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偶像包袱
依蘭抬頭看向法師統領弗雷。
這是一個久居高位的人,氣場冰冷,唇紋向下。被他嚴肅地指控殺人時,周圍的空氣好像全部朝著身上聚壓過來。
依蘭很明顯能感覺到,弗雷試圖用氣勢來威懾她。
白休死了?兇手還嫁禍到她的身上?很明顯,真正的兇手一定是和白休交易魔神之血的那個人。
依蘭皺起了眉頭——即使有要命的書信證據在自己手上,白休還是選擇向背後的人告密?
可惜他信錯人了,對方非但沒有保他,反而順手殺了他。
那麼,兇手就是白休供認的這個弗雷嗎?如果是他的話,弗雷現在是在賊喊抓賊?
「我沒有殺害白休‧斯坦。」依蘭定下心神,很平靜地解釋,「我今天的確見過斯坦先生,但我只是替他的兒子馬里森給他送一封信,他簡單地向我打聽了一下馬里森的情況,之後我就離開了。我走的時候斯坦先生還好好的,我想,當時替斯坦先生修理窗戶的兩位魔法師都可以作證。」
「得了吧!誰也不會當著別人的面行兇。」弗雷身邊的副手義憤填膺,「然後呢?之後四個小時,你又去了哪裡?想必是用了一個小時潛回白休的屋子殺害了他,再花費三個小時的時間處理好身上的痕跡。」
依蘭微挑著眉梢看向這個聲音很大、話也很多的人。這是一個年紀在三十上下的人,身上的魔法長袍用料特別考究,項鍊上明晃晃地垂著一枚巨大的魔法寶石,兩隻手上一共戴著七枚魔力增幅的戒指,就差在額頭寫上『有錢』兩個字。
「想必?」依蘭笑了,「這位魔法師先生,想必你和白休有什麼灰色的利益關係吧。」
很有錢的副手瞬間瞪圓了眼睛:「你敢空口污蔑!」
「跟你學的。」依蘭微笑。
「你!」
「好了。」弗雷阻止了這場口舌之爭,他皺眉望著依蘭,沉沉地說,「或者你可以說出目擊證人,證明案發的時候你不在那裡。」
依蘭煩惱地抿住了唇。事實上的確有目擊證人,比如看守正義之塔的那兩個光明神使。
但是那件事更不能說。
她想到自己編的那句『弗雷統領讓我來檢查一遍正義之塔』的瞎話,嘴角不禁狠抽了一下——這就是說謊的報應嗎?
她清了下嗓子,面不改色:「法師塔是每一位魔法學徒心中的聖地,我剛到聖地,當然會忍不住四處逛一逛。我想應該有不少人看到過我,只要沿途查問一下,很容易就可以證明我的清白。」
「得了吧!」弗雷身邊的副手再一次不服氣地高聲打斷了依蘭,「證據確鑿,還想狡辯什麼!如果不是你,白休為什麼要在臨死前寫下你的名字,扔出窗戶?」
噢,原來有這樣的『物證』。
她聳聳肩:「如果我是兇手,我會讓他寫下我的名字嗎?這顯然是嫁禍。」
「還敢狡辯!」這名副手臉紅脖子粗。
「查案是比誰聲音大嗎?」依蘭凝神望向弗雷,留意著他的神色,「統領大人,我沒有殺過人。如果只要留下一個名字就可以把罪責輕易推到別人身上的話,我想這個世界早就已經亂套了吧?」
弗雷那雙碧色眼睛冷漠地動了動:「在外面也許是這樣,但是在法師塔不會。因為賢者懂得測謊之術,你做過或者沒做過,賢者一問即知。在法師塔,正義永遠不會缺席,沒有一個罪犯可以逃過制裁。」
他身邊的副手再次忍不住插嘴:「沒想到吧?呵,法師塔已經很多年沒人敢犯事了,也就你們這些不知深淺的新人……」
「夠了。帶走。」弗雷冷冷地打斷了他。
依蘭有一點緊張和激動,因為聽到了『賢者』這個稱號。夢境中那位親切熟悉的老太太,正是一位賢者呢。
弗雷要帶她去見這一代的賢者嗎?懂得測謊之術的賢者,難道是一位讀心術大師?
依蘭定睛看了看弗雷,然後微笑著說:「我非常願意去見賢者,有人能為我證明清白那是最好不過了。我想,紳士們一定不會為難一位願意配合調查的淑女吧?」
聽她這麼說,弗雷稍微認真地看了她一眼,然後示意魔法師們把依蘭帶走:「不用捆綁。」
依蘭被一群戰鬥法師圍在中間,走向被稱為上層塔的區域。
她一直盯著弗雷的背影。
眼下的情況雖然看起來有些糟糕,但也打開了一點局面。
如果弗雷想要把她帶到哪裡去滅口的話,那可真是送貨上門,省得她繼續費力查證;如果他真把她帶到賢者面前洗刷了清白的話,那麼基本上可以肯定白休撒謊了,賣藥給他以及殺他滅口的人,另有其人。
無論哪一種情況,都可以向真相邁進一大步,危險,又讓人期待。
自從走上這條路,前方就註定密佈著荊棘、陷阱以及危機。她無法讓自己不害怕,但她可以逼著自己克服恐懼迎難而上。
依蘭悄悄調動了所有的力量。
心不在焉地步行,感應周圍所有能感應的元素,將它們激活。
同時聚集信徒們的力量,隨時可以發動雷霆之擊。
爬上一道非常長的斜坡之後,眼前出現了一間非常寬敞的白色大建築。它看起來像一座教堂,不過裡面並沒有陳列著任何光明之物,牆壁也沒有漆成金色。
這是魔法師的地盤。
進入了大廳,弗雷和周圍的魔法師們全部放低身段,微垂著頭,輕步踏上巨大而光滑的白色方形地磚。
正對大門的是一幅巨大的星空壁畫,星空深邃幽遠,望上去不會令人感到恐懼,只會體味到大自然的神秘玄奧。壁畫下方砌了高高的法台,法臺上放置著一把白色的高背椅子。
一個身穿純白色法師袍,頭上戴著斗篷兜帽的人負手站在椅子旁邊,他背對大門,專注地凝視著主牆上那幅巨大的星空壁畫。
依蘭環視一圈,心裡悄悄地想:『弗雷還真把我帶到賢者這裡了,看來他的嫌疑可以排除掉百分之八十。只是有一點很奇怪,難道那個殺了白休想要嫁禍給我的人,竟然不知道賢者可以測試謊言嗎?或者說……兇手幹掉白休之後本來想對付我,卻沒想到我跑到地底去了。』
她一邊暗暗琢磨,一邊跟隨弗雷來到了臺階下方。
通往法台的高臺階帶來了難以逾越的距離感。弗雷停下腳步,抬起頭來,仰視法臺上的白袍人。
「賢者,我把嫌疑人依蘭‧林恩帶來了。白休‧斯坦死亡之前單獨接觸過的人只有她,在她離開不久之後,白休就被燒死在自己的書房裡。」弗雷微微壓著嗓音向那道背影報告情況,刻意平靜放緩了聲音,彷彿害怕驚擾到那個人,「證據在此,我為您呈上。」
其餘的魔法師都垂著頭,呼吸輕得無法察覺。
依蘭好奇地盯住那道看起來有些瘦削的背影,很顯然,魔法師們對賢者充滿了敬畏。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這道瘦削高挑的背影,看起來十分眼熟。
弗雷邁著均勻沉穩的步子,順著臺階側邊踏上法台。
他捧出一張羊皮紙,遞到那個人身側。
「這就是物證。白休‧斯坦在死之前,曾寫下了依蘭‧林恩的名字,扔出窗戶。經鑒定,正是白休的字跡。」
白袍下面伸出一隻手,輕飄飄地從弗雷手裡接過物證。
賢者沒有回頭,甚至沒有側頭看一看弗雷。
他把羊皮紙拿到面前看了一會兒,聲音輕輕地響起:「看起來寫得很匆忙,然後呢。」
依蘭發現這個人的聲音有點熟悉,但語氣非常陌生。
「凶徒拒不認罪。」弗雷雙手接回了羊皮紙,「請賢者判罪。」
「請賢者判罪。」魔法師們齊聲說。
「我沒有殺過人,當然不會認罪。」依蘭抬起眼睛,看著賢者的背影,「如果您懂得測謊術的話,那是最好不過了——白休不是我殺的。再問十遍我的答案也一樣,我沒有殺人。」
賢者的聲音平淡地飄下來:「被稱為賢者,是因為我在魔法上的造詣遠超眾人,我的水系魔法可以感應到你體內心跳、血液以及體溫的最細微變化,從而判斷你有沒有在說謊。想要在我面前隱瞞真相,除非你的魔法水平與我相當。另外,自首和判罪,受到的處罰區別很大,最重要的一點是,自首可以免除死罪——你仍堅持自己沒有殺人嗎。」
他的每一個字用的都是陳述的語氣,依蘭覺得這個人根本沒有任何情緒。
「我沒有殺人。」依蘭不自覺地用上了同樣平靜的語氣。
他轉過身。
依蘭周圍的戰鬥魔法師們立刻齊刷刷低下了頭,身姿無比敬畏。
站在賢者身側的弗雷也第一時間垂下頭。
大廳裡面只有依蘭仍然揚著臉蛋。
一張濃墨重彩的東方臉孔撞進了依蘭的視野。
依蘭:「……???」
怎麼會是他!
這不是地下廢墟裡面遇到的白袍劍客嗎?
他一步一步從臺階上面走下來。
依蘭呆呆地看著他,忘記了眨眼睛。她百分之百確定是這張臉,這副長相太特別了,見過一次根本忘不了,更何況此刻距離她和他告別還不到半個小時。
但奇怪的是,除了長相之外,他和在地下的時候根本沒有絲毫相似。
他微垂著眼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和他剛才的語氣一樣,整個人像一潭沒有任何波紋的水。
用死水來形容他也不恰當,他更像平靜淡漠的星空,沒有情緒和喜惡。
動作氣質與地下那一位判若兩人。
他走到了依蘭的面前。
依蘭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眉頭漸漸皺緊。她的心裡浮起了濃濃的疑惑。那些自戀跳脫飛揚的記憶先是凝在面前的這張臉上,組成了地下那副模樣,然後再碎成一片片塵埃,從眼前這個人的身上剝落。
依蘭提起了十二萬分警惕。
「放鬆。」他抬起了一隻手。
淡藍的波紋從他的手掌正中蕩開,依蘭忽然就沐浴在了清涼舒爽的水之微粒裡面。
這是純淨的魔法。她感覺不到任何敵意,於是沒有反抗。
「你殺了白休‧斯坦嗎?」他平靜地問。
「沒有。我沒有殺他。」
他看著她,眸中沒有任何波動。
依蘭感覺到弗雷和魔法師們的視線都聚了過來,他們也在緊張地等待結果。
過了一會兒,他平淡地開口:「真話。」
依蘭微微鬆了一口氣。她本來還有那麼一點擔心賢者和弗雷狼狽為奸來著。
「噢……」眾人發出失望的歎息。
「賢者,」弗雷快速小步跑下了臺階,侍立在賢者身後,「請問一問她,失蹤的四個小時到底去了哪裡。就算她不是兇手,也有可能是幫兇。」
依蘭的心臟微微收縮。那四個小時……是不能說的秘密。
不過,這個秘密好像不僅是她一個人的秘密呢。
賢者眉目不動,繼續平靜地問:「你是否幫助某人,對白休行兇?」
「沒有,」依蘭懸起的心臟放下了一小半,「我沒有協助任何殺人犯,我也和您身後的這位弗雷統領一樣,想知道誰是兇手。」
「真話。」
弗雷不甘地再次出聲:「那四個小時……」
做統領十幾年了,他已訓練出了鷹一般的直覺。直覺告訴他,在那幾個小時裡面,依蘭一定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
遺憾的是,賢者對那四個小時沒有半點興趣。
他撤去魔法,把瘦白的手指收回了袖子裡面:「弗雷,繼續去查找真凶。」
「是。」
弗雷率著魔法師們,倒退出十幾步,這才轉身離開了賢者的大廳。
賢者沒讓依蘭走,於是滿肚子疑問的依蘭很自然地順勢留了下來。
她目送弗雷等人的背影消失,轉過身盯住賢者:「請容我冒昧問一句,您有沒有兄弟?」
賢者眼睛下方的肌肉輕輕一跳。
過了一會兒,他歎了口氣:「怎麼辦,我的形象。」
「噢!」依蘭捂住嘴巴跳了起來,「真的是你!」
「唉……」他轉過眼睛,很喪氣地看著她,「這是我的希望落空得最快的一次。沒有之一。」
依蘭撓了撓頭,想起告別前他說的那句話——「我希望最好不要再次見面。」
這個希望落空得真是很快啊!
「原來如此。」
一切謎題似乎都解開了,他為什麼會在地下,為什麼這麼清楚惡愛領主的事情,為什麼擁有那麼強大的實力。
因為他是賢者呀。
依蘭重重地點了下頭:「難怪您雖然長得好看,卻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您思想上的包袱太重了!其實您擁有這樣強的實力,何不做回自己呢?」
賢者的眼角再次抽了兩下。
「你不懂。」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要帶領這麼多人抗衡光明神殿,當然得是一個成熟穩重的人啊!不要用敬稱啦,反正在你面前我已經毫無形象可言!」
依蘭:「……」
忽然之間,心裡對這個人的好感上升了幾個度。
畢竟她是堅定的黑暗陣營核心骨幹,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所以當年打敗惡愛領主的人,就是你嗎?」依蘭好奇地盯住對方年輕漂亮的臉。
魔力藥劑有保養容顏的效果,像賢者這樣的超脫於世的大魔法師,擁有年輕的外表並不奇怪。
「嗯。是我,那一次我們失去了很多同伴,可惜最後還是讓它逃走了。」賢者聳了聳肩膀,「沒想到它居然躲到了魔法師的老家,真是應了那句俗語——最危險的地方,總是最安全的地方。」
「賢者說話一定是算話的吧?」依蘭試探著問。
他警惕地盯著她:「受惡愛領主影響而求愛的那件事情不算。我現在對你毫無感覺。」
依蘭:「……」
她皺了皺鼻子:「我指的是,你說過帶我去立一個大功勞。事實上我的確是幫了小小一點忙,我先戳開了那個繭子,然後還釘住了惡愛領主的尾巴。」
賢者:「……沒有你我一樣可以輕鬆擊殺了它。」
「但事實上我就是搶走了一部分功勞。」依蘭毫不害臊,「而且我從此還得費心為你保守著秘密,噢,這樣一個秘密,它會令我寢食難安的!」
「噢,好吧,好吧。」外表年輕漂亮的賢者擺出一副頭疼的表情,「我私人贈你五千魔法積分怎麼樣?你可以用它們到藥劑中心和圖書館去換取你需要的一切資源,你只要報上姓名就可以。再多可不行了,超過五千積分的流動必須向法師公會報備,我可不想鬧出什麼緋聞。」
「非常感謝!」
依蘭愉快地離開了賢者大廳。
雖然心中非常思念魔神,但她沒有選擇回去,而是先去了白休的房子。
弗雷統領和他的手下也回到了這裡。
看見依蘭,弗雷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剛才他其實沒怎麼勘察現場,因為證據實在是太醒目了。發現那張寫了依蘭名字的羊皮紙之後,弗雷立刻帶著人前往詹姆士的住處捉拿嫌疑人,鬧騰到了現在。
「賢者讓我過來協助調查。」依蘭毫不心虛地說,「賢者交待,發現的一切證據都不要瞞著我。」
弗雷眼角重重跳了兩下。
沒有哪一個魔法師敢拿賢者的事情開玩笑,所以沒人懷疑依蘭撒謊。
當然依蘭也並不擔心被揭穿,她相信憑著地下的交情,賢者不會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和她過不去。
她和弗雷並肩走上了二樓書房,也就是案發現場。
白休是被燒死的,周圍沒有打鬥痕跡。
他坐在那張真皮椅子上面,人和椅子都被燒得只剩漆黑的骨架。
「呃……」依蘭指了指位於房間另外一頭的窗戶,「寫了我名字的羊皮紙是在那下面發現的?」
弗雷顯然也意識到了不對,臉色變得更難看:「嗯。」
「所以白休是在渾身著火的情況下,不顧一切留下了我的名字,走到那麼遠的窗戶旁邊把它扔出去,然後再走回椅子裡安詳地被燒死。」依蘭非常不客氣地大開嘲諷。
「是我失察。」弗雷垂下眼睛。
依蘭挑著眉梢看了他一下。
從剛才開始,她每時每刻都在留意弗雷的面部表情,他看起來確實不像是殺了白休嫁禍給她的那個人。
「能不能把法師塔裡所有人都帶到賢者那裡問一遍?」並沒有偵探細胞的依蘭提出了一個完全不負責任的建議。
弗雷臉都綠了,他憤怒且驚恐地瞪著依蘭:「你把賢者當成什麼了!」
依蘭聳聳肩:「擁有測謊技能的魔法師?」
「年少輕狂!」弗雷狠狠用鼻孔噴了一口氣,懶得理這個黃毛丫頭,哦不,黑毛丫頭。
兇手把現場做得非常乾淨,完全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現場找不到另外一個人的痕跡,包括依蘭之前使用冰風刃留下的那些痕跡都已經消失在火焰裡面。
「以前總覺得憲兵隊辦案效率低下,什麼都查不出來,現在看來,能查出什麼才是奇跡啊!」依蘭感慨萬千,「這樣的現場,除非亡靈能開口說話,否則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任何證據。」
「哼哼,這你就錯了。」一個性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依蘭回頭一看,看見了一張熟面孔,薩薩莉。
對這張臉,依蘭的印象可是相當深刻——這位性感無比的火辣紅髮魔法師,在第一次見面時就非常不要臉地喝掉了詹姆士導師珍貴的魔力藥劑。
依蘭警惕地望著她。
「火系魔法師,火玫瑰帝國第一美女魔法師,細節高手,薩薩莉,參見。」薩薩莉行了一個她的國家特有的躬身禮,「統領大人,這次幫你找出線索,你準備向我支付幾瓶藥劑?」
「兩瓶。」弗雷的表現十分冷淡。
「五。」薩薩莉討價。
「三。」弗雷面無表情。
「四。」薩薩莉略退一步。
弗雷不耐煩:「二,不做就出去。」
依蘭好奇地望著他們。看起來,這兩個人已經是老搭檔了——難道薩薩莉不是一個單純的騙子嗎?
「三,成交!」薩薩莉白了弗雷一眼,「這些年我替你們追蹤過多少魔獸,發現了多少魔藥原料,抓到過多少竊賊魔法師?噢,我簡直就像一隻廉價的陀螺!你怎麼就能這麼小氣,布蕾雅指縫裡難道不會稍微漏一點油水給自己的丈夫嗎?」
這是依蘭今天第二次聽到布蕾雅這個名字。第一次也是在這裡,白休用非常輕蔑的語氣告訴她,弗雷是個吃軟飯的,靠著妻子布蕾雅才爬到了今天的位置。
看來這件事並不是什麼秘密。
弗雷的脖子粗了一圈:「不做就滾!」
薩薩莉不再繼續刺激他,她擰著腰肢走上前去,掌心端起了一團火焰,從焦屍頭頂開始,把它頭從到腳燙了一遍。
依蘭:「……」她相信如果白休在天有靈,今晚一定很想找薩薩莉談談心。
「噢,是火焰藥劑,從嘴裡灌進去的。掙扎的幅度很小,因為被灌藥的時候,四肢和軀幹被凍住了,喏,只有牙齒磕破了一點玻璃藥瓶,來看這裡的豁牙,還沾著一點玻璃屑呢。」薩薩莉回身微笑,「擅長用冰的大魔法師幹的,並且偽裝成用火的假像。」
「你怎麼保證證詞的準確。」弗雷很平靜地問。
「你過來!」薩薩莉單腳踩在燒黑的椅子扶手上,開叉的裙子滑下,露出漂亮的絲襪,她嫵媚地招了招手,「來看這些細節。喏,指尖看見了沒有,這是凍傷,雖然和灼傷很像,但還是有細微的區別。火焰由內而外這個更好認了,內部燃燒更加充分,而且經過了二次加熱,顯然是因為在他被腹中的火焰燒死之後,兇手才解除了冰凍,體表被二次點燃。細節在這裡,過來我一處處指給你們看。」
依蘭好奇地湊上前去,學習到一些分辨骨灰色澤和新鮮程度的知識。
『魔神保佑,希望我再也用不上這些知識。』
依蘭真誠地祈禱。
得到線索之後,弗雷前往藥劑中心查找火焰藥劑的交易情況,依蘭和薩薩莉結伴返回住所。
這位性感火辣的紅髮美女魔法師,再一次給依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小依蘭,」告別時,薩薩莉沖她扔了一個飛吻,「轉告你的導師詹姆士,就說薩薩莉十分思念他,如果他有多餘的魔力藥劑的話,記得帶上它們,來找鄰居聊聊天喔!」
依蘭眨巴著天真的眼睛,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回到屋子裡,依蘭把薩薩莉剛才從弗雷那裡得到了三瓶魔力藥劑的事情如實告訴了詹姆士。
「小依蘭,感謝你的情報!」詹姆士摩拳擦掌,「上次她偷喝我的魔力藥劑,現在輪到我來報仇了!」
禿頂導師離開了住處,興沖沖地殺向薩薩莉的屋子。
依蘭捂住嘴笑了笑,走上二樓,鎖好自己的門窗,然後從床板裡面捧出了合金匣子。
「喂!我今天遇到惡愛領主了!」
依蘭迫不及待地告訴魔神。
「哦?」隔著金屬匣子,魔神的聲音特別縹緲幽森,「你居然活著回來了。」
「當然!」依蘭驕傲地挺起自己發育成了大饅頭的胸脯,「我和賢者聯手,擊殺了無數魔物,搗毀了惡愛領主的老巢,成功消滅了它!」
「賢者嗎。」
「嗯!」依蘭點點頭,「受惡愛領主的影響,賢者還短暫地對我一見鍾情了呢。你說,像弗麗嘉、烏瑪絲和特別英俊的奈利亞他們,會不會也是被惡愛領主留下的種子影響了啊?」
匣子裡面半天沒有動靜。
依蘭奇怪地把它抬起來放在耳朵旁邊搖了搖:「嗯?人呢?」
又安靜了一會兒,匣子裡飄出了難辨情緒的聲音。
「那你呢?你也一見鍾情了嗎。」
「才沒有。」依蘭非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我當時滿腦子都是你!……喂,你別太得意了,那是受了影響!受了影響!」
匣子裡再次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依蘭懸起了心臟:「怎麼了?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在她看不見的黑暗之中,有個傢伙忍不住原地翻滾。
呵呵。呵呵呵!就連他,當初也沒有挑動她的恐懼和欲望,區區一個惡愛領主怎麼可能做得到?所以她暴露了,她就是滿腦子想著他!毋庸置疑!
過了一會兒,他冷靜的聲音飄出來:「詳細告訴我你的所有感受,我要知道你孱弱的身體裡有沒有留下什麼餘毒。」
依蘭嚇了小小一跳:「還會殘留什麼嗎?」
「難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第七十六章 女神塑像
夜幕降下來,依蘭話說到一半,忽然被關到了合金匣子裡面。
魔神打開匣子把她放出來,看著這個東西在床鋪上滾了幾圈,然後老老實實窩到了他的掌心。
「剛才說到哪裡啦?」依蘭小毛線轉動著眼珠。
「說到惡愛領主對你造成的影響。」他的臉色一片嚴肅認真。
依蘭也緊張了起來,她稍微炸著一點毛:「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賢者誇讚他自己長相英俊,我的腦海裡就突然出現了你的臉。後來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我就想起你皮膚的觸感。」
她非常習慣地蹭了他一下。
他的視線有一點點飄,連她碰到了另外一個男人的手這樣一件大事都被他忽略了過去。
「繼續。」
依蘭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見他在凝神思索,臉色非常慎重嚴肅,於是也拿出了十二分認真:「再然後就是,腦海裡一直情不自禁地浮現你的樣子,鼻子裡面好像能聞到你的味道,心臟癢癢的,恨不得立刻跑回你身邊來!」
他的眉頭難以自抑地跳動了兩下。
他也嘗到了心臟發癢的滋味。
「那怎麼不回。」他懶洋洋地問,「我又不會吃了你。」
他盤膝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撫她的絨毛,臉上掛上了神秘莫測的微笑。
「噢,你沒聽到外面發生什麼事嗎?」依蘭把眼睛轉到腦袋上方看他,「我本來是要回來的,結果有人誣陷我殺了白休把我帶走了,這件事說來話長……」
她嘰嘰喳喳講了大半天。
「……事情就是這樣!白休說賣藥給他的人是弗雷,但我仔細觀察過弗雷,覺得不像是他。現在暫時沒有更多的線索,得等弗雷去查火焰藥劑那邊的情況,不過我並不抱太大的希望,因為對方未必會留下什麼破綻。喂,你有在聽我說話嗎?喂!」她用絨毛噌噌噌地蹭他。
她總覺得今天的魔神有點心不在焉。
「我在聽。」他的語氣更加慵懶。
「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今天太累了嗎?」
他動了下眉毛:「嗯。躺下來說。」
天剛黑,還沒到睡覺的時間。
依蘭小毛線忽然感覺心裡一片寧靜,似乎是他感染了她。
她蹭了兩下,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和他窩在一起。
「線索不夠的時候,猜來猜去只會徒增困擾。」他輕輕地笑了下,「獵手要有耐心。」
「嗯!」依蘭由衷地覺得,魔神這樣說話的樣子,真的很像隱藏在陰影中的超級大壞蛋啊!
不過她喜歡。
她輕輕地蹭了他一會兒,讓自己的心緒變得更寧靜了一些,然後才開口告訴他昨夜的夢。
「我又做夢了,夢到法師塔之戰。」她翻起眼睛來瞄了他一下,「我百分之百確定,它根本不是夢。」
「哦?何以見得。」
「因為我在夢中聽到的傳送陣咒語,成功把我傳送到了地下大廳。」她的絨毛輕輕地收縮起來,整個球更加依戀地往他的掌心裡面鑽,「我今天到正義之塔的時候……真沒料到咒語會生效的。地下大廳雖然變成了廢墟,但所有的細節和夢裡看到的都能對得上。」
「難道真是我的記憶?」魔神眯起了眼睛。
依蘭猶豫了一會兒。
「喂,你真的確定,在失去記憶之前,你誰也沒有喜歡過嗎?」她糾結地問。
「當然沒有。」
「萬一只是忘了……」她的心裡其實已經有了一個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頭。
小毛團和它的大朋友。
「哈!」他把她捉起來,放到面前。
一人一球眼睛對著眼睛。
她有點害羞,下意識想把眼珠子轉走。
「你不就是想聽我說一句我只喜歡你一個嗎?」他笑得壞意十足,「沒安全感的東西。」
「不是這樣。」她嘀嘀咕咕,「才不是呢。」
他愉快地挑著嘴角:「夢裡什麼都有。睡覺。四個小時後行動。」
依蘭小毛團偷偷瞪了他一眼。
沒關係,她記性好得很,一筆一筆都給他記著,將來總有算帳的那天。
他捏著她,把她摁在他的心口。
她的心忽然就安定下來,她貼著他,一會兒把自己攤成小薄餅,一會兒把自己攤成軟泥怪。
夜色更濃,他悄無聲息地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
「該出去做事了。」
他一動,依蘭小毛線很及時地清醒過來。
像她這樣本來不需要睡眠的傢伙,完全是在陪著他睡。
她抖抖毛,鬥志昂揚地跳到了他的肩膀上。
見過夢中的賢者肩膀上的『鳥巢』之後,依蘭小毛線忽然感覺周身有點空落落的。
他非常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失神。
「在想什麼。」他不動聲色,用惡魔的語氣低聲誘哄。
單純的小依蘭脫口而出:「賢者。」
他的臉色一秒鐘黑成了鍋底。
依蘭小毛線猛然回神,非常有求生欲地補充解釋:「是夢中的賢者,那是一位年紀非常大的女性賢者,非常慈祥和藹的老奶奶。」
「嘖,」他把頭偏到另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這麼著急解釋幹什麼,你以為我會吃醋?呵。」
不吃醋?依蘭可信了他的邪。
她沒和這個傢伙計較,而是一本正經地問:「我們現在去哪裡?」
「神殿。」
他直接從窗戶翻上了屋頂。
夜空中彷彿飛過了一隻鳥,在風的幫助下,魔神很快就抵達光明神殿的殿頂上。從這裡俯瞰,法師塔整個格局盡收眼底。它大約建成了同心圓的形狀,北部高地就是所謂的『上層塔』區域,這裡坐落著神殿及神殿的附庸建築群,賢者大廳以及魔法師的各個辦事機構。
光明神殿是法師塔內最為宏偉的建築,占地面積最大,高度最高。站在這座神殿的殿頂上,讓人有種一放手就能被風吹上天堂的錯覺。
光明女神的金身塑像矗立在殿前廣場上,兩排光明神使守護著神殿的大門,想從正門突破,那必定是一場激烈的大戰。
幸好這個時代沒人會飛,殿頂不需要派人守著。
魔神環視一圈,確定沒有被任何人察覺之後,他疾行幾步,抓住簷角的聖光裝飾物,輕輕往下一縱,落進神殿頂層的閣樓。
依蘭緊張地注視著左右。
很好,這裡沒有守衛。
這是空置的房間。魔神仔細聆聽了一會兒,推門出去,潛到下一層的過道上。
過道上鋪著厚重的金色地毯,一看就非常高級,價格估計和純金鋪路沒什麼區別。
依蘭飛快地轉動著小眼珠,一馬當先,蹦跳在前方替他探查左右兩邊的一排排房間。她很快就得出了結論——兩旁的房間全部都是空置的,一個人都沒有。
為了彰顯地位,光明神殿建得太高,實際上內部根本沒有多少地方能夠派上用場。這些空置的屋子,應該只是在各地神殿的高級神職人員定期前來朝聖的時候用得上。
巡邏的光明神使並不會一間間推門查看,在聽到腳步聲時,魔神和依蘭只要隨便躲進一個房間就可以避開他們。
行動比想像中順利一百倍。
「這些地方不像能藏東西的樣子。」依蘭勾著魔神的耳朵嘀咕,「我猜,重要的東西應該都在一層正殿!」
向下走了四五層,耳聰目明的依蘭小毛線忽然聽到了一丁點奇怪的響動。
她和魔神對視一眼,迅速潛向位於最角落的房間。
這些神殿內部的房間雖然長期空置,但一直都有人在打理,佈置、裝飾用的都是最上乘的材料,房門是珍貴的合金,隔音效果良好。
指尖一碰,發現這是一間從內部上了鎖的房間。
模糊的響動就是從這裡面傳出來的。
「我去看看。」依蘭小毛線勇敢地從魔神的肩膀上蹦下來,把自己攤成一片沒有厚度的紙張,從門縫下面小心地潛了進去。
她先探進了一絲眼縫。
穿過精緻厚重的合金門扇的瞬間,幾種交疊的聲浪轟隆一下就鑽進了依蘭的耳朵。
『噢!』她嚇了好大一跳,迅速抬起眼睛來看。
這裡面……好像有兩隻大象在打架。
「嘭嘭嘭嘭!」
「啪啪啪啪!」
「轟隆隆隆!」
還有……男人的低吼和女人的大叫。
依蘭:「……」
為什麼她總會看到這種長針眼的事情啊?她只是一個純潔的少女而已!
房間裡面的戰況相當激烈,落地的大床看起來都快要散架了。
『這……這麼可怕嗎?』依蘭夾在門縫裡的小心臟高高地懸了起來,她左右瞄了瞄,迅速爬到了立在牆邊的光明女神平面金身像背後。
這裡地勢高,大床上的戰況一覽無遺。
依蘭從光明女神的頭頂上探出了眼睛。
她一時之間無法分辨這是一個偷情現場還是兇殺現場。
男人的手上湧動著聖光,他一邊瘋狂地撞擊,一邊毫不留情地毆打下方女人雪白的身體,發出可怕的『啪啪』聲。女人只露出一頭米白色的柔順長髮,她的手掌閃爍著淡藍的冰霜光芒,她在拼命掙扎反抗,發出一聲聲尖叫。
『這不對!戀愛的男女做那種事,並不是這樣的!』依蘭緊張地豎起了絨毛,視線匆匆掃了一圈。
她看到了扔在地上的袍子,一件是金燦燦的神官服,另外一件……是華麗的冰霜長袍。
依蘭的心臟猛地一跳。
這種樣式的冰霜長袍她眼熟得不得了,因為今天和她待在一起大半天的弗雷,正是穿著一模一樣的情侶款式。
所以床上的女人是弗雷的妻子,法師塔的統領布蕾雅!
依蘭猛地睜大了眼睛——光明神殿對魔法師們動手了嗎!噢!天哪,他們居然對魔法師做出這種事情!
就在一閃念的功夫,床上的神官抬手卡住了布蕾雅的脖子。
依蘭聽到她發出了窒息的倒氣聲。
掙扎的力道瞬間微弱了下去,在冒著聖光的鐵掌鉗制下,冰霜發出無力的淡淡藍光。
要出人命了!
依蘭不敢再遲疑,她盯住神官的手腕,狠狠爆發意念:「冰!」
「啊嘶——」
沒穿衣服的男人猛地彈了起來,他揚起流血的手腕,朝著癱在那裡的女人惡狠狠地罵了一句髒話。
「你動真格的?!不是你要這樣玩的嗎!」他怒吼。
床上的女人發出了緊張嘶啞的聲音:「不是我!有人發現我們了!」
面容嚴肅的中年女人,唇角微微向下繃緊,確實是弗雷的妻子布蕾雅!
依蘭:「???」
判斷錯誤!不是兇殺,是偷情!
「轟——」
神官反手一蕩,瀑布一樣的聖光流橫掃整個房間!
房間裡面的聖光之物發出了強烈的共鳴,依蘭直覺不妙,她顧不上暴露身形,在聖光掃到她身上之前,飛快地把自己拉成一道長長的影子,貼著牆壁『嗖』一下溜出了門縫!
「在那裡!」布蕾雅發出了尖叫,「跑出去了!快追!巴什龍,快追!」
依蘭鑽出門縫,忽然湧來的寂靜讓她短暫地愣神了一下。
這扇門,隔音效果真好啊。
魔神正懶洋洋地倚著牆壁等她。
她飛快地跳到他的肩膀上,匆忙對他說:「快跑!我被發現了!」
他:「……是什麼給了我錯覺,以為可以放你單獨行動。」
依蘭皺著眼睛:「快快先跑!現在不是內訌的好時機!」
往上的樓梯在走廊的另外一頭,現在已經來不及穿過整條走廊了,只能先往下走。
在魔神剛剛閃身進入樓梯間時,身後傳來沉悶的開門聲,兩道腳步聲一前一後衝了出來。
「無論是個什麼,絕對不能讓它跑了!」布蕾雅的聲音聽起來無比緊張,「這件事一旦傳出去我就完了!巴什龍,你給我捉住它!」
「我看它能往哪裡跑!」巴什龍的聲音有一點咬牙切齒。
走廊中爆發出耀眼的聖光,他用聖光來搜索那些房間,無論藏在哪裡都會被發現。
「這樣不行!那個東西很小,會從窗戶逃跑的!」布蕾雅氣急敗壞,「開啟最高警戒,去找它!聽見了沒有!」
「但是……」
「沒有但是!馬上!」
魔神閃身走進一個房間,推開窗戶看了看。這裡位置已經不太高了,大約在六層樓。神殿的正殿非常高,大約佔據了四五個樓層的位置,再往下走一兩層,就只有單一的旋梯通往正殿,如果在那條長梯上被堵住,那才叫做甕中之鼈。
他當機立斷,跨上窗臺。
正打算跳窗離開,眼前忽然漫起了一整片金燦燦的聖光。
「最高警戒,搜索入侵者。」
威嚴神聖的聲音響徹整座神殿。
巴什龍的動作真快。
「整個神殿都被聖光封鎖了!」依蘭左右一看,絨毛都豎了起來,「要強行突圍了嗎?」
「那樣會徹底暴露。」魔神依舊冷靜,他迅速離開了這間很普通的空屋子,繼續下行,「看看。」
在這裡和神殿硬碰硬,實在不是什麼好策略。
他飛快地來到下一層。
視野瞬間開闊。
這裡沒有設長走廊和房間,一整層都是光明聖戰的戰爭陳列館。
許多寶貴的古舊聖物陳列在玻璃四方櫃裡面,被龍晶燈照出刺眼的光芒。周圍陳列著七位屠魔者的金身塑像,都是帶翅膀的聖騎士形態,聖盔擋住了臉,只露出眼睛。
整齊的腳步聲從下方的旋梯傳來。
前有狼,後有虎。
依蘭小毛線眨了眨眼睛:「因為無路可逃,所以選一個比較容易造成破壞的地方來打嗎?」
「呵。」
這間陳列館可以說遍地都是值錢貨,而且都是那種絕版聖物,無論毀掉哪一件,都可以讓光明女神的信徒們發瘋。
他反手抽出了短劍,靠在一座屠魔者塑像背後。
「等等!」依蘭忽然靈光一閃,「不要動手,我有一個好主意!土元素真名你知道嗎?快畫一個給我!不需要細節,我有超高領悟力!」
話音剛落,來自上方和下方的腳步聲彙聚在了陳列館外。
光明神使的領隊恭敬無比地向巴什龍報告:「副主教大人,正殿沒有發現入侵者。」
「那就在這裡了。」巴什龍的聲音冷冰冰地響起,「我用聖光將這個入侵的東西找出來,準備戰鬥。」
光明神使們立刻緊張起來。
巴什龍抬起權杖,耀眼的聖光在陳列館爆發,它們首先鋪滿了大廳頂部,向下照出了每一件東西清晰的輪廓,就連七位屠魔者身後翅膀上的每一根金羽都如實地投射在了地面上。
在這樣無孔不入的聖光掃蕩下,再小的異物都無處遁形。
鋪滿了屋頂之後,整面聖光之牆向著地面緩緩壓了下來,沒有任何死角。
眼看著光芒越來越近,依蘭小毛線緊張地瞪圓了眼睛,盯住魔神咬破手指畫在掌心的土之真名。
『噢,快快,我得再快一點!』她狠狠盯著它,狠不得把意念鑽進去,「冷靜,絕對的專注和冷靜。」
頭頂上方,金色的聖光像海嘯一樣,越來越近……眼見距離魔神已不到一尺了!
依蘭的視線猛地凝聚。
土元素真名在意念中成型,她連半秒都不敢耽誤,立刻傾注意識,感應周圍所有的土元素。
謝天謝地,聖物、牆壁、塑像……到處都是黃澄澄的土。
依蘭縮在魔神的胸口,飛快地把土元素聚過來,照著對面牆壁下的一座光明女神塑像,捏捏捏捏……
雖然依蘭沒有什麼藝術細胞,但是因為元素可以隨心調動,所以魔神的頭頂上飛快地出現了一個光明之環,和真的一模一樣。
就在光明之環成型的一霎那,聖光掃到了它。
依蘭的心臟跳得比打鼓都要快,她屏住呼吸,不敢分出絲毫心神去看自己有沒有蒙混過關,而是繼續彙聚來元素之土,自上往下給魔神塑形,把魔神整個包裹進了光明女神之俑裡面。
頭髮、臉、脖子……魔神穿上了一層光明女神外衣。
聖光之網從頭頂鋪下來,依蘭的動作堪堪比聖光偵測快一步。無孔不入的聖光像流水一樣淌過,不留任何死角。
聖光掃過整座女神塑像。
「刷——」
塑形過程完成的同時,聖光正好鋪到了地面。
什麼也沒有。
陳列館裡並沒有發現任何入侵者。
「怎麼可能?」副主教巴什龍茫然了一會兒之後,臉上露出了怒意。
被耍了。
自始至終,一切都是布蕾雅的一面之詞,他並沒有看到那個所謂的『入侵者』。所以,是那個女人失手弄傷了他,為了推脫而裝神弄鬼嗎?
