怡蕾忽然變了個臉色。

    她的表情充滿了屈辱,眼睛裡釋放出無比冰冷的凶狠。

    譚瑞沒有告訴過她自己去了什麼地方。

    不過,以王怡蕾對譚瑞的熟悉和了解,這些事情根本不用說破。對於女人,每個男人的態度都一樣,誰也容不得自己的女人被別的男人覬覦,甚至佔據。

    王怡蕾能夠感受到譚瑞心裡的那股怒火。毫無疑問,錢廣生這次死定了。

    盛裝打扮當然是為了迎接勝利的男人回家。

    可是王怡蕾怎麼也沒有想到,看到了熟悉的那輛車開到門口,自己滿心歡喜跑出來迎接的時候,卻從駕駛室裡走出了最不願意看到的那個人。

    從錢廣生嘴裡說出來的話,是那麼的令人絕望,令人震撼。

    “你就別再想著譚瑞那個老混蛋了。他把你當做條件的一部分,已經送給我了。”

    “怎麼,不相信?嘿嘿嘿嘿!那張化驗單對譚瑞來說很重要,他在他老婆面前就是一條老老實實聽話的哈巴狗。我從沒見過像他這麼窩囊的男人。就算是在外面有了女人,生了娃娃,有什麼不敢說的?哼!”

    “他跪在地上求我,讓我把化驗單還給他。看在他帶來那一千萬的份上,我當然也就說話算話。不過,事情沒這麼容易了結。我跟他說了咱們之間的事,正好譚瑞也想要擺脫你這個麻煩,所以就很直接的告訴我你住在這兒,讓我過來找你。這不,他還把車鑰匙也給了我,說是這輛車子你坐過,感覺很晦氣。與其扔掉,不如給我。哈哈哈哈……”

    這些話當然都是假的。

    可是在當時的王怡蕾聽起來,卻是半真半假。

    她自己也沒把握譚瑞會不會把自己拋棄。可是就上一次知道自己懷孕以後的態度來看,他顯然是希望自己把孩子生下來。

    那麼,從錢廣生嘴裡說出的那些話,必定是假的成分居多。

    那隻金屬密碼箱,的確是譚瑞的物件。也是湊巧,今天是譚瑞公司裡收款的日子,接到王怡蕾電話的時候,收攏的款子差不多就是這些。錢廣生打開密碼箱,那些錢多得讓王怡蕾一陣眩暈,也越發加重了她的懷疑。

    譚瑞的性子很是暴烈,不會輕易屈服。

    何況,錢廣生還是拿著化驗單對他進行要挾。

    如果說,譚瑞因此幹掉錢廣生,王怡蕾絕對不會懷疑。可是現在情況偏偏反過來,錢廣生說譚瑞主動拿錢給他買太平……總之,一切都很反常。

    錢廣生上來就要求歡,王怡蕾沒辦法,只好編了個藉口讓他先去洗澡。然後,偷偷撥通了譚瑞的電話,提示對方已經關機。

    撥打保鏢的電話也是一樣。

    這個時候,王怡蕾基本上可以確定,譚瑞肯定是著了錢廣生的道兒。不是已經被殺,就是關在了某個地方。

    殺人這件事情實在太大,太恐怖。王怡蕾簡直不敢想像。

    她本能的希望是第二種。

    可是,她也不敢報警。

    如果警察牽涉進來,那麼一切秘密都要曝光。尤其是那張顯示自己懷孕的化驗單,肯定會被譚瑞的老婆知道。到了那個時候,自己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

    既然不能通過合法的手段解決問題,那麼就只能靠我自己。

    錢廣生拎著紅酒從外面走來,他順便從酒櫃上拿了兩隻高腳杯,頗有紳士風度的分別給自己和王怡蕾倒上酒,然後舉起杯子,故作瀟灑地說:“以後,再不會有人來干涉我們的生活,我會給你一個幸福的家。”

    這的確是錢廣生的心裡話。

    費了那麼多的功夫,花了那麼多的精力,就是為了得到王怡蕾。其中的困難和麻煩,遠遠超過一個痴心男子對於女人正常意義的追求。看著躺在床上身穿情趣內衣,美艷且充滿誘惑力的王怡蕾,錢廣生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很值!

    “好啊!你以後可要好好對我,不准欺負我!乾杯!”

    王怡蕾很高興,就像是剛剛開始初戀的小姑娘。

    她似乎覺得光是喝酒還不過癮,看著錢廣生一口喝乾了杯子裡的酒,伸手從背後摟住他的肩膀,然後把自己的那杯紅酒送到錢廣生嘴邊,像是大人餵小孩子一樣,慢慢到了進去。

    一切都很正常,錢廣生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如果是剛進門的時候,王怡蕾就做出這樣的舉動,錢廣生肯定會心生警覺。

    現在,兩個人已經再次有過那種關係,而且床第之間還帶有餘溫,身上這件男式睡袍也是王怡蕾從櫃子裡翻出來那給自己……這表明,她已經對我死心塌地。

    她沒理由不這樣做啊————譚瑞已經不要她了,我一口氣就給了她五百萬,之前那些謊話雖說有些地方經不起推敲,可是就整體來說,也挑不出什麼毛病。王怡蕾本來就是被譚瑞包養的女人,只要成捆的鈔票砸過去,她還不是一樣老老實實就範?

    錢廣生自始至終也沒有發現,王怡蕾根本沒有喝過瓶子裡倒出來的酒。

    兩杯酒下肚,身體開始發熱,錢廣生又想要做那種事情了。

    王怡蕾從床上爬起來,化身為一隻快活的精靈,在寬敞的別墅裡跑來跑去,嘴裡“格格格格”笑著,嘴裡不停說著“來抓我啊”之類的話。

    女人是一種非常可怕的生物。

    尤其是漂亮又有錢的女人,身邊總是會有很多想要親近她的人。無論男女,都有著各自的目的。

    王怡蕾已經忘記了,究竟是從哪一位朋友手中得到過的那份特殊禮物。

    那是一種從遙遠地方帶來的植物。

    它被曬乾,磨成了粉,好像還用某種化學手段提煉過。當時那位朋友只是將其當做玩具送給自己。還開玩笑說:如果有誰惹自己生氣,就用這個對付他。

    想起來了,這東西的名字好像叫做蛇藤麻,又好像是叫馬錢子。具體的名稱王怡蕾實在想不起來。但她牢牢記得:這東西毒性很大,能夠致命。

    當一個男人在浴室裡洗澡的時候,那段時間足夠女人偷偷摸摸做下很多事情。

    而且,男人永遠也不會知道。

    王怡蕾對於化學沒有什麼概念,中學時候學過的那些東西早就還給了老師。不過,她的生物學的很不錯,當時還是班上的生物課代表。直到現在,王怡蕾還牢牢記得生物課上老師說過:毒素進入人體以後的發作時間並不確定,致死與否的關鍵,第一要看毒素的服用劑量,第二就是中毒者自己的血液循環速度。

    想要錢廣生死得快一些,就必須讓他的身體盡快熱起來。

    奔跑吧!傻瓜!