「巴什龍,」一道溫和蒼老的嗓音從另外一端的樓梯口傳來,「發生什麼事了嗎?」
「主教大人!」巴什龍急忙斂去臉上的異色,恭恭敬敬彎下腰,「很抱歉,驚擾到您。」
主教呵呵地笑著走近:「既然沒什麼事,那就都下去忙自己的吧,巴什龍,我正好有句話想要對你說。」
「是,主教大人。」
光明神使們順著樓梯離開。
「來找你商談要事的女統領呢?還在你房間嗎?」主教揶揄地問道。
巴什龍趕緊垂下了頭:「我知道錯……」
「不不不,沒什麼錯。」主教微笑,「帶一隻迷途羔羊重返正路,怎麼是錯呢?你們今天應該已經談過了吧?昨天襲擊這裡的那些魔物,賢者怎麼看?」
巴什龍搖了搖頭:「布蕾雅沒能從賢者那裡獲得任何有價值的消息。每次我提及賢者,她都十分沮喪。」
「噢。」主教歎了一口氣,「暗夜將至,千萬保持警惕啊。不管怎麼說,既然都已經開啟警戒了,就持續到天亮,再把神殿裡面好好清理一下吧,偶爾迷惑對手也是好事。」
「是。我這就去辦。」
「去吧,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就不陪你們年輕人折騰了。」主教的聲音笑眯眯、慢吞吞。
兩個人分別走向東西面的樓梯。
聽著聲音消失了很久,依蘭悄悄用尾巴戳出了兩個眼洞,拉出一絲眼縫,仔細觀察四周。
「就這樣走吧,」她細聲細氣地對魔神說,「萬一遇到人,隨便往路邊一站就好了。多方便!就算被發現……呃,那別人也不會認出這是我!」
她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個小天才。
魔神動了一下,發現身上的俑像流沙一樣,可以自由地活動。
他嗤笑著晃了晃頭上的光明之環,穿著這件光明女神的金色外套,慢慢移出了陳列室。
依蘭被落地窗外的金色光幕刺得眯起了眼睛:「主教說要把這個警戒要持續到天亮。這樣的話,我得提前闖出去,不能讓你的真身暴露在這裡。」
「先去看看聖墓。」他的聲音在俑體裡面回旋,好像在擁抱小毛團一樣。
依蘭莫名覺得有一點羞恥。
穿著光明女神外套的魔神信步走向陳列廳外。
剛離開七個屠魔者的金身像區域,上方的樓梯忽然傳來了腳步聲和說話聲。
是巴什龍和布蕾雅。
布蕾雅壓著怒火解釋:「要我說幾遍,這樣的冰霜傷害根本不是我的魔法造成的!我真的看到了那個東西!有黑有白,像隻老鼠從門縫下面鑽出去了!」
「哦,一個影子魔法師嗎?」巴什龍的聲音帶著嘲諷,「真厲害啊,會不會是你丈夫派來捉你的姦的?」
布蕾雅喘起粗氣:「在這種時候提弗雷,你很有成就感嗎?」
「一般吧,畢竟我才是那個偷偷摸摸的影子情人不是嗎?」巴什龍自嘲地笑。
魔神縮回一隻腳,站在牆邊。
巴什龍和布蕾雅的身影從樓梯口轉了出來。
身穿金色神官服的副主教,容貌威嚴,身姿端正,活脫脫演繹了什麼叫做衣冠禽獸。
布蕾雅把頭髮盤得一絲不苟,冰霜長袍沒有一絲褶皺,微繃著臉,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神情。
如果不是剛剛親眼見到這兩個人在床上的廝殺過程的話,依蘭根本不會懷疑他們之間有任何姦情。
兩人並肩轉彎,正要踏下旋梯時,巴什龍動作忽然一頓。
他略帶著一點遲疑望向陳列館。
「這裡,剛才有一座女神塑像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七十七章 亡命奔逃
正要送布蕾雅離開的副主教巴什龍停下了腳步,目光帶著一絲遲疑,望向穿著光明女神流沙外套的魔神。
「這裡,剛才有一座女神塑像嗎?」他像是自語,又像在問布蕾雅。
依蘭小毛線緊張地繃住了絨毛。
「哈!巴什龍,你可真有意思!」布蕾雅譏諷地笑了起來,「剛剛還怪我裝神弄鬼,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麼?」
巴什龍成功被她吸引了注意力:「我只是隨口一說,你不用借機嘲諷我。」
這對道貌岸然的男女轉過身,踏下了旋梯。
這座旋梯足有四、五層樓這麼高,是折疊梯,走上旋梯就能看見光明神殿的主殿堂。
顧及身份的兩個人沒有再繼續吵架,而是保持著一尺以上的臂間距,正色走了下去。
巴什龍的身影剛剛消失,魔神立刻轉身向陳列館的另一頭走去。
「喂!」依蘭小毛線趕緊用尾巴尖戳他,「他剛才就已經有點懷疑你了,你要是消失了豈不是更坐實了我們有問題!」
他找了一個視野比較好的位置,站定。
「做一個假的放在那裡。」
「噢!你真聰明!」
「是你笨。」
依蘭:「……」
她塑了另外一座光明女神像放在魔神剛才站立的位置。
「快點。」魔神用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語氣說,「你動作太慢。」
依蘭:「……」
搶在巴什龍回來之前,依蘭成功做好了塑像。
巴什龍經過陳列館的時候,果然沒有直接離開,而是遲疑地站在了那座塑像面前。
他盯了它好一會兒,盯得遠處的依蘭心臟『怦怦』直跳。這一刻,她居然詭異地覺得比其他任何一個時刻都要更加緊張。
她忍不住腦補了一下如果站在那裡的是她和魔神……
噢,那可真是太刺激了啊!
最終,巴什龍沒有對那座新塑像做什麼,他緩緩拖著金色的神官長袍走上了樓梯。
「呼……」依蘭舒了一口氣,「真是驚心動魄!現在怎麼辦?下樓嗎?」
「嗯。」
要去聖墓的話,得通過長達四五層樓這麼高的折疊旋梯。
依蘭用帶著一點憂鬱的眼神瞥了瞥魔神。
他看起來倒是完全不在意,反正看到一座光明女神像在下樓梯這種事情……受驚嚇的應該也不是他,而是別人。
作為黑暗陣營的領袖,魔神大人完全不需要顧惜對方的心理健康。
他走下了旋梯。
頭頂光明環一顫一顫,光明女神走得四平八穩。
依蘭忍不住翻起眼睛望著天花板——噢,這才是真正的神殿啊。光明女神親自下樓,真是太親民了!
在她的嘀咕聲中,魔神順利走完了又高又長的旋梯,來到正殿。
正殿裡豎著十來根通天光明柱,上面雕刻的全是天使的翅膀,看得依蘭有點想念蜜汁雞翅的味道。
左右巨壁上是色彩濃烈的浮雕,呈現出光明聖戰中一幕幕經典戰爭畫面。
依蘭一眼就看到了曾在第一次夢境中看到的巨人塞那酋斯。
光明神殿倒也沒有昧著良心醜化他的形象,只不過在他的身邊刻了一圈濃濃的黑氣,象徵著黑暗力量。
他蹲在冰原上,身後,和唐澤飛鳥長得一模一樣的六翼光明聖騎士手持聖劍,斬下了塞那酋斯冒著黑煙的左臂。
還原了當時的場景,也坐實了巫妖的身份。
無論誰看到這幅壁畫都會下意識地認為,塞那酋斯身上的黑氣是可怕的巫妖之息,意味著瘟疫、混亂和不幸。
依蘭伸長了眼睛,看向其餘的壁畫。
一幕一幕,動魄驚心。
被腰斬的巨人,被砍頭的巨人,被斷臂的巨人,被挖心的巨人……
加上塞那酋斯,壁畫上一共出現了五位『巫妖王』。
如果魔神被拆成七份的話,那還差軀幹和神格。
壁畫只剩下最後一幕了。軀幹和神格,都是在最後一場戰鬥裡面被封印的嗎?
依蘭的心臟在胸腔中『怦怦』跳動。
前面的壁畫裡面都沒有法師塔之戰,所以法師塔之戰中,魔神同時失去了軀幹和神格。
她緊張地望向最後一面牆壁。
魔神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他非常不耐煩地用臉拱她,把她擠扁。
「我在這裡,有什麼好怕的。」
「嗯。」她憋出了細細的聲音,拉長眼睛,勇敢地望了過去!
依蘭怔住了。
最後一面牆壁上,只有一幕爆炸的景象。
光明聖戰中的法師塔在一場爆炸裡面化成了歷史塵埃,如今的法師塔是在廢墟上面重建的。
這幅壁畫只是還原了當年那一幕。
巨大的蘑菇雲捲起濃密的灰塵,沖上半空。壁畫把每一處細節都畫得逼真無比,但是真相卻湮滅在了這場爆炸之中。
「這裡,只能自己來探索了。」她喃喃地說。
小毛球,大朋友,賢者,魔法師們……
最後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位在神殿裡面巡邏的光明神使忽然繞過通天光明柱,和魔神看了個對眼。突兀出現的臉擋住了蘑菇雲。
「嘶!」依蘭小毛線全身的絨毛都縮了起來。
嚇死人了!
眼前的光明神使看起來比依蘭更加驚恐一萬倍。
他的瞳孔先是縮成了針尖,然後難以置信地擴散到整個眼珠。他看起來就要厥過去了。
「光、光……」他的嘴唇僵滯地顫抖著。
『信徒看到光明女神的塑像,為什麼是這麼一副鬼表情?』短暫驚嚇之後,依蘭迅速放平了心態,無語地看著面前這個好像見了鬼的光明神使,『難道這就是古老東方的那個說法——葉公好龍嗎?』
可憐的光明神使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只不過是在巡邏的時候稍微開了點小差而已,為什麼光明女神會降臨在面前,擺出一副非常不爽、非常不屑的表情?
為了表明自己誠惶誠恐、萬死難贖,光明神使果斷白眼一翻,倒在了原地。
魔神大人很嫌棄地從這個躺屍的神使身上跨了過去。
可憐的神使忍不住睜開眼睛想要再確認一下是不是自己眼花,結果可好,一睜眼,直通通地望進了光明女神的裙底……
雖然裡面什麼都沒有,但倒黴神使這一次成功心肌梗塞了。
他暈了個透透徹徹。
「看吧,」依蘭小毛線心有餘悸地說,「我這個主意,是不是棒呆了?」
「呵呵。」
魔神走向正殿後方的殿內長廊。
這裡通往屠魔者的聖墓。據說聖墓中珍藏著光明女神留下的神跡,也就是那些被聖光灌注之後留下的真正聖器。
依蘭心想,唐澤飛鳥的金弓和金劍應該都在這裡。
「我們要撬了那幾個傢伙的墓嗎?」依蘭問。
「看情況。」魔神非常自然地往路邊一站。
前方,兩名巡邏的光明神使走了過來,發現道路被占了一部分,他們居然也沒有起疑,兩人擠了擠就走過去了。
光明女神實在是積威甚重,任何人看見她,第一反應就是虔敬回避。
魔神非常順利地來到了聖墓區域。
光明神殿延伸至此,建成了一座巨型棺材的形狀,裡面封存著光明女神曾降下神跡的那些聖器,以及屠魔者的榮耀墓室。
魔神大搖大擺走了過去。
聖金製成的圓形巨門緊緊閉合,它不是普通的那種能找到門縫的門,而是層疊交錯的金屬密門。
依蘭把自己拉成一條細線,努力見縫就鑽,撲騰了好一會兒之後,她無奈地放棄了:「不行,根本鑽不進去,這個門和我們住的合金匣子差不多。」
精密繁雜的巨鎖上,一共有三個鑰匙孔,一大二小,形狀像徽記。
三把鑰匙。
看來想要進入聖墓,需要主教和另外兩名副主教同時在場開啟。
魔神和依蘭陷入了沉默。
有那麼一點點麻煩。
「你該走了。」他平靜地說,「我會找個安全的地方待著,明天交換之後你不要亂動,入夜我會幫你離開。」
依蘭點點頭:「嗯!」
毛球身體可不能待在這座最高級的神殿裡,否則天一亮,現出真身的魔神出現在光明女神人間的老巢,驚動她的幾率可以說是百分之百。
「那我走了,你千萬當心。」依蘭細聲叮囑。
「擔心你自己吧。」他皺著眉頭,不耐煩地說,「你會被追出十條街。」
「嘿嘿。我才不怕他們!」
「別大意。」他難得地又補充了一句,「主教和副主教,都是聖騎預備役。」
在黑暗時代能夠召喚聖光灌注變成六翼金人的那種聖騎。
「好的我明白!」依蘭小毛線蹭了蹭他,然後迅速把自己拉成細線離開了俑體。
她噌噌噌爬上殿頂,飛快地游走在高處,很快就順著樓梯爬到了最頂端的小閣樓,也就是她和魔神到來的地方。
依蘭稍微停留了一下。
現在,整座巨大的神殿外都被聖光籠罩著,隔著金光俯瞰整座法師塔,它就像金光燦爛的湖面上倒映的虛幻投影,彷彿手一伸就能把這座城攪散。
『我要走了!』依蘭小毛線眨眨眼,收攏了心神。
她要準備越獄啦!
強行從聖光中穿出去,一定會驚動光明神使。
依蘭趴在窗戶上看了一會兒,故意把自己拉成了一個長條條。
「他們一定會以為我是一根魔法棒!」她做了做準備,然後猛地跳了起來,一頭紮向聖光之牆!
「滋——」
眼前的金光蕩起一圈圈波紋,像真的牆一樣擋住了她的去路。
「入侵者!發現入侵者!在上面!」
光明神使的反應比她預料中還要及時。
「冰!」
空氣中的水元素凝結成冰,冰錐狠狠紮向聖光之牆。這麼大規模的聖光鋪灑,防禦力量肯定強不到哪裡去,主要起的是偵測作用。
冰錐很快就鑽透了聖光,就像一根魚刺梗在半空。
依蘭讓冰錐變得中空,她像泥鰍一樣往前一滑,順著冰錐管道『嗖』一下滑了出去。
她在空中滑翔。
「咻——咻——」
一道道聖光銜尾追擊,是非常強大的神聖系法術。
「風!」
風托著依蘭,迅速飄向遠處。
一群金燦燦的神使在下方追擊。
其中有兩個人速度最快,領頭的是個頭髮全白的瘦老頭,直覺告訴依蘭他就是大主教,另外一個穿著金色的神官長袍,髮型像地中海,是個副主教。
『只引出來兩個嗎?』
神殿裡面,還留著另外兩個副主教。
他們很謹慎,記得留人看家。
『魔神你可千萬不要大意啊,別以為人都追出來啦!』依蘭隔空替神殿裡面的魔神多操了一份心。
她從空中掠過,很快就經過了詹姆士導師的住處。
現在肯定是不能回去了。
依蘭拼盡全力向著城外飛翔。
她感覺到了一股非常清晰的壓迫力。回頭一看,只見騎在雪豹背上的大主教張弓搭箭,向她射出了金色的光明之矢。
「颯——」
光箭穿雲破風,一根接一根直指依蘭!
依蘭感覺到一陣驚心動魄,這是力量的感覺。
那把弓……就是冰原上和塞那酋斯戰鬥的那個『唐澤飛鳥』用過的金弓!怎麼回事,大主教竟然隨身攜帶著聖器嗎?
「風!」
她抻著眼睛,飛速向前。
狂風把她的絨毛吹得緊緊貼著身體。
當光明之矢追上她時,她迅速偏側身體,讓它們擦身而過。
近了……近了……
城牆越來越近。
只要紮進森林,就像魚兒游進大海。
「風!」「風!」「風!」
依蘭乘著風,讓自己飛得更高。
「風!」
「刷——」依蘭小飛毯成功越過了城牆!
她出來了!
依蘭並沒有鬆懈,她睜圓了小眼睛,再次細聲大喊:「風!」
銜尾追擊的大主教意識到進入魔法森林就會失去目標,他勒停了雪豹,雙手揚起金光燦爛的聖弓,不用箭,拉到滿弦。
身上的神聖長袍無風而動,聖光像金色旋風一樣,捲過他的身體,匯入雙手之間,凝成了一枝虛幻的金色聖箭!
「咻——噅——」
金光掠向天邊,飛越高牆的時候,幻化成一隻遮天蔽月的聖靈鳥!
它的身體已經探過了城牆,尾羽卻仍然拖在城中,虛幻又真實的聖光巨尾像流水一樣掃過法師塔內的白色建築,蕩過城牆。聖靈鳥仰頭長鳴,雙翅一振,掠向城外!
依蘭小飛毯從城牆俯衝向魔法森林,借著風勢和地勢滑翔的時候,她抽空回頭望了一眼。
差點兒沒直接從半空摔了下去。
只見一頭金光燦爛的巨禽從城牆上方探出了足有城門那麼大的胸脯和腦袋!翅膀一扇,大到恐怖的身體從城牆裡面爬了出來,銜尾向她俯衝。
依蘭此刻的感覺就像遇到了雪崩。
金色的雪崩。
視野中除了金色之外,別的什麼都看不見了。
她拼命向森林的方向飛掠,四面八方都被金光包圍,她根本分不清籠罩在身上的光芒是這聖靈鳥的影子,還是自己已經被它吞進了肚子。
「呀啊啊啊——風!這是什麼妖怪!」
身體擦過樹梢。
魔法師和戰士最大的區別就是,被攆得雞飛狗跳的時候,戰士或許會爆發出更加強大的力量,和敵人決一死戰。但魔法師就不一樣了,如果沒有安逸良好的施法環境,實力必定會大打折扣。
所以魔法師身邊都必須有人貼身保護。
無人保護的依蘭小可憐一頭栽進了森林。
那之恐怖的聖靈鳥也追了進來,「轟隆」一聲,大片樹木被聖焰點燃。
「噅——」它揚起喙,朝著依蘭嘶鳴。
一道道聖光波紋迅速擴散,速度就像光波一樣,根本不可能避開。
依蘭後半部分的身體被狠狠撞了一下,她及時把自己縮成了球球,『嘭』一聲摔出了百來尺,撞在了一棵深藍色的大樹上。
胸脯有點悶,不過依蘭難得地找到了一個拉開距離施法的機會。
她轉身盯住那之像巨蜥一樣在樹冠上方爬行的聖靈鳥,用上全力,調動了周圍所有的土元素。
「土!」
流沙像瀑布一樣傾泄下來,兜頭蓋臉地埋向這隻巨鳥。
「轟隆隆隆——」
地面塌陷,巨鳥身處的地方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流沙陷阱!
金光被泥沙覆蓋,這隻無比猖狂的聖靈鳥頓時變得灰頭土臉。
不過這樣的程度遠遠不足以消滅它。依蘭能夠調動的土元素畢竟有限,無法把整隻聖靈鳥徹底吞噬。
它翻騰掙扎,想要脫困。
依蘭瞪著一雙小眼睛,調動周圍蘊藏的所有火元素!
她要把土元素烤成俑,把這隻鳥封在裡面。
調動巨型流沙讓她感覺到疲憊,再召喚火元素明顯後勁不足。
文火出現在鳥俑上,稀稀疏疏,像是野地裡面零星的幾點野火。
噢,不夠,遠遠不夠,差了十萬八千里。
依蘭當機立斷,決定不強殺這個東西了,先脫身!
她轉過身,飛快地蹦向森林深處。
就在依蘭即將沒入密林的那一霎那,聖靈鳥猛地一掙,小半個身體從流沙中掙了出來!
「噅——」它一時無法徹底掙開流沙,於是張開了巨喙,沖著依蘭發出了音波攻擊。
聖光音波蕩過叢林,兜住了依蘭小毛線。
這一回,音波沒有再把依蘭往外推,而是像海浪一樣,不斷地把她捲回來。
糟糕!走不了了!
依蘭的心臟噗通一沉。
她聽到森林中傳來了追擊的聲音。
光明神殿的大主教實力深不可測,再加上那麼多光明神使……留在這裡凶多吉少!
依蘭返身試著突圍,卻發現自己就像一隻被扔向大海的皮球,無論扔出多遠,都會被一波又一波的浪送回岸邊。
那隻巨鳥趴在流沙堆裡,張著嘴巴發出更多的音波。
「噅噅噅噅——」
依蘭意識到這樣根本走不了,只會越陷越深!聖器太厲害了!
她轉過頭,盯住那隻巨鳥。
「冰!」
冰霜凝成長矛,刺向巨鳥的眼睛。
「滋——噌!」
冰霜長矛紮破了巨鳥的眼睛,但是無法洞穿,難以造成致命傷害。
「噅——噅——噅——」聖靈鳥不斷發出陣陣音波,眼見,它一點點就要徹底從流沙裡面掙脫出來。
一旦讓它脫困,和後方追上來的光明神使們聯手……後果不堪設想!
依蘭的心臟瘋狂地跳動,她不斷地告訴要自己要冷靜。
『不能慌,越是危急的時刻,越是要冷靜……』
『絕境不可怕,只要自己沒有放棄,那就不是真正的絕境……』
小小的黑豆眼睛裡,光芒越來越堅定無畏。
『逃避不是解決的問題的辦法……越是困境……越應該迎難而上!』
迎難而上!
思路豁然開朗!
依蘭心裡亮起了靈光——這些音波密佈聖靈鳥身前的扇形範圍,想要從前方脫困根本不可能,不如破釜沉舟,跑到它的肚子裡面,說不定還能闖出一條生路!
「呀——風!」
黑白小毛球不退反進,身體拉成一隻橢圓,像一枚小炮彈一樣撲向鋪天蓋地的金色聖光,對準鳥喙,準備轟進去。
就在她迅速靠近聖靈鳥的時候,森林中忽然『撲棱』一下飛出來一隻大黑鴉。
它是一隻兇殘的魔獸,身長足有三尺,爪和喙就像是利刃一樣,一雙猩紅的眼睛裡面佈滿了凶光。
它直直向著聖靈鳥撞了過去,搶在依蘭之前,撞進了那團神聖光焰中。
「嘎!」
依蘭小毛線及時剎車,停在了百尺外,她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大黑鴉瞬間沒了半個身體。
黑色的大羽毛揮灑向半空,濺得到處都是。
「滋——」它的血肉灑在了聖光巨鳥的鳥喙上,黑氣和白焰一起蒸騰出來。
它掙扎了一下,拖著剩下的半副殘破身軀再次撞了上去!
「轟——」
它根本不要命。飛蛾撲火都不如它那麼一往無前。
半空中,只剩下幾片飛旋的黑羽。
在依蘭震驚的注視下,樹林中,第二隻、第三隻會飛的魔獸衝了出來,地面傳出轟隆聲,繼飛禽之後,森林中的走獸也來了!
它們像瘋了一樣,一隻接著一隻往那聖靈鳥的身上撞過去。
魔獸體內存在著黑暗力量,它們的血肉不斷地灑向聖光之鳥,光明之焰被黑暗血肉消泯,聖光迅速黯淡了下去。
「轟——轟——轟——」
依蘭呆呆地看著這一幕,腦海裡回想起詹姆士導師的聲音——「這一片大地就是魔鬼的最終隕落之地,被污染和詛咒,無論植物還是動物都受到了感染。要說淵源的話,大概和魔鬼多少有點關係吧!」
噢。是他。
他的每一部分,甚至包括每一縷氣息,每一滴血液,都在本能地親近她,愛惜她,守護她……是這樣嗎?
眼淚噴湧出來,依蘭覺得自己的身體裡充滿了力量!
「——冰!」
就像在易渡橋與邪神戰鬥的時候一樣,一道炫美的冰霜出現在依蘭面前。
這一次,它不是半月型,而是鐮。
和他用的那把黑鐮一模一樣的冰鐮。
依蘭攜風而上,冰鐮直斬聖靈鳥!
魔獸們興奮地嘶鳴,讓向左右兩旁。
冰光一閃即逝,斬進被魔獸們用生命和鮮血腐蝕過的聖光之中!
「轟!轟!轟!」
霜光和聖光摩擦撞擊,冰鐮楔進了鳥頸。
聖靈鳥不甘地仰頭嘶鳴,魔獸們撲上前去,用爪子推、用身體拱,助力鐮刃越切越深。
終於,在一聲刺耳的『滋』聲中,冰鐮一劃而過,被侵蝕過的聖靈鳥灰飛煙滅!
不遠處,光明神殿的追擊者們疾速穿梭在叢林中,蹄聲越來越近。
「大家快跑呀!」依蘭小毛線沖著魔獸們喊道。
「歐嗚嗚嗚——」
一頓混亂無比的鳥獸散。
依蘭拉長身體,皺著一對小眼睛,跑得比誰都要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七十八章 忍俊不禁
依蘭小毛團跳到了一隻大鹿的背上。
尾巴捲住鹿角,身體在它額前晃來晃去。
她已遠遠遁進了密林,在這裡已經完全看不見法師塔的影子,也聽不到光明神使們的追擊聲。
森林中,處處泛著美麗得像夢幻一樣的微光,有的是螢火蟲,有的是本身會發光的植物脈絡,還有些是薄透的昆蟲翅膀反射著礦石的五彩光芒。
依蘭緊張的心跳逐漸平復了,心中的激蕩沉澱下去之後,她感覺到靜謐和美好。
她單方面宣佈,魔獸們就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也會守護它們,就像它們保護她一樣!
毛絨絨之間的友誼,就是這麼簡單。
森林中漸漸起了薄霧,第一縷金紅色的陽光灑上樹尖時,依蘭正在大鹿的兩隻角角中間蕩鞦韆。
「……」
突然出現在大鹿腦袋上面的魔神一時沒能回得過神來。
這是……什麼……情況……
因為交換得猝不及防,所以他的姿勢不算非常雅觀,整個身體橫在鹿角裡面,說不出的慵懶和……怪異。
大鹿正好跳過一條小溪。
清澈的溪水倒映出魔神大人茫然中略帶一絲驚恐、一絲羞恥的絕世帥臉。
小溪裡面遊動的大魚都被嚇懵了,一條一條直愣愣地向著溪底沉下去。
鞦韆蕩到一半的依蘭忽然換回了自己的身體中。
她發現魔神給她找了個好地方。
她的周圍全是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光明女神塑像,說不出的安全和……驚悚。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摸到這個地方的,它看起來是一間小偏殿,裡面堆放著不少雜物,像什麼斷了角的光明徽記,缺了刃的光明之劍,以及無數需要修補的光明女神塑像。雖然光明女神至高無上,威力無邊,但是她的神像和聖物還是難免破損。
她穿著光明女神外套待在這裡,可真是非常安全。
這裡看起來像是一個修理間。
依蘭抿嘴笑了笑,視線一動,發現前方的黑色修理桌上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一盤煎蛋,還有一杯還在冒熱氣的牛乳。
『哇喔!』
依蘭的心臟裡面忽然開出了一朵花。
魔神大人真是太貼心了!他居然給她準備了早餐。
『他對我真好……』
依蘭被幸福感包圍。
煎蛋『滋滋』地冒出熱氣,糖漿狀的蛋心還在輕輕翻滾,彷彿在邀請她趁熱吃。
幸福的依蘭伸手抓住叉子,把煎蛋戳了起來——體表覆著這層土元素凝成的金色細沙,雖然不影響大的動作,但是像捏叉子這樣的精細操作還是有些為難。
她戳起晃晃悠悠的煎蛋,心疼地看著糖漿狀的蛋心流了出去,一滴一滴金燦燦的蛋漿落在盤子底上。
『噢,最美味的部分浪費了!』
她飛快地彎下腰,張著嘴從下方去接。
黑色的修理桌旁邊,忽然站起來一個人。
他手裡拿著一隻修理到一半的胳膊,想要隨手把它擺到桌面上。懶懶散散的目光忽然頓住,他看見,光明女神叉起了他的煎蛋,正勾著腰,仰著嘴去咬它……
他的嘴巴越張越大、越張越大……
依蘭剛咬了一口就發現不對勁,她把嘴裡的蛋塊囫圇一吞,緩緩轉過眼珠。
「啊啊啊啊啊——」可憐的修理工扔掉了手裡的塑像胳膊,攤開雙手,驚恐又絕望地嚎叫了好幾嗓子。
依蘭感覺到頭頂上的光明之環好像快掉了,她趕緊先用手扶了一下。
修理工的表情更加絕望,他抬起雙手,狠狠揪住自己的頭髮,然後轉過身飛奔出了這個房間,跑得比森林裡的野兔還要快。
依蘭:「……完蛋。」
是她自作多情了,以為這是魔神給她準備的早餐。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他的交待——不要動,等到晚上交換之後,他會把她的身體帶出去。
好吧,對於不解風情的男人們說出來的話,千萬不要自行發散就對了。
他說不要動,那就是真的不要動。
現在醒悟已經太遲,依蘭聽到修理工在門外顛三倒四地向巡邏的光明神使報告情況。
她環視一圈,發現無路可逃,只好硬著頭皮站回了原來的位置,擺出一張冷漠無情的神性的臉。
十幾秒鐘之後,修理工縮在兩個光明神使的身後,闖進了這間修理室。
依蘭飛快地盤算,如果被發現,是不是先下手為強把三個人滅口,然後封在塑像裡面?
天哪,這種事情,真是想一想都覺得無比邪惡啊……
一個光明神使率先走到了修理桌前,垂下頭看著那只被咬了一口的煎蛋,表情非常複雜。
「你確定,是光明女神的塑像動了你的早餐?」他抽搐著眼角,望向修理工。
修理工瞪大了無神的雙眼:「百分之百確定!」
他環視屋子裡密密麻麻的女神塑像,心有餘悸地縮到了神使背後。
兩個光明神使不動聲色地對視了一眼,嘴角扭曲,像在憋笑。
「咳,」另一名光明神使擺出嚴肅的表情,「馬丁先生,你可以示範一下嗎?」
「你們不相信我?」修理工絕望地喊。
「噢,我們當然信你,你為神殿工作已經超過二十年了,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好人。只不過我們需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好著手調查。畢竟昨晚發生了入侵事件,任何一點線索都必須重視。」光明神使繃著臉,負起雙手。
要不是他裝得太過刻意的話,依蘭簡直要把這個神使當作頭號敵人——他說得很對!看似不起眼的煎蛋線索,真的直指昨晚的入侵者啊!
修理工馬丁猶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氣,站到了剛才依蘭出現的位置。
他遲疑地用叉子叉起了整塊煎蛋——它現在已經凝固了,不會晃晃悠悠。
「繼續,馬丁先生。」光明神使們的眼神飽含鼓勵。
馬丁破罐子破摔,勾下腰,仰著頭,一邊張嘴去搆煎蛋,一邊抬頭摸了摸頭頂上不存在的光明之環。
兩個光明神使的臉都憋紅了。
馬丁轉動眼珠,僵硬地看著他們:「你們不相信我?這個缺口就是它咬的,不是我!」
光明神使完全沒有笑:「……咳,尊敬的馬丁先生,我們會如實把事情向上面彙報,那你現在打算繼續工作,還是休息一下?」
馬丁憤怒地扔下叉子,說了句氣話:「又是魔物,又是入侵者,神像也出了問題,沒人重視!居然沒人重視!該不會黑暗力量已經滲透了這座腐朽的神殿吧!」
他衝出了修理間。
兩個神使終於笑出了聲音。
「他的腦子壞掉了吧!」
「病得不輕。算了,他是副主教的親戚,像這種關係戶,稍微包容一點也就是了。記住,絕對不可以當著面嘲笑。」
「沒問題。」
兩個光明神使並肩離開了修理間。
依蘭輕輕籲了一口氣。
雖然有點對不住可憐的修理工馬丁,但依蘭此刻的心情和兩位光明神使完全一樣,忍俊不禁。
不過……有人發現了她的存在,這不是一件好事。
再加上昨晚在神殿大廳被嚇暈的那個,已經有兩個人可以相互佐證了。一個人可能是夢遊、是幻覺,但是兩個人都看見會動的光明女神像,一定會引起警覺的。
留在這裡會變成甕中之鼈。
依蘭走到門附近,側耳傾聽門外的動靜,打算先離開這裡。
「嘭!」
忽然有人推開了修理間的大門。
因為時常要把那些大件的東西搬進搬出,所以修理間裝的是兩扇巨大的鐵門。動靜很大,驚天動地。
依蘭挺起胸脯,裝模作樣地站定在門後面。
進來的是個熟人。
巴什龍。
依蘭感覺到一陣牙疼。這麼巧,關係戶修理工馬丁的那個副主教親戚,不會就是巴什龍吧?
巴什龍昨晚在陳列館就曾經對塑像起過一絲疑心……
壞預感成真,下一秒鐘,巴什龍身後探出了馬丁那張心有餘悸的臉:「親愛的表弟,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相信我,而不是像剛才那兩個蠢貨一樣笑話我!光明女神塑像真的吃了我的蛋!我發誓我看見了!」
巴什龍沉沉地『嗯』了一聲。
依蘭的心臟懸了起來。
情況很糟糕,不過眼前還有一個逃出去的機會——馬丁一定會先把巴什龍帶到修理桌那裡,查看被動過的煎蛋。
這個時候,她可以趁機溜出去!
依蘭的心臟『怦怦』直跳。神經激素充斥全身,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這裡,就是這裡!」馬丁果然指著修理桌大喊大叫,「它就是站在這裡,這樣,這樣吃蛋的!」
巴什龍走上前去,背對著依蘭。
依蘭做好了準備,膝蓋微微彎曲……
正要閃身出門的一瞬間,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了非常嘈雜的人聲和腳步聲。
『真是見鬼!』依蘭在心裡狠狠咒了一句。
此刻正是她離開的最好時機,誰知道外面竟然來了一群人!
「巴什龍你給我滾出來!」走廊上遠遠傳來一聲略微有點耳熟的咆哮。
依蘭:「???」
好像是……弗雷統領的聲音。
難道是昨天晚上他的妻子和巴什龍偷情的事情被發現了嗎?那今天這裡可要熱鬧了。
依蘭悄悄縮回了腳。
兩群亂哄哄的人闖進了修理間。
一半是光明神使,另一半是魔法師。怒髮衝冠的弗雷衝在最前面,盛怒讓他的身體散發出襲人的冰霜寒氣。
巴什龍手中還舉著那塊被咬過的煎蛋,聽到動靜,他皺緊了眉頭,回身看向門口。
「弗雷統領,什麼事值得你帶人擅闖光明神殿?」巴什龍傲慢地揚起了下巴。
弗雷臉紅脖子粗,只能勉強維持著姿態:「說,你把布蕾雅藏到哪裡了!」
巴什龍錯愕地看著弗雷:「我藏她幹什麼?」
弗雷喘著粗氣,眼睛裡閃動著複雜而激烈的情緒。
屈辱、憤怒、想殺人……
弗雷身後走出一位頭髮雪白的老者。
他的脊背微微佝僂,精神矍鑠,雙目充滿了智慧。
「巴什龍副主教,別來無恙。」
見到這個人,巴什龍收起了身上的傲慢,撫胸行禮:「老賢者,別來無恙。」
老賢者?依蘭認真地看了看這位老者。
這位應該是上一代退休的賢者。
魔法師的領袖不是每一位都能稱為賢者,獲得賢者稱號的,首先得是眾人認可的領導者,然後在魔法上的造詣必須遠遠超過所有人,令人嘆服。數千年來,得到賢者稱號的只有十二個人,包括了這一代那位史上最帥氣的賢者——這是依蘭昨天勘察完白休被殺的凶案現場之後,從性感美女魔法師薩薩莉那裡聽來的八卦。
「是我疏於教導,沒有教育好自己的孫女。」老賢者歎了口氣,「巴什龍副主教,我的孫女布蕾雅‧卡佩涉嫌一宗謀殺案,如果你知道她的下落,希望你說出來,不要幫她隱瞞。」
依蘭挑起眉毛,驚詫地看著這位老人。原來布蕾雅是上一任賢者的孫女,難怪白休嘲諷弗雷抱大腿。對於魔法師來說,和賢者成為親戚可以算是皇親國戚了。
巴什龍的表情比依蘭更加驚訝。
「對不起?」巴什龍皺著眉毛,「您能再說一次嗎?什麼謀殺,什麼布蕾雅的下落,我有點不太明白。」
弗雷緊攥的拳頭上面佈滿了青筋。
如果不是有這位老者在,他已經對巴什龍大打出手了。
不過如果不是有老卡佩開路的話,他也不可能這樣輕輕鬆鬆就闖進光明神殿。
老卡佩歎了一口氣:「說實話,作為布蕾雅的祖父,此刻說這些讓我十分難堪,但是事已至此,我只想把一切弄個清楚明白,如果我孫女真的殺了人,我希望能夠稟公處置。如果她是冤枉的,我這把老骨頭必須站出來為她洗刷冤屈。」
老法師上前一步,手中的拐杖微微泛著一點光芒。這是難以抑制的魔力激蕩,這位老人的內心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這麼平靜。
巴什龍的疑惑完全不像裝出來的:「您說什麼,我真的聽不懂。布蕾雅統領是兇殺案的嫌疑人?死者是誰?什麼時候的事情?」
「你還裝!」弗雷怒火沖天。
老卡佩抬起手,制止了暴跳的弗雷。
「死者名叫白休‧斯坦。」老卡佩睿智的眼睛盯著巴什龍,「副主教知道這個人嗎?」
巴什龍搖了搖頭。
穿著光明女神金外套的依蘭睜圓了眼睛——白休?白休是布蕾雅殺的?!
沒想到她和魔神只是在光明神殿裡待了一夜,外面的追凶進度已經突飛猛進了。
這讓衝鋒在第一戰線的依蘭不禁對自己和魔神的奮鬥價值產生了懷疑。
她好奇地豎著耳朵,抓心撓肝地等待老卡佩說明來龍去脈。
「案件細節不方便多加透露。」老卡佩說,「總之,弗雷順著手上的線索在藥劑中心順藤摸瓜,查到了布蕾雅有嫌疑,在檢查布蕾雅的私人儲物箱時,發現了疑似她殺死白休的證據,以及……你寫給她的那些信件。弗雷回去找布蕾雅時,發現她已經失蹤了,一夜未歸——這就是我們來找你的原因。巴什龍副主教,我希望你能夠坦誠。」
繼睜大眼睛之後,依蘭又張大了嘴巴。
昨天傍晚,薩薩莉發現白休是被人用冰霜魔法凍住之後灌進火焰藥劑活活燒死的。弗雷追著這條線索去了藥劑中心,誰也沒想到,這樣一條平平無奇的線索,竟然就抓出了布蕾雅這個重大嫌疑人。
原來查案有這麼簡單嗎?!小依蘭再一次懷疑人生。
巴什龍的臉色終於變得難看。他和布蕾雅那些通信……雖然絕大部分都是與人類繁衍相關的內容,並且花樣百出,但也有極少一部分是他故意引誘布蕾雅說出法師們核心秘密的話術。他說得非常隱秘小心,可能瞞得過弗雷,但估計瞞不了老卡佩。
不過這也不算什麼大事,神殿和法師們,誰都知道只是維持著表面上的虛偽和平而已。
「哦,」巴什龍定下了心神,乾巴巴地回答說,「那些信件與兇殺案完全無關,你們應該看得出來。至多就是……一些作風方面的問題。」
「是的,是這樣。」老卡佩歎息著,臉上的皺紋裡面盛滿了愁苦,「但是信中提到了昨夜的約會。布蕾雅昨夜離家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你是最後和布蕾雅在一起的人。」
巴什龍沉思了一會兒:「她十一點就離開了神殿,我送她離開的,目擊者很多。老賢者應該知道昨天夜裡神殿發現了入侵者的事情,送走布蕾雅之後,我一直在追查那件事,所有人都可以為我作證,在那之後我沒有機會與布蕾雅見面。」
「是的,是的,這我知道。」老卡佩微笑,「我的意思是,布蕾雅離開的時候,告訴你她去了哪裡?」
巴什龍搖頭:「她並沒有提到什麼殺人的事情,我和她的見面……噢,和往日並沒有什麼區別,如果你們看了那些信件,應該已經知道往日是什麼樣子,就不用我再贅述了吧?走的時候她並沒有說過別的,只是一次很普通的見面和道別。」
站在老卡佩身後的弗雷怒不可遏,呼吸聲越來越重。
有些事情,真是不能深想,尤其是他還親眼看見了這對偷情男女來往的信件……很普通的見面?和往日一樣『普通』?!和布蕾雅結婚這麼多年,弗雷一直被壓制得雄風不振,他從來沒見過自己的妻子表現出巴什龍信中所描述的那些樣子……那樣的骯髒、下流和放蕩,弗雷從來也沒有見識過!