    來追我啊!你這個隨時可能毒發身亡的混蛋。

    “趴嗒!”

    錢廣生重重摔了一跤。

    不是因為腳滑,也不是踩到了什麼東西。

    他覺得肚子疼,疼得要命。

    這個夜晚,發生了很多事情。錢廣生剛剛幹掉了兩個人,又把他們扔給陳婆當做宵夜。那些血腥殘忍的畫面,在錢廣生腦子裡迅速回放,讓他清醒了很多,也從美麗的愛情夢幻中返回了現實。

    那瓶紅酒有問題!

    我喝了一杯,王怡蕾又給我喝了一杯……等等,她好像根本沒有喝,而是騙著哄著我把那杯酒喝了下去。

    腹部的疼痛非但沒有讓錢廣生陷入昏迷,反而使他腦子瞬間冷靜下來。

    巨大的恐懼籠罩著錢廣生,但他沒有認輸。

    他當然怕死,怕得要命,渾身上下都在顫抖。可是,他也不打算就這樣放過王怡蕾。

    臭婆娘!老子費盡心機想要跟你在一起,你卻用如此毒辣的手段對付我。

    我殺了譚瑞,給了你整整五百萬。如果不夠,另外剩下的五百萬也可以給你。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腦子裡有個聲音在咆哮,在怒吼。

    錢廣生表面上卻不動聲色。他看到不遠處茶几上有一把水果刀,於是朝著那個方向爬了幾步。

    “哎喲!不小心摔了一跤。來幫我一下,腳崴了。”

    “這地板也太滑了,你是不是打過蠟啊?”

    “來幫幫我,我的腳崴了,扶我站起來一下。”

    錢廣生強忍疼痛,故作輕鬆扯著閒話。

    這種迷惑動作立刻收到了效果。

    王怡蕾在遠處看著,覺得會不會是那些毒藥沒有發揮作用。她自己也不敢肯定。為了穩妥起見,於是小心翼翼地走過來,攙扶著裝作腳疼的錢廣生,慢慢坐到了沙發上。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46 PM

第九十五節 痛苦中的追悔

    尚未落座,錢廣生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抓起擺在桌上的水果刀,朝著王怡蕾的腹部狠狠捅去。

    這一刀插得很是用力,直至沒柄。

    死亡降臨的沒有任何預兆,王怡蕾徹底呆住了。

    她眼睛裡的瞳孔驟然急縮,充滿了恐懼。雙手緊緊摀住腹部,一股熱流順著皮膚表面慢慢流淌出來。

    王怡蕾感覺力量和生命正在從自己身體裡流失。這是她短暫人生中最為驚恐,也是最令人絕望的的可怕經歷。

    抬起顫抖的右手,王怡蕾看見了鮮血。

    觸目驚心的鮮紅塗滿了整個手掌。指尖很黏,溫熱的液體正在沿著手臂緩緩下墜。她悲哀痛苦的目光在恐懼中閃爍,看見了錢廣生同樣充滿痛苦的面孔。

    “我是那麼的喜歡你。可是,你卻要這樣對我。”

    錢廣生一直沒有鬆開手裡的刀柄,他忍住疼痛,像怨婦般絮絮叨叨訴說著自己心中的恨意。

    “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不要。我想盡辦法,千方百計滿足你的要求。不就是錢嘛!不要說是五百萬,就算是那一千萬都被你拿走,我也心甘情願。我殺了譚瑞,還有他的那個小跟班。其實我手裡根本沒有什麼化驗單,上次給你的那張就是唯一的。我也不可能把這種事情告訴譚瑞的老婆。我知道這樣做會讓你很難堪。我費盡心思想要幫你,想要得到你,你卻總是對我不聞不問,甚至覺得我很討厭。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你非但不覺得感激,反而想要殺了我?”

    這是王怡蕾第一次從錢廣生口中得知譚瑞的死訊。

    她被嚇得魂不附體。

    王怡蕾終於明白,自己到底是招惹上了一個什麼樣的瘋子。

    可是,明白的太晚了。

    “臭婊子!你要殺了我,是嗎?”

    錢廣生突然變得暴怒起來。

    他用令人心驚的怒吼聲,將這句話直接傳到王怡蕾的耳朵裡。

    她感覺自己變得呆滯遲緩,腹部的劇痛倒也也沒有之前那麼強烈。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一切看起來都很混亂,非常模糊。

    “你在酒裡下毒,你想要弄死我,是這樣嗎?”

    儘管這些問題已經不再需要什麼答案,都是非常清楚的事實,錢廣生仍然覺得憤怒。

    他用另外一隻手抓緊王怡蕾的頭髮,左搖右甩,衝著她的耳朵用殘酷至極的聲音怒吼:“你這個該死的賤貨,就算是死,老子也要你走在我的前面。”

    說著,錢廣生手腕猛然發力,握緊刀柄,朝著側面方向狠狠一轉。

    奄奄一息的王怡蕾被這股力量推動得猛然仰起頭,嘴唇不由自主張開,兩眼發直,咽喉深處發出痛苦無比,聲音卻無比微弱的慘叫。

    她感覺自己的腸子斷了。

    那把水果刀之前就捅穿了腸管。現在,錢廣生用力在自己身體裡攪動,把柔軟的內臟徹底攪碎,鋒利的刀刃破壞了一切。就算是現在有人衝進來,打電話叫救護車,把自己送到醫院搶救,也根本無濟於事。

    眼前閃過一片鮮紅色的迷亂。在這片擋在眼睛前面的朦朧深處,王怡蕾看到了一幕幕曾經遺忘的畫面。

    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背著書包,蹦蹦跳跳走進了學校。在教室裡,對著課本,認真大聲念出了“熱愛祖國,熱愛人民,熱愛中國共產黨”的句子。

    初中時代的女孩,把一封偷偷塞進自己書包裡的情書,還給了那個暗戀自己的男生。微笑著對他說:“我們現在的任務是好好學習,將來才能成為對國家有用的人才。這件事情我不會告訴老師,我們大學裡再見吧!”

    終於長大了。面對社會的時候,感受到了堪比凜冽寒冬的殘酷。無論自己怎麼努力,工資還是少得可憐。老闆是個和善的中年人,他讓少女管他叫“大哥”,說是想要每月給少女幾萬塊錢包養她。那個時候,少女性子剛烈,猶如百合花一般純潔。她嚴詞拒絕了老闆的“關照”,離開單位,想要憑藉自己的剛強,重新創出一片屬於自己的新天地。

    那就是我。

    可是,我沒能堅持到最後。

    社會並不像小說裡的那麼美好,它是一個光怪陸離的陷阱。我深深的陷了進去,再也沒能爬出來。

    王怡蕾眼睛裡失去了最後一絲光彩。

    看著躺在面前再也不會動彈的女人,錢廣生臉上的暴怒漸漸平緩下來。

    他鬆開手,撫摸著自己的胸口,可呼吸還是平緩不下來。腹部的痛感越來越強。

    疼痛並非一直持續,也有過幾次減緩的間歇。

    錢廣生一直在醫院化驗科工作,知道這應該是某種生物鹼在發揮作用。他感覺自己的情緒很激動,鼻孔裡一直在流血。這是毒藥對神經中樞產生的刺激效果。

    根據這些特徵,錢廣生迅速判斷出:王怡蕾摻在酒裡的毒藥不是單一品種,應該是兩種以上混合起來的藥物。想要在這種情況下解毒,無疑增加了困難。

    錢廣生抬起顫抖的胳膊,擦掉從嘴角流出來的唾液。

    那瓶紅酒裡的毒藥分量其實不算多。沾口即死的毒藥,那隻是在小說裡虛構的東西。即便是毒性猛烈的氰化鉀,仍然有著固定的發作時間。自己沒有將整瓶紅酒都喝下去,只是兩杯,進入身體的毒質有限。