「那她、去了哪裡!」弗雷用盡了全部的意志力和修養,重重問出了一句話。
巴什龍攤了攤手:「噢,這我真的不知道。」
「誰能作證。」弗雷雙眼通紅。
「入侵者可以。」巴什龍面對弗雷的時候,永遠擺出一副輕蔑傲慢的樣子,「可惜讓入侵者跑了。如果你們有辦法協助神殿將入侵者緝拿回來的話,『它』就可以為我作證,因為我和布蕾雅在一起的事情,被『它』全程旁觀了呢。話說,這個入侵者真不是弗雷統領你派出來監視布蕾雅的嗎?你難道都沒有懷疑過自己妻子行蹤有問題嗎?噢,你的心可真大。」
對於弗雷來說,這不亞於火上澆油。
巴什龍補了一刀:「我和布蕾雅又不是夫妻,對情人,誰也不會像對配偶那樣關心,對吧弗雷統領?連你都不知道的事,我又怎麼會知道?」
弗雷完全失控。
藏在光明女神外套裡面的依蘭忍不住輕輕歎了一口氣。
事實上,巴什龍真的沒有說謊。
昨天布蕾雅和巴什龍相處的那個氛圍,實在不像是會聊什麼凶案和逃亡的樣子。
那麼布蕾雅她去了哪裡呢?
依蘭整個人都淩亂了。這件事,總覺得從頭到尾都有明顯的違和感,只不過她並沒有什麼偵探的天份,一時半會兒實在是理不清頭緒。
哦不,這些都可以先放放,眼下最要緊的是,她得借著這個機會,偷偷溜出去!
昨天和魔神也探索過很多地方,並沒有看見修理間。而老卡佩和弗雷可以輕輕鬆鬆就闖進來,意味著修理間的位置距離神殿的大門可能非常的近。
依蘭猜測,這裡應該是神殿臺階下、廣場左右兩旁的矮房屋。
如果是這樣的話……只要弗雷和巴什龍在這裡大打出手,她就有辦法借機逃脫。
依蘭不打算在這裡待到天黑。
光明女神塑像已經引起了疑心,再拖下去恐怕夜長夢多。
依蘭打定了主意。
「巴什龍!」弗雷再也壓制不住心中的狂怒,他的眼睛裡浮起了冰霜,手中的法杖上也蕩出淡藍色的光芒。
「想打架嗎?」巴什龍輕蔑地笑起來,「這裡是光明神殿,弗雷統領,我勸你腦袋清醒一些。」
弗雷胸膛起伏,已在暴走邊緣。
「弗雷,冷靜。」老卡佩低沉地說,「這件事情,尚有疑點。」
依蘭心想:『凶案的事情不好說,但是偷情的事情沒有疑點啦!就是他,我親眼看見的!弗雷統領和姦夫打上一架,完全沒有任何問題!弗雷統領加油,我會幫你一起揍他!』
她清了清嗓子,壓低嗓門,讓聲音甕聲甕氣地從塑像中傳了出去,給弗雷添了一把火:「冷靜點呀弗雷統領,打壞了我們的聖物,你拿什麼賠!」
弗雷快氣炸了。身為入贅女婿,最難堪的可不就是被嘲諷吃軟飯嗎?追凶追到妻子的身上已經夠讓人鬱悶了,沒想到還順手查出了妻子偷情,猝不及防之下搞得人盡皆知,現在妻子找不到,還要被神殿這些無良的傢伙嘲諷賠不起區區幾個修理間的破爛嗎?!
弗雷徹底暴走,他揮起冰霜法杖,蕩出一道耀眼的霜光!
「巴什龍!是男人就接我這一招!」
巴什龍正在愣神,還沒反應過來剛剛是哪個手下吼了那一嗓子,弗雷的冰霜就兜頭砸了下來。
他自然不會站著挨打。身為副主教,這麼多年來屹立於權勢的巔峰,怎麼可能因為偷情這種小事而感到什麼不安歉疚?
他揚起雙手,聖光鋪向弗雷。
兩個男人大打出手。這兩位都是高層的頂級戰力,『轟隆』一聲,整間屋子都在搖晃。
巨大的修理間裡淩亂地擺滿了有問題的神像和聖物,衝擊波扇形蕩開,一大片雜物應聲倒下。
老卡佩揚起手中的魔法杖,撐起淡藍色的水罩,掩護著無關的神使和魔法師們退出了修理間。
眼尖的依蘭留意到,老卡佩非常厚此薄彼,魔法師們被保護得非常好,光明神使那一側就馬虎很多,好幾個神使的衣服都被戰鬥的餘波撕扯得破破爛爛。
「弗雷啊,我剛教會你的狂捲冰風暴,如果配合上霜凍,殺傷力會非常驚人,我警告你,千萬不要那樣用!」老卡佩提前之前高聲警告了一句。
『這是提醒吧?』依蘭心中嘀咕。
她早已經清楚地認識到,魔法師們表面上看起來都是樸實的書呆子,實際上個個一肚子壞水。
果然,下一秒鐘弗雷兩眼放光,揚起魔法杖,召喚出一股寒光凜冽的冰風暴。
絲絲寒氣從全方位侵襲,整個修理間立刻寒霜遍佈,發出『哢哢吱吱』的凍結聲。
「嚓——」屋頂出現了一條冰霜裂縫。
依蘭悄悄把附近的水元素凝結成冰,順著弗雷的冰風暴,攪起了更加猛烈的狂風。
兩個男人勢均力敵,都在全力戰鬥,根本無法注意到依蘭動的手腳。
弗雷只覺得在怒火的衝擊之下,整個人鬥志燃燒,爆發出了十成十的實力!
冰霜風暴發出凍人的『颯颯』聲,整個修理間內凜冬降臨。
終於,在弗雷和依蘭的合力下,可憐的屋頂『轟』一下被掀到了半空。
冰風龍捲威勢更甚,它捲過的地方,無數神像、聖物被無情地甩到了天上。
巴什龍低聲怒吼:「夠了弗雷!我一再忍讓,你不要再逼我!我告訴你,是布蕾雅主動送上門來的,我根本就沒有勾引過她!這件事,並非我主動!」
這一下更是火上澆油。
弗雷的眼睛裡冒起了白色霜光,在依蘭的助力下,他如虎添翼,將面前的冰風龍捲猛地擴大了兩倍!
「轟——刷刷刷——」
依蘭趁機在房間的各個角落偷偷凝結了密聚的冰霜,它們就像炸彈一樣,一旦弗雷的冰龍捲觸及那些區域,就會引動更加強烈的冰霜風暴。
『弗雷統領,我已經盡力啦,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本事!揍他!』
她趁亂掃視了一圈。
巴什龍的胸前被冰霜刮了一道大口子,露出一條怪模怪樣的『項鍊』。金色的細鎖鏈上,懸掛著一枚樣式像徽記一樣的金色銘牌。
依蘭的目光定在上面,半天挪不動。
這……看起來好像聖墓的鑰匙啊!
依蘭頓時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她屏住呼吸,靜靜等待。
更多的雜物被捲向屋頂大洞,包括那張放了煎蛋的修理桌。
煎蛋和濺灑出來的牛乳飛上了半空,在弗雷和巴什龍再一次用聖光和魔法對轟的時候,依蘭盯住巴什龍胸前揚起的細鏈,狠狠凝聚意念——「風!」
風刃切斷鎖鏈的聲音在這滿屋冰霜咆哮中毫不起眼。
金色的聖墓鑰匙被風捲起來,『啪』一下嵌進了金黃的煎蛋裡面。
成功了!
依蘭眼睛一亮,輕身躍起來,乘著風,追著包裹了鑰匙的煎蛋,搖搖晃晃向著屋頂大洞飛去。
『噢!噢!』
簡直是膽戰心驚!
誰能告訴她,為什麼用毛絨身體的時候她可以隨心所欲地飛,而用自己身體的時候卻有恐高的毛病?!噢,魔神帶著她飛的時候,她也不見得會恐高啊!原來她已經這麼信任他了嗎?
依蘭在光明女神外套裡面瑟瑟發抖。她緊張地操縱著風,艱難地把自己順著屋頂的破洞『扔』出了修理間。
出來了!
她屏住呼吸,凝神控制著自己,裝成一座被龍捲風拋到了半空的塑像,緊緊追在那隻煎蛋後面。
下方的光明廣場上,光明神殿的大主教和其餘副主教已匆匆趕到,老卡佩攔住他們,替自己的孫女婿爭取一個良好的鬥毆環境。這位老賢者已經白髮蒼蒼,看上去只要碰他一指頭,他就能倒在地板上訛錢。
光明神殿的人被暫時阻攔在了廣場上。
依蘭讓自己表現得儘量自然,和一大堆完好或者不完好的雕像、聖物一起,飛向廣場外圍。
她小心地控制著方向,試著伸手去撈那隻煎蛋。
真是高難度的精細操作啊!
「噢!」有人在尖叫,「光明女神飛走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七十九章 虛以委蛇
依蘭緊張兮兮地飄在半空。
這種感覺……真是很難形容。
和她一起從破洞裡面飛出來的那些神像、聖物已經開始向著四周灑落。
「啪啪啪啪啪——」
第一批被冰霜龍捲拋出來的殘次品砸在了廣場上,像下雨一樣。廣場上的光明神使以及前來看熱鬧的法師們紛紛釋放魔法來自衛,場面蔚為壯觀。
修理間中,依蘭費心留下的那些冰霜『炸彈』逐一被引爆,弗雷的冰龍捲造成了更大的破壞,一整排金燦燦的瓦片被掀了起來,斷裂的橫樑飛上半空,更多的光明女神塑像被拋了出來,個個都在戰鬥中變得缺胳膊少腿。
簡直就是一場信仰災難!
依蘭艱難地控制著自己的方向。向南。一路向南。得飛出光明神殿的廣場區域,砸到外面的住宅區才行。
噢,還有包裹了金鑰匙的煎蛋!她得趕快先抓住它!
「女神在飛!光明女神在飛!」
她低頭察看情況的時候,正好和一個情緒激動的神使看了個對眼。
依蘭只能假裝若無其事地把腦袋轉走。
神使眼睜睜看著女神瞥了自己一眼之後繼續往前飛,他驚恐地抓住了旁邊的人,指著半空語無倫次:「你沒看見我看見了什麼!神、女神,在動女神!」
隔壁的光明神使非常不耐煩地白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紅腫的臉:「那又怎麼樣,女神還給了我一個耳光呢。」
他的懷裡抱著一條胳膊,剛才就是這隻「神之右手」從修理間飛出來,砸在了他的臉上,他又不敢拿女神的胳膊撒氣,只能默默憋一肚子火。
「不是那樣的!它在動啊!」目擊了依蘭在飛的神使非常絕望。
抱著女神胳膊的神使像看白癡一樣看著他:「這裡哪一個塑像沒在動?」
話音還沒落,又有幾座塑像飛了出來,『轟轟啪啪』地砸碎在廣場上。
一片混亂之中,飛行員依蘭搖晃著胳膊,狠狠伸向前,撈煎蛋。
三寸……兩寸……抓到了!
「啊啊啊啊啊!」嘈雜混亂的人聲中,夾著修理工馬丁的咆哮,「看見了沒有!看見了沒有!它還在搶我的蛋!還在搶我的蛋!」
鑰匙到手,依蘭掀起一陣狂風,順利逃離了危險區域。
她盯住一間尖頂的白屋子,讓自己像一枚炮彈一樣摔上去。
砸破屋頂,讓這層光明女神外衣碎在屋子裡,消滅證據。
「嘭!」
可憐的房頂被砸出一個大洞,光明女神從天而降,落進三角形的閣樓。
「呃!」
雖然已經及時用風緩衝了撞擊的力道,但她還是小看了摔跤的威力,身上的『外衣』和破碎的屋頂一起摔在地板上,感覺內臟都錯位了。
塑像碎了一地,依蘭揉著腰,小心地踮腳穿過了碎片區域。
不錯,摔得很完美。
她飛快地把金鑰匙從煎蛋裡面剝出來,藏進口袋。
正準備下樓逃離現場時,聽到木梯處傳來了腳步聲。
『啊哦。這間屋子的主人竟然沒去看熱鬧嗎?』依蘭快速環視一圈,跳過滿地碎片,鑽到了靠在牆邊、堆放著雜物的小木床底下。
她伏在地面,偷偷打量著外面。
灰塵有點嗆人,輕微震傷的肺腑又麻又癢,很想咳嗽。
一雙銀白色的靴子踏入了閣樓。
「啊,光明女神隕落於此嗎?」很特別的年輕男聲喃喃自語,「不錯,是個好兆頭。」
依蘭屏住了呼吸。
是賢者。
好巧不巧,她挑到了賢者的屋子。
『哇喔,賢者覺得光明女神隕落是個好兆頭嗎?』依蘭露出了壞蛋的微笑。
賢者在屋子裡踱了幾步。
「得找人來打掃一下閣樓,順便修理屋頂。既然是光明神殿的神像惹的禍,那麼這筆修理費必須由神殿來出。」白色的袍子悠悠飄向樓梯。
依蘭悄悄等了一會兒,聽著腳步聲遠去之後,她爬出床底,非常順利地離開了賢者的私人住所。
她沒有返回詹姆士的住所,而是擠到了不遠處的光明廣場周圍看熱鬧。
最危險的地方總是最安全的地方。
弗雷和巴什龍的戰鬥已經結束了。
老卡佩懂得適可而止的道理,感覺打得差不多了,他就和主教一起進入修理間廢墟,阻止了兩個男人的決鬥。
在依蘭的暗中幫助下,這場戰鬥弗雷大獲全勝。
雖然臉色依舊難看,但是痛毆了情敵一頓,多多少少讓他出了些惡氣。
「關於巴什龍的生活作風問題,神殿一定會嚴肅處理。」主教的表情十分難看,「但是這裡發生的事情,老賢者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交待?」
「主教想要什麼樣的交待?」人群後方傳來一個平靜淡泊的聲音。
『嗡嗡』的議論聲猝然中止,魔法師們非常自覺地分列兩旁,讓出一條通道。
身穿白色法袍的年輕賢者一步一步走向廣場,一身淡然的氣質讓他看起來好像隨時都能立地成神。
完全看不出來他到這裡是要討要修理費的。
面對這個人,光明神殿的神使們不自覺地矮了氣勢。
主教和副主教看起來也有一點忌憚。
「打破了屋子嗎。」賢者淡淡地說,「我的屋子也被神像砸壞了,那麼這件事就算兩清吧。」
主教盯著他。
賢者的眼睛就像一潭平靜的水,看著他的眼睛,無法看出關於他的一切,只能看見映在水中的自己的倒影。
「昨夜入侵神殿的神秘訪客,留下了魔法痕跡。」主教凝視著賢者,「賢者對此有何看法?」
「如果有證據,隨時可以來找我。」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賢者都沒有絲毫破綻或者波動,「再會。」
他轉過身,一步一步走向不遠處的賢者大廳。
在他的影響下,看好戲的魔法師們心緒也平靜了下來,就連弗雷也垂下眉眼,退離了光明廣場。
依蘭默默注視著這位人前人後兩張面孔的年輕賢者,直到他的背影消失。
她踱回法師區。
「依蘭‧林恩。」弗雷從身後追上來,叫住了她。
依蘭下意識地感到一陣心虛:「嗯?弗雷統領找我有什麼事?」
剛打完架的弗雷看著有一點洩氣,他偏了偏頭:「來。」
做賊心虛的依蘭小心翼翼地跟著他。
兩個人來到了一處中心噴泉旁邊。
弗雷走到白瑪瑙石砌成的噴泉邊上,就著池水照了照自己,伸手抄起一捧水洗了洗臉。
他的樣子看起來非常頹喪,洗完了臉,順勢坐在噴泉的檯子上面,屈起了一條腿,模樣有些狼狽。
「賢者不是交待過,發現什麼證據都要告訴你嗎?」他的唇角挑起了一絲苦笑,「你就來聽聽一個男人糟糕的大半生吧。」
依蘭:「……很抱歉。」
「沒什麼好抱歉。」弗雷揮了揮手,「每個人都在心裡嘲笑我,我早就習慣了。你也不需要刻意裝出安慰的表情,我不需要那個。」
依蘭眨眨眼睛,點頭。
她坐到了弗雷的身邊。
弗雷沉默了片刻之後,慢慢地開口了——
「我來自巴沙王國。出身不高,野心很大。二十歲領悟魔法,在國內被稱為天才魔法師,但是來到法師塔,卻是底層中的底層。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我會像這些人一樣,啃著乾麵包,默默無聞至今。不,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弗雷的目光投向遠處。
「所以,我開始追求布蕾雅這位非常高傲的、不近人情的冷漠女孩。當時她的祖父老卡佩還是賢者,在一場與偽神的戰鬥中,老卡佩受傷,布蕾雅的父母雙雙殉難,高貴的女孩在最悲傷的時候短暫地流露出脆弱,給了我可趁之機。我偽裝了自己,說句真心話,論條件我確實配不上布蕾雅,當時我刻意模糊了自己的條件,並沒有讓她知道我在巴沙王國並沒有什麼家底,根本買不起一瓶魔力藥劑。」
他自嘲地笑了笑。
「當然,剛失去父母的女孩是沒有心思來仔細考察追求者的,我刻意誤導她,讓她以為我的條件並不是很差,和那些大貴族一樣可以用財富來支撐龐大的魔法消耗。就這樣,我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初來乍到者,壯著膽子,追求法師塔中最為高不可攀的女孩。所有的人都在嘲笑我,說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依蘭默默低下頭,沒有流露出任何表情。
「誰也沒想到,我居然追到了布蕾雅。她答應我的那天,我簡直以為自己在做夢。這件事掀起了很大的風波,嫉妒者把我貧困潦倒的老底翻到布蕾雅面前,說我門不當戶不對。當時我和布蕾雅剛開始交往,說實話我以為她會踹了我,沒想到布蕾雅卻當著眾人的面說了一句話——『門當戶對有什麼用,門當戶對就要結婚嗎』。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布蕾雅的臉上出現激動的情緒。」
「現在回憶起來還是像做夢一樣。我和布蕾雅很快就結婚了,當然,我很有自知之明,拋棄了自己姓氏,加入卡佩家族。從此,我得到了充足的藥劑供給,可以隨便查閱所有的珍貴典籍,我的天賦得到了最充分的放大,和夢想中一樣,我平地飛升了。」
「婚後,布蕾雅對我一直很冷淡,當然,她無論對誰都冷淡。她是一個非常非常自律的人,連情感都收斂控制得很完美,從不外放……」
「在今天之前,我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漫長的沉默。
弗雷再次開口的時候,聲線平穩了很多,沒有再帶上情緒。
「昨天我去藥劑中心查找線索,翻查了近半年內的火焰藥劑收支情況,逐一排查領取過藥劑的魔法師,沒有發現異常。到了淩晨時,發現了一條遺漏的線索——布蕾雅在案發之前曾取走過一瓶火焰藥劑,因為卡佩家的帳目是單獨記載的,所以第一輪搜索的時候被我忽略了。當時其實我也沒有懷疑是她,只是例行公事,讓人開啟了她在藥劑中心的儲物箱。」
他頓了頓:「結果,在儲物箱中發現了用過的空瓶,瓶子上面有冰系魔法的痕跡,瓶口還沾到了血,以及牙齒磕出的痕跡,對照了從白休嘴裡發現的玻璃渣,發現完全吻合。」
依蘭輕輕點頭。
按照薩薩莉對白休屍體的分析來看,白休當時是被人用冰系魔法凍住身體,然後強行灌入火焰藥劑燒死的。布蕾雅,正是一位強大的冰系魔法師。
「另外……」弗雷的聲音略微低沉了一些,「在儲物箱中還找到了巴什龍寫給布蕾雅的信,很多,內容不堪入目。我很想認為那是巴什龍一廂情願,但是不行,信裡面提到了太多細節,足以證明他們長期保持著不正當的關係。而且她還……珍藏著它們,沒有銷毀。」
「所以你揍了巴什龍一頓,」依蘭豎起拇指,「幹得漂亮!」
「謝謝。」弗雷苦笑,「其實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怎麼相信布蕾雅真的做出了這些事情。除非找到她,她親口承認。她真的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
依蘭忍不住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雖然布蕾雅看起來真的不像一個偷情者,但事實上她真的這麼做了。
「布蕾雅這麼冷情冷性的人……怎麼會……」弗雷垂下頭,狠狠揪住了自己的頭髮,「我一直覺得她根本沒有那方面的需要,每一次都只是很勉強地盡夫妻義務而已……她明明那麼冷淡!」
『噢,也許只是對自己的丈夫冷淡。』依蘭同情地想,『難道這就是左手摸右手的老夫老妻們的常態嗎?』
弗雷眼角的魚尾紋裡閃動著屈辱的淚水:「她明明那麼冷淡……」
「所以現在的關鍵是找到她。」依蘭冷靜地把弗雷從悲傷的情緒中拉出來,「問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的,找到她,我要親耳聽她說。」弗雷抬起了碧綠的眼睛,深吸兩口氣平定情緒,「布蕾雅離開魔法莊園之前,曾對管家說十二點左右回家。而巴什龍說她十一點離開了光明神殿,這件事目擊者很多,沒什麼疑點。現在的問題是,離開光明神殿之後她去了哪裡?難道她還約過另外一個人嗎?」
依蘭很心虛地絞了絞手指。
布蕾雅本來不會在十一點離開,依蘭和魔神潛進光明神殿的時候,布蕾雅和巴什龍激戰正酣。如果不是被打斷的話,估計戰鬥到十二點不成問題。
依蘭摸了摸鼻子:「光明神殿不是有入侵者嗎?也許是被那件事情驚動,她才提前離開。」
依蘭回憶著布蕾雅的言行,被撞破的時候,布蕾雅表現得非常緊張焦急,她在意名聲,想要掩蓋偷情的事情,這就意味著當時她並不知道弗雷已經查到了她的頭上。
那她為什麼要逃走?
「對了,」依蘭偏頭,「難道布蕾雅不知道你去了藥劑中心嗎?她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轉移證據。」
弗雷搖搖頭:「說來你可能難以想像,其實我們夫妻之間,每天說話不會超過三句。除了一起行動的時候之外,她絕對不會過問我的公事。當然,她的事我也不會插手,如果我多嘴,她會表現得十分厭惡。」
「這不正常。」依蘭奇怪極了,「既然當初她那麼堅定要和你結婚,也正面回應過身份懸殊的問題,那麼她不應該對你這麼冷漠啊?剛結婚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是這樣,」弗雷歎息,「二十多年,一直如此。」
依蘭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布蕾雅失去父母的那一次,是與惡愛領主的戰鬥嗎?」
「是,你怎麼知道?」
依蘭遲疑了一下:「賢者提過。」
弗雷難以置信地張了張口:「你竟然能和賢者聊往事。」
「只是隨口一提。」
弗雷抬了抬眉毛:「如今的賢者白德,是老賢者的關門弟子。他是一位天才,在魔法上的造詣無人能及,他冷靜、聰慧、洞悉一切,所有人都心悅誠服,認為他就該接任賢者之職。在那場戰鬥中,他的表現非常驚人,如果不是他力挽狂瀾的話,那一次很可能是全軍覆沒的結果。那一戰,老賢者失去了兒子和兒媳,自己也受了傷,於是傳位給如今的賢者。繼任時,他只有二十多歲。」
依蘭輕輕點頭:「這位賢者很強。」
「是啊。」弗雷笑了笑,「在他面前,很少有人不會自慚形穢。如今我們都老了,他還是當初的模樣。」
依蘭也笑起來:「確實是位非常特別的能人。」
弗雷望著天空。
「無人高攀得上。」他歎息,「如果我是那樣強大的人,不知道布蕾雅還會這樣冷……」
他及時咽回了沒說完的話,朝著賢者大廳的方向垂下頭。
「失言了!」
他坐回噴泉邊上,茫然地清理著一團亂的腦袋。
依蘭打斷了散開的思緒,清了清嗓子:「這樣的話,線索就全部斷了,只能被動等待你手下的法師們查到有關布蕾雅行蹤的新線索。」
「不,並沒有全斷。」弗雷抬起眼睛,「其實還有一條線索。」
「哦?」
「你。」弗雷眯了眯眼,「布蕾雅為什麼要殺白休?」
依蘭:「……」
弗雷一掃剛才的頹唐,目光逐漸淩厲起來:「或者我換一種問法——布蕾雅為什麼要把白休的死嫁禍給你?你和她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依蘭:「……我說不認識,你信嗎?」
「那麼,你去找白休,和他說了什麼涉及布蕾雅的事情嗎?」弗雷步步緊逼。
這件事恐怕糊弄不過去了。
依蘭猶豫了一會兒,覺得單是下毒那件事的話,問題也不大。
「其實是這樣的,白休私底下做著一些灰色的交易,二十多年前,他把一份很罕見的毒素賣給了坦利絲王國的一位大貴族,用於爵位的爭奪之中。現在事情敗露了,查到了白休的身上,我來找他是談這件事情的。」
弗雷瞳仁微微收縮:「涉及布蕾雅?」
依蘭搖搖頭:「白休說,把藥賣給他的人是你。」
弗雷失笑:「你已經知道了我的生平,應該能判斷得出來,二十多年前的我並沒有做這種高端交易的能力。」
依蘭不置可否。
「所以布蕾雅把白休滅口,是因為這件事情嗎?」弗雷皺起了眉頭,「難道涉及了什麼地下產業鏈?布蕾雅不可能背著我做那麼多事情。」
依蘭不得不硬著頭皮說了一句:「恕我直言,在此事之前,您也沒有發現布蕾雅的行蹤有任何可疑之處吧?」
「是的。」弗雷難堪地低下頭,「我知道她偶爾會去光明神殿辦事,但我真的以為她只是和光明神殿進行正常的公務往來。」
「分頭查一查吧。」依蘭拍了拍膝蓋,起身,「你身邊的副手,在白休死後表現得太過激動,這不太正常,也許那些灰色鏈條上面就拴著他這隻螞蚱,你查他,我去找找別的線索。」
「好。」弗雷站起來。
依蘭看著弗雷這件被聖光之力撕出幾道大口子的長袍,認真地建議:「您最好洗個澡,換一身衣服,然後打起精神來!」
「我會的。」弗雷抬了抬眉毛。
和弗雷告別之後,依蘭徑直出了城。
她要去找魔神。
進入魔法森林,依蘭騎上一頭偶遇的大鹿,奔向深藍和濃綠的最深處。
魔神會在哪裡呢?
依蘭的心臟『怦怦』直跳,就像奔赴一個浪漫的約會。
她已經好多天沒有見到人形的魔神了,有一點近鄉情怯的忐忑,心臟就像一鍋煮沸的水,咕嘟咕嘟,不停地往外冒泡泡。
他會待在附近等待交換嗎?噢,他讓她待在光明神殿裡面不要動,應該怎麼也想不到她會跑出來找他吧?
逛了好大一圈,依蘭都沒有看到魔神的半片衣角。
魔獸們倒是都跑了出來,它們歡快地追隨著她,群魔亂舞。
「喂!」依蘭把雙手合成一個喇叭,沖著在樹林裡撲棱亂飛的鳥兒們喊,「你們有沒有看到我的未婚夫?他穿著黑色的斗篷!」
聽不懂人話的魔獸們依舊在她腦袋上方打轉。
一群烏合之獸轟隆隆碾過密林。
「和我在一起,讓你如此驕傲?」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嗓門那麼大,吵死人了。」
依蘭的小心臟猛地停跳,她緩了兩秒鐘,皺起鼻子轉過頭。
「我拿到了一把鑰匙!著急在你面前顯擺而已!」她得意地沖著出現在身後的魔神揚起了下巴,從口袋裡摸出那枚帶著煎蛋味的金鑰匙,在他面前晃了晃,「看!我厲害不厲害!」
「哦?」他抓住她的腰,帶著她落到了一棵根鬚盤繞的深藍色大樹下。
魔獸們繼續向前奔跑,轉眼就消失在叢林裡面。
藍樹下,只剩下依蘭和魔神兩個人。
他的眸光異常幽暗,讓她的心臟多跳了好幾下。
他非常順手地把她圈在了樹幹上,高大結實的身軀緩緩逼近。
她聞到了他身上獨特的味道,清幽的香味在這一刻卻像是充滿了攻擊性。
呼吸變得急促,她攥緊了手中的聖墓鑰匙,抬起鑰匙抵住他的胸膛,眼睛盯著他形狀好看的喉結,艱難地打岔:「你看,我拿到了聖墓鑰匙……」
「這麼著急向我表功,是想要獎勵?」他的聲音比平時更加低沉,略有一點啞,像金屬一樣帶著沉重的質感,彷彿還有回聲。
依蘭沒有抬頭,卻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帶著溫度,烙著她的臉。
斗篷兜帽罩了下來,陡然變暗的視野中,男人俊美絕倫的面孔迅速放大,頭微側,銜住了她的嘴唇。
噢,原來他也非常想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八十章 真相埋沒
他銜住她的唇,沒有急於下一步動作,而是細細地感受她帶著甜香味道的呼吸。
少女的身上總有股極淡的、清甜的奶香味,就像她變成毛球的時候一樣。
又小又軟的東西,令人沉迷。
他悄悄扣住她的腰,防止她順著樹幹滑下去。
他耐心地輕吻她花瓣一樣的唇,騙少女放鬆了警惕。
她揪著他斗篷的手指緩緩鬆開,攥在手裡的金鑰匙『撲簌』一下掉到了落葉堆裡面。
他藏好了心中的猛獸,裝出與本性截然相反的斯文溫柔。
「唔……」
依蘭上當了。她緊閉的雙眼也放鬆下來,兩隻眼睛彎成了月牙弧線。
魔神他……他對她,果然是那麼溫柔……
這樣看來,即便是把她硌得很難受的劍柄,也完全不會傷害她。
她壯著膽子摟住了他。
主動出擊,她偷偷回吻他薄削的唇。唔,他的嘴唇冰冰涼涼,就像冷玉刻出來的。
直覺讓她感到了幽暗的危險,他就像深淵,但她還是全然信任他。
勇敢的小依蘭開始了對自己未婚夫的探索。
她踮起腳吻他,就像一朵無意中伸進別人窗戶的小花,努力地延伸著柔軟的花杆,嬌嫩鮮豔的花瓣四處瞎蹭,想要憑一己之力探索這塊神秘未知的地域。
心跳聲此起彼伏,她已經不分清是自己的心跳還是他的心跳。
他的氣息,真是叫人沉迷。
小手胡亂地攬著他的背,扒拉了幾下,沒能探進斗篷,她順手就放棄了。
他終於忍無可忍。
自投羅網的依蘭小花朵被他狠狠捉住。
「唔!」
她的呼吸被毫不留情地全部奪走。
她下意識想逃跑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變成了陷阱裡面的獵物,依蘭小花朵根本逃不回來了。
他肆無忌憚地親吻自投羅網的她,姿態極盡狂野。
好像要把她吞進肚子。
後背重重壓在樹幹上,無路可逃。她的呼吸徹底破碎,雙手揪著他的斗篷,身體有一點顫抖。
魔神微微開啟的黑色長眸中,暗芒不斷地閃動。
現在把她吃掉,她應該不會反對吧?
他沉沉喘了一口氣,想到她哭泣的樣子,心裡的猛獸就要破牢而出。
單手解開她的緊身小皮甲,正要更進一步時,從側面吹來的冷風讓他皺起了眉頭。
這裡,不好。
指尖微微地晃了晃,猶豫了半秒鐘之後,他把黑暗的猛獸摁回了心底。
輕輕啄了下她的鼻尖,他鬆開了她。
依蘭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
他把她從樹幹上扶起來之後,她才發現後背被樹根硌得很痛,他也把她硌得很痛。
「還站得穩嗎?」他的聲音有點啞,顯得異常低沉,每一個字音都沉沉地墜到心弦上。
「當然。」
他勾起了唇角:「你不會以為我要在這種地方對你做什麼吧?」
依蘭低頭看著被解到一半的小皮甲,沖著他瞪眼:「……不是我以為你要做什麼,而是你偷偷脫我的衣服要幹什麼!」
魔神視線一僵。
裝了一秒鐘死人之後,他若無其事地扯起唇角,從落葉中撿回了那把金鑰匙,放進她的內兜。
「藏鑰匙,以免被你粗心弄丟。」他非常無恥地找到了藉口。
依蘭覺得這個傢伙實在是太討厭了。
他根本就不會好好談戀愛!
她動了動肩膀,清清嗓子:「那個,我來找你,是要告訴你今天我發現的情報!」
他瞥著她通紅的臉蛋,心裡癢癢地冒著暖絲絲的熱流,臉上裝得若無其事:「說。」
依蘭悄悄逃開了兩步,感覺自己不再心慌氣短,這才轉身看著他:「布蕾雅的儲物箱裡面找到了殺死白休的那瓶火焰藥劑,以及巴什龍寫給她的信件。但是現在布蕾雅已經失蹤了,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魔神不太感興趣,不過他覺得她微微紅腫著嘴唇說話的樣子可愛極了,所以他示意她繼續。
「弗雷發現妻子涉嫌殺人、和巴什龍偷情、連夜失蹤,深受打擊,跑到光明神殿和巴什龍打了一架,我就趁亂偷走了巴什龍的鑰匙,逃了出來。」她心虛地用腳尖踢了踢地上的落葉,「不過,我露出了不少破綻,現在光明神殿的人可能都知道光明女神喜歡吃煎蛋了……」
「呵……」魔神大人非常難得地露出了好笑的表情。
煎蛋嗎?那種東西應該很好做。
「還有一件事,就是賢者不止一次表露出對光明神殿的敵意,也許他將來可以成為我們的盟友?」依蘭不太確定地說。
「一見鍾情嗎?」魔神冷淡地問。
「什麼一……」依蘭回味過來,沖他皺起了眼睛,「沒有!沒有!賢者現在對我毫無感覺。」
「少和亂七八糟的人打交道。」他不耐煩地說,「別給我惹麻煩。」
依蘭偷偷扮了個鬼臉:「知道啦!我們現在怎麼辦?」
他的表情凝滯了一會兒,形狀漂亮的黑色長眉毛挑起一點點。
他看了看四周,忽然很感慨地開口說:「這裡,都是我的氣息。」
「什麼?」
他揚起雙手,只見樹木花草,落葉黑泥,蟲蟻鳥獸,每一處都浮起了絲絲縷縷的黑色霧氣。
「我的力量。」他走了兩步,「散得很均勻,我應該是在這裡戰死過一次,死得很破碎。但是我對這個地方毫無印象。」
依蘭的心臟猛地一揪。
她走上前,輕輕抓住了他的斗篷。
猶豫了一會兒,她說:「昨晚,那個大主教放了一隻大光鳥來追我,森林裡的魔獸們前來幫助我,它們像不要命一樣,一隻一隻撞過去,不惜和那隻聖光鳥同歸於盡。是你的力量在保護我。」
她本來不想說這件事,因為她無法開口告訴他,『這裡是魔鬼最終的隕落之地』。
沒想到他自己就發現了。
他輕笑出聲:「自作多情。」
他攬住了她的肩膀,彎下腰,高挑的身軀湊到她的面前。
「你是不是做夢都在想,我愛死了你。」
依蘭瞪了他一眼,從他的胳膊下面溜走:「才沒有夢見你!快點做正事,找那個布蕾雅!你去找她,我先回法師塔去了!」
想要從這茫茫魔法森林裡找出一個人的蹤跡,光明神使和魔法師們都不可能做到,但是魔神可以。
「不敢和我待在一起了?」他輕輕磨著牙。
依蘭氣咻咻走上前,猛地環住他的脖頸,踮起腳,在他的下巴上狠狠咬了一口。
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她推開他,彎著眼睛跑進森林,跳到一隻大鹿的背上,向著法師塔飛奔而去。
他看著她消失的地方,很慢很慢地勾起的唇角,狹長的眼睛非常難得地略微彎曲。
指尖碰到了下巴。
「嘖。」
依蘭逃回了法師塔。
讓她始料未及的是,就在她和魔神約會的短短幾個小時裡,法師塔就發生了一件大事。
說起來,她還是始作俑者。
巴什龍發現聖墓的鑰匙丟了。
對於光明神殿來說,從光明聖戰結束直到今天,這件事恐怕可以稱為最嚴重的事故了。
地毯式的排查之後,巴什龍發現所有線索都指向一個地方——賢者的私人住所。
那塊最可疑的煎蛋落進了賢者的屋子,好幾個目擊者都聲稱看到了會動的光明女神塑像,而那座很有問題的塑像也摔碎在了賢者的屋裡。
昨天夜裡入侵光明神殿的那個東西能夠釋放強大的魔法……還有今天弗雷的上門挑事……整件事情怎麼看都像是賢者的陰謀!