    問題的關鍵,在於之前追著王怡蕾奔跑的那段時間。

    血液循環加快了毒質傳播速度,遠遠超出了肝臟正常的解毒功能。

    錢廣生對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心知肚明。如果沒有奔跑,喝下紅酒當時就立即趕往醫院接受救治,那麼還來得及清除毒素。至於現在,恐怕已經晚了。

    無比強烈的恐懼,從錢廣生腦海深處迅速瀰漫開來。

    不,我不要死。

    錢廣生想起了在地下室裡,被陳婆活活啃光的那名保鏢。那種死亡的場景實在是過於駭人。可那畢竟是發生在別人身上,與自己無關。

    可怕的死亡畫面在錢廣生頭顱裡爆裂,就像是遭受了電擊一眼,錢廣生猛然產生了一個及其瘋狂的念頭。

    他記得,上次在醫院地下室裡,院長宋嘉豪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話。

    “這是一項能夠改變人類文明的研究。這裡的事情不能對外公開,因為很危險,所以選擇了在地下進行試驗。陳醫生在我們研究小組裡負責清潔工作。她違反了操作規程,不慎感染了病毒才變成這樣。等到我們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陳婆被感染了。

    她沒死。

    她還活著。

    關鍵在於,她還活著。

    錢廣生想起了在地下室裡,自己把譚瑞保鏢從牆洞裡塞進去的那一幕。

    陳婆咬斷了保鏢的脖子。可是,那顆按照醫學觀點明顯不可能存活的頭顱,竟然在幾分鐘以後,重新睜開了眼睛。

    也許,我不用死。

    只要被那種病毒感染,我就不會死。

    讓陳醫生咬我一口。或者,注射陳醫生體內的血。

    錢廣生並不覺得這念頭有多麼瘋狂。任何瀕臨死亡的人,都會不顧一切死死抓住在他們看來可能成為救命稻草的東西。

    一秒鐘也沒有耽誤,錢廣生掙扎著從地上站起,搖搖晃晃走到床前。等到他費了很大的功夫穿好衣服之後,時間已經是凌晨四點五十五分。

    天快亮了。

    必須抓緊時間,搶在醫院上班以前,趕到地下室。

    忍著一陣陣襲來的腹痛,錢廣生跌跌撞撞走出別墅,拉開車門,鑽進了駕駛室。當他擰轉鑰匙發動引擎的時候,從倒後鏡裡看見自己毫無血色的慘白面孔。握住方向盤,發現兩隻手心裡全是汗。

    這種時候,已經顧不上收拾被自己殺死的王怡蕾。強烈的求生慾望,壓倒了一切。

    ……

    在這個時間,城市還尚未從沉睡中甦醒過來。馬路上車輛很少,早起晨跑的人在黑暗中揮灑汗水,環衛工人開始了一天的工作,一切都顯得祥和安定。

    錢廣生死死咬住牙齒,駕著車,風馳電掣般一路狂衝。他覺得自己就是在與死神爭分奪秒,也清楚感受到生命跡象正在從身體內部一點點流失。如果不是為了避免麻煩,他甚至在進入醫院大門的那道關卡前根本不會減速。

    很幸運,一路上都沒有遇到人。車子在大樓坡道位置剛剛挺穩,錢廣生就急不可待地從駕駛室裡跳下。他用抖索的雙手掏出鑰匙開鎖,然後踉蹌著腳步,以能夠達到的最快速度跑了進去。

    劉天明與宋嘉豪早已離開了地下室。

    防盜門緊鎖著。

    為了通過著最後的關口,錢廣生不得不再次施展自己的開鎖神技。這種疏忽是致命的。如果之前就從宋嘉豪那裡得到鑰匙,就不會如此麻煩。

    聽到防盜門鎖芯里傳來清脆“哢嗒”聲的時候,錢廣生覺得簡直就是天堂對自己敞開了大門。跌跌撞撞跑進去,拼著最後一點力氣抽開夾牆縫隙上那塊木板,錢廣生覺得自己整個人已經虛脫。他嘴唇發白,渾身顫抖得厲害,只能勉強靠在牆上,帶著說不出的恐懼和期待,把左手伸進了夾牆縫隙。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47 PM

第九十六節 你究竟躲在哪裡?

    劉天明一直打不通錢廣生的電話。

    宋嘉豪辦公室裡的電話簿就擺在桌上。可是,無論劉天明撥打了多少次,無論他在任何時候打過去,只能收到冰冷且毫無感情的提示音。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他與宋嘉豪兩個人分頭行動。發現電話打不通,兩個人一合計,決定按照醫院職工通訊簿上留下的地址,前往錢廣生的住處。

    宋嘉豪有醫院的配車,一路上速度開得飛快。可是到了地方,他們失望的發現,無論怎樣敲門都無人應答。屋子裡根本沒有人。

    “這傢伙究竟跑到哪裡去了?”宋嘉豪很是惱怒。兩人回到車上,他沒有發動車子,雙手橫擔在方向盤上,皺起眉頭苦苦冥思。

    劉天明的反應很冷靜:“他殺了兩個人。正常情況下,只是畏罪潛逃。說真的,從一開始我就覺得不可能在家裡找到他。這傢伙連手機都不開,應該是躲了起來。”

    宋嘉豪頓時覺得壓力沉重。他看了一眼側面車載電子表上的時間,嘆了口氣:“天快亮了,實在找不到也沒辦法。先回去吧!有什麼事情,等到晚上再說。”

    劉天明看了一眼呵欠連天的宋嘉豪,有些意外:“一晚上沒睡覺,你還有精神上班?”

    “我當然是想睡覺。可是沒辦法……”

    宋嘉豪揉了揉發紅腫脹的眼睛,聲音裡充滿了說不出的倦意:“今天早上有個很重要的會議。而且,醫院領導還要商議對你和嚴唯中的處理決定。”

    劉天明抬起頭:“哦,你們打算怎麼處理我?報警?還是開除?”

    宋嘉豪聽出了劉天明話裡的譏諷成分。他頗為無奈地搖搖頭:“不要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我不是你的仇人。不是我說你,在處理嚴唯中的問題上,你實在太粗暴了。你其實不用當著那麼多人動手。就算是想要痛打他一頓解恨,也可以把他約出來,私下解決。看見的人多了,事情自然也就鬧大。你又何必……”

    劉天明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你說的這些我都懂。當時在賓館的時候,我是故意那樣做,就是要讓他嚴唯中好好丟一次臉。”

    宋嘉豪很驚訝:“為什麼?嚴唯中那種人,根本就不值得為了報復,然後把你自己陷進去。”

    劉天明沉默了很久,慢慢問了一句:“你有女朋友嗎?”