但是令巴什龍鬱悶的是,明明每一件事情都指向賢者和他麾下的魔法師,偏偏都找不到任何直接的證據。
巴什龍親自去了一趟法師區,與賢者交涉無果之後搬來了大主教,現在兩方人馬都聚在了廣場上,整座城內氣氛凝重肅穆,戰鬥一觸即發。
依蘭剛來到上層塔附近,就被一臉嚴肅的戰鬥法師們攔了回去。
緊急狀態,閒雜人等禁止接近。
依蘭眨巴著眼睛,摸了摸懷裡引發這個事故的金鑰匙,掉頭走向詹姆士的住所。
讓賢者背了這個黑鍋,好像有點不太厚道……
進了小白樓,依蘭吃驚地發現紅髮美人薩薩莉竟然也在這裡。
詹姆士導師坐在沙發上,薩薩莉坐在他的腿上,塗著鮮紅指甲油的纖纖玉指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撫詹姆士的禿頂。
「你們……」依蘭遲疑地、小心地走到對面的小椅子上坐下來。
「噢,我們在一起了。」薩薩莉拋了個媚眼,「愛情與年齡無關。」
依蘭腦海裡只有老瑪麗那句話——詹姆士就很棒棒哦。
「恭喜啊!」依蘭感慨不已。
禿頂導師和紅髮美人對視一眼,兩個人的眼睛裡閃動的都是勢均力敵的精芒,那是帶著魔力藥劑色彩的光。
「不過,外面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你們難道都不知道嗎?」依蘭眨巴著眼睛,「光明神殿正在找賢者的麻煩,你們不擔心嗎?」
「噗嗤!」薩薩莉掩著她的烈焰紅唇嬌笑,「那又怎麼樣,戰鬥是他們上層的事情,啃乾麵包的底層魔法師們可打不過那些膘肥體壯的光明神使,及時行樂才是最要緊的事情!小依蘭,趕快回你的房間去,晚上如果聽到什麼動靜,就用被子捂住耳朵。」
依蘭:「……」
眼看天就快黑了,她趕緊逃回了自己的房間,把門反鎖。
交換來臨。
魔神把她放在森林邊緣,依蘭小毛線迅速看了看左右,拉長身體飛快地蹦回了小白樓。
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魔神逮到布蕾雅沒有。
她蹦到窗臺上,發現屋子裡沒人。
依蘭奇怪地捲起尾巴撓撓腦袋:「就這麼一會兒,他都不等我回來嗎?」
話音還沒有落下,她就聽到樓下傳來了非常非常奔放的聲音。
床好像快要塌了,熱情火辣的薩薩莉扯著嗓子,叫喚得驚天動地。
沉默的詹姆士爆發力十足,這一點從床板搖晃的『吱呀』旋律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噢!」依蘭小毛線用尾巴捂住了眼睛。
魔神他……難怪他無法待在這裡。
依蘭小毛線滾燙燙地蹦出了窗戶。她想,魔神一定去了廣場。
她飛快地順著建築物的屋頂潛向上層塔。
賢者廣場和光明廣場上燈火明亮,兩方人馬還在對峙。
依蘭蹲在高高的屋角上面環視了一圈,沒有發現魔神的蹤影,於是她把目光投向人群。
人群最前方站著賢者和光明大主教。
「如果是我做的,我沒必要留著那塊煎蛋讓你們看見,徒增煩惱是非。」賢者在人前總是一副毫無波瀾的樣子。
『煎蛋』這個詞從他的嘴裡說出來,完全就失去了『煎蛋』的本味,聽起來就像在說一根木頭或者一塊瓦片。
大主教蒼老的臉上掛著假笑:「賢者呀,車軲轆話已經說了幾個來回了,你們年輕人不累,老朽卻已經撐不住啦。既然可疑的東西出現在你的私人住所,那麼讓我的人進去看一看,還你一個清白難道不好嗎?如果你心裡沒有鬼的話,為什麼不敢答應這麼簡單的要求?」
「不是不敢,而是不願。」賢者文縐縐的樣子讓他顯得更加出眾,引得對面陣營的好多女性光明神使偷偷地盯著他看。
「你確定要和光明神殿作對嗎?」早已失去耐心的副主教巴什龍怒衝衝地插話,「白德賢者,別以為做了賢者就可以為所欲為。看清楚,站在你對面的究竟是誰!呵,這個世界的主宰可從來也不是魔法,而是聖光!在你執迷不悟之前,最好考慮清楚和聖光作對的後果!」
「巴什龍,賢者是一位受人尊敬的魔法師,對待賢者要有禮貌。」大主教等到巴什龍說完,這才慢吞吞地制止。
賢者的聲音依舊平淡無波:「魔法不能為所欲為,光明的權力同樣也需要合理的束縛。任何一樣東西,如果不加約束,那只會變成災難。」
「哲學的問題我們改天可以坐下來好好深聊。」大主教微笑著,完全不像在威脅,「但是現在,賢者你應該為你身後的人多想一想,不要太過固執,那樣對解決問題毫無幫助。」
賢者目光平靜:「我退一步,我身後一百人要退一百人,一千人要退一千步,一萬人要退一萬步。請體諒我的苦衷,賢者,無法後退。」
即便說著讓魔法師們群情沸騰的話,賢者的語氣還是沒有一絲一毫的起伏。
「老朽明白賢者的立場了。」大主教緩緩斂下笑容,「好自為之。」
賢者白德面無表情,緩緩頷首。
兩位站在世界巔峰的領袖各自轉身。
魔法師們和光明神使們繼續打了一會兒眼架之後,迅速跟隨領袖回到自己的地盤上。
依蘭小毛線擔憂地望著魔法師們離去的身影。
鑰匙明明是她偷的,和賢者半點關係都沒有,他為什麼要和光明神殿針鋒相對啊?
一隻手抓住了她。
「他很好看嗎?」熟悉的調子冷冷地響起。
能夠悄無聲息靠近、抓住她的,只有這一個人。
依蘭小毛線轉回眼睛:「賢者被冤枉了!我擔心會打起來!」
他面無表情:「收起你無謂的擔心。你很在意那個白德?」
「我在意每一位魔法師!」依蘭皺著小眼睛,「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亂吃飛醋!」
「你不覺得他有問題嗎?」魔神非常沒有節操地打擊對手。
「不覺得。」
他沉下臉。
過了一會兒,他很不爽地說:「魔法森林沒有布蕾雅任何痕跡。她還在法師塔。」
「哦?」雖然依蘭非常憂心眼下的局勢,但這個消息還是攫住了依蘭的注意力,「那她會藏在哪裡?」
魔神勾了勾唇角:「你去光明神殿看看情況,我去把她找出來。」
依蘭挺起圓滾滾的小胸脯,重重點頭:「嗯!」
乾著急永遠是沒用的,無論什麼樣的狀況,都必須行動起來,把眼前能做的事情做好。
「風!」
她輕飄飄地乘著風飛上半空,像一隻黑白小風箏,直直飛向光明神殿。
對於她來說,只要有一絲絲縫隙的地方,都可以暢通無阻。
她從窗縫潛了進去,把自己拉成長長一條小線線,貼著屋頂和牆壁交匯的縫隙飛快地向前遊走。
很快,依蘭找到了正在議事的一正三副四個光明神殿的主教。
她還是第一次看見這四個人齊聚一堂。
除了白髮蒼蒼的主教和方臉闊鼻的巴什龍之外,另外兩位副主教一個身材瘦高、髮型地中海,另一個挺英俊,唇紅齒白,長相偏女氣。
主教高坐會議桌的上首,三位副主教分列左右。
「這件事絕對是白德幹的!」巴什龍急促地說,「我查問過所有目擊者,他們都聲稱看到女神塑像在活動,相互的說辭全部對應得上。我相信一定是白德用了什麼手段控制著塑像活動,偷走了我身上的鑰匙!我百分之百肯定,煎蛋和神像摔進他的屋子不是巧合!鑰匙肯定在他那裡!」
遺失聖墓鑰匙非同小可,如果不能儘快破案把它追回來的話,巴什龍的地位岌岌可危。正因為如此,他才徹底沉不住氣了。
唇紅齒白的那一位用手擋著嘴唇笑了笑:「巴什龍,你這是被對手牽住了鼻子,才會盯著煎蛋不放。我倒是覺得另外一件事更加可疑。」
「什麼?」巴什龍冷冷地凝視著他,「托馬斯,你最好提出有價值的意見。」
長相陰柔的托馬斯不緊不慢:「主教大人,我倒是覺得最可疑的不是什麼煎蛋什麼塑像,而是布蕾雅。說句心裡話,我從來不認為光明神殿還需要出賣色相去從魔法師們那裡換取情報,對於巴什龍和布蕾雅長期保持的不正當關係,我一直持保留態度。而這一次……萬一巴什龍副主教打雁反被雁啄了眼睛呢?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巴什龍正要暴跳反駁,主教卻示意托馬斯繼續說。
「如果是布蕾雅做的呢?」托馬斯微笑,「她帶著同夥,以幽會之名光明正大地進了神殿,在巴什龍副主教沉溺於女色的時候,她偷走了鑰匙。這個時候,她的同夥製造了動靜,吸引了神殿方面全部的注意力,而真正帶著鑰匙的布蕾雅,卻被巴什龍親自送了出去。這,才是布蕾雅之後為什麼神秘失蹤的原因。法師塔借著什麼凶案、偷情上門一鬧,讓神殿徹底陷入了被動,再用一塊煎蛋擾亂視線——噢,不得不說這一招真是高明,我們巴什龍副主教的腦子裡面現在已經只有煎蛋了吧!」
『說得好有道理啊!如果不是我偷了鑰匙的話,我一定認為他的推斷最接近真相!』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巴什龍的額頭上暴出了青筋,「布蕾雅絕對沒有動過我的鑰匙,我發誓!主教大人!」
然而大主教卻沒有理他,而是緩緩點頭:「托馬斯的分析很有道理。巴什龍,你的個人情緒讓你喪失了理性,如果你繼續將案情往有利於你的推斷引導的話,我將暫時收回你的一切權限,讓你閉門思過。」
巴什龍一身暴躁化成了冷汗:「主教大人……請容我為自己辯解一句。這麼多年來,每一次穿上衣服的時候,都會檢查聖墓鑰匙是不是在身上,這應該是我們每個人刻入本能的習慣不是嗎?正因為這個習慣,我才非常確定,送布蕾雅離開的時候鑰匙是在我身上的。我並不是為自己推託,而是害怕錯過了真正的線索!」
陰柔的托馬斯捂著嫣紅的嘴唇,痛心疾首地說:「真正的線索?煎蛋嗎?巴什龍,別再繼續鬧笑話了好不好?身為副主教之一,我真是擔心被你帶壞了名聲。我快受不了了,一個副主教居然親自帶頭抹黑至高無上的光明女神!現在外面都在說女神喜歡煎蛋……噢!真是一場信仰之災!」
巴什龍和托馬斯明顯不對付,聽這個小白臉一嘲諷,巴什龍剛剛冷靜下去的情緒再度沸騰:「你這個只有後面中用的玩意給我閉上嘴!」
「巴什龍。」光明大主教冷下了臉,「這就是你對待同僚的態度。」
巴什龍的冷汗凝在了臉上:「主教大人,我說的都是事實,我……」
「夠了。」主教一向和藹的臉上都顯出了三分陰沉,「從現在開始,在神殿內不要再讓我聽到『煎蛋』這兩個字,『神像』也儘量少提!」
巴什龍的嘴唇無助地動了動,一臉委屈不甘,卻只能低頭:「是!」
依蘭小毛線同情地看著巴什龍。
噢,真相就這麼被埋沒了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八十一章 他的腦袋
「隨我去聖墓。」
談完了『煎蛋』事故之後,光明大主教撐著金色座椅的扶手,慢吞吞地站起來。
開啟聖墓同時需要三把鑰匙,主教那一把必不可少,另外再加上任意兩名副主教的輔鑰匙。
副主教共有三人,原本有一個副職就是替補的,在這件事發生之前,被排除在外的大部分時候是小白臉托馬斯。雖然只是開門的小事,但三位副主教都很清楚它不是小事。
這也是托馬斯拼命對巴什龍落井下石的原因。
現在巴什龍失去了鑰匙,自然沒有資格跟著去聖墓。他臉色難看,垂著頭站在原地,緊攥的拳頭上迸出了青筋。
他已經被神殿的核心排除在外。
會議室裡孤零零留下了他一個人,連依蘭小毛線也順著屋縫遊走了。
依蘭跟著那三個人穿過長長的後殿走廊,再一次來到了聖墓門外。
三把鑰匙鍥進了鑰匙孔,規律緻密的金屬『匝匝』聲從內部傳來,足足等待了將近一分鐘之後,旋刃一樣的金屬大圓門才漸次開啟。
層層金屬片旋開,耀眼的燦爛光芒從裡面照出來,在牆壁上留下了主教和兩名副主教的影子。
主教身材瘦小佝僂,在不爆發氣勢的時候,看起來就像一個平平無奇的和藹老人家。托馬斯陰柔女氣,哪怕穿著寬大的神官服,也能看出來腰身很細很軟。另外一名地中海髮型的副主教身材比較正常,看起來就像光明教堂裡面那種最普通的禿頂牧師。
這三位看似平平無奇,卻是站在神權金字塔頂端的人物,如果聖戰爆發,他們就是聖騎士的不二人選。
依蘭緊跟著他們,悄悄遊進了聖墓。
金屬旋門在身後合攏,金屬內門正中同樣有三個鑰匙孔。
想要從內部開啟這扇門,同樣需要這三把鑰匙。
『偷偷留在這裡是行不通的,他們關上門之後我就出不去了,只能跟著他們一起離開。』她暗暗琢磨。
眼前是一條長長的通道,左右兩旁陳列著七聖騎也就是屠魔者們的塑像,以及一些珍藏在玻璃櫥窗裡面的聖劍等物品,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但是能被陳列在聖墓裡面,證明它們都是聖騎士們用過的東西。
踏上走廊的時候,托馬斯忍不住開口問道:「主教大人,既然您也認為鑰匙失竊這件事和什麼鬼煎蛋沒有關係,為什麼還要給巴什龍撐腰,和法師塔的賢者鬧那麼僵呢?」
大主教神秘地笑了笑,繼續往前走:「不要急。」
穿過走廊,前方是一間較大的廳堂,耀眼的金光就是來自這裡。
真正的聖器並不多,依蘭第一眼看見的正是昨夜大主教釋放聖靈鳥的那張金弓。它看起來顏色略有一點暗淡,在一片金光海洋中,就像一塊色澤略沉的礁石。
大主教撫了撫它,感慨地說:「釋放聖靈令聖器元氣大傷,需要時間來恢復。沒想到,連聖器都沒能留下它。」
托馬斯上前看了看暗淡的金弓,遲疑地望向光明大主教:「主教大人……不知昨夜入侵神殿的到底是什麼?為什麼那些魔法師手裡竟然有這種東西,竟能與聖器抗衡嗎?」
大主教緩緩環視廳中的聖器:「命運之輪再次轉到了既定的軌跡。曾經有一位賢者,她被稱為史上最有魔法天賦的賢者,她善良、熱情、公正,她德高望重,被所有人崇敬,就連精靈都被她吸引而來。可惜最後她墮落了,變成巫妖王。」
托馬斯驚奇地睜大了他的桃花眼,伸出手指,指了指腳下的土地:「您指的是……光明聖戰的最後一役,法師塔之戰中被殲滅的巫妖王瑪琳恩?這和昨夜入侵神殿的事情有什麼關係嗎?」
聽到『瑪琳恩』這個名字,盤踞在屋頂的依蘭全身都收縮了一下。
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被喚醒。
賢者、巫妖王、最後一役、瑪琳恩。
「不錯。」大主教笑了笑,「正是她。在她墮落之前,她的肩膀上住著一隻魔法精靈,據說這隻魔法精靈能夠釋放強大的魔法,曾經和瑪琳恩一起度過了不少難關。可惜在最後一役中,就連相伴多年的魔法精靈都拋棄了瑪琳恩,不知所蹤——可見巫妖王不得人心。」
『不是這樣的!』依蘭拉成條條的眼睛裡泛起了淚光,她的心裡有個細細的聲音在尖叫,『沒有拋棄,沒有!』
她難過得要命,心底非常非常抵觸大主教那些話。
托馬斯挑高了眉毛:「所以主教大人的意思,昨夜出現在神殿中的是那隻消失了數千年的魔法精靈嗎?難怪有那麼大的能量!」
大主教笑了笑,沒有肯定或者否定,只說:「賢者和魔法精靈在一起……真是有趣啊。白德是一位非常非常出色的賢者,假以時日,不會遜色於墮魔之前的瑪琳恩。說實話,我倒是很期待這位白德賢者也能成為載入史冊的反面人物,那樣,說不定你們都能沾他的光,名垂青史不是嗎?」
托馬斯非常及時地拍上了馬屁:「名垂青史的當然是主教大人,我等只不過是您的跟屁蟲罷了,能在史書上混到一個『等』字,已經是莫大的榮耀。」
大主教的臉上看不出太多愉悅,不過更加溫和的語氣洩露了他的好心情:「迪斯‧卡爾、澤白度、米諾加等英雄,在那一戰立下不世功勳……托馬斯,如果有機會親歷一場史詩之戰,我保證你們都會有姓名,而不是那個『等』。」
「謝主教大人栽培之恩!」托馬斯和地中海一起低頭。
依蘭心中翻湧的情緒久久難以平復。
她呆呆地想:『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到底是誰?等等,這些人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他們以為我和如今的賢者是一夥的……噢,他又替我背上了一隻黑鍋!』
依蘭一個激靈醒過了神。現在可不是追尋過往的好時機,還有正事要辦呢!
她飛快地掃視著面前這些聖器。
加上那把顏色變得暗淡的弓,聖器一共有五件。弓、劍、錘、盾,還有一把豎琴。
「神聖之弓需要很長時間來恢復。」大主教撫著那把弓,「沒想到聖靈鳥都沒能留下那隻精靈。」
「主教大人,我們還會找到更好的機會。」
「是的。」大主教微笑著,把那把金色的豎琴從聖光之台上面取了下來,「聖器真言之琴,能夠強迫對方回答三個問題,出言必是真話。托馬斯,你剛才問我為什麼要借著『煎蛋』的事情為難賢者,那是因為只有將矛盾激化,我才能找到機會使用聖器啊……托馬斯,安排好那些效忠於我們的魔法師,只要白德賢者有任何失言,讓他們及時發散擴大,好好引導輿論。記住,光明神殿,永遠必須站在絕對正義的立場上。」
托馬斯恍然大悟,諂媚地笑起來:「是!我一定辦好這件事情!」
依蘭緊緊盯住大主教手中的金色豎琴,心臟『怦怦』直跳。這個東西太厲害了!在它面前,連心裡都藏不了任何秘密!
千萬千萬不能撞上它!她自己重重敲了幾下警鐘。
「剛才我不提這些,是因為巴什龍在場,接下來的事情,就不需要他參與了。 」大主教歎了口氣,「他令我失望。」
「是!」托馬斯的眼睛裡閃爍著激動的光芒。
大主教繼續帶頭往更深處走去。兩位副主教低頭跟在他的身後。
聖器室的後方就是七位屠魔者的聖墓。
七塊金光燦爛的巨型碑矗立在寬闊殿堂中,依蘭仔細打量著周圍,看見金色的棺槨就停放在金碑後方,並沒有入土。不知道為什麼,一眼看過去,這些金碑和金棺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不知道魔神的身軀會不會就藏在這裡?』依蘭悄悄打量著四周,『如果可以留在這裡仔細探查就好了。』
她匆匆環視一圈,發現這個地方從牆壁到殿頂再到地面,所有的建築材料都是純淨的聖金,她現在的魔法水平根本不足以鑿穿這種厚度的金屬,而且在神聖之光的壓制下,這裡的魔法元素都變得怠惰。
出不去。跟著主教們離開是唯一的出路。
她歎了一口氣,放棄了不切實際的念頭。
三個主教在聖墓前默哀了片刻,轉身向外走去。
依蘭遊走在他們頭頂。
她迅速開動腦筋:『地面都是聖金,這意味著光明神殿把這裡做成了最堅固的儲藏室,沒有必要、也不方便再設密室了。所以魔神的軀體會不會就藏在某一隻棺材或者墓碑裡面?』
她轉過眼睛,再次看了看那些莫名違和的墓碑和金棺。
『噢!』依蘭猛地把自己拉長了一些,瞪圓眼睛,仔細數過去,『一二三四……七……八?!』
金碑有七座沒錯,可是棺材卻有八隻!
難怪她剛才怎麼看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原來棺材多了一隻!
依蘭激動得身體亂扭。
破案了破案了!肯定在這裡!
她迅速開動腦筋:『我和魔神是通過路易大人身上的墮神之血找到了白休,然後追到這裡的,墮神之血是從缺失心臟的地方流出來的,所以這裡藏的是軀幹!白休不可能跑到聖墓裡面,所以和他合作的人是一個神職人員嗎?噢,我是不是抓住了一條重要線索!我可真是一個推理小天才!』
依蘭『小天才』心不在焉地跟著三個主教往外游,腦袋裡思考著下一步策略。
偷鑰匙!
拿到主教和另外一個副主教的鑰匙,湊齊三把鑰匙,潛進來偷走魔神的身體!
依蘭小線條遊低了一些。她要留意看看主教們都把鑰匙藏在哪裡。
『你們總得睡覺吧!』
她眯著眼睛,愉快地在牆縫裡遊動。
三位主教停在了金屬旋門門口,各自取出了鑰匙,放入鑰匙孔。
依蘭牢牢記住了位置。
主教的鑰匙在前襟的內袋裡,托馬斯的鑰匙掛在左邊腰側,地中海的鑰匙和巴什龍一樣,也用鎖鏈掛在胸前。
依蘭和魔神現在手上已經有了巴什龍的鑰匙,所以只要偷了主教的鑰匙再加上任意一個副主教的鑰匙,就可以開門。
她激動得心臟發癢。
旋門大概需要一分鐘才會徹底開啟,一分鐘之後閉合。
依蘭耐心地聽著『匝匝』聲。
就在這時,身後的長廊和甬道最深處,忽然傳來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整個合金做成的巨型聖墓都在嗡嗡震顫!
依蘭嚇了好大一跳。
她緊張地望向三個主教,卻發現他們都沒有太大的反應,一個個垂著眼睛,就像聽不見響聲似的。
「記一下時間。」等到震顫結束,大主教才淡淡地說,「雖然被鎮壓的魔鬼永無翻身之日,但是如果黑暗力量爆發得太過頻繁的話,還是要稍微注意一下。」
托馬斯微笑著點點頭:「一直是兩年三次頻率,算算時間,差不多就該是現在爆發一次了。我至今還記得,第一次知道聖墓裡鎮壓著魔鬼的頭顱時,一整夜都沒能成功入睡。」
依蘭小毛線的呼吸徹底凝滯。
她的心裡發出了尖嘯。
腦袋腦袋腦袋!魔神的腦袋在這裡!
等等,是腦袋的話……她剛剛的『天才』推理就全錯了……
依蘭垂下一條線線:『噢,魔神說得沒有錯,在確鑿的證據出現之前,最好還是不要開動腦筋發散思維,免得把自己弄成一團漿糊。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一團不帶腦子、沒得感情的毛線線!』
聖墓深處,一片金光燦爛之中,好像閃過了一片黑色薄霧一樣的幻象,它就像一幅透明的玻璃畫,從墓室最深處掠出來,穿過所有的空間,撞碎在門上。
它只是幻象。
事實上,三位光明主教的頭髮都沒有動上一動。
「匝匝匝——」
金屬旋門開啟。
依蘭戀戀不捨地收回了視線,在心裡對他說:『等等我,我很快就會來接你回家!』
把眼睛轉回來的時候,依蘭忽然感覺到一陣眼花。
腦袋裡,好像有什麼被激活了。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發現面前開啟到最大的圓形旋門好像一隻漩渦一樣,開始原地旋轉。
『怎……怎麼回事?』她的頭很暈,就像身處風暴中心。
一片轉動中,三個光明主教非常平穩地踏出了旋門。
噢,他們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得趕快出去……
依蘭強忍著不適,游向正在緩緩收攏的金屬門。
她的頭更暈了,眼睛花得要命,旋門就像一隻湊在眼前飛速旋轉的萬花筒。
忽然之間,白光氾濫。
刺眼的光線捲住了她,眼前的一切像落進了石子的水面一樣,蕩開一圈一圈的波紋。
畫面模模糊糊地在眼前出現。
現實和夢境般的畫面重疊在一起,依蘭艱難地重重眨眼。
『不,不不,我得先出去,先離開這裡,門一旦合上,我就再也出不去了。』
這裡全是聖金和聖器,如果被關在這裡的話,等到天亮交換,魔神的下場一定比烏瑪絲密室中的瘟疫領主更加淒慘一萬倍!
依蘭拼命游向收束得越來越小的旋門中心。
眼前的虛幻畫面越來越清晰,徹底遮蔽了她的視野。
『噢,不不,讓我先出去!』依蘭拼命眨眼,在虛幻和真實的交界處,尋找門縫的方向。
她已經撞在了金屬門上。
但是畫面帶來的觸感也同樣真實,畫面中,此刻擋在她面前的是一根白色的石膏柱,上面有精緻的花紋,她撞在石膏柱上,觸覺絲絲分明。
幻象強勢地侵佔她的觸感,讓她分不清自己位於金屬旋門的什麼位置。
聲音也傳了出來。
「噢,短短一天之內,就逮出了二十五個在城裡面散播謠言的魔法師,都是那個澤白度的功勞!」白鬍子從石膏柱後面走出來,鬍鬚飛得老高,興高采烈地對黑鬍子說,「這個世界是年輕人的世界啊!我們這些糟老頭子是該退休啦!」
黑鬍子卡多拉克捋著鬍鬚:「確實是個很厲害的年輕人。也許你還不知道吧,城內交通和食物的調度也是他在做。」
「噢!我就覺得今天哪裡怪怪的!整個城裡有序多啦,噢!最令人手忙腳亂的問題都解決啦!我覺得,現在就可以把整個城都交給他!我要退休好好陪我的貓!」白鬍子蹦起老高。
依蘭的心神被畫面抓住。
『不,不不不!』她在心裡大叫,『不要隨便信任什麼人啊!不是說唐的孿生兄弟在這裡嗎!』
「別大意。」黑鬍子倒是冷靜很多,「至今我還沒有看見他,你呢?」
白鬍子撓了撓頭:「我也沒有。不過他那麼忙……城裡人又多,沒見到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別忘了唐那個孿生兄弟!先找到人再說,唐的長相很特別,如果澤白度真是他的孿生兄弟的話,見到人,我們肯定可以認出來。」
依蘭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噢,黑鬍子卡多拉克,還是你比較聰明,難怪你和賢者是一對,而白鬍子卻一看就是個單身漢!』
剛舒完氣,她立刻醒過神。
『噢!不不不不!我現在哪有功夫替古人擔憂?!我得出去!離開聖墓!』
她拼命眨眼睛。
眼前白鬍子和黑鬍子清晰逼真的臉完全沒有鬆動的跡象,理智告訴依蘭現在必須馬上清醒,但是感官卻強勢地把她留在了『夢境』裡面。就像眼前的一切才是真實,牢不可破的真實。
『時間不多了!』她的心裡泛起了濃濃的焦灼,『我可能只有十秒……或者八秒的時間來鑽出那扇門!』
她用力地擠起眼睛,直到眼前一片黑暗,眼睛周圍皺得非常緊繃難受時,才飛快地睜開一絲眼縫。
看見了!
黑鬍子和白鬍子兩個人的正中間,隱隱約約多了一個拳頭大小的虛幻漩渦!
依蘭衝了過去。
「噗。」她感到一陣失重。
她沒能飛進那個漩渦,而是落到地上了!
介於夢境和現實之間,她感到渾身無力,動作疲憊,像是背著一頭水牛。
噢,小時候在夢裡被怪物追的時候,也是這樣身體沉重,怎麼跑也跑不起來。
「你說得沒錯!」白鬍子蹦跳著轉了個身,長袍一掃,讓依蘭失去了漩渦的位置,「我們現在就放下手頭上的工作,先去把那個澤白度找出來再說!」
疲憊不堪的依蘭艱難地再次閉上了眼睛。
『走開呀!夢境你先走開呀!冰!紮我自己!』
她只有……不到五秒鐘的時間了。
黑鬍子歎息:「如果不是生逢亂世的話,這些年輕人必定大有作為。」
「嘿,老夥計,你這話就不對了,亂世才出英雄嘛!不知道歷史將會如何評價光明神殿的『壯舉』啊!以正義之名,行剷除異己之實?哈!等我退了休,我一定要好好寫幾本書,罵得光明神殿狗血淋頭!」
依蘭小毛線重重閉著眼睛。
再一次狠狠睜眼時,視野正中再一次出現了搖搖晃晃的缺口,它,只有小指甲尖那麼大了!
『我只有這一次機會。你們兩個先閉嘴!』依蘭凝聚了全部精神力,盯住那一點幻覺一樣的門縫。
蓄力……蓄力……
「呵,難說。僅冰原一戰就屠殺了三萬手無寸鐵的平民的唐,聲望可是越來越高了。」黑鬍子輕輕搖頭,「就看能不能打贏這一仗吧。誰贏了,誰說了才算。」
白鬍子當場跳腳:「要不是……要不是元素魔法莫名其妙被削弱,誰怕那些黃金狗!不是我說,這事情八成就是光明神殿幹的!」
「對!」
依蘭彈跳了起來,半途中用力把自己拉成了一道細絲。
近了……更近了……
依蘭覺得自己正在從沼澤裡面把身體拔出來。
門縫還在收縮,眼看著第一層刀片一樣的旋轉金屬就要徹底合攏!
『快快快快!』
她鑽進了肉眼幾乎已經看不到的縫隙。
「嗖!」
她徹底摔進了夢境裡面。
『我離開聖墓了嗎?黑暗神保佑,應該離開了吧……不行,我不能這樣躺在路上……』
依蘭記得聖墓門外就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上一直有光明神使在巡邏。
『得挪到邊上去。噢,我到底有沒有成功離開聖墓……我的身體會被夾成兩段嗎?』依蘭憂鬱地想,『如果斷了,會不會像蚯蚓一樣,各自長成一隻新的神格?天哪,用腦袋想一想那個畫面,我都快要窒息了!』
她憑著本能,用盡全力把那個幾乎拖不動的現實中的身軀移向牆角的位置,然後悲催地望著面前的白鬍子和黑鬍子。
雖然她等夢境再臨已經等了好幾天,雖然她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歷史的真相,但這個時間和地點,真的不合適啊!
徒勞地掙扎了一會兒之後,依蘭放棄了。
無論她怎麼努力,至多就是看到頭髮絲大小的現實畫面,非常模糊,難以辨別方向,而且試圖移動現實中的身軀難如登天,根本找不出半點醒轉的可能。
她撲騰了一會兒之後,無奈地放棄了——與其這樣,覺得還不如專注於夢境,說不定能在夢境中找到什麼突破口。
至於躺在聖墓外面會不會被人看見……只能向那個不靠譜的黑暗神祈禱了。
『噢,魔神,請你保佑你自己吧!一定要好好保佑你自己呀!』
她憂鬱地跟著黑白鬍子離開了這間亂糟糟的石膏大殿。
站在高高的白色臺階上面環視下方的城池,依蘭發現外面果然有秩序了,氣氛也明顯變得不同。
「都是澤白度的功勞啊!」白鬍子站在臺階上,擺出一個擁抱太陽的動作,「世界是年輕人的世界啊!朝陽,噢朝陽!它的活力和生氣,讓我們老頭子只能羨慕嫉妒!」
澤白度……依蘭覺得這個名字依稀在哪裡聽過,有那麼一丁點兒耳熟。
她飛快地跟上白鬍子和黑鬍子。
城裡很多人在誇讚澤白度。
「真是個很棒的年輕人!噢,現在一切都變得井然有序了!」
「我又重新找到信心了,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太會給人驚喜了!」
「他真的很會鼓舞人心,不是我說,這樣的好口才,說不定可以說明光明神殿那位大主教,放棄對法師塔的包圍呢。」
「哼哼,看看眼下的形勢吧!說不定將來是光明神殿求著我們停戰,我們還不一定願意答應!」
和上次相比,城裡的氣氛截然不同。
黑鬍子和白鬍子對視了一會兒,就連嚴肅穩重的黑鬍子,眼睛裡也不禁流露出了一絲喜悅。
看起來,真的是非常有希望啊!
一架造型奇特的小車『嘎吱嘎吱』被推到了面前,車後面揚起一張帶著汗水的笑臉,一個年紀在三十左右的眼鏡魔法師撩起魔法長袍的袖子擦了把汗,喜滋滋地說:「兩位快看,這是剛發明的魔法投石車!往能量核中灌注魔力就可以發射魔法炮彈,射程遠遠超過火流星喲!」
「真的假的?」白袍子拎起衣擺跳了過去,「能超得過我的火流星?」
特意強調了『我的』。
眼鏡魔法師嘿嘿一笑:「是的!您上城牆,親自試試就知道啦!哦對了,是澤白度發明的,他讓我先帶過來讓你們過目,如果沒問題就可以開始大量生產啦!」
黑白鬍子對視。
「先看看。」
「上城牆!」
依蘭跟在他們身後。
因為事先知道了這一戰的結果,所以她對一切都抱著深深的懷疑態度——這個澤白度到底會不會有問題?眼鏡魔法師會不會趁機偷襲黑白鬍子?
『噢,天哪,兩位老人家,你們可要警醒一點啊!別喪失了警惕心啊!』
依蘭焦灼地在黑白鬍子身上穿來穿去。
她什麼也做不了。
來到城牆上,戴著厚瓶底眼鏡的魔法師興沖沖地在旁邊解釋魔法投石車的原理,一副獻寶的樣子,好像恨不得把澤白度發明的神奇寶貝推銷到大陸各個角落。
對於魔法投石車的原理,依蘭每個字都聽得懂,連在一起完全不知道在說什麼。
總之就是一堆機械加魔法定律。
白鬍子依言開始操作。
依蘭膽戰心驚地注視著這個看起來很危險的東西。
「轟——」
一枚大火球被拋射了出去。
它翻滾著,越過了壯闊雄偉的魔法光牆,遠遠地拋到了光明騎士紮堆的地方。
「轟隆!」
恐怖的爆炸發生了,一朵可怕的蘑菇雲和火焰一起沖上半空,氣浪把一大圈光明騎士掀得飛向四周,一看就是凶多吉少。
「哇喔!」城牆上發出了歡呼和驚歎。
依蘭也吃了好大一驚。
這也太厲害了吧!
「能把魔法吃這麼透,肯定不是光明神殿的走狗!」白鬍子一秒鐘就為澤白度心折,「我相信他!」
黑鬍子雖然不置可否,但他的眼睛裡也清楚地流露出了欣賞的意思。
看到這麼強大的火力攻勢,任何一個人心裡都會情不自禁地想:如果有許多魔法投石車的話,打退光明神殿豈不是輕輕鬆鬆?
「大規模投產肯定會有難度,」眼鏡魔法師早已經料到黑白鬍子的反應了,他擠眉弄眼地說,「除非能調動城裡所有的人,先把那些魔法礦石全部提純,用它們來製作能量核心。」
「小問題!」白鬍子豪邁地揮手,「走,先帶我們去見見澤白度,我要當面誇獎一下這個厲害的天才!」
「他在忙食糧的事情。」眼鏡帶頭走下城牆,「到東邊去一定可以找到他!」
黑白鬍子一起催促他:「快快帶路!真是好奇死了!」
依蘭也像他們一樣好奇。...<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八十二章 美麗心靈
依蘭小毛線幾乎忘記了自己的處境。
『夢境』中的一切實在是太逼真了,她簡直懷疑自己已經被時光送回到了數千年之前,這種身臨其境感,讓人頭皮發麻。
她跟著黑白鬍子和眼鏡,向著城池東邊走去。
這個時候的法師塔,建築並沒有未來那麼密集,城牆圈住了一大塊魔法森林的範圍,種著許多魔法作物。
魔法田野看起來就像夢境一樣神奇。
這一片區域內,土壤和泉水都蘊藏著豐鬱的魔法力量,連肉眼都能看見密聚的魔法元素,它們就像無數道彩虹,鋪滿了整個地域。
湊近一看,只見每一株玉米樹都像巨杉那麼高大雄壯,依蘭膽戰心驚抬起頭,生怕那些顫巍巍的巨型玉米掉下來砸到頭。玉米苞上面,每一顆玉米粒都有腦袋那麼大!
穿過綠色厚紗帳一樣的玉米地,前方就是一望無際的稻麥田。
正是這些像炮彈一樣大小的米粒和麥粒支撐著法師塔內的食物供給。
「澤白度呢?」眼鏡拍了拍一個撅著屁股研究農作物的魔法師。
臉蛋曬得通紅的魔法師轉過身來:「噢!他發現了一個增加產量的好辦法,去了研究塔裡做實驗!」
幾個人一起抬頭望向田野正中那座獨立的小白塔。
三層塔,四周空闊。
玻璃窗後面有個身影晃了過去。
「喏,他就在那裡!」農民魔法師開心地指著白塔。
找到人了。
黑白鬍子再次默契十足地對視一眼,然後興沖沖地前往田野中心。
『我先去看看。』依蘭在夢境中是行動自如的,可以隨便把自己的視角從高空拉到地面。
她一瞬間就抵達了白塔,透過玻璃窗,好奇地望了進去。
一截很普通的淺灰色袍子出現在眼前,澤白度的上半身被一隻裝盛著沸騰綠色溶液的大玻璃瓶給擋住了。
依蘭越過窗戶,正要穿過這隻綠色大藥瓶的時候,身體忽然一輕,一股無法抵抗的力量從身後傳來,她飛了起來,就像被漩渦抓住一樣,迅速飛上了半空。
『噢不不!』
『噢!讓我看一看他的臉啊!如果他是唐澤飛鳥的孿生兄弟,那我肯定能認得出來!讓我看一眼!』
唐澤飛鳥那張寡淡的臉太有辨識度了,就算幾千年前的服裝和髮型和現在不同,依蘭也能一眼認出來。
畫面像是一幅被扔進水中的畫。很有經驗的小依蘭知道,夢,就要醒了!
『不!哪怕外面在下刀子,也讓我看完這一眼啊啊啊——』
依蘭小毛線發出了不甘的咆哮。
她真是快要氣死了!
想醒的時候醒不了,到了最關鍵的時候誰要醒啊!
『呀呀呀!氣死我……呃。』
夢境消散,現實來臨。
依蘭看到一雙無比純淨的眼睛。
渾身一僵,她呆滯地眨了眨眼。
夢境徹底褪去,眼前的世界越來越清晰,她被人捧在手裡,這是一雙溫暖柔軟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著她,就像捧著一件易碎的寶貝。
她眨了眨眼,面前的純淨金眸也眨了眨眼。
依蘭不動聲色,緩緩把視線轉了一圈。
這是一個……穿著神官長袍的女性光明神使。
她應該是巡邏到了聖墓門口,然後撿到了毛團。
光明神使是一位少女,她的眼睛就像陽光一樣純淨,她的臉頰肉肉的,留著可愛的嬰兒肥。
依蘭為難地看著她。
「你是小精靈嗎?」神使少女壓低了聲音,小心地問。
依蘭眨了眨眼睛,點點身體。
「噢!」神使少女騰出一隻手捂了捂嘴巴,眼睛裡面一下子蘊滿了淚水,「天哪!是真的!是真的!」
依蘭垂下眼睛。
這個少女對她沒有一絲一毫提防,如果她願意,現在就可以非常輕鬆地殺掉她。
邪惡的依蘭小毛團垂下滿身絨毛,心情非常複雜。
就在依蘭艱難地給自己做滅口前的心理疏導時,神使少女忽然飛快地把她塞進了口袋裡面。
依蘭:「?」
她探出眼睛,看見神使少女挺直了脊背,擺出一副正經得不得了的表情,向著長廊外面踱去。
「喂,妮可,你怎麼又沒按時抵達巡邏點,是不是偷偷躲在角落裡面吃甜點了?」兩個中年神使迎面走來,他們沖著少女露出了揶揄的表情,和她打招呼。
她也叫妮可?依蘭憂傷地把尾巴捲在了身上。
對一個和母親重名的人下手,真是太邪惡了啊!
依蘭翻起眼睛望著天花板。
她狠狠地想,如果這個妮可神使告訴另外兩個人她撿到了一隻毛團,那,自己就只能狠下心腸把這三個人都滅口了。
幸運的是,少女妮可只吐了吐舌頭,俏皮地說:「我才不會把甜點分給你們吃!」
「誰愛吃那種東西啊?」中年神使揮揮手,「快走吧,你的巡邏時間又要出問題了!」
少女妮可蹦蹦跳跳跑向長廊另一頭。
依蘭的聽力遠遠超過普通人,在妮可跑出一段距離之後,她聽到了身後兩個神使的對話。
「可憐的妮可,瞞著她是對的,如果知道父母已經死掉的話,她就再也開心不起來了吧?」
「就……先瞞著唄,等她再長大些吧。」
「上次托人去找的那兩本書今天已經送達了,《堅強的小金荊》和《一隻歌唱鳥兒》,都是教人變得更堅強的讀物,你想個辦法不引人注意地讓妮可看到它們。」
「好的我知道了。你一定花了不少金幣吧?把這種東西送進來可不便宜。」
「小事情啦!」
依蘭慢慢眨了眨眼。
她的心情有一點發悶。
在這一瞬間她忽然意識到,敵對陣營的光明神便們其實也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他們也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性格和朋友。除了立場不同之外,其實他們和她認識的其他人並沒有什麼區別。
在她呆呆發愣的時候,妮可已經迅速巡邏了一整圈,然後離開神殿,走向神殿後方的建築群,那裡是神使們的住所。
依蘭沒有貿然離開,她還在考慮應該怎麼做。
少女妮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這是一間很普通的小屋,收拾得非常整潔,窗戶下面的花瓶裡面插著手工裁剪的紙花,衣服整整齊齊地掛在立櫃裡面。
她把枕頭摁成一個鳥巢的形狀,小心翼翼地把依蘭小毛團捧了進去。
「等我換一身衣服!」
依蘭小毛線憂鬱地注視著她。
脫去神官服的妮可看起來就像鄰居家的十六歲少女。她穿上一條棉布白裙子,慢慢躺到了床上。
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依蘭和她對視。
「小精靈,是媽媽請你來陪我的,對嗎?」少女妮可笑著笑著,流出了眼淚,「媽媽說,如果有一天她離開了我,讓我千萬不要太難過,要開開心心的,她會請天堂的小精靈來陪伴我……我每天都儘量讓自己開心,你就真的來了!」
依蘭小毛線呆呆地看著她。
噢,這讓她怎麼下得了手!