    宋嘉豪無法適應劉天明這種天馬行空,彼此之間毫無關聯的談話方式。他想了想,老老實實的回答:“沒有。”

    劉天明冷漠刻板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淡笑:“那麼你就不會明白,我當時為什麼要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暴打嚴唯中。”

    嚴唯中是替孟奇做事。

    孟奇那個混蛋對鄭小月垂涎三尺。

    兩者之間的關係其實就這麼簡單。任何人心裡都有屬於自己的禁地。尤其是對於男人來說,如果不能保護好心愛的女人,那就是不折不扣的窩囊廢。

    不要說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暴打嚴唯中,就算是當時不小心失手把這個傢伙打死,劉天明也不會覺得後悔。

    沒有談過戀愛的宋嘉豪,的確無法理解這種衝動與狂暴。他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決定放棄這種毫無結果的爭論。然後轉動汽車方向盤下面的鑰匙,發動引擎。

    “我會盡量幫你爭取最好的處理結果。”

    會議和嚴唯中都不是重點。因為沒有找到錢廣生,宋嘉豪一直有些悶悶不樂。他駕車上了公路,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打著呵欠說:“等會兒到了醫院,有時間的話,你最好還是去化驗科那邊轉轉,看看錢廣生在不在。”

    劉天明面色陰鬱地點點頭。

    這種事情只能碰運氣,誰也說不准。

    ……

    八點半上班。劉天明在內科辦公室里呆了幾分鐘,就隨便找了個藉口,朝著化驗科走去。

    沒有看到錢廣生的身影。房間裡只有張宏良一個人。他的回答與劉天明想的一樣,很令人沮喪。

    “你說錢廣生?這傢伙昨天就請假了。今天本該正常上班的,可是直到現在也沒來。可能是病了吧?要不,就是有什麼事情耽誤了。”

    走出化驗科,劉天明接到了宋嘉豪的電話。

    “怎麼樣,找到錢廣生了嗎?”宋嘉豪很急迫,聲音裡充滿了迫不及待。

    “沒有。”

    劉天明也覺得這件事情很棘手:“他沒來上班,化驗科這邊找不到人。”

    電話裡沉默了幾秒鐘,忽然爆發出宋嘉豪怒不可遏的低吼:“這混蛋到底跑到什麼地方去了?他究竟想幹什麼?我就不該告訴他研究的事情。”

    劉天明能夠理解宋嘉豪此刻的憤怒。

    他看看周圍來往的人群,壓低聲音,認真地說:“現在說這些話毫無用處。消消氣,差不多你也該到時間開會去了。我再到別處轉轉。說不定,能找到什麼線索。”

    這番話純粹只是安慰,劉天明自己也沒有多少把握。宋嘉豪很是煩悶地“唔”了一聲,隨即掛斷電話。

    上午醫院里人很多,來來往往,川流不息。

    劉天明收起電話,轉身上了通往三樓的台階。他想去泌尿科那邊一趟,告訴鄭小月這段時間要多注意安全。

    她還不知道自己的秘密。

    劉天明不希望鄭小月因此受到傷害。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必須不顧一切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

    醫院樓層之間的牆壁上,鑲嵌著巨大的鋼化玻璃。陽光從外面照射進來,裡面也可以看到外面的風景。

    剛轉過樓梯拐角,劉天明正準備繼續往上走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在一瞥之間看到了什麼。

    他轉過身,不太確定地四處觀望,疑惑的目光順序掃過痰盂、地板、牆壁,但是沒有任何發現。

    劉天明覺得奇怪。

    他非常肯定,就在之前的一剎那,的確是有某種東西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但是那個物體存在的時間不長,或者應該說它很普通,毫不起眼,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會讓自己覺得特別。

    從樓梯拐角這個方向,可以看到正對面的醫技大樓。劉天明默默搜尋了幾秒鐘,很快透過幕牆玻璃,在外面找到了之前引起自己注意的東西。

    那是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就停在醫技大樓一樓側面入口的坡道底部。

    醫院里人來人往,對於車輛的管理規定非常嚴格。在那個位置,從來都不准停車。旁邊的綠化帶裡,還插著一塊醒目無比的禁止停車紅色標誌。

    劉天明站在那裡,低著頭,眯縫起雙眼,對著黑色越野車所在的方向看了很久。

    他不認識那輛車子,只是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對勁兒。

    亂停車也就罷了,偏偏停在坡道下面。

    那個地方,是通往地下防空洞的另外一個入口。

    想到這裡,劉天明連忙拿出手機,按下了宋嘉豪的號碼。

    沒人接,提示對方已關機。

    他應該正在開會。

    劉天明又點開別的欄目,迅速給宋嘉豪發過去一條短信。

    “錢廣生可能在地下室。我先過去。速來!”

    劉天明不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

    但是從昨天晚上離開以後,直到現在,錢廣生可能出現的每一個地方都找過了,唯獨地下防空洞還沒有進去過。

    不管那輛停在坡道入口的黑色越野車與這件事情有沒有關係,劉天明覺得自己都應該下去看看。

    ……

    飛快下樓,走到近處,劉天明才看清楚,那是一輛黑色凱迪拉克越野車。

    沒有車牌。也許是一輛還沒有落牌照的新車。但是劉天明看到前後兩處本該鑲嵌車牌的位置上,都有些輕微的划痕。

    車門緊閉,駕駛室裡沒有司機。

    一個醫院保安站在旁邊,很是惱怒地在裡罵罵咧咧:“尼瑪呢,也認不得是哪個憨雜種挨車子停在這點兒。害得老子大清早就被隊長訓了一頓。要停車就克停車場,擺在這裡算那樣事情?等著車主回來,老子一定要好好收拾他。”

    劉天明心中一動,走過去問道:“怎麼,這輛車從早上就停在這兒了?”

    “我還格是曉不得!”

    看著劉天明身上的白大褂,保安知道他是醫院職工,頓時叫苦連天:“我今天早上才來接班,過來就看見車子停在這裡。說起來,這些車子真呢難管。我們又不是交警,不能貼單。當時沒有看見,他們就亂停亂放。尼瑪呢,他們倒是方便了,老子就要被罵。”

    這番話透露了不少信息。

    劉天明在心裡默默計算了一下,昨天晚上自己和宋嘉豪從地下室離開的時候,坡道位置還沒有這輛車。

    會不會是錢廣生開過來的?

    這念頭在劉天明腦子裡忽然之間冒了出來,越來越強烈。

    離開的時候,劉天明特意看了一下坡道入口上的鎖。

    那是一把自行車上用的軟鎖,只要順著鐵門上的欄杆轉一圈,就無法知道究竟是從裡面還是外面將其鎖住。

    就在鐵門的內部,劉天明深切感受到一股強烈的無聲召喚。與上次一樣,這是來自細胞的力量。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48 PM

第九十七節 面目全非的錢廣生

    白天進入地下防空洞的危險程度,遠遠大於夜晚。

    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實在太多了。

    劉天明已經顧不得那麼多。

    他幾乎可以肯定,錢廣生就在地下室裡。

    這個人遠比想像中更加危險。已經死了兩個人,天知道他現在呆在地下室裡究竟想幹什麼?這個世界上從來就不缺瘋子。小說、電視、電影裡不是經常都有著瘋子想要稱霸地球,獨佔世界嗎?