笑著流淚的少女真是令人心疼啊!
「彼特叔叔他們都想瞞著我,不讓我知道家裡出了事……可是那麼大的事情怎麼可能瞞得住嘛,我只要隨便找一個魔法師問一問就會知道了。大家都瞞著我,希望我開心,我在他們面前表現得很開心,他們也會開心。大家都開開心心的,多好啊!」她笑著笑著又流出了眼淚。
依蘭垂下眼睛,蹭過去,幫少女妮可擦掉淚水。
她的絨毛都弄濕了。
現在不太方便抖毛。
依蘭小毛線偷偷清了清嗓子,細聲細氣地說:「想哭就哭吧!」
少女妮可的嘴巴猛地抿成了一條線,她的金眸劇烈地顫動,兩汪清泉搖搖欲墜。不過最終她還是忍住了,她努力微笑起來,搖了搖頭。
「不哭,爸爸媽媽希望我堅強!」
依蘭歎氣:「噢,你這麼聽話嗎?我想他們從前一定告誡過你不要亂撿什麼東西回家,你就沒想過我會傷害你嗎?」
她猛地炸起了全身的絨毛,非常兇狠地沖著少女皺起眼睛:「我會殺人的!」
妮可反而被逗笑了,她的眼睛彎成一對月牙,溫柔又美麗。
她伸出手指,非常小心地碰了碰依蘭的絨毛。
「我好喜歡你呀!」妮可幸福地感歎。
依蘭心虛地眨了眨眼睛。
『噢,這可怎麼辦才好……』
「媽媽和爸爸在天堂過得好嗎?」少女面露一絲擔憂,「在那裡,應該不會像人間這麼辛苦吧?」
依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想,對於老妮可和老林恩來說,雖然從前的日子過得緊巴巴,工作也很勞累很辛苦,但他們看著自己的時候,眼睛裡的光芒總是幸福的。
「能看到你的微笑,他們一定沒有覺得辛苦。」依蘭很認真地說。
「是嗎?」少女妮可苦笑著搖了搖頭,「可是爸爸媽媽背負的東西實在太多了。生來就是王族,這也不是我們的錯啊,爸爸媽媽從來沒有做過壞事,他們很努力很努力,每天都非常辛苦,想讓王國的每一個人都能過上更幸福的生活。他們已經非常努力了,可是很多時候,國王也不是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
依蘭眨了眨眼睛。
她沒有想到眼前的少女竟然是王族。
「我每次偷偷溜出宮去,都會聽到過得不好的人在罵我們,其實爸爸真的已經盡力了。他每天都要工作到很遲,每天都要面對很多很多的爛攤子,媽媽也把所有的珠寶都變賣了,用來幫助一些受災的地區。可是到了最後,他們還是被他們最在乎的人們殺死了,還要背上可恥的駡名……小精靈,天堂裡面,應該不會這麼辛苦吧?」
依蘭看著少女純淨哀傷的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開口:「不會的。天堂沒有不幸。」
「嗯!」妮可重重點頭,「真是太好了!希望爸爸媽媽忘記那些事情,我也不會再傷心!等我在神殿的三年實習期結束之後,我將回到王國去做神官,我要盡可能地幫助更多的人,我會用實際行動讓他們看見,喬治家並不是腐朽的、只懂得剝削和享樂的墮落王族,我一定會做到的!」
依蘭眨著小黑豆眼睛,心情十分複雜。
「我相信你。妮可。」
「嗯!小精靈,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快睡吧,」依蘭蹭了蹭她的臉頰,「做個好夢。」
「謝謝你小精靈,遇見你是我今年最幸運的一件事。」少女妮可微笑著,慢慢閉上了眼睛。
「不要把遇見我的事情告訴任何人。」
「好的。」
依蘭看了她好一會兒,感覺到少女的呼吸聲變得均勻之後,她甩了甩尾巴,輕聲地彈跳著離開了這間簡潔的屋子。
在屋頂上蹲了十分鐘之後,依蘭小毛線違背了自己的原則,第一次在非緊急狀態下感應了詹姆士導師。
禿頂導師正興沖沖地睜開眼睛,把手伸向躺在身邊的美女魔法師薩薩莉。
剛把豐腴美人搖醒,詹姆士的目光忽然閃了一下,問出了一個讓薩薩莉很想一腳把他踹下床的問題——
「你們火玫瑰帝國那個被處死的國王是不是叫喬治?他的女兒是不是名叫妮可?」
薩薩莉眼肌抽搐。
「是啊是啊你說得沒有錯!親愛的詹姆士,大半夜弄醒我就問這個?你又在玩什麼花樣?」
蹲在少女妮可屋頂上的依蘭沉默了一會兒,又讓詹姆士代她問了一句:「喬治是個好國王嗎?」
薩薩莉鬱悶地坐起來,抓亂自己的頭髮,歎了一口氣。
「怎麼說呢?」她在床頭摸索了一會兒,拎出一根雪茄來點上,「一個兩頭討不了好的國王吧。親愛的,你也知道今日的格局並非一朝一夕形成,平民是羊,貴族是狼,國王就是狼群推選出來的頭狼。如果頭狼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忘了自己是狼,而去同情本該是食物的羊,動了狼群的口糧……後果會是什麼樣呢?很顯然,狼群會讓他死。而羊,在羊眼裡所有的狼都是一樣的,沒有善良的狼,尤其頭狼更壞,不是嗎?」
「所以喬治被推翻,其實是狼群的狂歡嗎?」依蘭借著詹姆士之口,喃喃地問。
「這麼說也沒錯。」薩薩莉吐了個煙圈,「說實話,喬治在位的這些年,國內的確是一團糟。如果他不要去動貴族們的利益,一切就不會變得那麼糟,沒有人能把他從王座上面拉下來送上絞刑架。王國的格局是穩固的,守成很容易。但他卻想要做變革的先驅者,在貴族們的阻力下他寸步難行,國內境況反倒變得更加糟糕。」
「於是,喬治成了昏君,全民公敵。貴族們想要他死,平民們也想要他死。哼,那些狡猾的貴族,誰也不願背上『弒君者』的惡名,於是他們私底下都在支持平民造反。」薩薩莉聳聳肩,「結果,你也看到嘍。現在的黑玫瑰聯邦制,說穿了就是把貴族們的稱呼變成土地領主,不用再向國王納稅而已。」
「至於黑玫瑰女王嘛。哼哼,為什麼六國軍隊搞不定一個小小的新生政權,當然是因為國內的大貴族,也就是如今的土地領主們都在暗中出力保著她。借著戰爭之機,他們大肆斂財、發展軍隊,等到時機差不多的時候把這個黑玫瑰推出去替死,他們重新恢復帝制,推出新的頭狼來——發死人財而已。政治,總是如此。誰玩得過那些陰謀家啊!」
她摁滅了雪茄:「詹姆士,你確定要繼續和我聊這個嗎?」
依蘭默默切斷了感應,迎著南邊吹來的風,眨了眨眼睛。
她跳下屋頂,蹲在窗臺上,凝視熟睡的少女。
少女的眼角還留著淚痕,嘴唇動了動,好像在念『媽媽』。
依蘭把視線轉開,望著深邃無邊的星空。
『我原本想要殺了她。』
『可是她並不是一個壞人,她的心靈美麗透明,閃閃發光。』
『如果把信仰光明的人都當成敵人的話,那和光明神殿的所做所為又有什麼區別呢?明與暗,光與影,都是天然的存在,沒有什麼生來就是錯的。』
『不要輕易判斷一個人、一件事。』
『永遠不要讓偏見遮住視線!』
腦海裡面好像有什麼東西發出了清脆的破碎聲,依蘭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變得更加開闊。
依蘭探出眼睛一看,發現自己身上的白毛毛又變多了!
依蘭雜毛團離開低階神使們的住宅區,潛回了光明神殿。
她失望地發現,大主教和副主教們日常居住的房間竟然有聖光防禦。
「啊哦!」
偷鑰匙計劃原地破產。
依蘭在大殿頂上徘徊了一會兒之後,果斷轉身游出了光明神殿。
與其留在這裡浪費時間,不如去找魔神會合,看看他有沒有新的發現。
關於妮可的事情……依蘭也想和魔神聊聊。
她的心情有些沉重,整個球懨懨的,絨毛都呲不起來。
『不知道魔神會在哪裡……』
念頭剛剛一閃,依蘭就看見了他。
他反手握著短劍,在白色瑪瑙石建成的街道上飛奔,快得拖出一道殘影,而在他前方,盤髮一絲不亂的女魔法師正騎著雪豹狂奔,衝向不遠處的獅鷲中心。
「噢,我看見了誰!」依蘭小毛線發出低低的驚呼。
布蕾雅!
魔神在追布蕾雅!他找到她了!
噢,魔神真是無所不能!
一頭獅鷲不知被誰牽了出來,就停在臺階下面,正在懶洋洋地用喙梳理著翅膀上的羽毛。布蕾雅壓低了身體,操縱著雪豹向著獅鷲狂奔——只要讓她乘上獅鷲,就可以順利飛走,誰也別想攔住她!
依蘭盯住雪豹狂奔的腿,正要扔冰風刃,只見一把短劍反射著寒光,先一步紮在了雪豹的後腿上。
吃痛的雪豹咆哮著翻倒在地,布蕾雅被甩了下去。
距離停在臺階下的獅鷲,還有足足五十尺!
「噢,他真棒!」依蘭沖著魔神帥氣的身影眨了眨眼睛。
雖然用著她的身體,但他看起來還是很有他自己的風格,無論怎麼看他都像是陰影中的王者。
布蕾雅剛狼狽地站定,魔神已經追了上去,順手從雪豹腿上拔走短劍,一言不發,攻向布蕾雅。
他要和一個大魔法師正面對抗!
依蘭的小心臟『怦怦』直跳,她沒有貿然出手幫忙,而是悄悄繞到了布蕾雅的後方,截斷了她的退路。
她十分好奇,這一仗魔神要怎麼打。
布蕾雅舉起了冰霜權杖。
「冰風暴!」
元素還在蓄力,冰風暴還沒有徹底發育成型時,魔神已經像一道魅影一樣貼近了她。
他穿過飛揚的冰霜漩渦,臉頰被碎冰割開了一道小血口,讓他看起來更加冷酷。
劍刃斬擊在冰霜權杖上,那枚正在閃動光芒的魔法寶石被無情地切得粉碎!
『他好厲害!』依蘭睜大了眼睛,心裡發出尖叫。
布蕾雅非常及時地召喚出冰牆,險險擋住了魔神反手貼向她頸部的劍刃。
「鐺——」
劍刃撞上冰牆,在冰牆破碎的時候,布蕾雅已經趁機急急退開了好幾步,再一次拉開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即便在魔法最為輝煌的時代,最讓魔法師們頭疼的也莫過於高級刺客。
依蘭能感覺到,剛剛那一擊,如果魔神不是想要留活口而是直接殺人的話,布蕾雅現在已經躺在地上了。
要留手,速度自然就慢了一些。
陰暗中的殺戮之神,可真是過於強大!
一擊未果,魔神翻身向後,輕飄飄地避開了布蕾雅釋放的一堆冰錐。
就在布蕾雅以為他將要繼續後退閃避的時候,他不退反進,短劍劃過一道俐落的弧光,再度攻了上去。
這一回他沒有再留手。只見他的唇角勾著一抹殘酷的冷笑,劍刃直指布蕾雅腹部。
他要攻擊一個不致命但是能讓對手失去行動能力的位置。
布蕾雅驚惶地倒退一步,匆忙之間,手上的魔法戒指瘋狂閃爍,三支冰棱正面刺向魔神。
「呵……」
他冷笑著,閃避、橫削。
這是他的戰場,也是他的主場。
依蘭的心臟『怦怦』直跳,她忍不住去想像,如果他以全盛的真身狀態,扛著他的黑色鐮刀斬殺那些六翼聖騎……那該是多麼酷炫,多麼令人心神激蕩的場面啊!
她的眼角滾落了小小的晶瑩的淚珠。
『這樣的你,怎麼可以戰死!我不允許!』
魔神彷彿感應到了她。
他側身避開一支冰棱的時候,眯著眼睛,下意識地偏頭向她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黑眸中有笑意一閃而過,他挑了下眉梢,像沒看見她一樣轉回了頭,繼續攻擊布蕾雅。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依蘭發現魔神的動作更加帥氣了!
簡直魅力爆棚!
她沉悶了半個晚上的小心臟,忽然就像是泡在了舒服的溫泉裡面。
有點暖,有點癢,還有一點小激動。
她的男人真是太厲害了,哪怕沒有黑暗力量,沒有元素魔法,他也是最強大的殺戮之神!
「刷——」
冰棱全部落到了魔神的身後,他的劍刃直直斬向布蕾雅的小腹!
布蕾雅驚慌失措,面對逼到了一尺之內的強大刺客,她已經來不及釋放第二次魔法了!
「鐺——」
本該刺入布蕾雅小腹的劍刃撞擊在了一面薄透的寒冰上。
看著好像一觸即碎的寒冰,卻在魔神連推了兩次劍刃之後仍安然無恙。
「手下留情。」一個平平淡淡的聲音傳了過來。
賢者。
薄冰發出『哢吱』聲,迅速向著四面八方凍結,像牢籠一樣困住了布蕾雅。
依蘭抬頭一看,看到賢者和幾位魔法師已循聲找到了這裡。
魔神懶洋洋地收劍,轉身,面無表情地看著帶頭走來的賢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八十三章 幼崽形態
賢者和魔法師們趕到了!
賢者用冰霜牢籠封住了布蕾雅,弗雷衝上去,難以置信地盯著籠中之妻:「布蕾雅!你——」
依蘭小毛線趁亂飛快地潛向魔神,鑽進了他的口袋。
和他貼在一起,她感到無比安心。
他有一點氣喘,體溫偏高,身上薄薄的肌肉在輕輕地跳動。
依蘭忽然感到非常害羞。
腦海裡正要想一些奇怪的東西時,他把手伸進口袋,捉住了她。
唔……奇奇怪怪的想法全部消失了,她非常自然地用絨毛蹭他,讓他感受一下她剛剛生成的這一片更加柔軟的白色絨毛。
她就快要變成小白球了。
看著尾巴旁邊那圈小小的底座一樣的黑絨毛,依蘭不禁感到十分留戀。
「我褪色了,褪色了!」她嘀嘀咕咕地說著,把眼睛從口袋裡面探了出去,望向面前的人群。
在人前,賢者永遠是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表情。
他走到了魔神面前,心平氣和地問:「在哪裡找到布蕾雅的?」
魔神勾起了唇角:「你家?」
冰霜牢籠旁邊的弗雷猛地轉過頭,目光在魔神和賢者之間來回穿梭。
「別鬧。」賢者淡淡地說,「我只是隨口一問,馬上就會審她。」
他多看了魔神一眼。
雖然沒有什麼表情,但他的長相實在是過於生動漂亮,普普通通一眼瞥過去,眼睛裡好像寫了一百首詩。而且『別鬧』這個詞從冷淡禁欲的賢者嘴裡說出來,總覺得有種極淡極淡的親昵感,就像稀釋到幾乎嘗不出甜味的蜜蜂水。
魔神當場拉下了臉,揣在口袋裡的手狠狠捏了依蘭小毛線一下。
依蘭:「???」
這不是他自己招來的媚眼嗎?幹嘛要捏她!
賢者撤去了寒冰牢籠,弗雷押著布蕾雅,走向賢者大廳。
布蕾雅在短暫的狼狽之後,重新擺出了高傲冷漠的表情,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一眼都不看丈夫弗雷。
弗雷的臉色比任何一個時候都更加難看。
在登上賢者大廳外面的階梯時,弗雷忍不住低低地問了一句:「你一直躲在光明神殿裡嗎!」
看似在問布蕾雅,其實他的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除了在光明神殿,還能在哪裡?
布蕾雅根本不屑於回答,她的眼神裡充滿了傲慢,完全沒把丈夫弗雷當回事。
她快速往前走,進入了賢者大廳。
依蘭小毛線在魔神的口袋裡翻滾撲騰,她的好奇心讓她的胸口像是煮著一鍋沸水一樣焦灼,恨不得把魔神拽到一邊去問問清楚,他到底是在哪裡發現布蕾雅的?
老卡佩也匆匆趕來,這位年紀非常大的老賢者連扣子都扣歪了一顆,被人攙著爬上大廳外的階梯時,腳步連滑了好幾次,蒼老的眼角閃動著細小的淚光。
一群人進入大廳之後,賢者踱到人群最前方,轉身,平靜地望向布蕾雅。
布蕾雅垂下眼睛,盯住她自己的腳。
沉默片刻之後,賢者抬起了一隻手,掌心蕩漾出淺藍的波紋,罩住了她。
「布蕾雅,好好回答我的問題。」
測謊術。
布蕾雅閉上了眼睛,神情放鬆了很多,好像在享受水元素的清涼潔淨,唇角甚至浮起了一絲微笑。
「你是因為殺了白休而畏罪潛逃嗎?」賢者問。
「是。」
老卡佩的額角迸出了青筋,握著法杖的手劇烈顫抖,把地面都磕出了『nn』聲。
布蕾雅扯了扯唇角,再次開口:「不是。」
人群譁然。
然後是一陣極端的沉默。
所有人都看著賢者。
賢者再問:「你是藏在光明神殿裡面嗎?」
「是,」布蕾雅挑眉,緩聲,「不是。」
賢者很慢很慢地收掉了測謊術,他的眼睛裡難得地浮起了一絲困惑,他轉過身,緩緩踱到法台的石階下,然後又負著手踱了回來。
「沒有結果。」他說,「無論說『是』還是『不是』,她的情緒都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老卡佩一口氣快要提不上來,他拄著法杖衝到了孫女的面前,顫巍巍地盯著她:「到底怎麼回事!說!」
布蕾雅垂眸看了看年邁的祖父,只低低地說:「對不起。」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布蕾雅閉口不答。
「她不在意。」賢者看著布蕾雅,「因為毫不在意,所以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布蕾雅閉上眼睛,臉上浮著淺淺的笑容。
弗雷震驚無措地望著自己的妻子。結婚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見過她的臉上露出這樣的表情。
「證據不夠,先把她關押保護起來,繼續查證。」賢者看向弗雷,「弗雷,你可以不摻雜任何個人情緒、冷靜地處理這件事情嗎。」
「……我可以!」弗雷重重咬牙。
不可以也要可以。如果由別人來處理,那麼弗雷的尊嚴更是被踐踏一地。
賢者歎了一口微不可察的氣,終於把臉轉向魔神。
「在哪裡找到她的?」
魔神面無表情:「路上。」
「那就是沒有線索對嗎。」賢者和他一起面無表情。
魔神掀起眼皮,看了他一會兒,緩緩勾唇:「你說是就是吧。」
賢者點點頭:「既然人已經找到,就先散了吧,請靜心等待後續結果。」
「賢者,您快歇一會兒吧!」一位身穿火焰長袍的統領憂心地說,「光明神殿那邊……恐怕還要有麻煩。」
提起這件事,人群中的氣氛肅穆了很多。
「丟失聖墓鑰匙不是小事,」賢者心平氣和地說,「找到布蕾雅的消息瞞不過神殿,他們一定會找上門來。弗雷,先把布蕾雅帶走關押。」
「是。」
「賢者真是神機妙算。」大廳門口,忽然傳來了一個和藹帶笑的聲音,「怎麼就知道我一定會上門呢,是因為心虛嗎?」
光明大主教!
魔法師們齊齊回頭,看見大主教、兩名副主教帶著一群光明神使毫不客氣地闖了進來。
守在門口的魔法師摔進大廳,無比狼狽。
「恭喜賢者成功抓到了凶案嫌犯。」大主教的笑容無比真誠,「這可真是太好了,關於聖墓鑰匙失竊一事,神殿方面正好也有一些疑惑,想請布蕾雅統領解答。」
魔法師們把弗雷和布蕾雅擋在了身後。
賢者走上前,在大主教面前站定。
他緩緩地說:「布蕾雅身負要職,不可能交給大主教,請見諒。」
「不,不,」光明大主教微笑,「神殿要的只是真相而已。只要問出絕對真相,賢者自然可以隨意處置你自己的人。」
賢者微微皺眉:「聖器真言之琴?」
大主教笑得更加可親:「看來賢者對聖光多有瞭解啊。不錯,聖器我已經帶來了。想必賢者已經對布蕾雅統領用過了測謊術,那麼再使用真言之琴,也不違背賢者的原則吧?這麼合理的要求,如果賢者還要拒絕,那可就顯得不近人情了。」
的確沒有理由拒絕。
「好。」賢者點頭,「真言之琴,可以強迫對方回答三個問題,並且說出的都是實話。大主教,我同意你的要求,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請說。」
「這三個問題,我來問。」賢者語氣平淡,「大主教想找的是失蹤的聖墓鑰匙,而不是法師塔的秘密。為了防止意外發生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傷害了彼此的情誼,我覺得由我來提問布蕾雅最為合適。這是我的底線。這樣的兩全之策,如果大主教還要拒絕,那可就顯得不近人情了。」
原話奉還。
光明大主教微笑著,目光一動不動盯住賢者。
賢者毫不退讓。
「一步不退的賢者嗎?」大主教輕撫著光明權杖,「可是由賢者來提問題的話……」
「一定都是你想問的,」賢者環視周圍,篤定地說,「在這麼多人的見證下,我有無私心一目了然。」
大主教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認真地打量面前年輕漂亮的男人。
怎麼回事?難道之前推斷有誤,根本不是賢者白德派布蕾雅偷了鑰匙嗎?猶豫片刻之後,大主教緩緩點了點頭。
雖然聖器使用之後需要時間來恢復,但那並不是什麼大問題。現在當務之急是把聖墓鑰匙找回來。
大主教從光明神使的手中接過了金色的豎琴:「賢者,請。」
賢者示意弗雷把布蕾雅帶了過來。
大主教拖著眼皮看了看這個女人之後,緩緩撥動了琴弦。
光明長袍無風而動,聖光旋風自大主教的腳下湧進,急速匯進了聖器中。
「嚶——」
依蘭感覺到了一陣熟悉的波動。昨天夜裡就是這樣的聖光波動之後,那隻恐怖的聖靈鳥開始追擊她。
這就是聖器的威力。
金色的旋風離開琴弦,罩住了布蕾雅。她的身軀懸浮了起來,像是浸在一隻金色的大水泡裡面,被金浪衝擊得上下浮動。
賢者走到了大主教的旁邊,看著這個金色波濤中的女人,語氣略沉地開口問道——
「聖墓的鑰匙是不是在你那裡?」
光明神殿的眾人微微頷首。這個,也是每個人盤旋在心頭的第一個問題。
布蕾雅身體半浮在金光中,她緩緩開口:「不是。」
「噢——」光明神殿的人群中傳來失望的歎氣聲。
魔法師們倒是齊刷刷地鬆了一口氣。
賢者繼續問道:「那你知道聖墓鑰匙在什麼地方嗎?」
「不知道。」布蕾雅毫不遲疑。
「唉——」光明神殿的眾人失望極了。
最失望的人莫過於托馬斯。他恨不得借著這一次的機會把巴什龍摁死在地上永世不得翻身,沒想到找回布蕾雅之後,非但沒能給巴什龍定罪,反倒要還他一個清白?!
托馬斯陰柔的面容微微扭曲。
賢者正要開口繼續問第三個問題,光明大主教忽然抬起手來阻止了他。
這位久經風浪的老人感覺到哪裡有點不對勁。
大主教緩聲說:「賢者剛才問的兩個問題看似毫無破綻,但事實上,如果布蕾雅統領把鑰匙偷出來之後交給了某人的話,答案也有可能是這樣的。」
「雖然這樣的假設毫無意義,但既然大主教這麼想,那下一個問題就如你所願。」賢者非常難得地稍微勾起了一絲唇角,毫不遲疑地問,「布蕾雅,如果你得到聖墓鑰匙,你會把它交給誰?」
大主教竟然從賢者毫無波動的語氣裡面聽出了嘲諷。
隔著一片金光,布蕾雅的臉上也露出了嘲諷的微笑:「聖墓鑰匙當然只能交給聖墓的主人。」
金光消失,布蕾雅暈倒在地上。
大主教皺緊了眉頭。
賢者面無表情地說:「本來第三個問題,我想問布蕾雅昨日是不是藏在光明神殿中,以排除神殿故意包庇窩藏凶案嫌疑人的嫌疑。但是既然大主教要求我那樣問,那我也只好照辦。不過這樣一來,神殿方面是不是要想辦法自證一下清白。」
神殿眾人:「……」
「還是說,大主教想和我聊一聊哲學,或者友好切磋。」賢者繼續面無表情。
大主教盯了他一會兒,呵呵地笑:「大半夜的,老人家可經不起折騰,該歇息啦!」
光明神使們離開了賢者大廳。
魔神和賢者視線交匯。
魔神挑釁地揚了揚下巴,眯著眼笑:「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是嗎,」賢者第一次在人前開了個玩笑,「被這麼美麗的女士注意到,實在令我受寵若驚。」
依蘭小毛線:「……」
她在口袋裡面拽啊拽啊拽,拼命把魔神往外面拖。
她已經完全受不了啦,這個傢伙用她的身體和優秀的男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會給她惹麻煩。
魔神察覺到她的意圖,他懶洋洋地攥著她回了住所。
「怎麼,」他靠在床頭,很不爽地皺著眉,「怕我從他身上找出更多的破綻嗎?」
依蘭小毛線蹦到了他的頭頂:「你幹嘛針對賢者,我又不喜歡他。」
她可真是太瞭解他了。
這個傢伙就是個大醋罎子,他要是不吃醋,她從此倒立走路!
她用尾巴捲住他的頭髮,拽了兩下。
「你在哪裡找到布蕾雅的?」這個問題可憋了她一路了。
他把她從頭頂上捉了下來,拎著尾巴在面前抖了兩下:「我拆了他的地下室,半個小時之後,布蕾雅就出現在街道上。」
信息量太大,依蘭眨巴著眼睛反應了好一會兒。
「你是說,你拆了賢者的地下室?」她小心地問。
「嗯。」他完全沒有半點心虛。
「有什麼發現嗎?」
「沒有。」
依蘭眯起了眼睛:「那你看到布蕾雅是從他屋子裡出來的嗎?」
魔神雖然很不甘願,但還是繃著唇角說:「沒有。」
依蘭皺起了眼睛:「這樣的話完全不能證明賢者和布蕾雅有關係啊!」
「呵。」他冷笑,「你不覺得他那三個問題很有問題嗎?」
依蘭眨巴著眼睛:「有什麼問題?」
「如果沒有問題,第一個問題應該問——是不是你或你的同夥偷走了聖墓鑰匙。」魔神冷冷地說,「這樣,才是真正的無辜者態度。」
依蘭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下。
男人吃起醋來,可真是完全不講道理啊!
不過雖然他不講道理,對賢者滿懷成見,但是依蘭想到這是因為他在乎自己,所以絲毫也沒有生氣,更不會覺得他偏激狹隘。
總之……就算他完全不講道理,她也絕對不會為了別人而和他吵架。
他和她吵架,只能是兩個人內部的問題,這是原則!
她清了清嗓子。
「對,沒有錯!」她用一雙圓溜溜的小黑豆眼凝視著他,「賢者這麼問,思路確實比較奇怪,和正常人的思路完全不同。」
魔神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懶洋洋地眯起了眼睛,唇角勾起了愉悅的弧度。
這個小東西,真會討他歡心。他以為她會為了那個男人和他吵架,並為此暗暗不爽了一路呢。
「但是有一個問題……」依蘭弱弱地蹭了他兩下,「你是不是忘了,布蕾雅真的和鑰匙失竊案沒有關係啊。鑰匙是我偷的,而且現在還藏在你的內兜裡!」
魔神:「……」
「總之,不要和那個可疑的人走太近。」他很不要臉地說。
「知道啦!」依蘭知道再掰扯下去毫無意義,於是果斷轉移了話題:「我找到你的腦袋啦!就在聖墓裡面!」
「哦?」魔神挑了挑眉。
「但是,主教和副主教的住處都有聖光防禦,我沒有辦法潛進去偷鑰匙。」
「小事。」他眯著眼睛,「我來設計。」
依蘭點點頭,和他說起了聖墓中的經歷:「你的腦袋,每兩年會爆發三次黑暗力量,我正好就撞上了,被你的力量衝擊之後,我在聖墓裡又看到了往日的記憶。畫面中,光明騎士們仍然圍著法師塔,而法師塔裡的情況卻變好了很多,有一個叫澤白度的年輕人,他揪出了藏在法師塔裡面的神殿內鬼,發明了很厲害的魔法投石車,改善了城中的交通和補給,以一己之力,讓法師塔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魔神的目光緩緩放空:「澤白度……我見過這個名字。」
依蘭:「!」
「在哪裡在哪裡?」她激動地蹭到他的身上。
他像一座塑像一樣,一動不動地坐了很久,久到她以為他已經睜著眼睛睡著了。
依蘭小毛線耐心耗盡,『刷刷刷』地用絨毛蹭他,嘀嘀咕咕地催:「你不是自稱過目不忘嗎?」
「搜索記憶不要時間?」他慢慢轉過眼珠,看白癡似的睨了她一下。
噢,搜索記憶,聽起來好厲害!依蘭眨眨眼,期待地看著他。
「銘牌。」他動了動手指,「七聖騎金身塑像下面的銘牌。」
依蘭圓溜溜的黑豆眼越睜越大:「澤白度是聖騎,也就是屠魔者的名字……所以他是兇手!天哪怎麼辦!法師們已經非常信任他了!」
她感覺到記憶『叮』一下被點亮,她也想起來了,在她偷偷跟著那三個主教潛進聖墓的時候,大主教曾談起光明聖戰的最後一役——法師塔之戰,當時他提到了戰爭中三個英雄的名字,正有這個澤白度。
所以她在夢境中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才會感覺到耳熟。
一陣寒意襲來,令她的絨毛一根根立了起來。
魔神扯起唇角,手摁下來,粗魯地壓平她的毛毛來安撫她:「不要為已經知道結局的古人擔憂。」
依蘭渾身的絨毛慢慢趴了下去:「噢,是啊,那已經是數千年前的歷史了。」
雖然是歷史,還是讓人胸悶心疼。
而且,歷史中戰死的魔鬼是自己的愛人,現在他就在眼前。
想到這個,依蘭心疼地蹭到了他的身上,用每一絲絨毛親近他。
小毛團忽然的溫柔依戀讓魔神愣了一下。
「嘖,」他嫌棄地撚起她的白絨毛,「怎麼又白了這麼多。」
依蘭:「這個,就說來話長,涉及一位名叫妮可的神官少女……」
不到半天沒見面,肚子裡就裝了說也說不完的話題。依蘭把眼睛翻到頭起了被妮可撿到的經歷。
魔神皺著眉頭聽完了妮可公主的故事。
他笑得有一點諷刺:「真是個聖人。用愛去感化自己的仇人嗎,真是令人不敢苟同。」
「她和她的父母,都愛自己的子民。那不是我的人生,我也沒辦法評判對錯,不過不管怎麼說,像妮可這樣善良的人如果多一點的話,世界總會更加美好吧。」依蘭把眼睛拱到了他的掌心。
「這就愁白了你的頭髮。」他揪起兩小簇絨毛。
依蘭甩了甩尾巴,皺著眼睛:「我變白了,證明我的魔法力量更加強大啦,和妮可公主的事情沒有關係。」
他漫不經心地說:「所以在聯邦戰爭快結束的時候,王室唯一遺留的血脈會被大貴族們請回去,復辟帝國制,成為他們的傀儡女王。」
依蘭感覺到了一股寒意:「……」
她居然沒想到這一點。是的,魔神說的這件事,一定會發生。而少女妮可本來就想要為王國的子民們做事,她很可能會走上父母的老路。
想起那雙純淨的金色眼睛,依蘭感覺到了被命運的巨輪碾壓的悲哀。
魔神重重撫她的絨毛:「少為他人操些心。」
「嗯。」依蘭點點頭,感慨地說,「我居然有一點理解了神性。神明擁有太過強大的力量,如果插手人間事務的話,帶來的影響太過深遠,萬一錯了,根本無法回頭。其實很多事情並不是非黑即白,我還記得那天聽到路易大人說起火玫瑰帝國的政變時,我感到興奮、激動,大快人心,但是現在我知道被處死的國王和王后其實是好人,我就無法開心起來了。妮可公主和黑玫瑰女王,命運遲早會讓她們相遇,註定敵對。如果我是神,我該幫誰呢?」
魔神凝視著她,半晌,笑了笑:「人性都一樣。權力只不過是一片腐爛的沃土,令人性中的惡滋生得更加茂盛。」
「所以屠龍者終將成為惡龍嗎?」依蘭把尾巴盤在了身上。
「所以神明不該理會螞蟻。」他很不耐煩地把她捏扁,「提升你的覺悟,你是神的女人,不需要理會螞蟻之間的爭端。」
「說起這個……」依蘭歎了一口氣,「我在光明大主教那裡聽到了一件數千年前的往事——巫妖王,賢者瑪琳恩,就是我和你提到過的那位白髮老奶奶,她的身邊有一隻魔法精靈,我有理由懷疑那隻毛團精靈就是我!」
她蹦蹦跳跳地抖著自己滿身絨毛。
魔神怪異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你可真是什麼都能往自己身上安啊。怎麼,又不做自然女神了嗎?」
依蘭:「……」
「沒有什麼魔法精靈。」他拎起了她的尾巴,靠近,勾唇,「這是神格的幼崽形態,知道嗎。」
依蘭眨了眨眼睛,好奇心促使她悍不畏死地開口:「……所以你還是幼崽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八十四章 不是好人
「所以你還是幼崽嗎?」
聽到這一句,魔神大人的臉差一點裂成了兩半。
依蘭還是第一次看到魔神炸毛。
他的聲音比平時大了很多:「是你這個孱弱的東西拖累了我的形態!我,黑暗神本神,就是我平時那樣的!」
氣急敗壞之下,連說話都有點語無倫次了。
「唔……」依蘭無辜地看著他。
不信,根本不信,七王之墓裡面的金屬凹槽不就是這麼大嗎?
魔神掐住了眉心。
她用力蹭了蹭他的手背:「別煩惱啦,無論你是什麼樣子,我都喜歡你。」
更加無力解釋的魔神:「……」
就連她當面的表白,也沒有讓他的心情變得好起來。
他總覺得那是一種敷衍或者……安慰?
他真後悔那天在魔法森林裡,沒有讓她見識見識他究竟是不是幼崽。
「等等!」依蘭小毛線忽然炸起了絨毛,「你是說,跟賢者瑪琳恩在一起的時候,我就已經是神了嗎?」
他放下了手,意味不明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你這麼確定那是你?」
依蘭垂下了小眼睛:「應該是我沒錯,女賢者讓我感到非常熟悉,看著那些畫面我的心裡會湧現激烈的情緒,而且,我第一次和你交換身體的時候,使用這個毛球身體就非常順手,根本不需要時間來適應,當時你都沒有覺得奇怪嗎?」
「自然女神?」他眯著眼睛。
依蘭無辜地看著他:「讓我們一起找回真相吧!你現在還確定,以前從來沒有喜歡過誰嗎?」
魔神嘴角抽了一下,高傲地轉走了眼睛:「呵。」
他用側臉對著她,又補充了一句:「別妄想我會對你說什麼前世今生念念不忘的膩歪話。」
「我也一樣!」她皺起眼睛沖他炸毛,「幼稚鬼!」
她原地一蹦,用後背對著他。
兩個人的冷戰持續到天亮。
依蘭抱起了合金匣子。
「喂,」她不情不願地說,「我本來打算帶你去布蕾雅那裡,由你來挑動她的情緒,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那現在,你還想去嗎?」
匣子裡面悄無聲息。
依蘭安靜地等待了一會兒,撇撇嘴,把匣子往床板下面塞。
「去。」沒有情緒的聲音飄出來,「這個地方令人心煩。」
依蘭忍不住彎了彎唇角,用一塊布包住了匣子,像拎飯盒一樣拎在身側。
她走向關押布蕾雅的地方。
因為布蕾雅是她抓住的,並且她一直和弗雷統領在一起查案,所以一路暢通無阻。
魔法師關押犯人的地方是一座青色的塔,塔裡面沒有設龍晶燈,拳頭大小的塔窗裡面照進來一點陽光。
弗雷和布蕾雅在一起。
依蘭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麼,法師守衛給她開啟牢房的時候,弗雷臉紅脖子粗地蹲在地上,看著有些狼狽,而布蕾雅則端坐在稻草堆上,身上戴著抑制魔法的鐐銬,臉上擺出一副冰冷不可侵犯的表情。
雖然她現在被關押在這裡,但罪名還沒有定下來,加上她的身份不一般,所以並不會受到苛待。
聽到依蘭進來,弗雷重重用手搓了兩把臉,偏仰了頭,很無奈地告訴依蘭:「她一個字也不說。」
依蘭仔細打量了一下牢房。
因為是魔法師的重地,所以這附近都沒有聖光的痕跡。
「我可以和布蕾雅統領單獨聊一點女性之間的話題嗎?」依蘭問。
「噢,當然可以。」弗雷拄著腿,慢慢站起來,走出一步之後身體不自覺地踉蹌了一下。
看來他已經在這裡蹲了很久,腳都麻掉了。
依蘭目送他離開,鎖上了門。
布蕾雅抬起眼睛,冷冰冰地瞥了依蘭一下。
「我帶了午餐來。」依蘭解開布包,摁了下合金匣子的開關。
在等待匣子的合金密門層層開啟的時候,依蘭沒話找話:「唔,大概你現在也沒有什麼胃口。這裡的環境的確不怎麼樣。」
空氣裡彷彿有一根弦輕輕撥動。
「嚶——」
依蘭眨眨眼睛,迅速關上了匣子。
唔……把魔神大人當工具來使用的感覺真的好奇怪啊!
被魔神挑動深藏的欲望之後,布蕾雅的眼神中漸漸浮起了清晰的暴躁,情緒很快就穩不住了。
她盯著依蘭,目光變得複雜。
「別緊張,我不是來聊兇殺案件的。」很不會聊天的依蘭笨拙地說。
布蕾雅冷冷地笑:「你算什麼東西,在你面前我需要緊張?」
依蘭非常滿意布蕾雅的態度。
「噢,我叫依蘭‧林恩,你應該已經非常瞭解了,」依蘭略有一點局促地自我介紹,「就是白休寫在羊皮紙上的那個名字。」
布蕾雅的眼睛裡晃過一抹迷茫,下意識地皺起眉頭:「我對你沒有半點興趣。」
依蘭沒放過她的每一絲表情。
「可是我對你卻很有興趣。」依蘭擺出一副很欠揍的天真的樣子,「我實在不明白,你出身魔法世家,長得漂亮,擁有最好的資源,像你這麼好的條件,為什麼要嫁給弗雷啊?」
布蕾雅瞳仁收縮,肩膀微微繃緊:「我的私事輪不到你來操心。」
依蘭湊近了一點,神秘兮兮地說:「難道說,你故意嫁給了一個沒有身份沒有地位,在你面前沒有任何話語權的人,就是為了方便你在外面找別的男人嗎?」
「放屁!」布蕾雅爆了句粗口,「你知道什麼!」
依蘭微笑:「我說的只是事實而已,你和弗雷統領的婚姻、你和巴什龍的私情,怎麼,你自己做過的事,別人還不能說了?」
布蕾雅胸膛起伏,鼻孔微微張大,眼睛裡閃動著劇烈的情緒。
憤怒、厭憎、鄙夷。
情緒沸騰,咬牙切齒:「你算什麼東西,也有資格評價我?」
「那不然呢?」依蘭天真地眨眨眼,「除了和巴什龍私會之外,難道你還背著丈夫幹了什麼偉大的事業嗎?」
「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光……」布蕾雅驚覺不對,猛地抿緊了她那對非常薄削的嘴唇。
她的眼神中閃過驚恐,飛快地把話吞了回去。
光?光什麼?總不能是光明吧?
依蘭仔細打量著布蕾雅,直覺告訴她,布蕾雅身上藏了一個巨大的秘密。
『如果能弄到真言之琴就好了。』依蘭暗暗琢磨。
稍微冷靜了一點的布蕾雅用憎惡的目光看著依蘭:「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個不知所謂的東西。你算什麼,卑賤、低劣,小人得志。」
她此刻的表現讓依蘭想到了另外一個人——弗麗嘉。
她到現在還記得,弗麗嘉注視著自己的時候,就是用這種居高臨下、冰冷敵意的眼神。
翻譯成人類語言大概是這樣:一條蛆也妄想爬上我丈夫兒子的床。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布蕾雅果然厭惡地繼續開口了,「在我眼睛裡,你就只是一條卑賤的蛆蟲而已。少癡心妄想,別以為自己是個人物。」
依蘭:「!!!」
這是什麼驚人的直覺嗎?
「我保證你會死得非常難看,」布蕾雅繼續吐露她的憎恨,「我等著那一天。放心,用不了多久!」
「預支一個我死亡的結局,這樣就能安慰你自己了嗎?」依蘭用尖酸的語氣說,「你以為和巴什龍花樣百出地滾床單,他就會幫你做所有的事情嗎?現在還有誰能幫你,你能指望的不就是他?」
布蕾雅唇角浮起一個輕蔑的笑容:「巴什龍算什麼東西。」
「那不然還能是誰。」依蘭非常順嘴地問。
布蕾雅冷冷地笑了一聲,眼睛裡浮起了驕傲的光芒:「你死的時候自然就會知道了,我告訴你,你現在的得意毫無意義!」
「哦,再見!」依蘭知道她已經提起了警惕,再也問不出什麼,於是果斷起身離開。
布蕾雅的表情重重扭曲了一瞬。她已經在心裡準備了一萬句嘲諷抨擊的話,準備傾泄在依蘭的身上,沒想到她就這麼走了……走了……
依蘭一邊走,一邊回味著布蕾雅的每一個細微表情。
「依蘭!」一道高大的身影追了上來。
依蘭回頭一看,是弗雷。
他的表情十分複雜:「你是故意刺激布蕾雅嗎?雖然這樣可以讓她開口說話,但是會不會太過分了一點?」
「噢,你居然偷聽女士們的對話。」依蘭鄙視地看著他。
弗雷:「……」
「好吧,」依蘭把胳膊抱在胸前,「既然都聽見了,那麼弗雷統領就和我隨便聊聊吧。首先,我不認為布蕾雅是殺害白休的真凶,你覺得呢?」
「什麼?」弗雷愕然。
「我提到白休寫在羊皮紙上的我的名字時,布蕾雅十分茫然。」依蘭微笑,「第一時間把白休滅口,證明兇手非常在意這件事情,在意我。在白休死後,兇手應該嘗試過找我,想把我偽裝成『畏罪自盡』這樣子。」
弗雷微張著嘴巴,眨了眨眼睛。
「所以沒那麼快忘記那張羊皮紙的。」依蘭看了看天空,「而且昨晚和她在街道上戰鬥的時候,她的反應告訴我,她根本不知道我是誰。」
「等等,」弗雷站在了原地,「你是說,布蕾雅被人冤枉嗎?」
依蘭聳了聳肩膀:「只是隨便聊聊,說說個人看法而已。沒有證據,別太當真。」
弗雷滿懷著希望和忐忑地開口:「那麼,和巴什龍的那些信件……是不是也有可能是偽造的?是巴什龍和什麼人聯手污蔑布蕾雅嗎!我剛剛聽到她說,『巴什龍算什麼東西』!」
依蘭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位可憐的丈夫。
她想了一會兒,慢慢地說:「其實現在你已經是一位高級大魔法師,也成為了一名統領,就算沒有布蕾雅,你也擁有大好的人生。」
弗雷苦笑:「是啊,當初我追求布蕾雅,目的並不單純。但是這麼多年過去,她已經成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而我,從來也沒有真正得到過她,我投入了太多感情,現在讓我放棄她,我怎麼可能甘心?如果她真是兇手,參與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業,那我還可以說服自己得到解脫,但你現在告訴我她很可能是冤枉的。」
「她和巴什龍的事情是真的。想開點吧!」依蘭抬起手,正想拍一下弗雷的肩膀,忽然想到了什麼,觸電一樣縮回了手。
弗雷:「?」
依蘭想起了來自布蕾雅的敵意。
她摸著下巴,猶猶豫豫地問:「弗雷統領,昨天晚上當著布蕾雅的面,你是不是一直在偷看我?」
弗雷:「?!」
他驚恐地抽著嘴角:「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昨晚那種情況我哪有心思管你,我連你站在哪裡都沒注意!」
「那她幹嘛吃我的醋?」依蘭眨了眨眼。
「什麼吃醋?」
「就是……既然你都偷聽了對話,難道就沒感覺到布蕾雅對我敵意滿滿嗎?」
弗雷聳了聳肩膀:「沒有。說實話,女孩子之間的那些勾心鬥角,男人們從來也看不出來。我記得當年布蕾雅提到過,有好幾個女孩妄想征服賢者,事實上在我看來她們在賢者面前的表現也沒什麼出格的。」
「賢者當年就像現在這樣有魅力嗎?」依蘭問。
「那一位,一直都是這樣。」弗雷十分感慨。
依蘭默默點頭。
「噢!天哪!」弗雷忽然一聲怪叫,「小依蘭,你愛上了賢者嗎!」
依蘭嚇了好大一跳,下意識地捂住裝了魔神的布包。
「沒有!怎麼可能!」她急忙否認。
「沒有你心虛什麼?」弗雷一臉不信,「我勸你快快打消念頭,你和賢者沒有可能在一起的,差距太大了。」
「……你誇他就誇他,幹嘛要損我!我有未婚夫的,我的未婚夫才是這個世界上最迷人的男人!」
依蘭不動聲色地隔著匣子給魔神擼毛。
弗雷盯住她緊張護住的布包:「這個不會是給賢者準備的什麼愛心餐點吧?最好不要,賢者從來不亂吃來歷不明的東西。」
依蘭憂鬱地歎了一口氣,對弗雷發動紮心一擊:「弗雷統領,你不能因為自己的妻子有外遇,就認為別的女孩子也都有外遇。我對自己的伴侶絕對忠誠!」
弗雷:「……」
沉默半條街。
「噢,對了,有個消息。」弗雷尷尬地理了理頭髮,「納德,就是我的副手,我已經審過了。他和白休確實有交易。」
「哦?」依蘭微微睜大了眼睛,望著弗雷。
「白休在做一些違禁品交易,把嚴禁外流的魔法原材料私賣到外面。納德說,白休手裡有一種讓人染上查不出源頭的怪病的藥物,要價高昂,並且沒有任何解釋說明。那個價格如果換算成魔力藥劑的話,足夠買一百瓶。願意付出這麼大代價的買家不好找,白休提過,近些年也就賣過一兩個。」
「能找到那些和白休有交易的人嗎?」
弗雷搖搖頭:「白休和任何人都是單線交易。納德並不知道法師塔裡還有誰像他一樣和白休有來往。」
「白休手上的違禁品量很大?」
「對,非常大。」弗雷有一點動容,「他一個人是不可能做到的,背後肯定有人支持。」
「一個瘋狂斂財的團體。」依蘭煩惱地掐了掐眉心,「弗雷統領,這是大事啊!」
「賢者讓我暗中調查,千萬不要打草驚蛇。現在法師塔中比較強大的勢力主要有三家,除了他們之外,別的人應該沒這麼大的能量。卡佩家你已經知道了,另外還有兩個老牌的魔法世家,古斯特和霍華德。這三家的勢力盤根錯節,我手下的魔法師們多少都和某一家有些瓜葛,我現在真是頭大如斗,不知道從哪裡入手去查。」
依蘭眨了眨眼睛,自動忽略了其他的話,只注意到了一個霍華德。
霍華德?說起來,依蘭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霍華德的消息了。
噢,她依稀記得霍華德大公曾經提到過,他有今日的魔法成就,離不開大量的魔力藥劑支持。
「弗雷統領,你有沒有那種……方便我四處去拜訪,讓主人無法拒絕的手令或者別的什麼東西?」依蘭非常不客氣地問。
弗雷頭疼地看著她:「我也做不到不被拒絕。至多能給你副手的令鑒。」
「也湊合。」依蘭看起來不太滿意。
弗雷額角直跳。
依蘭帶著副統領令鑒去了霍華德家族的領地。
三大魔法世家盤踞在上層塔,遠遠看過去,能夠清晰地分辨出三片風格迥異的莊園建築群,彼此涇渭分明。
來到這裡,讓她有了一種離開了法師塔的錯覺。
薩薩莉說得沒有錯,這些就是魔法師中的貴族。
依蘭來到霍華德家族的建築群外,身穿白袍的管家魔法師很有禮貌地迎上來。
「我叫依蘭‧林恩。」依蘭出示了手中的副統領令鑒,「代我轉告你家主人,請他聯絡瑞恩‧霍華德,為我開通獲知霍華德家族情報的權限。」
依蘭相信,像霍華德大公那樣掌握著絕對權勢的大魔法師,在魔法世家中絕對也是很有重量的一份子。噢,但願霍華德大公沒有忘記依蘭這個人。
管家認真地看了依蘭一會兒,點點頭:「好的,一定代為轉達,請問林恩小姐還有別的事情嗎?」
「沒有了,謝謝。」
依蘭逛了一圈,在魔神昨晚和布蕾雅戰鬥的街道上反復遊蕩。
這裡距離賢者的住所不算遠,但也隔著一條街。
魔神……他拆了賢者的地下室嗎?
抬頭一看,恰好看到賢者站在三樓的窗戶後面看著她。
依蘭揚起手打了個招呼,賢者的身影消失在窗戶後面,很快就來到她的面前。
他看看左右無人,皺著眉頭說:「以後別在人前開那樣的玩笑,注意我的形象!」
想起昨夜魔神大人旁若無人的『勾引』,依蘭不禁一陣牙疼。
「唔,我儘量。」她敷衍地說,「誰叫你這麼能出風頭呢。」
「我出風頭?」賢者難以置信地伸出一根手指頭,指著他自己的鼻子,「我都已經這麼低調了,你還要我怎麼樣!」
依蘭果斷轉移話題:「布蕾雅……」
賢者用左手食指指尖在右手掌心裡戳了好幾下:「停停停,不要和我談公事,那些是統領們的事情,請不要把多餘的職責加諸在我的身上。」
依蘭:「……所以讓我一個普通的魔法學徒來奔波勞累,你就毫無愧疚嗎?」
「我給過你五千魔法積分。」他恬不知恥地說。
「好吧,我去藥劑中心逛逛。再會啦!」依蘭揮手道別。
走出一段距離,她遲疑地回頭。
只見賢者仍然站在原地,對著她的背影發愣。
兩個小時後,依蘭抱著一堆最高級的魔力藥劑回到了住處。
夜幕降臨。
依蘭小毛線在匣子裡『砰砰砰』地撞了半天,魔神才慢吞吞地把她放出來。
她蹦到他的肩膀上,沖著他的耳朵嚷道:「你怎麼回事!為什麼把我關這麼久!」
他面無表情:「讓你反省。」
「反省什麼!」依蘭豎起眼睛。
他悶了一會兒,很不爽地說:「我告訴過你,那個人可疑。」
「噢——」
依蘭恍然大悟:「我花賢者贈送的魔法積分,你吃醋!」
「沒有。」面無表情。
「那是我擊殺惡愛領主的報酬!」依蘭皺起眼睛。
「呵。」
依蘭懶得在無聊的問題上和他糾纏,她果斷轉移了話題:「你今天挑動的,是布蕾雅的什麼情緒?」
「愛,欲。」魔神彎起了眼睛,「順便從她身上拿到了一枚惡愛種子。因為惡愛領主被消滅,所以種子停止寄生感染,輕易就被我捕捉到了。不過即便惡愛種子被清除,她也不可能恢復——被感染了這麼多年,真情假愛早就分不清了。」
她的尾巴呆呆地搖了搖,毛球身體偏偏偏、偏向一邊:「難怪。難怪,原來如此!」
「嗯?」
「二十多年前,在與惡愛領主的那一戰中,布蕾雅失去了父母,祖父也受了重傷。在這件事情之後,傷心失落的布蕾雅就接受了她根本不愛的弗雷,並在整個婚姻持續期間對他非常冷淡。」
「嗯?」魔神挑了挑眉毛。
依蘭眯著眼睛仔細回憶:「弗雷曾說,布蕾雅當時很激動地說過一句話——『門當戶對又能怎麼樣,門當戶對就要結婚嗎?』現在我想想,這句話應該並不是回應她與弗雷不對等的身份,而是一種意難平的宣洩。比如說,她和某人門當戶對,但是對方不願意娶她?」
「你指的是賢者嗎。」魔神問。
依蘭翻起黑豆眼來看他:「你太在意賢者啦!和布蕾雅門當戶對的人很多的,比如另外那兩個魔法世家的適齡青年!喂,你是不是也覺得賢者很有魅力啊?」
魔神的臉黑成了鍋底:「呵。那也叫魅力嗎。」
依蘭眨了眨眼睛:「其實我也覺得是賢者。」
魔神望了過來。
依蘭蹭到了他的鎖骨上:「布蕾雅看到我,反應不對。昨夜你用我的身體把她打了個落花流水,她對我,有畏懼和恨意才正常。然而她的表現卻很像是一個醋意攻心,情緒上頭的怨婦。既然你挑動的是她的愛欲,那麼我能想到的事情就只有一件——你在賢者大廳,和賢者眉來眼去。」
魔神深深吸氣。
依蘭騰一下蹦遠,落在床尾的欄杆上,沖著他炸毛。
「你自己幹的好事,還不許別人說嗎!和賢者眉來眼去的是你!說他引起了你的注意的還是你!都是你!你用我的身體時,能不能矜持一點!能不能!你為什麼要對一個男人說,他引起了你的注意!!!」她豎起了眼睛。
他:「……我只是如實說出自己的感受。」
「那你也考慮考慮別人的感受啊!」
「我為什麼要考慮螞蟻的感受。」
「因為引發了誤會你自己又要亂吃飛醋!」依蘭小毛線炸成了一隻海膽,「好了,休戰!現在來說那個布蕾雅!」
魔神:「……」他發現這個東西越來越不把他放在眼裡了。
依蘭緩了一會兒,炸開的毛毛才收攏起來。
「既然二十年多前與惡愛領主的戰鬥中,布蕾雅被感染了惡愛種子,那麼她最有可能愛上誰?不用說,當然是在那一戰中大出風頭,逆轉了乾坤、年輕漂亮的同伴白德。在那之前,他已經展現了過人的魔法天賦,以及冷靜、智慧……什麼什麼,總之所有人都已經默認他是下一任賢者了。布蕾雅愛上他,再正常不過。」
「但是很顯然,他拒絕了她。雙重打擊之下,情緒很不正常的布蕾雅輕率地答應了弗雷的求愛,她不愛弗雷,甚至可以說有一點恨,因為她把自己的失意憤怒都遷怒在了弗雷的身上。也許她偶爾還會覺得弗雷讓她徹底失去了和賢者在一起的機會,於是她在偷情的時候那麼的……瘋狂。」
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畫面,依蘭輕輕縮了縮絨毛。
「大概應該是這樣沒錯吧?」她彎過尾巴撓了撓腦袋,「我只是一個未滿十八歲的少女而已,這麼複雜的感情我個人是很難理解的。」
「然後,」魔神冷靜地問,「和整件事情有什麼關係嗎?」
「不好說。」依蘭搖搖頭,「我總覺得有哪一個環節出現了很大的偏差,有種濃濃的違和感。不過現在找不到更多的證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總之白德不是好人。」魔神非常不負責地得出了結論。
「嗯嗯嗯。」依蘭用力敷衍。
魔神視線一轉,落在依蘭從圖書館和藥劑中心帶回來的那一堆戰利品上面。
依蘭小毛線非常有求生欲地解釋:「風雨欲來,我得做一點防範,萬一光明神殿和法師們開戰,那魔法積分就會變得一文不值。先換成實物,這樣比較保險。」
他挑了下眉,盯著這隻毛絨球的眼睛。
依蘭大大方方和他對視。
「呵。」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依蘭鎮定地抖了抖絨毛。
「不怕我了嗎。」他危險地靠近,若無其事地說了一句,「下次會讓你記憶深刻。天亮之後,去魔法森林。」
依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八十五章 缺刃的劍
她睜大黑豆眼睛看著他。
去……去魔法森林?
上次在森林中發生的那些事情忽然湧進了她的腦海,想起他的氣息、他的味道、他的懷抱和肆無忌憚的親吻,她的心臟開始瘋狂打鼓,每一根絨毛都在綿密地悸動。
「噢,噢。」她垂下了眼睛,「去、去做什麼?」
他危險地靠得更近:「你想要我對你做什麼,那就做什麼。」
小毛團縮成了一顆小毛珠。
她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一抹狡黠。
噢!不對!
依蘭的心裡『鐺鐺』敲響了警鐘。要是順著他的話說下去,一定又會變成『她主動勾引他』,到那個時候,他肯定會說一些比如『是你自己要求的,休想讓我停下來』之類的話。
已經不再純潔的腦袋瓜子裡瞬間出現了無數激烈禁忌的畫面。
什麼樹上,什麼溪水裡……他強取豪奪,無休無止……
『噢不不不!不能再想下去!』依蘭渾身的絨毛都炸了起來。
「做正事!正事!」她微微睜大了驚恐的黑豆眼,沖著他一本正經地叫嚷,「你的腦袋不想要了嗎!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惦記別的事情?現在我們的首要任務是拿到聖墓鑰匙!鑰匙!」
「我說的就是鑰匙。」他挑著唇角,用指尖碰了碰掛在腰側的短劍,「白天去魔法森林佈置好陷阱,晚上你把人引過來,我搶鑰匙。」
依蘭:「……」
她飛快地把腦袋裡面所有不正經的畫面通通打了個包,扔到看不見的角落。
她裝模作樣眨了眨眼,清清嗓子:「噢,會不會太冒進了一點?」
「沒事,現在水很渾,可以肆意行事。」
「……」依蘭很無語,「反正什麼黑鍋都有賢者來背就對了。」
遠遠看去,紅藻花叢就像一張圓形的花床。
魔神站在半人高的火紅花浪正中,微闔雙眼,平抬雙臂。
絲絲縷縷黑暗力量從四面八方聚向他,低調而綿密。
依蘭坐在藻群邊緣的大樹下面,背靠著樹,光明正大地欣賞斗篷兜帽下面那張完美的臉。
她腦海中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一件都沒有發生,他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一直持續到夜色將至。
依蘭看著從樹梢頂端飛速掠向四邊的夕陽碎光,心中悄悄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泛起了一絲小小的失落。
她想念他的懷抱和擁吻,她喜歡和他親密,只要不在不適合的時間和地點使用劍柄就行了。
魔神把一粒深綠色的種子扔到面前的紅藻裡面。
他消失在原地,黑霧一晃,凝聚在她的面前。
依蘭的心尖悄悄悸動了一下,她抬起眼睛來看他。
他用兩根蒼白冷硬的手指掐起她的下巴,印下火熱的吻。
輾轉間歇,他暗啞的聲音帶著笑意,撥動她的神經:「想要我做這個,對嗎……真是個貪吃的東西。」
魔鬼大約天生就懂得如何撩人心弦,他的動作和語氣就像暗火,點燃了她的小心臟。
他完美收尾的時候,她感覺到了不捨,下意識地追著他的薄唇,追出了半寸。
他壞笑著,把唇貼到了她的耳畔:「下次一定滿足你。現在要交換了,我可不想做一半被打斷。」
依蘭:「……」只是親吻而已,他在想什麼東西!
他把她小小的身體整個攬進懷裡,安靜地看著巨大的陽光之影離開魔法森林。
依蘭依偎著他,心靈放得很空,呼吸裡面好像都充斥著甜蜜的味道。
戀愛……可真是叫人沉迷啊……
天黑了。
依蘭蹦到他的肩膀上,悄悄清了清嗓子:「咳,陷阱準備好了嗎?」
紅藻裡面彌漫著黑暗力量,看起來實在不像一個完美的陷阱。
他若無其事地點點頭:「記住,你只是一個誘餌,不需要你冒險。在神殿外面把人引出來,然後你就跑。時間緊迫,他們來不及去取聖器,追出來的人一定是光明大主教。我會在這個位置等你。給你兩個小時的時間,把人引過來。」
依蘭莫名感到一陣緊張:「……哦!」
他問:「光明大主教,把鑰匙放在什麼位置?」
「內口袋,左胸那裡——你怎麼知道我會記住鑰匙的位置?」
「聰明人看笨蛋,就是一杯透明的水。」他可惡地勾起唇角。
依蘭半個字都不想再跟他說。
談戀愛談得這麼差勁的傢伙,恐怕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
依蘭小飛毯降落在光明廣場正中的光明女神雕像上。
現在她已經只剩下小小一圈黑絨毛了,估計用不了多久,她就會變成一隻純白的毛球。
她可以輕鬆地把魔法扔過大半個廣場,砸碎光明神殿的巨大七彩琉璃落地窗。
她默默計算著時間。
她知道魔神的陷阱還沒有做完。噢,那個傢伙,明明是他自己還需要兩個小時來做準備,偏要說給她兩個小時把人引出去。
依蘭已經徹底看透了他。
就算他在某些時刻表現得非常冷酷帥氣,擁有駭人的強大氣場,但是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經徹底是一隻幼崽了!
幼崽!
今天,天鵝絨一樣的夜空中掛著一輪邊緣朦朧的圓月亮,依蘭蹲在女神雕像頭頂的光明之環上面,看著月亮一點一點從光明神殿後方爬出來。
時間差不多了。
她在原地蹦Q了兩下,鼓了鼓自己圓溜溜的小胸脯,盯住光明神殿正大門上方的那枚聖光徽記。
「冰!」
一枚碩大無比的巨型冰雹無情地砸了過去。
「咻——嘭!」
「咣鐺啷啷啷——」
足有一間普通房間那麼大的聖光徽記掉了下來,砸在正門口,翻了個滾之後咚咚咣咣地順著高高的臺階滾了下去。
站在臺階兩旁發呆執勤的光明神使們被嚇得魂飛魄散。
「火!」
摔到廣場上的聖光徽記騰起了火焰。
「風!」
狂風捲起了光明神使,把他們在火焰上方扔來扔去。
「嗷——救救救命!魔法師來搗亂了!」
三道身影迅速出現在正殿門口。
依蘭盯住光明大主教頭上的帽子,沖著他扔出了一陣風。
大主教平抬起一隻手。
掌心有聖光湧動,那陣妖風被化解成了無害的小氣旋。
他緩緩抬起眼睛。
依蘭非常及時地縮到了光明之環後面,她能感覺到,老者的目光像鷹一樣銳利,好像可以穿透女神雕像,落到她的身上。
她知道,大主教發現她了。
「調虎離山。」大主教偏過頭,輕聲對左手邊的托馬斯說,「你和海勒回去嚴密防範,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開啟最高警戒。無論是誰,都叫他有來無回。」
「是!」兩位副主教目光沉凝。
大主教冷笑著揮了揮光明權杖,只見那個落在廣場上的巨型聖光徽記浮了起來,「錚」一聲劇響之後,它嵌回了原位。
金屬的餘音回蕩在廣場上,一隻雪白的獅鷲落在了大主教面前,他輕輕一躍,獅鷲騰身飛了起來!
「噢!」偷偷探出眼睛的依蘭小毛線嚇了好大一跳,「他鳥槍換炮了!」
計劃裡面可沒有大主教會飛啊。
獅鷲扇動巨大的羽翼,向著廣場中心飛來。
依蘭不敢耽擱,立刻召喚了風,像蝙蝠一樣乘著風飛往南邊。
這一次光明大主教身上沒有帶著聖器。
依蘭嘗試著召喚風刃切向那隻獅鷲,都被大主教用聖光擋下來了。
『他很強!』觀察過魔神和布蕾雅戰鬥的依蘭很快就得出了結論,『就算沒有聖器,大主教的實力也非常驚人。』
依蘭很快就乘著風飄出了城牆。
大主教不緊不慢地追在後面,他甚至沒有浪費聖光來攻擊依蘭,很顯然,他認為這是調虎離山之計,而不覺得是針對他設下的陷阱——他相信賢者不是個蠢人,不會做一些毫無意義的撕破臉的事情。
『魔神已經預判了你的預判!』依蘭得意地想。
她飛快地像一隻小飛蝠一樣鑽進了叢林。
大主教騎著獅鷲飛翔在森林上方,他手中的光明權杖發出明亮的光芒,那樣刺眼的光芒足以穿透枝葉,牢牢地罩在依蘭的身上。
她覺得自己就像一隻燈光下的飛蛾,無論盤旋到哪裡都避不開那道光。
她直直地朝著和魔神約定的地方飛去。
至於光明大主教為什麼不在樹林裡而在樹林上方……這個就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事情了。
近了……近了……
依蘭有點緊張,也有一點興奮。
她倒是沒料到光明大主教會獨自一人追過來。在陷阱的幫助下,她和魔神合力說不定可以打敗這個光明大主教!
「刷——」
她穿過一片森林屏障,來到白天和魔神滾動探索過的地方。也不知道他究竟佈置了什麼樣的陷阱……
「呃……呃?!」
依蘭渾身的絨毛『刷』一下全部豎了起來,她見鬼了!
明明已經被她和賢者合力幹掉的惡愛領主,居然躺在紅色地藻正中,散發出粉金色的光芒,把周圍染成了一片曖昧色彩。她沒穿衣服,長及腳踝的金髮遮住了身上的重點部位。
依蘭:「???」
在這片粉金光芒的掩映下,大主教的光明權杖追丟了依蘭這個小目標。
那道探燈一樣的光芒落在了花床正中的豐腴女人身上,大主教顯然也被突然出現的惡愛領主抓住了心神。
依蘭小心翼翼地退到了遠處,悄悄爬上一棵樹,把身體藏在樹葉裡面,只露出一絲眼縫。
這是……怎麼回事!
大主教操縱獅鷲開始俯衝。
很顯然,他認識惡愛領主。
「克伊蘇絲?!」
依蘭眨了眨眼睛,非常羞恥地想:『不會吧不會吧?這個惡愛領主該不會是魔神假扮的吧,難道他要用這麼沒節操的手段偷鑰匙嗎?噢天哪,那是我的身體!不對,他那麼愛吃醋,怎麼可能讓別人看到我不穿衣服的樣子!』
忽然放下了心來。
光明大主教很小心地停在了紅藻群邊緣。
追著那隻魔法精靈進入森林,居然找到了失蹤多年的惡愛領主?這件事怎麼看都有貓膩。
「聖光盾!」
金光從光明權杖上面爆開,像一隻金蛋一樣罩住了主教的身體。
「來呀……過來呀……」泛著粉金光芒的女人發出了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音。
依蘭偷偷觀察大主教的臉色。
噢,這一位看起來倒是真的非常清心寡欲。
『難道魔神是想騙大主教脫掉衣服?看起來這個計劃完全行不通。』
「聖光裁決!」光明大主教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意思,他揮動手中的權杖,聖光像一張巨網,鋪向女人赤裸的身軀。
「滋——」
聖光觸到那片曖昧的粉金色光芒時,那些霧一般氤氳的色彩就像被烙穿的薄紗,一個個醜陋的黑色小洞出現在半空中,散發出一看就不會好聞的黑色濃煙。
「果然是黑暗力量!」
大主教雙手握住權杖,腳下湧動著聖光。
下一秒鐘,旋風一樣的聖光平地而起,他低低冷喝:「光明之刃!」
像盤龍一樣的神聖光芒穿過他的身體,湧到權杖的光明寶石中,一道凝成了利劍的聖光毫不留情地斬向紅藻花中的嬌軀!
「啊——」
美麗的軀殼被一分為二,一條指頭粗細的黑色小蛇從殘軀中溜了出去,悄無聲息地滑進了紅藻群中。
「想跑?」大主教再次揚起了權杖,「光明之障!」
身上的金盾化作一道聖光,湧進了權杖,金色光芒像傘一樣從權杖頂端撐開,一個半徑長達三十尺以上的透明大光罩『刷』一下憑空出現,把整個紅藻地都罩了進去。
『噢!』依蘭睜大了眼睛,『下次逃跑的時候,得提防這一招!不能讓他近身開罩子,否則會被困在裡面!』
大主教手一揮,一道海嘯般的聖光浪潮向黑色小蛇逃逸的地方卷了過去。
『難道……魔神要在此刻出手?』依蘭緊緊盯住大主教的周圍。
只見半人高的紅藻群微微晃動,好像有一道若有似無的影子從後方潛過來,迅速接近大主教。
同一時間,聖光巨浪擊中了那條黑色小蛇,把它從紅藻裡面轟出來,重重撞在了聖光大罩子上!
「嘭!」
讓大主教始料未及的是,它竟然爆開了。
就像捏爆了一隻墨魚一樣,純黑的汁液在燦爛光罩內壁綻開,像潑墨一樣瞬間遮蔽了光芒,覆蓋污染了整個光罩。
視野有一瞬間只剩下純粹的漆黑。
依蘭也看不見裡面的景象了。
一切發生得太快,光明大主教也愣了一下,然後迅速收掉了巨大的聖光之障,撐起了小型緻密的聖光盾來防身。
手一揮,聖光之浪在他身邊瘋狂湧動,消滅追殺周圍的黑暗力量,四五秒鐘之後,整片紅藻地乾乾淨淨,黑暗力量全部消失,紅藻花上面反射出月的微光。
依蘭敏銳地注意到,大主教的衣領好像微微敞開了一些。
『噢,魔神成功了嗎!他真是太厲害了,我根本就沒看到他是怎麼出手的!』
罩在金蛋裡面的大主教意識到不對勁了。
他抬起手來,摸了摸胸口。
倒抽涼氣的聲音連大老遠外的依蘭小毛線都聽得清清楚楚。
『噢!魔神真的偷到了鑰匙!他成功了!』
依蘭瞬間忘記了和魔神的所有不愉快,眼睛裡『噗嚕噗嚕』地冒起了粉紅色的小心心。
『他真的是最迷人的男人!』
她毫無節操地想。
「轟——」
帶著聖焰的聖光原地爆開。
可憐的紅藻群一瞬間就被燒成了飛灰,細小的黑屑向著四面八方散落。那隻停在紅藻邊緣的倒黴獅鷲沒能倖免於難,翅膀剛剛揚起來,整個身體就化成了一灘黑乎乎的鳥形塵埃。
依蘭沒有擔心魔神。
她知道他的速度。
很顯然,他在那條蛇爆成漿汁,染黑了整個大罩子的時候就已經出手偷走了鑰匙,然後迅速潛到了大罩子邊上。等到大主教收掉大罩子,開啟貼身小金盾防身的時候,他趁機溜出了大罩子的區域。
現在再發動大面積掃蕩攻擊,已經遲得不能再遲了。
依蘭老神在在地彎起了眼睛。
她完全信任自己的未婚夫。
紅藻化成的黑屑騰上了半空,站在正中的光明大主教看起來就像一位邪惡領袖,周圍環繞著黑色塵埃,他的臉色難看得要命,上嘴唇不自覺地抽搐。
「轟隆」聲還沒有結束。
燒毀了整片紅藻地之後,聖光衝擊波繼續蕩向四周。
一排排樹木像被颶風刮倒一樣,彎得幾乎貼到了地面,然後『哢嚓哢嚓』地從根部斷裂。
「噗。」一個很輕微的聲音在外圍響起,像是有人吐了血。
依蘭小毛線心臟微微發緊,第一時間循聲望了過去。
她的目光僵住了。
一個穿皮甲的身影被壓在了樹幹下面。
她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不!」
她把自己拉長,飛一樣撲了過去。
沒道理啊!以魔神的速度,早就應該遠離這片區域了!
怎麼可能還留在這裡?
光明大主教也發現了異常,他握著權杖,大步追去。
這一刻,他看起來絲毫也不像一位老者,他的動作迅捷如風,周身環繞著聖光,儼然是全盛的狀態!
光明大主教,名不虛傳。
依蘭飛速穿越樹林,撲到了面前。
被壓在樹下的,真的是魔神!
依蘭的心臟『怦怦』直跳,她飛快地釋放了龍捲風,刮走這棵壓住魔神的大樹,讓它轟向後方追過來的光明大主教。
她沒去看戰果,而是把身體貼到了魔神的臉上:「你怎麼樣!」
他的眼睛裡一片茫然,吃力地看了她一眼,努力聚攏了視線:「走。咳。」
咳出一口刺眼的鮮血。
依蘭的心臟揪了起來,這一刻她忘記了受傷的是自己的身體,看到他強撐著假裝若無其事地站起來時,她胸腔裡面一陣陣揪著刺疼。
她蹲在他的肩膀上,把眼睛轉向後方。
急速趕來的大主教,距離已不足一百尺了!
來不及思考。
「土!」
依蘭兇狠地製造了流沙陷阱。
魔神受了內傷,無法用風幫助他逃走,依蘭感覺到他的腳步非常沉重,就像她在夢裡被怪物追趕的時候一樣。
流沙中,光明大主教踩著一道金色的聖光之橋,大步追了出來,雙方的距離完全沒能拉開。
「火!」
依蘭直接把火扔在他的身上,就像她對付那隻扭曲的屍魔一樣。
大主教的金色聖盾發出了耀眼的光芒,它擋住了火焰,沒能傷害他一絲一毫。
「冰!」
巨大的冰牆立在密林中。
就像當初邁吉克召喚的巨牆一樣。
巨型冰牆成功阻礙了大主教的追擊腳步,魔神沉重地移出了三十尺之後,冰牆上才出現了第一道裂紋。
心神微鬆,依蘭小毛線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你怎麼回事?拿了鑰匙為什麼不及時走開?」
魔神大口喘著氣,眼睛微微眯起來:「召集黑暗力量,利用那枚惡愛種子重現偽神之影,沒想到……」
他扶住身邊的樹幹,咳了一下。
「克伊蘇絲盜取了我一部分真名。」
他繞過這棵樹,拖著腳步繼續向前。
「由我親手製造的影子中,竟藏了我的真名,湮滅時,我受到了衝擊。」
依蘭轉過眼睛,眨了眨。
「所以『克伊蘇絲』這個名字裡面有一部分是你的真名?等等,別的領主會不會也盜用你的名字?深淵領主叫克蘇爾特,瘟疫領主叫克爾蘇德拉……它們都有一部分重名!噢不,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
「轟——」
冰牆崩塌。
光明大主教飛速拉近了距離。
「冰!」
一陣恐怖的冰雹砸了過去。
「風!」
龍捲風平地而起。
光明大主教穿過冰霜和風暴,一步一步,越拉越近。
「攻擊沒用。」魔神喘著粗氣。
「噢!冰!」
依蘭再次扔出了冰牆。
這一回,大主教的破冰經驗豐富了很多,沒到十秒鐘就從人形的缺口穿了出來。
他開始發動攻擊。
依蘭無法繼續安逸地扔路障,她必須及時擋下那些威力恐怖的聖光之刃,同時不斷釋放冰牆來阻礙大主教的追擊腳步。
距離更近了……
最接近的時候,雙方之間不足十五尺!
「他怎麼這麼厲害!我明明可以調動那麼多元素!」依蘭不甘心地豎起了眼睛。
「你不懂殺戮的藝術。」魔神一邊吐血一邊表示了鄙視,「你的劍,沒有刃。」
「冰!冰!」
他繞過一棵大樹,沉沉喘了一口氣,眉眼壓低,目光冷酷。
「前方,有人來了。」
依蘭『嘶』了一聲。
動靜太大,引來了別的人!
他反手把她從肩膀上抓下來。
「沒事,只要天亮之前不死,我讓你看看我如何殺光他們。」
他唇角勾著殘忍的弧度,說著非常兇殘的話,卻讓依蘭的小心臟疼得抽了起來。
「不!不要死!我不許你再一次死在這裡!」
真像是無法逃避的命運啊。
他握著短劍,背靠著樹。
樹後,是光明大主教再一次穿過冰牆的聲音。
聖盾的光芒漸漸照亮了身邊的野草,一寸一寸,向前鋪灑。
依蘭渾身的絨毛都直直地炸著,她不斷地回想魔神剛才那句話——「你的劍,沒有刃」。
魔法師擅長是大範圍的魔法攻擊,他們的優勢是群體傷害,面對實力弱於自己的敵人時,魔法師是最恐怖的存在。但要論對單體爆發高傷害的話,魔法師是遠遠比不過劍士和刺客的,哪怕把冰風暴凝聚成一支冰霜長矛,它的堅硬度還是要天然弱一些。
沒有刃這個說法,倒是十分精準。
不過,依蘭知道自己是有刃的!
只不過她的刃不太受自己掌控。
「冰!」
這一次,她毫不猶豫地對著魔神釋放了冰霜。
魔神的愕然被封在了冰晶裡面。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她皺著眼睛,惡狠狠地對他說,「乖乖在這裡等我!」
然後,勇敢的依蘭小毛線從樹後面蹦了出去。
堅不可摧的燦爛聖盾中,大主教握著權杖,一步一步踏著追命的節奏走過來。
依蘭攔住了他的路。
「魔法精靈。」大主教挑起了眉毛,笑了,「來吧,是時候皈依光明了。」
依蘭皺起眼睛,像一枚小炮彈一樣撞了過去。
「來呀!同歸於盡吧!」
她的兇狠讓大主教的眼神裡流露出一絲忌憚。
「想守護別人嗎?你已經自身難保了。」
大主教後退一步:「聖光裁決!」
一道神聖光芒直直打向依蘭。
她沒有退避,用自己的身體撞了上去!
「冰!」
她硬挨了一記聖光裁決,劇痛讓她全身的絨毛都炸了起來。
她要用危機和痛苦來逼出身體內潛藏的那股恐怖爆發力!
一輪普通的月亮形冰刃斬中了大主教的聖盾,它連晃都沒有晃動一下。
依蘭小毛線滾落在草叢裡。
她打了兩個滾,再次蹦了起來:「風!」
龍捲風幫她飄到了半空。
「聖光之刃!」
依蘭見識過聖光之刃的厲害。它就像凝實的刀鋒,剛才輕而易舉就斬碎了魔神凝聚來的黑暗力量。
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微微顫抖,本能的對疼痛的恐懼催促著她,讓她趕快側身避開。
她瞪圓了眼睛,狠狠拋棄了本能。
「錚——」
銳痛從兩個眼睛上方傳來,依蘭感覺自己好像就要被劈成兩半了!
「冰!」
這一回扔出的的冰刃比剛剛堅硬得多,碎在聖盾上面時,令它輕輕搖晃了一下。
依蘭摔在了草叢裡面。
她痛得要命,就像真的挨了一刀一樣,而這一刀,是直接砍在她腦袋裡面的。
身體一動,撕裂的劇痛瞬間蔓延到每一根絨毛!
她從前連想像都無法想像出這是什麼樣的痛苦。
『不,區區疼痛,才難不倒我!』
大主教一步一步走近。
她飛快地瞟了魔神的方向一眼。
『每次都是你替我扛著傷痛,每次都是你站在前面保護我,這一次,輪到我來保護你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八十六章 難分難捨
依蘭蹦了起來,兩隻眼睛瞪成了豎條條,強忍著劇痛的彈跳充滿了力量。
她沖著他炸毛:「土!」
「轟隆——」
大片地域塌陷下去。
流沙陷阱無法傷害光明大主教,但是它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讓大主教無法開啟聖光之障來困住她——她可以從流沙下面遁出去。
她是要和他拼命,而不是自投羅網!