    確定周圍沒人注意,劉天明偷偷溜到了醫技大樓背後。沿著樓梯走下去的時候,三號藥庫的大門緊鎖,也無人往來。他悄悄走出樓梯間,朝著走廊低端的雜物間方向瞄了一眼,那裡沒人。

    劉天明緊張地環顧四周。白天的情況不同於夜晚,他必須加倍小心。

    用最快的速度打開雜物間的門鎖,閃身進去。關上門的一瞬間,劉天明發現自己整個後背都被汗水浸透。

    自從宋嘉豪擔任院長以後,這扇門的鎖就被換掉。現在,只有劉天明和宋嘉豪有這裡的鑰匙。

    拉開通往地下室那扇鐵門的時候,劉天明發現,自己和宋嘉豪約定過,特意在門口從木板擺出來的掩飾圖案,仍然保持著上次離開時的樣子。

    這就意味著,從昨晚到現在,沒人從這裡進去過。

    他不由得想起坡道下面那個用軟鎖鎖住的入口。

    也許,那裡才是錢廣生進入的通道。否則,那輛凱迪拉克越野車就不好解釋。

    地下室裡一片漆黑。劉天明從衣服口袋裡摸出手機,打開手電功能。正準備抬起腳往下走的時候,他想了想,從雜物間側面的廢橡膠堆裡,拿出一根銹漬斑斑的舊鋼管。

    變異細胞之間存在著一種神秘的共鳴。

    這是一種能夠察覺彼此之間相互存在的特殊能力。

    上一次,之所以能夠在地下防空洞裡找到陳婆,就是依靠這種能力的指引。

    這次也不例外。

    不過,對於陳婆,劉天明覺得除了代表危險的警告和排斥意外,自己體內的變異細胞還隱隱有種說不出的輕微吸附感。在地下室裡給陳婆餵食了這麼多天,那種感覺一直存在。

    可是這一次,現在,體內的變異細胞卻變得異常躁動。

    劉天明抓緊了手裡的鋼管,他左手握著手機,照亮了腳下的黑暗。

    台階最下方亮著燈,剛走下台階底部的“L”形走廊轉角,劉天明就看見從小房間裡透出的光線。防盜門開著,裡面空無一人。

    來自身體內部變異細胞的警告越來越強。

    它們在跳躍,在吶喊,用這種獨特的方法,告訴自己的寄主前面有敵人。

    劉天明屏住呼吸,他把手機塞進衣服口袋,雙手用力握住了鋼管三分之一略下的位置,擺出一副隨時可以攻擊的姿勢。

    走過拐角,一雙黑色皮鞋首先進入視線。

    然後,劉天明看到了兩條穿著淺灰色西褲的腿。

    錢廣生靠著金屬欄杆,呆呆地坐在那裡。

    他的頭歪朝一邊,雙眼直愣愣瞪著正前方,似乎是對某個細小的物件有著濃厚興趣。但是從劉天明所在的角度望去,發現他的神情茫然,微張的嘴唇有些髮乾,就像是癮君子吸毒過量的樣子。

    走廊與房間之間完全封閉。儘管防盜門開著,可是這一部分的光線很微弱。劉天明沒有急於衝出去。他屏息凝神,在拐角位置靜默了幾秒鐘,讓雙眼漸漸適應黑暗。然後,深深吸了口氣,大步走了出來。

    呼吸聲和腳步聲無法掩蓋。就在身形高大的劉天明從走廊拐角出現的一剎那,一直坐在地上發呆的錢廣生突然動了。

    直到現在,劉天明才看到了他的正面。

    臉上彷彿是覆蓋著一張面具,充滿了驚恐和殘忍。他的皮膚毫無血色,如同日本歌舞伎那樣塗抹了大量白粉般的顏色。眼睛裡沒有亮光,只有令人心悸的厚重眼瞼。他的左邊嘴角不知道為什麼被撕裂了一條口子,一直延伸到左朵下面。嘴巴張開的時候,劉天明總是覺得錢廣生在咬牙切齒,又好像是一種夾雜著優越感和飢餓慾望的笑。

    他被感染了!

    劉天明腦子裡下意識閃過這個念頭。

    大量血污從錢廣生的嘴裡“嘩啦啦”流淌出來。白襯衫早已被血水浸透,胸前沾滿了大片鮮紅和膿液。他的嘴邊流著血。在這種大部分被黑暗籠罩的環境裡,錢廣生顯然要比劉天明更具優勢。他不需要眼睛,只要聽覺和嗅覺就已經足夠。

    他從對面猛撲過來,帶起“呼呼”的風聲。

    劉天明冷冷地註視著錢廣生,腦子裡想起了之前被自己幹掉的王福壽。

    變異細胞沒有從錢廣生身上感覺到任何關於食物的信息。

    顯然,錢廣生不是正常形態的感染體。

    他沒有理智,沒有主動思考能力,只是一頭被變異細胞徹底控制的擴散型感染體。

    簡而言之,就是行屍。

    他擁有很強的力量,可是速度很慢。

    就在錢廣生朝著自己猛撲過來的時候,劉天明忽然聽到位於頭頂上方的雜物間裡,有腳步聲正沿著樓梯下來。

    是宋嘉豪?

    還是別人?

    來不及多想,劉天明把手中的鋼管朝前重重一揮。管子前段準確命中了錢廣生頭部,他被打得原地轉了一圈,然後失去平衡,跪了下來。他沒有痛覺,這種程度的重擊對他毫無效果,最多也就是減緩速度。

    來自上面的腳步聲正在加速。

    顯然,剛剛下來的這個人,聽到了來自下面地下室的動靜。

    劉天明朝著後面退了幾步,想要回到走廊拐角那裡。他還是不太適應在黑暗的環境裡戰鬥,有了光線的照射,那麼就會簡單得多。

    樓梯上傳來緊張焦急的聲音:“小劉,錢廣生是不是在下面?”

    是宋嘉豪的聲音。他已經開完會,打開手機,看到劉天明發給他的短信。

    劉天明注視著正在緩緩從地上爬起的錢廣生,頭也不回地答道:“沒錯,他在這兒。”

    宋嘉豪再次加快了腳步。當他以風一般速度從樓梯上跑下來的時候,正好看見用雙手撐住地面,剛剛站起來的錢廣生。

    他的眼神呆滯,沒有絲毫理智可言。張開的嘴裡露出牙齒。那絕對不是人類應有的牙齒形狀,非常尖銳。尤其是四顆門齒,就像是貓科動物的獠牙。這應該是一種細胞組織在短時間里大面積增生的現象。需要大量的鈣質,也許還大量消耗了體內的某些營養。

    宋嘉豪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他,他怎麼了?怎麼會變成這樣?”