大主教踏在金燦燦的聖橋正中央,就像光明教堂壁畫上面那些傳道的聖子一樣。
「聖光之刃!」
光刃再一次斬向依蘭。
依蘭剛剛嘗過一次腦子被劈開的滋味,心底湧起的閃避本能幾乎無法遏制。
『我不能退!』
她無法主動地找到那股宏大的力量,只能把它逼出來!
她沒有時間再耽擱了,等到光明神殿的其他人趕到,重傷的魔神根本沒有一絲生機!
必須爭分奪秒。
「呀啊啊啊——」
依蘭重重閉起眼睛,撲了上去!
「錚——」
「啊啊啊啊——」
「冰!」
面前終於出現了炫美的冰霜幻影。
依蘭努力睜大了眼睛,拼盡全力來凝聚它。
她有過兩次成功的經驗,一次是在北冰國對抗偽神,另一次是和魔獸們一起對抗聖靈鳥。
而此刻,魔神在她的身後,只能她才能守護他!
劇痛再一次深深地刺入腦海,依蘭小毛線借著這股無法忍受的痛意,嘶吼出聲——
「冰!」
半輪彎月在眼前飛速凝實。
腦袋裡劇痛在撕扯。
依蘭的精神力有些渙散,彎月凝到一半,力竭了。
眼前的畫面有一點搖晃,依蘭知道不能再繼續勉強。
「冰!」
她操縱著這半輪冰月,斬向光明大主教!
大主教察覺到了炫美冰霜中蘊藏的恐怖力量。
「就是它消滅了聖靈鳥?」
瞳仁收縮,他飛速後退,雙手握緊權杖:「神罰之刃!」
恐怖的金光讓依蘭喪失了視覺。
她依稀只能看出,半輪冰月迎著燦爛的光,飛過去……飛過去……
就像一隻冰鳥,撲向太陽。
『我盡力了……』她虛弱地趴在一片野草的葉子上。
「轟!」
驚天巨響從前方傳來。
氣浪把依蘭掀得連打了百來個跟頭。
她沒有再逞強,而是飛快地把身體藏到了一棵盤根巨樹密實的樹梢裡面。
這裡距離魔神很遠,她藏好身形,急促地向他藏身的方向望了過去。
第一眼看到的,卻是十來個身穿魔法長袍的魔法師。
「……嗯?!!」
有人背著魔神,正在飛速向城裡移動。
是弗雷!
依蘭小毛線的眼睛裡瞬間湧出了淚水,透過一片模糊的淚光,她看見賢者從人群裡走了出來,迎向一片揚塵的戰鬥區域。
那裡,破碎的霜光和聖光攪成了一個個恐怖氣旋,刮飛了無數枝葉,甚至是一個人合抱那麼粗的大樹。
光明大主教一步一步走出漫天揚塵。
聖光之盾消失了,他的腳步不太穩健。
「賢者。」大主教的聲音有一點咬牙切齒,「怎麼,按捺不住要親自動手了嗎?你以為就憑你和身後這幾個人,有本事把我留在這裡嗎?」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賢者面無表情,「城牆上巡邏的魔法師發現了森林中的異常,為了法師塔的安全,我依慣例出來看看,沒想到是大主教在深夜勤勉練習。既然如此,白德就不奉陪了,祝你愉快。」
他轉身想走。
「站住!」大主教目露精光,「做了這麼多『好事』,還想輕易脫身嗎?」
光明神殿的人追了過來。
「主教大人!」一名神使統領急急上前,垂著頭低聲向光明大主教彙報情況。
賢者率隊出城的動靜很大,有太多的人可以證明他與魔法森林中的戰鬥沒有任何關係。
沒有證據,還是沒有證據。
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賢者和這件事情有關。
大主教深吸一口氣,循著地上的血跡走到了魔神剛才藏身的大樹下,那裡已經空無一人。
「這個女刺客和惡愛領主勾結,盜取聖墓鑰匙。賢者你確定要保她嗎?」大主教沉聲問道。
賢者抬起手來點了點太陽穴:「大主教今夜的話實在令人費解。先不提是否有什麼刺客,我們只來論一論這個惡愛領主。實不相瞞,惡愛領主已在數日前被我親手誅殺,我怕麻煩,更怕那些過度誇讚,所以一直沒公佈這個消息。世間難道有兩個惡愛領主嗎?」
大主教盯著他。遺憾的是,從這個陰陽臉的表情裡永遠發現不了任何破綻。
大主教怒極而笑:「好,我明白了。看來賢者是要一意孤行,走上瑪琳恩的老路。既然如此,我們拭目以待。」
賢者的表情比剛才更加淡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大主教是打算發起絕對正義的光明聖戰嗎,如果是那樣,最好給世人一個令人信服的理由,而不是憑著個人的主觀臆測。我的建議是,大主教先求得光明女神的許可,再決定接下來的路該如何去走。」
大主教:「……」
依蘭小毛線抬頭一看,發現弗雷和魔神即將消失在視野中,她趕緊追了上去。
她可不敢忘記,還有幕後黑手隱在陰影中,隨時可能對『依蘭』動手。
她現在傷得很重,遊動起來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腦袋好像隨時要被割成兩半,落一半到身後的森林裡面去。她忍不住時不時回頭看一眼,看看自己有沒有真的掉了腦袋。
她搖搖晃晃地追上了弗雷,順著他的冰霜長袍艱難地爬上去,鑽進了魔神的皮甲底下。
她用尾巴兜著腦袋,鑽到胸口,然後從衣領裡探出眼睛。
噢,魔神可真是太警惕了,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反手握著短劍,冷冰冰地半睜著眼睛,留神著周圍的一切動靜。
「我的天啊,小依蘭你這是幹了一件什麼大事!」弗雷嘀咕著,非常謹慎地穿過側門,徑直來到賢者大廳,把魔神送上了三層,「幸好賢者願意保你!你放心,光明神殿的人絕對闖不到這裡來。你先躺著,我去向賢者覆命——噢,但願不是直接和光明神殿開戰吧!」
弗雷剛離開,魔神就狠狠把依蘭小毛線從懷裡掏了出來。
依蘭從來沒見過這麼可怕的眼神,她覺得魔神很想要一口咬死她。
「你當我死了嗎。你覺得我護不住你。這種事情用得著你來逞強。」
他已經快要昏睡過去了,偏還要緊咬著牙關,盯著她,眼睛泛紅。
一想起被封在冰裡面,看著她被聖光之刃斬得失聲尖叫還要炸著毛往上撲的樣子,他的心臟就像被一萬隻手撕扯。
恨得只想親手殺了她!
依蘭知道此刻說什麼都只會火上澆油。
對付他,她已經很有經驗了。
她軟趴趴地窩在他的掌心,全身的絨毛都垂了下去,兩隻黑豆眼的眼角都快要耷拉到了球底。
「嗚……我的頭疼得就要炸開了。」奶聲奶氣的哭腔飄出來的時候,小小的淚珠子也滾到了他的指頭上。
他深吸了一口氣,處於爆炸邊緣的滿腔怒火瀕臨融化。
她動了下黑豆眼,可憐兮兮、委屈巴巴地瞟了他一下:「別凶我好嗎?我好難受。」
他喘了幾口氣,最終抽著嘴角,一把把她摁扁在了他的心口上。
他眯著眼睛,輕輕磨牙。
過了一會,無奈的魔神大人放棄了繼續問責。
「此刻是最好的機會,但是你孱弱的身體已經動彈不得。」他無力地放空了眼神。
森林裡面鬧了這麼大的動靜,留在神殿裡面看家的托馬斯和地中海肯定不會有太多的警惕心,只要潛進光明神殿,隨便再偷一把鑰匙,就集齊三把鑰匙了!現在大主教和賢者還在對峙,這正是最好的進入聖墓的時機。
「噢,」依蘭動了動眼珠子,「你的身體也沒好到哪裡去。」
頭疼得整隻球都麻掉了。
每一根絨毛都很疼。
「算了,」他揮揮手,「現在最麻煩的,是不知道白德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嘖,真是……」
「賢者這麼幫我們,你對他還是沒有改觀嗎?」依蘭趴在他的胸口問。
「呵,」魔神冷笑起來的樣子,根本不像一個虛弱的重傷者,「除了我之外,不要相信任何人。不過現在也無需過於憂慮,你是一張好牌,無論他想做什麼,短期都不會動你。」
「嗯嗯!」小依蘭非常懂得順毛擼。
她發現,這樣和他窩在一起的時候,身上的傷好像都不那麼疼了,整個球就像是泡在溫泉裡面一樣。每一縷浮起來的痛覺,好像都被暖融融的蜜糖包住。
她偷偷瞟他一眼,發現他的眉頭也放鬆了很多。
所以她也是他的精神良藥!依蘭美滋滋地把自己貼得更扁。
「天亮之前我得離開。」她蹭了他好幾下,「導師那裡肯定會被翻個底朝天,我把你放到森林裡面去。」
「隨便。」他懶洋洋地闔上了眼睛,摸出鑰匙拋到她的身邊,「我要睡了。把鑰匙帶走藏起來。」
依蘭用尾巴捲起了鑰匙。
剛從他身上蹦開,被風一吹,她立刻感到腦海裡又開始了刀割一樣的疼痛。
「唔……白天不能和他待在一起,該有多難捱啊!」她一邊拖著鑰匙往外蹦,一邊嘀嘀咕咕地念叨著大實話,「分開幾秒鐘我都快要死掉了!」
剛要入睡的魔神:「!」
這個不矜持的東西,真是愛慘了他啊!
他假裝沒聽見,偷偷打開一絲眼縫,看著這個毛絨東西笨兮兮地捲著鑰匙從窗戶爬了出去。
「出息!」他咬著牙齒哼笑。
依蘭小毛線吭哧吭哧地爬到了賢者大廳的屋頂上。
這是一座圓頂的巨型建築,純白。她在屋頂蹲了一會兒,決定不錯過今夜的好時機。
雖然頭疼得厲害,但是這個身體不會眩暈,眼睛也不會迷糊,只要忍著疼痛,就可以繼續行動。
反正她也不是要和光明神殿硬拼,魔法力量弱一點應該也沒什麼大礙。
她壓著一對小眼睛,眸光一點點變得堅定。
那是他的腦袋!
這麼好的機會要是白白錯過,下一次可說不清得等到什麼時候了。丟失了主鑰匙和一把副鑰匙,光明神殿一定會竭盡全力守護好剩下的鑰匙,而且看緊聖墓。到那時候可就難辦了!
兩個人幾乎拼上了性命才從大主教手裡弄到主鑰匙,可不能功虧一簣啊!
「嗯!現在去!」依蘭下定了決心。
她乘著風,搖搖晃晃地向光明神殿飛去。
「撲簌。」白毛黑尾小飛毯落在了光明廣場正中的光明女神腦袋上。
她把自己攤成一個鑰匙袋,裝好兩把鑰匙,然後輕輕甩了甩尾巴:「我那麼機靈,而且非常勇敢!我一定會成功的,對,一定會成功的!沒有我辦不到的事情!」
自吹自擂了一通給自己催眠之後,依蘭小毛線感到渾身上下都是信心。
她乘著風飛了起來,悄無聲息地鑽進了神殿。
托馬斯和地中海兩位主教就在神殿大堂,隨時準備接應大主教,或是應對敵襲。
他們看起來並不緊張。大主教去追那隻精靈了,賢者也離開了法師塔,這個世間根本沒有別的什麼人有能力潛到這間大殿上。
兩個人隨便聊著可有可無的天。
地中海性格穩重,不愛說話,不和人交好也不與人結仇,提起失勢的巴什龍,他只苦口婆心地勸托馬斯,不要和同僚鬧得太僵。
陰柔小白臉托馬斯抬手拍了拍地中海的肩膀:「有時候覺得,像海勒你這種老好人才是最可怕的。巴什龍那種人啊,沒什麼鳥用,從前我只不過是待他寬容一點,他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以為我怕了他!」
地中海很無奈很憨厚地笑笑。
依蘭盤在殿頂觀察了一會兒,發現並沒有任何機會。
如果她現身或者釋放魔法來攻擊的話,他們會在第一時間開啟最高警戒,那樣她就變成了甕中之鼈。
依蘭轉動著小眼珠。
怎麼辦?
就這樣放棄,真是不甘心啊……
唔……
她忽然發現旋梯的上方陰森森地站著一個人。他隱在一片暗影中,用陰沉的目光盯住大殿正中的托馬斯,手背上迸起的青筋暴露出他的恨意。
失勢的副主教巴什龍。
他站在黑暗裡,小白臉托馬斯卻站在金光燦爛的大殿,看起來就像他們兩個人的政治前程一樣。
依蘭小毛線慢慢地彎起了眼睛。
她飛快地遊到樓上,從那些價值比黃金更高的金色地毯裡拆出一條條細得幾乎看不見的金絲線,然後潛到了更深的角落裡。
小奶音絲毫也不引人注意:「土!」
一頓鼓搗。
巴什龍盯著托馬斯,在心裡把這個小白臉千刀萬剮。
忽然,肩膀被輕輕敲了一下。
巴什龍緊皺著眉,不耐煩地回過頭。
看清身後之『人』的一瞬間,巴什龍的瞳仁縮成了針尖,極度的震驚讓他失神,一時之間竟然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麼。
「噓,別激動,我們談談。」面前的光明女神塑像發出了甕甕的聲音。
巴什龍面孔猛地扭曲,他的手中湧起了聖光,帶著滿腔憤恨拍向面前的塑像。
「你要告訴大主教你又發現了會動的塑像嗎?」她的語速快得驚人,「要不要再來個煎蛋呢?」
在即將拍碎塑像的一霎那,巴什龍抽搐著眼角把手生生擰了一個角度,掐住了塑像的脖子。
「說,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藏在光明之環裡面的小毛線根本不受威脅,她說:「我是來和你做一個交易的。看到下面的小白臉托馬斯了吧?聽到他怎麼說你壞話了嗎?是不是很生氣呀?想不想讓他也嘗嘗你現在所承受的一切?」
巴什龍眯起眼睛。
依蘭像魔鬼一樣蠱惑人心:「很簡單呀,你想想,如果一座女神塑像偷走了他的鑰匙,結果會是什麼樣?而且,我還可以幫你把煎蛋糊在他的臉上哦!你覺得這個主意是不是棒極了?」
「真誘人啊。」巴什龍冷笑,「你為什麼要幫我。」
依蘭非常誠實地說:「當然是因為我沒本事自己偷到鑰匙。偷鑰匙這一個環節得由你來做,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你想讓我幫你偷了托馬斯的鑰匙。」巴什龍陰沉沉地盯著面前的塑像,「你以為可以唆使一個副主教背叛神殿?」
「這種小事談不上什麼背叛吧?反正鑰匙都丟了一把了,再丟一把也沒什麼區別。或者你也可以對我動手,要麼你抓住我原地翻身,要麼我成功逃走而你被抓去治腦子。來吧,賭一賭,副主教大人!」依蘭用煽情的語氣說。
「成交。」巴什龍說,「不過,我要一點誠意,你先告訴我,我身上的鑰匙到底是怎麼丟的?」
「修理間的戰鬥。」
「很好。」
巴什龍重重看了塑像一會兒,一掀衣袍,衝下了旋梯,直直撲向小白臉托馬斯。
「鳥不中用的玩意,你再敢說一句我的壞話試試!」
托馬斯一抬頭,就看見巴什龍身上湧動著金光,向他撲殺了過來。
三位副主教之中,實力最強的當屬巴什龍。
從他們以前的地位就能看得出來,托馬斯這個只有後面中用的小白臉是三人當中最弱的,而且弱了不止一個檔次。
「這裡可是神殿!巴什龍你要幹什麼!」托馬斯色厲內荏地呼喊。
「幹!」巴什龍一掌劈了上去。
「哎、哎、哎……你們別打啊……」老好人地中海退出了巴什龍的攻擊範圍,「你們這樣,主教大人回來不知道得有多生氣。」
「不關你的事!」
巴什龍轟中了托馬斯的肩膀,托馬斯柔美的身軀踉蹌幾步,後背狠狠撞在了一根通天光明柱上。
「巴什龍你來真的?!」托馬斯眼尾發紅。
「轟轟轟——」
「啪啪啪——」
依蘭有種錯覺,以為自己回到了偷看巴什龍和布蕾雅滾床單的那個晚上。
兩個副主教打架,光明神使們根本不敢插手。
很快,托馬斯就像那天夜裡的布蕾雅一樣,被摁倒在光明柱下面,掐住了脖子,手裡無力地閃動著一點光芒。
「別打了,別打了,巴什龍,冷靜,再打下去要出事啦!」地中海沉穩地勸架。
「呸!算你走運!」巴什龍啐了托馬斯一口,狠狠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唇,然後心滿意足地踱上旋梯。
托馬斯面孔漲紅,捂著被揍得酸痛無比的臂膀,委屈得像一朵風雨中的小花。
「給我……等著,等主教大人回來……」他說不下去了,憤恨地沖著遠遠圍觀的神使們大吼,「看什麼看!滾開!做你們自己的事情去!」
地中海沉沉歎息:「托馬斯,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從來不參與任何紛爭,你別怪我不幫你,這是你們兩個人自己之間的私事。」
「我知道!」托馬斯恨恨咬緊了牙,「今天的事情不會就這麼算了!我只不過是知道自己在辦正事,一時大意才會失手!別以為我怕了他!」
他碰了碰被打破的嘴唇,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巴什龍消失的方向,不甘心地放狠話:「他完了,他死定了!」
旋梯上方的陰影中,巴什龍目光沉沉地看了地板一會兒,然後抬起手,把手裡的聖墓鑰匙交給了身後的女神塑像。
把托馬斯壓在地上的時候,他很輕鬆就摘走了托馬斯掛在腰側的鑰匙。
「該你履行承諾了。塑像。」巴什龍陰惻惻地說。
依蘭操縱著胳膊把鑰匙接過來,塞進了塑像的嘴裡:「放心。我是一座很有契約精神的神像!」
巴什龍眼角一抽。
依蘭操縱著女神塑像,向他揮揮手:「我去了啊!」
「速度點。」
女神塑像四平八穩地走下樓梯,巴什龍慢慢地眯起了眼睛。
托馬斯是一定要摁死的,而這個膽敢跑到光明神殿撒野的東西,更是要打入十八層煉獄!
『愚蠢的東西,你以為我對你的恨意,會比對托馬斯更少嗎?』巴什龍的臉上浮起了獰笑,『只要讓每個人都看見了這座會動的塑像,接下來的一切就盡在我的掌握之中了,鑰匙暫且給你保管一會兒那又怎麼樣,你將死無葬身之地!』
看著神像一步一步僵硬無比地走下旋梯,巴什龍的呼吸聲越來越重,攥緊的拳頭上迸出了更多的青筋。
『快、快、快……進入眾人的視野……』
在巴什龍期盼無比的注視下,光明女神塑像走到了旋梯中段。只要再往下走幾步,神使們不用抬頭也會看見它了!
巴什龍背在身後的掌心裡湧動著聖光,他蓄足了全力,隨時準備動手。
近了……近了……他會讓所有的人知道,自己才是對的!
『貪心又愚蠢的東西,無論你是個什麼,今天都是你的死期!敢要脅我,想讓我背叛神殿?做夢去吧!既然你自投羅網,那就幫我立個真正的大功勞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八十七章 提線木偶
「噢!那是什麼!」
第一個光明神使發現了正在走下旋梯的女神塑像。
眾人循聲抬起頭來,每個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見塑像在動。
女神的胳膊和腿無比僵硬,每踏下一步臺階,頭頂上方的光明之環就會狠狠晃動一下。
呆滯的副主教和神使們全部屏住了呼吸。雖然那是女神,可是眼前這一幕也實在是太驚悚了啊!
神像越走越近,徹底離開了旋轉上方的陰影部分,一步一步,走進正殿的燦爛金光之中,金身反射著光芒,一道道細細的金線猶如實質。
它並沒有發現自己已經暴露在了眾人的視線中,它時不時謹慎地停留一會兒,掩耳盜鈴一樣左右看看,然後再繼續往下走。
托馬斯的瞳孔猛烈地收縮,嘴唇不自覺地翕動,喃喃說:「不會吧……」
這一瞬間,他並不是覺得女神塑像會動這件事情有多麼恐怖,而是擔心之前對巴什龍的所有指控都將變成自己的錯誤,反噬己身!噢,這樣一來,剛剛巴什龍在神殿對自己出手的事情,也將被輕輕巧巧地揭過……
托馬斯白皙的脖頸上爆出了青筋。
站在他身邊的地中海副主教茫然地抬起手來,摸了摸自己的禿頂,用求證的眼神望向托馬斯:「女神真的動了哦?」
「不可能!」托馬斯睜圓了眼睛,揮了揮雙手,「是假的!我不信!它怎麼敢跑到這麼多人的面前來?」
地中海眨了眨眼,很客觀地說:「如果巴什龍說的那些都是真實發生的事情,那麼這座塑像的行為的確是難以揣測的,它還會吃煎蛋不是嗎?走到正殿,彷彿也沒有什麼不可能。」
托馬斯氣得胸口抽搐。
光明神使們緊張地屏住了呼吸,一個個緊張地看著副主教,等待兩位副主教的命令。
噢!這可真是信仰災難啊!
地中海沉穩地『噓』了一聲,抬起手示意眾人稍安勿躁:「大家先鎮定,不要妄動,看看它要幹什麼再說。」
塑像下樓梯的姿勢更加僵硬,一步一頓。
正殿中,緊張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啪。」
終於,它的腳踩在了正殿的地磚上。
它僵滯地左右轉了轉頭,在樓梯下方的陰影中站了一會兒,裝成一尊普通塑像。
托馬斯:「!」
「別怕。」地中海吞了一口口水,敷衍地安慰,「它看起來毫無威脅。再看一看,千萬不要貿然對女神不敬。」
在陰影中停留了大約半分鐘之後,塑像再一次動了起來,它小心地順著牆壁往前移動,一步一步,距離托馬斯和地中海越來越近……
托馬斯的額頭滲出了汗水,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比第一次爭奪副主教之位的時候更加緊張刺激。
它移動一會兒之後,就會穩穩當當地站在原地裝模作樣。
不得不說,如果不是事先留意著它的話,乍一看,根本發現不了什麼異常。
塑像來到距離兩個副主教大約十尺的地方,停留了幾秒之後,它轉過身,僵硬地原路返回。
「怎麼回事?」托馬斯低低地問,「它什麼也沒幹,就這麼走了?」
「看看,再看看。」地中海皺著眉頭,「盯住,看它下一步要做什麼?」
「嗯!」
不敢大聲憋氣的神使們都快要憋死了。
一片嚴肅的氣氛中,忽然傳出一聲非常突兀的冷笑,像巨石砸進湖面,打破了平靜。
只見巴什龍渾身冒著金光,像一股金色旋風,眨眼之間就從旋梯上方飛撲下來,鞋底重重踏實正殿地磚的同時,他揚起了蓄好力的光明權杖——
「光明之障!」
一個金燦燦的巨大光罩原地生成,把兩位主教以及那座塑像一起罩了進去。
無路可逃!
正是大主教在森林中用過的那個技能。
「看你還往哪裡逃!」巴什龍終於揚眉吐氣地笑了出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巴什龍?」地中海緊張地盯著停在不遠處的塑像,「現在是要動手嗎?這可是光明女神的金身啊!」
巴什龍哼笑:「就是它,趁我不備偷走了我的鑰匙,現在睜大你們的眼睛,都看清楚了!」
地中海非常配合地把眼睛睜大了一點:「不錯,看得一清二楚。但是我還是不太明白,女神的塑像為什麼會動,為什麼要偷鑰匙啊?」
巴什龍沒回答,而是傲慢地仰起了下巴,沖著托馬斯嗤笑:「不中用的貨,看看你的鑰匙還在不在身上。」
金罩子的光芒下,每一絲神色變化都清晰可見。
托馬斯摸向左側腰際,陰柔美麗的臉『刷』一下就綠了。
「真沒啦?」地中海難以置信地看看托馬斯,又看看不遠處的女神塑像,然後驚恐地把手伸進懷裡,摸了摸自己的鑰匙還在,鬆了長長一口氣。
「沒了。」托馬斯俊臉僵滯,「怎、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的鑰匙呢!我的鑰匙呢!怎麼可能,它根本就沒有接近我!」
巴什龍冷冰冰地笑了笑:「現在知道我的感受了嗎?」
地中海把自己的鑰匙攥在掌心,藏到了身後,然後有所保留地問:「那麼現在,托馬斯的鑰匙難道已經被它偷走了?」
「不錯,就是被它偷走了。」巴什龍把下巴揚得更高,「試想一下,在不知道塑像會動的情況下,你們會對身邊的一座塑像有任何警惕嗎?托馬斯,你在這種情形下都能丟了鑰匙,還有什麼臉質疑當時毫不知情的我!」
「不可能……」托馬斯俏臉慘白,「它根本就沒有接近過我!海勒和這麼多人都可以作證!」
「可能不可能不是你說了算。」巴什龍冷笑,「我要是從它身上找出你的鑰匙怎麼辦?你是不是抱著你兩瓣屁股滾回你的老家去?」
地中海沉穩地打圓場:「當務之急,還是先把托馬斯的鑰匙拿回來吧,以免夜長夢多。」
托馬斯已經有點精神恍惚。
腳步微一踉蹌,他失神地說:「我要把鑰匙拿回來……必須把鑰匙拿回來……」
他對著塑像出手了。
地中海很謹慎地退開了幾步,撐起聖光之盾。
巴什龍抱著胳膊,唇角挑起嘲諷的笑容。托馬斯自己動手更好,他自己從塑像裡面找到鑰匙,別人更加無話可說。
今夜之後,巴什龍就能翻案,並且成為功臣。開玩笑,這樣的大功不要,卻和一個竊賊講什麼契約精神?瘋子才會那麼做吧!
「啪——」
托馬斯手中扔出一道聖光,打碎了塑像。
無數道目光緊張地落到滿地碎片之中,搜尋。
巴什龍第一反應並不是找鑰匙,而找那個藏在塑像裡面會說話的東西。
「讓我瞧瞧你的真面目……」
一無所獲。
沒有會動的東西,也沒有鑰匙。
「沒有?」托馬斯緩緩回神。
他再蕩出一道聖光,把地上全部碎片都掃過一遍。
沒有鑰匙,根本沒有。
巴什龍撲了上去,難以置信地在滿地碎片裡面扒拉。
除了金色的土和砂之外,什麼也沒有。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巴什龍的眼睛睜得巨大,眼球狠狠突出來,難以抑制地大聲咆哮,「怎麼可能!」
「等等。」沉穩的地中海甕聲甕氣地開口了,「這是什麼?」
他謹慎地探出光明權杖,從碎片裡面挑起了一條又細又長,不仔細看很容易淹沒在一片燦爛金光裡面的金色細絲線。
很快,他又挑起了第二條、第三條。正是依蘭在捏泥人之前,特意從金色地毯裡面拆來的那些線線。
「這是……提線木偶?」地中海用不解的目光看著巴什龍,「巴什龍,你做個木偶來逗我們開心嗎?」
「什麼木偶!」巴什龍被盛怒和失望沖昏了頭腦,朝著地中海大吼,「一個躲在神像裡面的東西啊!躲在裡面操縱它的東西!我看著它把鑰匙吞進肚子了!神像會動啊!」
「別、別激動。」地中海抬了抬雙手,額頭上擠出幾排橫紋,「會動,是會動,我們剛才都看見了。會動,會動。」
巴什龍並沒有得到安慰,他的聲音依舊很大:「可是它和鑰匙都不見了!」
地中海為難地抬起手撫了撫光溜溜的頭頂。
托馬斯盯著那些金色細絲,嘴裡喃喃念叨:「木偶?提線木偶?」
柔美的托馬斯恍然大悟,白淨的面龐騰一下漲紅,眼珠子差點兒瞪出了眼眶:「我和你媽睡覺巴什龍!你玩我?!啊——我明白了!」
很聰明的擅長推理分析的托馬斯瞬間推斷出了真相!
「你剛才借著和我打鬥的機會偷走了我的鑰匙,藏在這個提線木偶裡面!然後、然後你再操縱著這個木偶走下來,讓我們誤以為神像真的會動,還偷了我的鑰匙!哈!真有你的巴什龍,你好本事啊!真是無比聰明的好計策!怎麼,你居然忘記了把鑰匙藏在它的身上嗎?巴什龍,我可真是謝謝你的愚蠢啊!要不然我還真傻乎乎背個黑鍋!」
托馬斯興奮地喘著粗氣,眉毛都快飛到了額頭上面。因為對手的愚蠢而絕地翻身的感覺……可真是太酸爽了!
「不是!」巴什龍驚覺上當,「快!快開啟最高警戒!那個東西要跑了!」
托馬斯像看白癡一樣看著他:「得了吧,還裝給誰看呢?」
連老實的地中海都看不過去了,他用一種替別人尷尬得腳抽筋的眼神看著巴什龍:「巴什龍,別鬧了吧,我們都已經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情了,差不多就行了,趕緊把鑰匙還給托馬斯,好好和他說說,道個歉,大事化小吧,別又鬧到主教那裡。」
巴什龍急得脖子粗了一整圈:「我上當了!我上了那個東西的當!你們用腦子想想啊,就這麼一點線,怎麼可能控制著塑像從旋梯走下來?是那個東西幹的!別廢話了,我這就開啟最高警戒!」
托馬斯嘲諷地勾著唇角:「怎麼控制著它走下來不是我們需要關心的事情,而是你巴什龍展示給我們看的『好技術』。」
「現在就開……」巴什龍的動作被另外兩位副主教無情打斷。
兩支權杖同時架住了他揚起的手。
「別再鬧了。」地中海沉聲說,「大主教吩咐過,有事才開啟警戒。若是誤導了大主教,以為神殿有要事而匆匆趕回來,耽誤了正事,你我可擔待不起!」
「這就是正事!」巴什龍青筋暴突,「讓它跑掉就完了!鑰匙在它身上!」
托馬斯翻了一個十分響亮的白眼:「巴什龍,還在自欺欺人呢?」
「你!」
巴什龍揚起光明權杖砸向托馬斯,被地中海無情地攔了下來。
「夠了,巴什龍!別逼我對你動手!」
地中海實力稍次一些,但是他和托馬斯聯手的話,巴什龍就只有被動挨打的份。
「必須開啟最高警戒!現在!馬上!」巴什龍處於崩潰的邊緣。
托馬斯:攤手。
地中海:「不可能讓你胡鬧的,巴什龍,快點把托馬斯的鑰匙還回來。」
依蘭小毛線早就溜走了。
她順著樓梯下方的陰影離開了塑像,帶著新獲得的鑰匙潛到無人的角落,然後遠程操縱著土元素,讓神像笨拙地在大殿裡表演步行。
巴什龍從旋梯上衝過去開啟光明之障的時候,依蘭已經溜到了殿後長廊。
「噢,巴什龍果然是個毫無契約精神的傢伙!我早就料到。」
正殿人仰馬翻,愉快的依蘭小毛線帶著一正二副三把熱乎乎的鑰匙,來到了聖墓門口。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我真是個小機靈鬼啊!」她得意地甩著尾巴,「刀鋒上的舞者,把握最好的機會!」
正殿的動靜把巡邏的光明神使都吸引了過去,依蘭正大光明地從屋頂蹦下來,將三把鑰匙嵌進了它們自己的位置。
心臟『怦怦』直跳,這一刻的緊張和期待,讓她連腦海裡面傳來的劇烈頭痛都忽略了。
「我來了!」她盯著金屬旋門,望眼欲穿,「來救你出去了!」
沒有動靜。
「怎麼回事?」依蘭緊張地蜷起尾巴撓了撓頭,「是我太心急所以度日如年了嗎?我記得鑰匙放進去門就會動起來啊!」
她茫然地等待了好一會兒,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她盯著鑰匙孔中的三把鑰匙,盯了好一會兒。
門還是沒有開。
有一把副鑰匙……好像顏色稍微偏淡了一點。淡得非常不明顯,如果不是聖墓之門沒能成功開啟的話,任何人看著這三把鑰匙,都只會覺得是光線帶來的些微誤差。
「假的!」依蘭眨了眨眼睛,「有一把副鑰匙是假的!」
她的心臟像是灌注了冰水,『嗵』一下沉到了身體底部。
她飛快地把三把鑰匙收了回來,爬到屋頂角落裡仔細地察看。
怎麼會是假的?
徽記一樣的聖墓鑰匙,每一縷陰刻和陽刻的花紋都精緻繁雜到了極點,這樣的精細度,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仿製出來的。
「得有原物對照著做,並且需要花費巨大的時間和精力。」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忍著劇烈的頭痛細細分析,「絕對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事情!這背後恐怕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
「昨天我親眼看著大主教、托馬斯和地中海打開了聖墓,當時那三把鑰匙都是真的。所以……所以問題出在哪裡?是剛才巴什龍偷走托馬斯的真鑰匙之後,給了我一把假的嗎?或者那天從巴什龍身上偷來的鑰匙是假的?好亂……腦子好亂啊……」
「冷靜!冷靜!」劇烈的頭痛讓她的耳旁響起了銳利的『嚶』聲,身上的絨毛張開又合攏,她縮在角落裡抖得像一片落葉。
「現在想這個沒用!不能氣餒,只是差一把副鑰匙而已,去正殿看看,說不定有機會偷到地中海身上的那一把!」
依蘭小毛線打起了精神,飛快地游向正殿。
抵達正殿的時候,她看見巴什龍和地中海、托馬斯已經打起來了。
為了保護環境,他們的打鬥範圍局限在光明之障裡面。
小白臉托馬斯趁機洩憤,一道道聖光拼命照著巴什龍身上招呼。地中海則是為了阻止巴什龍胡亂開啟最高警戒,於是和托馬斯密切配合。
巴什龍又氣又急,情緒在失控的邊緣暴走。
托馬斯一邊動手一邊無情地嘲諷:「我說巴什龍,你怎麼不讓你的提線木偶叼一塊煎蛋出來呢?既然你一心要毀了女神的聲望,不如貫徹到底啊?」
對這個小白臉落井下石的功夫,地中海也感到歎為觀止。
就事情本身而言,至多也就是巴什龍翻身心切,不惜演一齣木偶戲陷害同僚。但是被托馬斯這麼一說,性質立刻就嚴重了十倍,不把巴什龍廢黜聖光之擁趕出光明神殿,好像不足以平息眾怒了。
巴什龍氣炸了肺:「煎你媽的蛋,我今天什麼也不要了,就要你死!」
他瘋狂地進攻托馬斯。
依蘭小毛線忽然被提醒了。
「煎蛋?」她細細地嘀咕了一聲,飛快地捲著二真一假三把鑰匙溜出了光明神殿。
她蹲到了光明廣場正中的女神塑像上。
有問題的鑰匙被她捲了出來,她湊上去,順著那些繁複的花紋一點一點細細地嗅。
「噢!煎蛋!」
她緩了緩神,把它挪到一邊,又扒拉出另外兩把鑰匙嗅了一遍——紋路裡面乾乾淨淨清清爽爽,沒有煎蛋的痕跡。
她盯住了假鑰匙。
「這是……從巴什龍身上偷來的那一把!」
那天在修理間,她把它藏在煎蛋裡面偷了出來,繁雜的花紋縫隙裡面難免殘留了帶著蛋香味道的油漬。
破案了。
巴什龍身上的是假鑰匙!
天快亮了。依蘭猶豫了一會兒,在女神巨像上面刨了個坑,把鑰匙藏了進去。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只差最後一把副鑰匙,總能找到突破口的!』
她定定神,從法師塔的一道側門溜了出去,潛入森林。
她一路嘀嘀咕咕。
「我偷走的只是假鑰匙而已,如果巴什龍當時知道鑰匙是假的,那他根本沒有必要聲張,把事情弄成現在這個樣子。」她一邊往安全的密林深處鑽,一邊開動腦筋,「也就是說,巴什龍自己也不知道被我偷走的那把鑰匙是假的!」
「從前被排除在神殿核心之外的人是小白臉托馬斯,那麼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開啟聖墓一定都有巴什龍的份,所以他的鑰匙是近期才被調包的。」
「近期……誰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調包了巴什龍身上的鑰匙?」
「答案恐怕很明顯。」
「布蕾雅!」
依蘭的絨毛不知不覺一根根豎了起來。
「噢!托馬斯的推斷,真的非常有道理啊!巴什龍的鑰匙,真是布蕾雅換走的,而且巴什龍還親自把她送出了神殿。」
依蘭膽戰心驚地吸了長長一口涼氣。
她好像站在了懸崖邊上,隱隱約約發現腳下踩的,是一座佔據了半個海洋的大冰川。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啊!
難怪從一開始,她就總是覺得整件事情很不對勁。
依蘭甩過尾巴,盤在眼睛上方。
她忍耐著劇烈的疼痛,用力思考起來。
布蕾雅手上為什麼會有一把足以以假亂真的假鑰匙?想要製作這麼完美的假貨,肯定需要用真的鑰匙來對照著一點點複刻。
所以,光明神殿的三個副主教中必定有一個是叛徒,他背叛了光明神殿,用自己的鑰匙仿造了一把假的,然後布蕾雅用這把假鑰匙換走了巴什龍的真鑰匙。
布蕾雅忽然爆出殺人、偷情、失蹤的事情……其實是為了讓巴什龍陷入醜聞和麻煩,暫時被神殿核心排除在外。
如果不是依蘭意外偷走了那把假鑰匙的話,神殿短期之內根本就不會發現鑰匙出了問題。那個背叛神殿的副主教拿到了巴什龍的鑰匙,加上他自己手中的鑰匙,副鑰匙就已經集齊了,只要找到一個機會拿到大主教身上的鑰匙,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開啟聖墓。
這個計劃看起來風險並不算太高,而且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遺憾的是被依蘭和魔神徹底給攪黃了。兩個人前腳偷了巴什龍的假鑰匙,後腳又搶了大主教的真鑰匙,就像忽然闖進麥田裡面的龍捲風,打亂了一切有條不紊的計劃。
這個掌控著法師統領和光明副主教,暗中設計偷天換日之計,想要潛進聖墓的人,能是誰呢?
「天哪……」依蘭呆呆地望向法師塔,「魔神說得很對,賢者真的很有問題!」
天就要亮了。
她深吸了幾口氣,準備交換。
「噢,我的身體,會不會已經被賢者幹掉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八十八章 轟轟烈烈
依蘭蹲在森林裡,深吸幾口氣,等待交換降臨。
陽光灑下來。
交換!
回到自己身體裡面的依蘭差點吐血。
胸口就像是被一萬隻大象排隊踩了一圈,四肢又冷又沉,她根本無法想像,魔神昨天是怎麼拖著這麼一副身軀,一步一步在森林中奔逃的。
頭倒是不疼了,但睜開眼睛,卻是一陣陣天旋地轉。
她吃力地喘了一口氣,心想:『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是要死了吧……啊,我是不是正在被賢者殺掉……』
模糊晃動的視野中,一張濃墨重彩的漂亮臉蛋漸漸凝固了下來。
賢者坐在床邊,手中端著一隻藥碗。
「沒死就起來吃藥。」他沒好氣地說。
他把藥碗重重頓在了床邊的琉璃小矮桌上,然後用四根手指拎著依蘭左右兩邊肩膀上的布料,把她提坐了起來。
依蘭:「……」這和想像中完全不一樣。
她非常不見外地朝著他噴出了一口血。
他猛地後跳躲開,失去著力點的重傷小依蘭噗通一下摔回床上,五臟震盪,眼前冒起了黑星星。
「你想死啊?」他指著她的鼻子跳腳。
依蘭睜開眼睛,虛弱地注視著他。
噢,現在到底是什麼形勢?他和魔神是不是達成了某種協議?