    “被感染了。”

    劉天明瞟了一眼小房間裡夾牆上露出來的縫隙,非常冷靜地回答:“可能是被陳醫生咬過。也可能是他自己注射了陳醫生的血。”

    這是最符合邏輯的解釋。

    當然,還有第三種。就是錢廣生在外面被其它感染體攻擊,導致了變異。

    最後一種種猜測,劉天明不可能告訴宋嘉豪。

    何況,他自己也希望那不是真的。

    就在兩個人說話的時候,錢廣生再次猛撲過來。

    劉天明舉起鋼管想要反擊,卻意外的發現,錢廣生的攻擊目標不是自己。他朝著站在位置靠後,剛剛走下樓梯的宋嘉豪撲了過去。

    也許是變異的時間不長,錢廣生仍然保留著部分思維能力。他判斷出宋嘉豪實力沒有劉天明那麼強,是非常適合自己的獵食目標。

    這種速度在劉天明看來不足為奇,可是在宋嘉豪眼中卻極其可怕。更加恐怖的是錢廣生突然之間暴增的力量,一下子就把宋嘉豪壓到了牆上。就在錢廣生張開大嘴,朝著驚慌失措宋嘉豪喉嚨狠狠咬下去的時候,劉天明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揮起左拳,朝著錢廣生頭部反向猛砸。這股異乎尋常的力量把錢廣生整個身體拖拽著,朝後仰翻,再次摔倒在地。

    劉天明這次沒有放過他。

    大步上前,左腳用力踩住錢廣生的胸口,右手將鋼管舉高,管口對準錢廣生那張滿是血污的大嘴狠戳。用力塞進去的時候,劉天明手腕不斷發力,旋轉著管子。錢廣生下意識的用牙齒咬住鋼管,牙齒卻被紛紛扭斷,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摩擦聲。

    宋嘉豪從牆角站起來,跌跌撞撞跑到劉天明身邊,伸手扶住他的肩膀,一邊喘息,一邊急促的低聲說道:“等等……別殺了他。我……我還有用。”

    劉天明轉過身,滿面驚異地看著宋嘉豪:“你說什麼?”

    宋嘉豪眼睛裡全是毫不猶豫的堅決:“相同的生物個體之間,同樣存在著差異。陳醫生體內的細胞特徵基本上已經清楚。我現在需要一個進行對比的活體樣本。只有通過對比,才能明白變異細胞之間的差別,以及共同點。”

    “你瘋了!”

    劉天明一直搖著頭:“不,這次我說什麼也不會答應你的要求。這已經超出了我們之前的約定內容。這實在太瘋狂了,你根本不明白這樣做的後果。錢廣生被感染了,他必須被消滅。否則,事情會變得失去控制。”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50 PM

第九十八節 災難和免疫的初步概念

    “不明白的是你,我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麼。”

    宋嘉豪低聲道:“雖然不知道你和陳醫生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問題,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被這種病毒感染的,絕對不會只有陳醫生一個人。”

    劉天明緩緩轉過身,用冰冷平靜的目光注視著他。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被感染。但是陳醫生的狀況很糟糕。我指的是那種病毒。它具有極其強大的寄生能力。它的威能,超過目前已知的任何一種瘟疫。我用了“瘟疫”這個詞,並不是在故意誇大。對於它強烈的傳播性和適應性,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錢廣生應該是昨天晚上我們離開以後才進來。不到四個小時,也許更短。他就變成了現在這樣。一般來說,病毒侵入人體以後,多多少少都存在潛伏期。可是這種病毒的感染效果是如此猛烈。錢廣生當時可能已經察覺到危險,想要求救,卻已經來不及了。”

    說著,宋嘉豪抬起右手,指了指掉在防盜門旁邊地上的一件東西。

    順著他指引的方向,劉天明看到了一部手機。

    這地方除了他與宋嘉豪,只有錢廣生進來過。那顯然就是錢廣生掉落的手機。

    “他想撥打電話,可是連開機的時間也沒有。這表明病毒在極短的時間裡侵入大腦,徹底控制了他的神經中樞。”

    宋嘉豪的聲音繼續在地下室裡迴盪:“難道你還看不透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嗎?就算你現在幹掉了陳醫生和錢廣生,可是外面那些尚未被發現的病毒攜帶者呢?你知道它們每個人的準確位置?還是你能殺死所有的病毒攜帶者?這段時間,我做了很多實驗。這種病毒應該是通過血液進行傳播。任何動物對於感染者都具有誘惑力。他們之間可不會和諧,只要衝過去抱緊目標咬上一口,就可以產生一個新的感染體。這種感染的速度實在太快,完全是以幾何速度倍增。那不是簡單的一加一等於二。只要有那個無法消除的“一”存在,那麼這座城市,甚至是整個世界,都會在極短的時間被徹底吞噬。”

    劉天明微微挺直了肩膀,注視著站在身旁的宋嘉豪。

    這個年輕的院長表情安靜,眼睛裡也沒有任何波瀾。這表明他此刻心裡沒有任何激烈的思想活動。所有一切都是之前想好,甚至早已考慮成熟的結果,只是現在才張口說出來。

    手上的力量絲毫沒有鬆動,被壓在鋼管下面的錢廣生一直在掙扎,卻無法從劉天明那股異常強大的力量控制下掙脫。

    目光再次轉向,劉天明看到了正在夾牆縫隙裡低聲嚎叫的陳婆。

    腹部撐爆以後,她的身體變得更加干癟,就像是用枯木雕刻而成的惡魔。她體內已經沒有血液循環系統,情況變得比以前更糟。眼眶裡的眼球因為失水而癟縮,就像兩顆顏色灰白的干核桃。

    儘管宋嘉豪沒有把話說明,劉天明還是聽懂了其中隱藏的意思:“你能研製出免疫藥劑?”

    宋嘉豪點點頭:“已經有了一些頭緒。還需要進一步對細胞進行細化分類,以及實驗。”

    劉天明沒有被這些毫無意義的話迷惑。他直截了當地問:“還需要多久?”

    宋嘉豪皺起了眉頭:“這種事情誰也不知道。科學研究沒有時間限制,我也不知道究竟需要……”

    “一個月!”

    劉天明豎起一根手指,森冷的言語根本沒有商量餘地:“這是我的底線。如果到時候你的研究還是沒有結果,就必須解決他們。”

    “這不可能!”

    宋嘉豪想也不想就張口反駁: “一個月時間根本不夠。我還有很多實驗沒有……”

    “那是你自己的事。”

    劉天明非常清楚的表達著自己的意見:“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我已經對你退讓了很多。死了很多人,警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追查到這裡。一個月內你的研究還是沒有結果,到時候,就算是我同意你繼續下去,恐怕警察也會發現這裡的秘密。”

    宋嘉豪沉默了。

    劉天明說的是事實。

    “好吧!就按照你說的做。我會盡量加快研究進度。”

    說完這句話,宋嘉豪有些犯難地看看四周:“新增一個活體樣本是好事。可是,我們該把他關在哪兒呢?”

    劉天明早已考慮過這個問題。他指著禁錮陳婆的夾牆說:“那裡面空間很大,也很安全。不要說是兩個人,就算再多幾個也行。”

    對宋嘉豪來說,把錢廣生塞進夾牆並不容易。可是有劉天明在場就不一樣了。他拆開牆壁下方的磚頭,看著劉天明直接用鋼管頂住錢廣生的嘴巴,就像一具人形的拖把,直接捅進了夾牆裡面。然後,不等錢廣生從地上站起,用巨大的力量把他的兩隻腳用力塞入,迅速用磚塊把牆洞封死。

    ……

    下班以後,鄭小月過來找到劉天明,兩個人一起離開了醫院。

    他們之前就約好,今天要一起去看房子。

    租房,是劉天明無奈之際想出來的主意。

    自己那間房實在太小了,訂購的各種商品紛紛送來以後,已經被擠占的不成樣子,就連目前的正常生活都受到影響。無奈之下,劉天明只能打起了鄰居們的主意。

    這是一個老小區,房屋很舊。與城市裡那些新建的高大建築比起來,無疑顯得落後,而且過時。除了幾戶較為特殊的家庭,很少有年輕人住在這裡。最多也就是周末的時候,攜家帶口到這裡來看望老人。平時,這裡就像是一個充斥著大量老年人的公寓。

    整個小區三分之二以上的房屋都用於出租。形形色色的人湧進來,很多以往的規矩都被打破。這裡的房屋管理費不高,車輛亂停亂放等問題一直得不到解決。甚至就連綠化帶,也被一樓幾戶人家把花草樹木偷偷鏟掉,種上了蔬菜。

    與劉天明同一個單元的好幾間房子都在出租。上次在網上大量購買罐頭餅乾的時候,他就考慮過這個問題。挨家挨戶的詢問下來,只有樓上的租戶剛好到期。劉天明約好了房東今天下班以後看房子,然後商定租金的價錢。

    房東是一個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子。雖然與劉天明之間從無交集,雙方卻都認識。

    租金倒是不貴,雙方的分歧點在於一年一付,還是半年一付。

    劉天明肯定是選擇後者。

    對他來說,現在手上的每一分錢都要精打細算。陳婆留給自己那些錢雖然多達六十萬,可是在大量購入食物和水,還有就是房屋改造裝修以後,其實根本剩不下多少。

    房東咬死了租金一年一付不鬆口,情況很快陷入僵局。

    這種時候,鄭小月就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對於女人,尤其是長得很漂亮的年輕少女,大多數男人都沒有什麼抵抗力。看著她臉上苦苦哀求的表情,房東一時間有些心軟,想想區別也就是時間長短,租金價格其實沒有吃虧。沉吟片刻,他終於點點頭,在租房協議上簽字。

    整個房間已經搬空。房東專門請家政公司的人過來清掃了一遍。地板很乾淨,牆面偶爾有些污損,卻不太嚴重。劉天明仔細檢查著門窗,發現這間房子的防盜籠非常結實,基本上可以滿足自己的要求。

    手機轉賬很方便。看到屏幕上顯示出準確的轉賬金額,心滿意足的房東把鑰匙交給劉天明。離開的時候,他還特意多看了鄭小月幾眼。這個穿著白襯衫和短褲的女孩感覺很不錯。可惜……不是自己的老婆。

    房間裡只剩下劉天明和鄭小月兩個人。

    關上窗戶,視線剛剛從防盜籠上移開,劉天明立刻看到鄭小月朝著自己迎面撲來。

    她用極其霸道的姿勢撲進懷裡。

    感受著她胸前的極具彈性的那兩團膨脹物,劉天明覺得身體裡的荷爾蒙也在瞬間大量分泌。他摟住她纖細的腰肢,低頭吻住她軟軟的嘴唇。鄭小月身體一軟,呼吸頓時變得急促起來,鼻孔裡發出“唔唔”的輕哼。劉天明左手扶住她的後腦,右手緊緊箍住她的腰,讓這種扭動變得徒勞。然後,鄭小月的聲音越來越低,吮吸舌尖的力量逐漸變大。這種美妙的感覺令人迷醉,兩個人徹底迷失在其中。

    良久,終於慢慢分開。鄭小月那張俏臉上紅霞飛舞,黑長的睫毛輕輕顫抖。她紅著臉,整了整身上凌亂的衣服和頭髮,嬌嗔著說:“我還沒有答應做你女朋友呢!”

    劉天明被這句毫無邏輯和道理可言的話弄得哭笑不得。他深情地看著鄭小月的眼睛:“你已經是了。嘴上的答應不重要,也沒什麼意思。”

    鄭小月白淨清秀的臉龐變得紅潤起來。她忽然張開可愛的小嘴“噗嗤”一笑,認真地說:“我都忘記問你了。你怎麼會突然想到要租房子?你在樓下不是有一間嗎?何必要花這個錢?”

    劉天明臉上剛剛綻開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嚴肅,還有認真。
作者: damnrule    時間: 2017-7-17 07:51 PM

第九十九節 男人的懷抱,像岩石一樣堅硬

    他打算把這間已經租下來的房子當做倉庫。

    除了各種肉罐頭和餅乾,在劉天明的儲備計劃當中,水果罐頭也佔有相當大的比例。

    樓下自己房間裡已經沒有多餘的位置,大米麵粉之類的儲備品卻必不可少。當然,比起罐頭之類能夠直接食用的食品,米麵數量不會太多。它們畢竟需要再次加工熟製以後才能吃。在混亂的情況下,水、電、燃氣肯定會停止供應。

    必須提前考慮各種突發情況。

    劉天明是按照自己和鄭小月兩個人的標准進行準備。

    可是,誰能知道,事情會不會按照最理想的方向發展?

    如果一直沒有救援,如果整個城市都被病毒感染,如果遇到大量行屍的圍攻,光是依靠自己和鄭小月兩個人的力量,根本無法擋住驚濤駭浪般的大規模屍群。

    在那種情況下,就需要聚集起更多的倖存者。

    比如黃河,或者宋嘉豪。

    總之一句話,盡可能多的提前儲備各種物資,絕對沒有錯。

    鄭小月修長的脖頸下膚色白皙,在燈光下有些耀眼。劉天明抑制住想要吻她的衝動,抬起手,輕輕拂去她前額上有些凌亂的長發。

    “你相信世界末日會在某一天突然降臨嗎?”

    這問題讓鄭小月覺得不知所措。

    她疑惑地看著劉天明:“你怎麼會突然想起這個?”

    劉天明摟住她的腰,眼睛裡是濃濃的,化不開的憂鬱:“很多事情已經有了跡象。我只是提前做些準備。”

    鄭小月反應很快。

    她看了看空蕩蕩的房子,聯想起之前劉天明曾經說過的話,覺得很是驚訝:“世界末日?你指的是什麼?洪水?地震?火山爆發?”

    劉天明搖搖頭,把他摟的更緊了,聲音直接在鄭小月耳邊低喃:“是病毒。大規模的病毒感染,無藥可治。”

    鄭小月渾身觸電般的一震,睜大了雙眼:“你,你說的是真的?”

    劉天明沒有鬆手,也沒有去看鄭小月的眼睛。

    他把女孩整個摟在懷裡,繡著她散發出清香氣味的頭髮,感受著兩個人心臟的跳動,聲音很輕,卻充滿說不出的真實:“我不知道。但我的確看到,也知道一些事情。我真的很希望這一切都不會發生,真的很希望我們就這樣一直守護彼此,長長久久的過下去。”

    他的力氣很大,鄭小月無法掙扎,也沒有想要從劉天明懷裡掙脫的想法。

    她的腦子裡充滿了震撼與驚駭。這些話,劉天明還是頭一次對自己說起。

    “警察知道嗎?”

    鄭小月的聲音很小,彷彿是在呻吟:“如果告訴警察,你擔憂的那些事情,會不會好轉起來?”

    警察?

    劉天明想到了黃河,想到了刑警隊長齊元昌,還想到那天早晨,兩個人一起吃過早點以後,黃河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話。

    應該用不著告訴他們。

    很多事情都有了跡象。

    這就是預兆。

    說不定,警方知道的消息和內幕,遠比自己多得多。

    如果災難真的可以控制,那麼就算自己現在浪費了大量精力和錢財,也是值得的。

    然而,以後的事情,誰也不知道,也無法預測。

    “這一切,警察應該都知道。”

    劉天明的聲音非常冷靜:“也許,他們正在阻止災難發生。站在他們的立場,不會對民眾公佈消息。我必須預防,必須提前準備。否則,我們可能誰也活不下去。”

    他摟抱的力量太大了。鄭小月覺得身體與心愛的男人之間沒有一絲縫隙。

    胸脯被壓得很緊,有些痛。在這種劉天明尚未察覺到的刺激下,她眼神變得有些迷離,伸手到後背想要解開劉天明胳膊的束縛。可是她的力氣怎麼可能與劉天明相比?只能任由他這樣抱著,隨波逐流。

    “告訴我……我……我該怎麼幫你?”

    鄭小月已經不再去想什麼別的。

    在劉天明看不見的角度,她的眼波柔媚得彷彿要滴出水來,隨著劉天明身體壓迫和呼吸頻率不斷起伏,在強勁有力的臂彎中漾起陣陣波浪。清純的面孔被紅暈籠罩,身體也散發出無比強烈的誘惑。

    “還記得在軍營裡學到的那些東西嗎?”劉天明的聲音彷彿是從遙遠雲端傳來。

    “……記得,當然記得。”

    鄭小月左手摟住劉天明的脖頸,右手從後面伸進他的衣服,手指張開,緊緊扣住他的身體。說話的時候,她想到了曾經訓練過的格鬥技巧,還有使用槍械的各種知識。

    “千萬不要忘記那些。那是最管用,能夠在最危險時候救命的技能。”劉天明感覺鄭小月在抓著自己的背。

    這種親密接觸已經不是第一次。

    劉天明非常熟悉,也明白這種時候鄭小月最需要什麼。

    他不再說著什麼關於世界末日之類的話。

    雙手用力,用最強硬的姿態,把鄭小月從糾纏狀態中硬生生扯開。劉天明對著那雙被荷爾蒙控制的迷離眼睛看了幾秒鐘。

    這種時候不需要床。只要有足夠寬敞的私密空間就夠了。

    過了很久,彼此糾纏的年輕人終於分開。

    地面上散落著衣服褲子,重新穿戴起來花費的時間,遠遠超過把它們從身上脫下來的時候。

    劉天明從背後給鄭小月系上胸罩搭扣的時候,她白淨的面孔紅得彷彿能夠滴出血來。

    他的雙手從後面環抱過去。撫摸著劉天明強勁有力的肌肉,鄭小月心裡有著說不出的安全感。

    “記住,千萬不能被任何人咬到。”

    “必須小心,無論在醫院或者別的什麼地方,看見行動古怪的人,一定要遠遠避開。”

    “在醫院和住處,一定要準備好能夠當做武器使用的物件。比如棍棒,或者是刀子。”

    “手機一定要隨時保持有電狀態。發現什麼異常情況,立刻給我打電話。如果通訊中斷,就到內科辦公室找我。或者,在泌尿科那邊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我會過去找你。”

    “還有……相信我,這輩子,我都會好好愛你。”

    ……

    “大樂門”是一個很容易讓你體會到鈔票價值的地方。

    這裡有夜總會,有ktv,還有各種各樣能夠在短時間裡讓盡快花光身上所有錢的娛樂項目。豪華的裝修,密集的人流,一切都充滿了紙醉金迷的氣息。

    楊子雄帶著幾名手下走進位於“大樂門”底層電子遊戲廳的時候,張德良正在一台老虎機前拼力奮鬥著。

    這種娛樂項目從未得到政府批准,其實就是暗地裡私設的地下賭場。

    這裡光線暗淡,周圍還有穿著兔女郎制服的舞女們走來走去,手裡端著專供客人取用的酒水飲料。老闆很會做生意。有資格來到這種地方的人,出手都很闊綽。與他們大把揮灑的鈔票比起來,紅酒飲料的費用幾乎可以不計。而且,還顯得自己經營有方。

    一次次拽動老虎機拉桿,望著屏幕上不斷落下的各種圖案,張德良覺得心臟一次次被海浪般的力量高高拋棄,又帶著無窮無盡的失望墜落直下,掉落在無法爬出的深淵。

    從下午四點多到現在,他已經輸了四萬多塊錢。這是張德良最後的希望,也是他為之依賴的翻身資本。

    何大山不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之前說好了二十萬,他前前後後給了十幾萬。張德良對此也沒說什麼。只要能夠把楊子雄那邊的欠賬暫時應付過去,自己手上也有一筆錢可供花用,張宏良就覺得已經夠了。

    看著老虎機上所剩不多的金額,張德良抹了一把汗水,咬咬牙,把它們全部押上,想要最後賭一把運氣。

    楊子雄站在遠處看著,旁邊一名手下想要上前抓住張德良,卻被楊子雄伸手攔了下來。他從口袋裡摸出香煙,點燃以後慢慢地抽著,欣賞著張德良最後的瘋狂。

    運氣很背的人,通常沒有突然之間時來運轉的可能。大把賭金砸下去,結果仍然沒有什麼變化。看著老虎機上那些亂七八糟的圖案,張德良長長呼了口氣,哭喪著臉,很是艱難地轉過身,雙手插進空空如也的褲兜,默默朝著遊戲廳出口方向走去。

    楊子雄扔掉手裡的煙頭,帶著人,尾隨其後。

    在一個沒有路燈的角落裡,楊子雄等人堵住了張德良。

    “小雜種,你欠老子的錢到底什麼時候還?上次你說是先還利息,然後還了兩萬塊的本金,這個月再還剩餘的部分。老子覺得你狗日的還算自覺,這才給了你寬限。沒想到你狗改不了吃屎,居然又想躲著老子。哼哼!雜個說,有錢玩老虎機,就沒錢還老子的賬?你當老子是傻瓜嗎?”

    “上次就給你指了條明路,結果你不走。只要搞到杜冷丁,你的欠賬就一筆勾銷。是你自己說願意還賬,所以老子給你機會。現在,你到底想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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