「我想活啊。」依蘭輕輕吐出了氣聲。
「想活就吃藥。」他遠遠站著,指了指床頭矮桌上的湯藥,「自覺點。」
依蘭用上全部力氣掙扎著坐了起來。
他抱著手遠遠地站著,沒有過來幫忙的意思,眼神不耐煩。
依蘭根本分不清楚他的話是認真還是玩笑。
想活就自覺吃藥。不吃藥就會被他殺掉嗎?
依蘭默默等待了一會兒,沒人來救命,看來這碗藥非喝不可了。
『魔神肯定不會告訴他鑰匙在哪裡,所以他現在應該暫時還不會殺我……吧?』依蘭顫抖著手端起藥碗,很慢很慢地喝下去。
吃完藥,賢者端著空碗飛快地離開了。
一秒鐘都懶得和她多待。
依蘭像一條死魚一樣躺在被子裡,時不時睜開眼睛,確認一下自己尚在人世。
怎麼回事?他和魔神,到底談了什麼?
太陽下山之前賢者又來了一次,他看起來忙得腳不沾地,看著依蘭喝完湯藥之後,收了碗就要走。
「等等……」虛弱的依蘭叫住了他,「你不給我東西吃嗎?」
賢者沒好氣地掂了掂手中的空碗:「這是最好的修復劑和營養劑!」
「噢,謝謝。」
「謝什麼謝,趕緊好起來速度滾蛋,別拖累我!」
看著他飛快地離開這間淺藍色的冰晶小閣,依蘭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天黑了。
茫然的依蘭小毛線蹲在了森林邊緣。
她驚奇地發現,頭一點都不疼了。
事到如今,她已經猜到根本不可能有什麼封印痛覺的辦法,魔神做的,只是把疼痛轉移到了他自己的身體上,由他去承受。
她蹲在草叢裡面悄悄掉了幾滴金豆子,然後召出了一陣風,歪歪斜斜地乘著風前往法師塔。
她想死他了。
比任何時候都要想。
依蘭小心翼翼地貼著賢者大廳純白的外牆往上爬,溜進了冰晶小屋。
賢者白德竟然在這裡。
他站在床邊,雙手抱在身前,一言不發,微微垂著頭,好像在凝視熟睡的魔神。
依蘭的小心臟懸了起來,她沒發出半點響動,像一道小影子,悄悄溜到窗戶下一座魔法雕像後面。
魔神的狀態不是很好,他緊閉著眼睛,眉頭皺得很重,睡得一點兒都不安穩。
白德的衣料發出了輕微的『簌簌』聲,他把一隻手伸向魔神。
依蘭的心臟猛烈地跳動起來,她緊盯著那隻手,看見它在魔神額頭上方短暫地停留了一下,然後就收了回去。
「沒發燒,算你命大。」白德哼笑著,把雙手抱攏在身前,腳步輕快地離開了房間。
依蘭把一部份身體貼在門上,聽著他的腳步聲越去越遠。
「呼……」
她輕輕一蹦,帶著一道弧線蹦到了床鋪上。
身體剛碰到輕軟的天鵝絨被子,魔神就敏銳地睜開了眼睛。
依蘭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
她注意到,他的眼睛裡深藏著一絲清晰的暴躁。
這一刻,她把所有的疑問都暫時拋在了腦後,心裡只有一整片酸酸甜甜的疼。
她的絨毛一根根垂了下去,小奶音帶上了一點哽咽:「你又把疼痛全都拿走了。」
「省得你這個嬌氣的東西又哭。」他很不爽地說,「那麼一點小小的疼痛,就像被螞蟻叮了而已。」
雖然他還是非常欠揍、非常不會說人話、非常像一個註定一輩子娶不到老婆的單身漢,但小依蘭現在一丁點都不想和他生氣。
她知道帶著那樣的內傷,再承受一份割裂般的頭痛,該有多麼辛苦。
她蹭了過去,把最軟的白絨毛全部攤在他的手掌和手腕上,尾巴非常自覺地勾住他的小指頭。
這就是愛情呀!他愛死她了!
她在他的手上蹭了好一會兒,每一根絨毛都竭盡全力和他親密。
他看她的目光越來越怪異。
依蘭沒注意,繼續抻著絨毛一根根蹭他,翻來覆去,把絨毛的每一面都蹭了一遍。
他終於忍不住,啞著嗓子開口了:「你裹到什麼髒東西,非要擦在我的身上。」
依蘭:「……」
絨毛小毛巾蹦了起來,微微炸毛:「我很乾淨!」
他用嫌棄的眼神表示他根本不信。
依蘭歎了一口氣。算了,和這個傢伙想要好好談情說愛,一定得在他閉上嘴巴的時候。
不如說正事吧。
「你還有心情和我聊正事嗎?」她喪喪地瞪著他。
「怎麼沒有。」他沒好氣地說。
「噢,從哪說起……」她先問,「你和賢者是達成了什麼協議嗎?」
他微微皺眉:「什麼?我沒有和他說過話。」
「啊?」依蘭眨了眨眼睛。
「怎麼?」
依蘭糾結地說:「他可能不是好人!」
魔神根本不在意:「你到底要我重複幾次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依蘭:「……不是,我發現了證據!」
「哦?」他微勾著唇角,依舊漫不經心。
她迷糊地想了一會兒,決定從頭說起:「昨天我離開你之後,去了光明神殿,用了一點小辦法弄到了托馬斯的鑰匙。」
魔神愣了半秒鐘,然後大發雷霆:「誰讓你自作主張!身上有傷還亂跑什麼!」
依蘭瞥了他一下,不鹹不淡地說:「那麼一點小小的疼痛,就像被螞蟻叮了而已。不是你說的嗎?」
他:「……」
「好啦,別生氣啦!」依蘭用力蹭他,「我接下來要說的,才是重要的事情。我拿到托馬斯的鑰匙,就去了聖墓,結果卻發現其中一把鑰匙是假的。」
「是嗎?」魔神勾起了唇角,「巴什龍的。」
「你怎麼知道?」
他傲慢地動了動手指:「神明的智慧。」
依蘭小毛線偷偷翻了個白眼,撇撇尾巴:「我找到了確鑿的證據,就是那把鑰匙上面沾到的煎蛋痕跡。」
他非常怪異地看了她一眼。
「你為什麼要找證據?」
「啊?」依蘭歪了歪頭,「不找證據我怎麼知道那一把假鑰匙究竟是巴什龍的還是托馬斯的?」
「噗!」魔神托著重傷的身軀,毫不留情地笑出了聲,「這還需要分辨嗎?你昨天剛拿到的鑰匙是哪一把,難道你分不清嗎?」
依蘭疑惑得真情實感:「我為什麼會分得清?它們都長一樣啊。」
魔神抬了抬手,擺出一副不跟腦子發育不完全的人計較的表情。
他覺得分不清才奇怪了。
如果把一堆豆子放進他的口袋,他可以隨時按照先後順序把它們還原出來。三把鑰匙,哦不,兩把副鑰匙,她居然可以走幾步就分不清先後順序嗎?能傻到這份上真的非常神奇。
『算了,再傻也是自己撿回來的,我聰明就行了。』他認命地想著。
依蘭決定不跟他計較。
不過她的聲音還是變得有一點氣鼓鼓:「然後我想了想,巴什龍的鑰匙八成是被布蕾雅給換了!」
「九成九。」魔神淡淡地糾正。
依蘭深吸一口氣:「好好好,九成九。所以,至少有一個副主教和布蕾雅是一夥的,因為要製造出一模一樣的假鑰匙,肯定需要照著真的鑰匙來複刻。布蕾雅被真言之琴控制時,說她把鑰匙交還聖墓的主人……其實就是給了那個副主教!這樣一來,所有的事情都能說得通啦!賢者那三個奇怪的問題,其實就是為了掩飾這件事情。」
魔神微眯著眼睛,懶洋洋地「嗯」了一聲。
「所以賢者到底想要幹什麼呢?」
魔神無所謂地說:「鑰匙在你手上,他不會怎麼樣。現在最讓他頭疼的是光明神殿。」
「對了,」她緊張地抬起眼睛看他,「你覺得我白天喝下去的藥有沒有什麼問題?」
「應該沒有。」他動了動手指,「你可憐的內臟正在修復。」
依蘭鬆了一口氣。
「不知道托馬斯和地中海,哪一個會是賢者的人呢?」她彎過尾巴撓了撓腦袋,「我感覺應該是地中海,這個人老謀深算,看不出真正的心思。」
魔神不置可否。他靠在了床枕上,呼氣時空氣中總會彌漫起淡淡的血腥味。
她偷偷打量著他,心臟裡面又酸又甜又疼。
他沒說話,她也沒再吵他,而是安安靜靜地用身體貼著他。她忍不住悄悄地想,如果賢者不是壞人就好了,那樣就可以和他合作,一起進入聖墓。
「你總想著白德,就是想要與他合作嗎?」魔神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依蘭:「???」
他什麼時候會讀心術了!
她抬起眼睛去看他,卻發現他的目光略微有一點虛浮閃躲。
她莫名地覺得,他這句問話好像是在自我安慰。
「不是就算了。」他匆匆把眼睛轉到另一邊,想要轉頭睡覺。
「等等,你在說什麼啊?我什麼時候總想著他?」依蘭用尾巴勾住他的手指,把他拽回來,「說清楚!未婚夫妻之間,不要有任何猜疑誤會!」
她的直率讓他挑了挑眉。
他目光複雜地盯了她一會兒,抬起一隻手,戳了下太陽穴。
「這裡,出現白德那張臉兩次,不是你在想他嗎。」
依蘭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當然不是!我,我平時老想著你呀,難道你用我身體的時候,也會出現你自己的臉嗎?」
他感覺一隻裹滿了蜜糖的巨熊轟隆一下撞在了心口上。
帶著一身重傷忽然接下這麼單刀直入的表白,差一點兒沒要了他的老命。
他表情非常不自然地偏開了頭:「以前從來沒有。」
「所以不是我在想他,是你在想他!」依蘭瞪著眼睛控訴,「你怎麼可以想一個男人!怎麼可以!」
魔神:「……」
他快要氣死了,也不知道是被她氣的,還是被自己氣的。
幸好依蘭小毛線很快就找到了理由:「我知道啦,你是思慮過重。畢竟你從來沒有試過性命懸在別人刀下的感覺吧?」
像魔神這樣的人,死也會死得轟轟烈烈。
但是現在他身不由己,他被迫和她不斷交換身體,為了她的小命,他只能躺在一個不被他信任的男人的屋子裡面。
這麼一想,依蘭感到滿心不安。
「呵。」他勾了勾唇角,「別想太多。我的性命從來都只在自己手裡。」
她趴到他的胸口,癱得又圓又扁。
「我現在,好想變成人,躺在你的懷裡啊。」她弱弱地嘀咕,「今天下午就特別想你,想擁抱,想親吻,什麼都想……」
他慢慢地呼出一口長氣,垂下眼珠瞪著她。
「你確定?」
「就是想想。」她用眼睛拱他,「你可別亂來,將來我們有的是時間在一起。好啦,你快睡覺,我去光明神殿那邊探一探情況。」
明面上看,現在光明神殿掌握的鑰匙已經只有地中海那一把了。
失去了三把鑰匙,大主教一定以為賢者隨時都會對聖墓動手。
只不過他一定想不到,這三把鑰匙,現在並不在同一個人的手裡。
真是令人憂鬱啊。
依蘭來到了神殿外。
這一路上,到處可見神色肅穆的光明神使。
他們不能公然在魔法師們的領地上紮營監視,但是可以以『巡邏』為由,讓法師們的門外永遠密佈著神殿的人。
依蘭小心地遊過層層封鎖,爬到了光明廣場的巨型塑像上,憂傷地望著監控嚴密的神殿。
『把你們弄得這麼緊張,真是有點不好意思呢。』
第二天在賢者的冰晶小閣裡醒來時,依蘭感覺到身體明顯有一些好轉。
她知道魔神又用特殊手段搶走了一部分疼痛。
心裡湧起感動的同時,依蘭腦海裡不自覺地浮起了一張臉。
賢者的臉。
依蘭呆滯地睜大了眼睛。
『噢不,我怎麼會想起別人。』
念頭還沒轉過,腦海裡那張年輕漂亮的男人的臉已經散成了抓不住的思緒。
「天哪,我這是被魔神傳染了嗎?」
她吸了吸氣,抬頭望著屋頂。
愣神了一會兒,腦海中不自覺地開始回憶昨天和魔神相處的點滴。
她現在還是很想他,渴望得到他人形態的擁抱。
他的斗篷,他的氣息,他的溫度……真是令人沉迷啊……
她又一次想起了賢者。
完美的東方面孔,禁欲清冷的氣質,背地裡非常有反差的另一面……
「噢!不!」依蘭驚恐地眨了眨眼睛,「我沒有想這個人,沒有!」
「篤篤篤。」很不耐煩的敲門聲傳來。
三秒鐘之後,門被推開了,賢者白德端著藥碗走了進來,一副脾氣很不好的樣子。
依蘭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下。他和昨天一樣,目光淡淡地從她的身上掃過去,沒有半秒鐘的停留。
他把碗放在桌面上,然後皺著眉頭,等她喝,滿臉都寫著『不耐煩照顧傷員』這幾個大字。
依蘭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這麼脆弱過,重傷的身軀,就像是風雨中一株快要倒下的小花,非常渴望得到一個強勢的庇護。
「喝藥。」他不耐煩地說。
依蘭老老實實喝了藥。
賢者無情地離開了房間。
『魔神啊,可真有你的!』依蘭憂鬱地盯著屋頂,『動不動就給我招蜂引蝶也就算了,現在還害我下意識琢磨別的男人。』
賢者又一次來送藥的時候,她忍不住叫住了他。
「光明神殿找你交涉了嗎?」
他皺著眉頭:「省點力氣,少說廢話,趕緊給我好起來不要做累贅。」
他抓著碗不耐煩地走了。
依蘭:「……」
她是真的看不懂賢者到底是想圖她什麼了。
她覺得他其實什麼都不想問她,只想把她治好,然後打發走,永世不再相見。
難道他對主教丟失的那把鑰匙也沒有興趣嗎?
交換身體之後,依蘭小毛線奇怪地問了魔神這個問題。
「為什麼白德不問我主鑰匙的下落?」
魔神勾了勾唇:「沒有意義。想要在這種時候接近聖墓,除非直接開戰。」
「噢……所以其實是我們打亂了他的計劃,所以他非常不耐煩,把我當成瘟神倒黴鬼了。」
他瞥了她一眼:「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也就是我倒黴,被你纏上了。」
依蘭翻了個響亮的小黑豆眼。
「我繼續去蹲著。」她嘀嘀咕咕地說,「得稍微看著點鑰匙,留意神殿那邊的動向。」
「去吧。」
依蘭小毛線在光明神使裡面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火玫瑰帝國的公主妮可順著神殿前方的臺階走下來,微笑著和執勤的神使們揮手告別。
她離開光明廣場,走向後方的建築群。
依蘭目送她遠去,剛準備收回視線,餘光中忽然劃過去一道若有似無的影子。
俐落的身手,遊走在陰影下面的潛蹤技,袖中閃過的一點銳器冷光……
刺客!
依蘭心一驚,虛弱的身體猛地彈跳起來:「風!」
太遠了,她和妮可之間的距離太遠了!而那道影子,卻已經貼上了妮可的後背!
夜幕下,飄過一張白色小飛毯。
妮可把兩本書抱在身前,它們是《堅強的小金荊》和《一隻歌唱鳥兒》。
彼得大叔找了個非常蹩腳的藉口,說他女兒把讀物寄錯了地址,送到了法師塔來,只好等到下次輪職休長假的時候他再把它們帶回去。他這麼個大男人,被人看見收藏著兒童讀物太丟臉,所以拜託妮可先幫他收藏幾天。
「誰會花鉅款把東西『錯』寄到法師塔啊……」妮可輕輕踢著腳下的地磚,眼睛裡泛起小小的淚光,「大家的心意我都知道,這個世界那麼美好,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的,我會成為一個對大家有幫助的人,一定!」
她能感覺到身後有人跟著。
『一定是他們不太放心我。』
她故意大聲說:「今天入睡之前,我要好好讀一讀這兩本書!啊,它們一定會幫助我安然入睡的!真是幸福的一天呀!一個人入睡我根本不會害怕!」
黑暗中的影子迅速貼了上去。
袖中寒光一閃,一隻握著匕首的手悄悄繞過少女的脖頸,銳利的鋒刃壓在她的咽喉上。
「啊!」少女低低驚呼。
鋒刃正要抹過那柔嫩的脖頸時,刺客的目光在《堅強的小金荊》和《一隻歌唱鳥兒》上面頓了一下,動作下意識地一停。他立刻回過了神,手一緊,匕首狠狠抹過妮可的脖子。
正是這不到半秒鐘的遲疑,為急速趕來的依蘭小毛線爭取到了時間!
「冰!」
她來不及做別的事情,在那把匕首割過妮可脖頸的時候,把它的刃凍了起來。
「刷——」
刺客一劃而過。
「呃啊!」
《堅強的小金荊》和《一隻歌唱鳥兒》掉在了地上,妮可捂住咽喉蹲下去,發出了痛苦的聲音。
『遲了嗎?!』依蘭睜大了眼睛,心跳停頓了一瞬。
她落到了路邊的龍晶燈上。
幸好,沒有血。
她的冰霜及時凍住了匕首的利刃,妮可只是被冰塊非常重地硌了一下,雖然很難受,但性命保住了。
她捂住脖頸痛苦地嗆咳,眼睛裡溢滿了淚光。
站在她身後的刺客茫然地看了看手中被凍住鋒刃的匕首,果斷將它扔開,然後再一次撲向妮可。纖弱的女孩,他可以輕鬆擰斷她的脖頸。
「風!」
一陣狂風掀得刺客站立不穩。
他狼狽地退了好幾步,快速環視左右。
依蘭非常焦急。
魔神只是轉移了她的痛覺,身上的傷並沒有消失,她現在非常虛弱,無法釋放高強度的魔法。
「跑呀!妮可快跑!」依蘭沖著妮可大喊。
「小精靈!」妮可掙扎著撿起了地上的兩本書,然後踉踉蹌蹌往前逃。
依蘭躲在龍晶燈柱後面,用風阻礙刺客追擊的腳步。
噢,她的魔法實在是太微弱了,刺客頂著大風前進,就像是在暴雨裡面逆風而行一樣,雖然有一點艱難狼狽,卻也不是太大的問題。
刺客很快就追上了妮可,他猛然伸手,攥住了妮可淺金色的頭髮。
「火!」
火焰凝聚在刺客的手腕上,他被重重燎了一下,但是常年受到的訓練讓他咬緊牙關,仍然死死揪著妮可的頭髮,用力把她拖回來。
「妮可!」
刺客的手很大,骨節突出,覆著厚厚一層繭。
是能夠殺人的手。
只要這隻手摁住少女脆弱的頸骨,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將它折斷!
「冰!」
依蘭召出了一層薄冰,擋住了刺客的手。
妮可猛地向前掙扎,秀髮斷裂的聲音響起來,幾大綹柔順的金髮離開了她的頭髮,帶著血屑夾在刺客的指縫之間。
她緊緊摟著兩本書,向著前方奔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八十九章 舊友重逢
依蘭小毛團飛快地順著屋簷蹦上前,對準了刺客的眼睛:「土!」
迷眼的沙子讓刺客一把撈空。
依蘭趁機蹦進了妮可的懷裡。
「方向是不是跑反啦!」她對著妮可的耳朵叫喚,「應該到神殿那邊叫人啊!」
「噢!我太緊張了,下意識地往家跑。」少女的聲音發著顫。
神使們的住宅區占地很寬,至少還要再往前跑六百尺,才能抵達第一處比較密集的排屋。
刺客追上來了。
他的腳步輕盈得像鹿、矯健得像豹,這是一個非常專業的殺手。
「一定是黑玫瑰女王的人。」依蘭心情複雜。
雖然知道妮可和黑玫瑰註定要成為宿敵,可是沒想到對方這麼快就動手了。
當然這樣的做法完全沒有錯,如果是依蘭站在黑玫瑰的立場上,可能會比她更早派人出來對付妮可這個王室遺孤。
「小精靈,」妮可重重喘著氣,「你先聽我說,大主教在抓你,不能讓別人發現你在這裡,你別管我,快走,我自己能夠逃脫的!」
依蘭分出一絲心神來思考了一下妮可的話,然後繼續盯住刺客的眼睛:「土!」
聰明的刺客用手擋住了撲眼的土沙。
他飛快地衝了上來,手掌中捏著一道寒光閃閃的棱形三角刀。
「把書扔了!它們在拖慢你的速度!」依蘭細聲喊道。
妮可並沒有照做。
她跑得更快了一點,雙手把那兩本童話讀物摟得更緊。
距離越來越近,依蘭聽到了刺客沉重的呼吸聲。
在劇烈運動中,他的呼吸卻變得緩慢,兩眼發著嗜血的凶光。依蘭知道這是殺戮欲望在支配他的行動。
這就是人性和神性的區別。魔神在殺戮的時候,展現出來的是冷冰冰的神性,就像是抬手拂掉肩膀上沾到的一粒沙,用不經意的態度輕易奪去性命,一個人、一百個人、一萬個人,甚至所有人,在他的眼睛裡也不會有絲毫不同,這,才是神性真正的冰冷殘酷之處。
被魔神殺死的人,臨死之前一定會在他的眼睛裡面看到那種平靜冷漠的神性吧。所以死而復生的唐澤飛鳥,午夜回憶起魔神當時的眼神,會不會感到心驚肉跳?
依蘭恍惚了一下,然後猛地回神。
喘著重氣的刺客追了上來,他狠狠揚起了手中的三棱刃。
這一次,他不會再有任何遲疑,他會把手中的鋒刃刺進妮可柔軟的胸膛。
「風!」
他頂著狂風,追上了女孩。
他先踢中她的後膝彎,讓她摔倒在地。
他撲上去,用身體壓住了她。
依蘭掀起的風刮走了刺客蒙在臉上的黑布。
是個陰鷙而英俊的青年,年紀大概在二十歲左右。
妮可純淨的淺金色瞳眸中,倒映出那把兇殘的三棱刃。
她微微張開了口:「求你別弄髒了書。」
她伸直了一條胳膊,盡力把那兩本書推到遠處。
正要落下的刀鋒頓了一頓。
他盯著妮可,眼睛下方有一條肌肉在跳動。
「是我爸爸寫的書。」他忽然低沉地說了一句,「你這麼喜歡嗎?」
依蘭沒有繼續釋放魔法。
此刻她已經無法阻止他了,就算弄瞎他的眼睛,他照樣可以揮下手中的刀。
妮可呆呆地眨眼:「你的爸爸好厲害啊!可是你為什麼變成了殺人的人?」
青年攥住她的衣領,身體壓低,呼吸撲在了她的臉上:「因為你父親的暴政,害死了他!」
妮可的眼睛裡滲出了淚水:「不、不是的……」
「不過我殺你,不是因為那個。」青年陰鷙狠戾的臉上浮起了一抹極淡的緋紅,「我做這件事,是為了吾王!」
提到『吾王』的時候,他的聲音微微有一點顫意。
他下定了決心,握緊了手中的利刃。
眼見妮可就要血濺當場。
「嘭!」
一道霜光擊飛了青年刺客,把他狠狠甩到了牆根下。
依蘭飛快地鑽進妮可的胸口,小心地探出一絲眼縫。
救了妮可的是老卡佩。
「噢,可憐的孩子!」老卡佩拄著法杖走近,向妮可伸出一隻手,「快起來!」
妮可握住了那隻蒼老的手,飛快地爬了起來:「謝謝,謝謝您……」
老卡佩眯起眼睛,望向牆角的刺客。
「孩子,你們光明神殿是怎麼處置這種人的?我們魔法師的律法是,殺人者,人能誅之。」
「噢不不,請您,請您放過他吧!」妮可抓住了老卡佩的衣袖,「他是我們國家的子民,他對我和我的父母有所誤解。我發過誓,會用我的實際行動讓大家消除誤會。如果因為今天的事情而傷害了他的性命,那我想做的一切,將變得毫無意義。」
依蘭輕輕用尾巴戳了戳妮可。
她想:『魔神還說我像個善良的天使聖女呢,和妮可比起來,我完全就是一個邪惡的魔鬼呀!想要殺我的人,一定會被我幹掉的,一定!』
兇殘的依蘭小毛線把自己團成了一隻球。
「好吧,如你所願,善良的女孩。」老卡佩揮了揮法杖,指著青年刺客的鼻子,「你!給我牢牢記住,你的小命是這位美麗的女孩贈予的,如果你還有一點良心的話,最好把今天的事情刻在心裡!」
刺客盯著老卡佩手中發光的法杖,他很快就得出了結論——要麼走,要麼死。
他收起三棱刃,轉身就走。
「那個……」妮可追了一小步,「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青年轉過小半張英俊的臉。
沉默了片刻之後,他什麼也沒有說,握著拳迅速消失在陰影裡。
妮可失望地放下了踮起的腳。
再次對老卡佩表示了感激之後,死裡逃生的妮可帶著依蘭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她把那兩本童話書放在桌面上,仔細地用手拂了一遍封殼。
「你不會喜歡上了他吧?」依蘭蹲到她的肩膀上,嘀嘀咕咕,「千萬不要!他心裡已經有別人啦!」
妮可的臉頰上飛起了紅暈:「胡說什麼啊,我才沒有。不過……你怎麼知道他心裡有人啊?」
依蘭深沉地歎了一口氣,小奶音無比滄桑:「因為他提起黑玫瑰女王的時候,就像你一樣會臉紅。」
妮可飛快地用雙手捧住了臉。
尷尬了一會兒之後,妮可猛地想起了什麼,她緊張地關上了窗戶,認真地看著依蘭:「大主教進入神祈室之前,曾下了一道命令,讓所有人不惜一切代價找到你!小精靈,雖然我非常想念你,但是為了你的安全,你還是不要再來這裡了。我沒有事的,大家現在都對我非常好,每天陪著我,還找來了堅強的故事安慰我,我每天都很開心的!」
「神祈是什麼?」依蘭問。
「神祈就是通過七天的虔誠祈禱呼喚光明女神,得到回應。如果女神許可的話,還能夠進入至高神殿面聖。」妮可金色的眸子裡面盛滿了嚮往,「如果我能見到女神一面,那死也無憾了呀!」
依蘭的心臟重重一跳。
難怪光明神殿方面沒有什麼動靜,原來在憋著勁要弄個大的!等到大主教回來的時候,是不是就要爆發戰爭了?
依蘭壓下了『怦怦』亂跳的心臟:「大主教為什麼求見神明?是因為丟了鑰匙的事情嗎?」
「不清楚,」妮可搖了搖頭,「我級別太低,也沒有任何戰鬥力,那些事情沒人會告訴我。不過聖墓那邊的確是防備非常森嚴,現在已經不安排巡邏路線了。彼得叔叔說,就算是賢者,也沒有能力踏上聖墓外面的長廊。」
『謝謝你的情報,妮可。』依蘭眨了眨眼睛。
「那我先走了,妮可,你自己一定要保重啊!最好不要再一個人進進出出了,萬一他又回來呢?」
提到那個刺客,妮可的臉蛋再一次泛起了淡淡的暈紅:「嗯,我一定會當心的。」
依蘭非常不放心地看了她兩眼。妮可的表情根本不像是擔心刺客再次來找她的樣子,她巴不得他回來!
「噢,生死有命,我瞎操什麼心。」她嘀嘀咕咕地蹦出了窗戶。
接下來幾天,法師塔內風平浪靜。
依蘭每天夜裡都蹲在光明女神頭頂上留意著神殿的動靜,白天就老老實實服下賢者送來的藥,然後持續躺屍。
時間一天一天在依蘭的注視下流走。
距離大主教的七天祈禱期結束越來越近了。
然而一切毫無進展。
依蘭不知道大主教會從至高神殿把什麼帶回來,聖騎士的能力?更加厲害的聖器?戰爭的旨意?或者是光明女神本人?
她按捺不住,在賢者前來送藥的時候,叫住了他。
她現在已經可以撐著身體坐起來了。
「我們談談。」
「我趕時間。」他皺著眉頭。
依蘭把手中的藥碗放到了床頭的矮桌上:「不談我不喝藥。」
「愛喝不喝。」
她歎了口氣:「大主教在祈神,難道你就一點兒都不著急嗎?」
「我有什麼好著急的,」賢者一臉無所謂,「向全知全能的光明女神提問,本來就是我提出的建議。」
依蘭實在是沒心情和他打太極了,她直截了當地說:「布蕾雅換走巴什龍鑰匙的事情,你覺得能瞞得過神明嗎?」
白德動了動眉毛,盯著她看了幾眼,猛地湊近,很輕快地說:「沒有證據證明這件事和我有關!」
依蘭很無語地看著他。她是真的完全看不懂眼前這個人。
他的善惡、立場、訴求……她沒有一樣能看明白。
「而且,」白德摸了摸鼻子,「不是還有你嗎?萬一他真把光明女神搬了下來,我頂不住,就拿你出去交差——你偷的鑰匙不少吧?我可以立個大功。」
依蘭:「……這就是你給我治療的原因嗎?」
「也不需要太擔心,」他非常敷衍地擺了擺手,「光明女神已經幾千年不曾回應過信徒的呼喚了,如果她不在其位,那麼叫破了嗓子也沒用。」
依蘭敏銳地問:「不在其位是什麼意思?」
「可以吃藥了嗎?我趕時間。」他揚了揚下巴。
依蘭眨巴著眼睛,半開玩笑地說:「既然這樣,你不如乾脆把你手上的鑰匙給我吧,你想要聖墓裡的什麼東西?我潛進去幫你順出來。」
「想得美!」他湊得更近,「鑰匙要是從我這裡出去,豈不是就有了我偷鑰匙的證據嗎?」
依蘭指著自己的鼻子:「你還怕我拿到你偷鑰匙的證據?」
他輕笑一聲:「等,別瞎說,你沒證據,可不能亂說我偷鑰匙這種話。」
依蘭:「……賢者,你確定要這樣自欺欺人?」
「喝藥喝藥。」他完全不耐煩。
依蘭沉默了一會兒:「有個問題我想要知道答案。白休之死,和你有關嗎?」
「沒有。」他答得非常乾脆。
依蘭狐疑地看著他。
「我從不使用謊言。」他凝視著她的眼睛,「不過你也沒有測謊術,信不信隨便。」
依蘭回憶了一下,他還真沒有否認過他讓布蕾雅偷鑰匙的事情,其中的話術和他當初問布蕾雅那三個問題是一樣的。
真實的謊言。
那麼白休之死……
不,『從不使用謊言』這句話,本身也可能是一個謊言。
依蘭垂下眼睛,定定神,喝掉了手中的藥。
「少說話,多動腦子。」他瞥了她一眼。
依蘭微微睜大了眼睛。
他的臉漂亮得很有衝擊性,這麼帶著一點嗔意瞟過來,整個人鮮活得好像要刻進別人的腦子裡面去。
「怎麼?」他隨手接過她手中的空碗。
無名指的指甲蓋被他的手指碰了一下,她竟然清楚地感覺到了他指尖的繭子。
這位超級魔法師,同時也是一位非常厲害的劍客,依蘭沒有見過他使出全力,直覺告訴她,這個人深不可測。
他垂著眼睛,又濃又長的眼睫像小扇子一樣,在眼底鋪成了兩圈陰影,襯得黑眸更加流光溢彩,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依蘭發現他那張濃墨重彩的臉龐好像散發出一層柔和的光。
恍神的一瞬間,他那隻奪碗的手幾乎捏住了她的手指。
怪異的感覺一絲一絲順著皮膚傳過來,依蘭下意識地睜大了眼睛,抬頭看他。
他已經收回了手,表情和平時有一點區別。
他的臉色變得鄭重,一雙濃黑的眼睛凝視著她:「你該不會對我……」
嗓音和往日也有一點點不同,略微沙啞,帶著一點奇異的性感。
「篤篤篤。」有人敲響了門。
依蘭猛然醒神,緊張地看著門口。
賢者每次只在這裡停留不到半分鐘,外面的人連這麼短的時間都等不了,一定是比較緊急的狀況。
白德斂去了表情,平靜地開門。
看清來者的臉之後,依蘭差點兒拖著重傷的身軀蹦了起來!
門外站著三個人,領頭的那一位她沒見過,是個身穿華貴的魔法師長袍的老者,但是另外兩個竟然都是她的老熟人——霍華德和路易!
依蘭吃驚地望著霍華德,只見這位數日未見的大公依舊冷肅著臉,從頭髮到衣角,每一絲線頭都整理得一絲不苟。不過在兩個人對上視線的瞬間,他非常快速地沖著她眨了一下右眼。
「賢者,」領頭的老者微笑行禮,「小依蘭這些天在這裡給您添了太多麻煩,接下來就讓她到我家去調養吧。」
賢者平淡地看看面前的老者,毫無情緒地開口了:「霍華德,你的孩子也要放下權柄,回歸家族了嗎?」
『霍華德?這位老魔法師是霍華德大公的父親嗎?』依蘭吃驚地想,『大家都以為老大公已經去世了,原來把爵位傳給繼承人之後,老霍華德就來到了法師塔。』
老者呵呵地笑著,拍了拍霍華德筆挺的軍裝:「瑞恩還沒有選好繼承人。不過他最中意的,就是小依蘭了。得知小依蘭出了點狀況,瑞恩日夜兼程趕過來,都沒換身衣服——年輕人,終究還是浮躁了一點啊。」
賢者的表情沒有變,但是直覺告訴依蘭,他此刻心情不太好。
路易已經走了進來。
依蘭發現他的表情似笑非笑,懶散的身姿無比眼熟。
噢!是魔神。
他二話不說,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你要跟他們走嗎?」賢者的視線落了過來,定定地放在依蘭臉上。
依蘭點點頭,俏皮地說:「您這下終於鬆一大口氣了吧?我知道,您早就快要被我煩死啦。」
在人前,賢者只能繃住死人臉:「說笑了。我怎麼會。記得繼續服藥。」
「嗯,這段日子承蒙照顧,多謝啦!」
依蘭躺在被魔神操縱的路易懷裡,感覺到霍華德的視線帶著質量,不斷地在二人身上來回移動。
從賢者大廳離開之後,一路順利得不得了,巡邏的光明神使並不檢查馬車,這讓依蘭感到一陣費解。
很快,馬車就駛進了霍華德家族的魔法莊園。老霍華德在前方引路,把三個人帶進了一座隱秘的倒塔,來到最底層的密室。
依蘭好奇地打量著周圍,倒塔用的是很有古舊感的暗橙色照明光線,一排排旋轉的木書架上擺滿了很有質感的老書,一切都顯然神秘而厚重。
老霍華德坐進一把由整個老樹根雕刻而成的椅子裡面,示意晚輩們在他對面坐下。
依蘭臉蛋通紅,堅持獨自坐在一旁。
此情此景,實在是不宜窩在別人的懷裡啊。
「前來的路途中,我已獲知了最新的情報。」霍華德大公微挑著眉梢,意味不明地看著依蘭,「怎麼,想把法師塔攪個天翻地覆嗎?」
「行了行了。」老霍華德揮揮手,「廢話少說,能因為小依蘭一句話,就拋下火玫瑰的戰事跑到這裡來,你也沒好到哪裡去!」
向來嚴肅不苟、唯我獨尊的大公在面對自己老父親的時候,流露出了少許無奈和煩惱:「父親……」
依蘭努力挺直了脊背,望向霍華德:「我請人給您傳信的時候,還沒有把光明神殿得罪成這樣,現在一切還來得及,您和您的家族可以選擇不摻合我的事情。」
霍華德抬了抬手:「霍華德家族和光明神殿,從未站過同一陣線。」
「沒必要說得那麼直白,兒子。」老霍華德鬱悶地用法杖敲了敲地板,「記住我從前教你的,說話一定要留有餘地,留有餘地。」
「是,父親。」霍華德閉了閉眼睛。
在父親的面前,無論孩子多麼強大,手握什麼樣的權柄,總是硬氣不起來。
霍華德歎了口氣,看向依蘭:「說正事之前,我有一個問題。」
「請講。」依蘭大約猜到他要問什麼了。
「你和我的老朋友路易,是要結婚嗎?」霍華德的目光嚴肅地在依蘭和路易之間來回掃視。
「當然不!」她和魔神異口同聲。
霍華德挑著眉點了點頭:「雖然我這位老朋友在疾病治癒之後,恢復了年輕的身軀和容貌,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一句,他已經年近四十了,表面看不出來,其實許多器官已經在走下坡路,實在不是很好的結婚人選。而你還年輕,老夫少妻的生活不會協調的。」
依蘭:「……」不知道她是不是誤會了霍華德大公的意思?總覺得他這句話很有深意啊!
『路易』很認真地說:「不錯,老男人一無是處。」
能讓魔神大人稍微放在眼裡一點點的兩個競爭對手,霍華德和賢者白德,都是老男人。逮到機會他當然是不遺餘力地打擊挖苦。
依蘭:「……」
她和老霍華德對視一眼,兩個無奈的人居然找到了一點共鳴。
她歎息著開口:「是這樣的,白休‧斯坦走私法師塔中的許多魔法違禁物品,背後肯定有勢力支持,我想把它找出來。這件事,與霍華德家有關嗎?」
老霍華德看了看兒子。
霍華德正色對父親說:「我可以知道的事情,小依蘭全部可以知道。」
「好吧。」老霍華德微笑,「白休這個人,我當然知道。小依蘭你可別小看了他,他是個天才商人,無論多麼難賣的東西,他總是有辦法打開局面。霍華德家和他,一直保持著很好的互利共贏關係。不止是我們家,古斯特和卡佩兩家,和他都有合作。」
「啊?」
老霍華德滿臉笑紋:「沒看出來吧,他是一個低調的、悶聲發大財的傢伙。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他並不屬於任何勢力。」
依蘭的眼睛裡溢滿了失望,不禁喃喃自語:「所以線索又斷了嗎……」
「不,沒斷。」霍華德英俊的臉上露出了保守克制的笑容,「我在火玫瑰帝國,倒是無意之中找到了一個你用得著的人。噢,半途遇到路易的時候,我和他已經聊過了。這件事讓他來說吧。」
路易揉了揉額心。
黑暗神大人脫離了降臨狀態,讓他短暫地眩暈。
「噢,小依蘭,見到你很高興。」路易略顯疲憊地說。
依蘭彎起了眼睛:「路易大人,見到你很高興!」
兩位霍華德一起摁住腦門。
這兩個人現在才打招呼是不是太晚了一點?
路易擺出一副和少年外表很不相襯的滄桑表情:「霍華德抓到了一個真正的吸血鬼。」
依蘭睜大了眼睛。
他眯著眼睛,銀眸裡浮起追憶:「就像我當初一樣,怕光。不同的是,這個吸血鬼擁有強大的力量和健壯的體魄,與此同時,他必須不斷吸食新鮮的人類血液來維持異能。和我的情況類似,他的弟弟為了奪取爵位和白休做了交易,試圖毒害兄長,結果……下毒的弟弟變成了吸血鬼的第一份口糧。這件事情正好在霍華德駐軍的地域鬧大,霍華德用無情的手段鎮壓了吸血鬼之亂,把這位吸血鬼始祖關在了合金籠子裡面,打算送給我做研究。他知道我最喜歡研究奇奇怪怪的東西。」
他站起來,張開雙臂轉了個圈:「正巧,心有靈犀的路易在路上就碰到了好朋友霍華德!於是我們一起過來了。」
依蘭微微皺起了眉頭:「聽起來,白休賣給這個人的『藥』,好像晉階了?」
「不錯,這位吸血鬼始祖在殺死下毒的弟弟之前,曾讓他招供了來龍去脈,其中就提到,白休很得意地宣稱這是最新版的藥物,新鮮出爐還熱騰著。」霍華德解開了扣到喉結上方的紐扣,「白休事先還與買主約定,事後需要向他反饋毒物的效果,並簽署了保密協議。」
依蘭點點頭:「買主用自己的命寫了這封反饋信。」
「不錯。」
依蘭慢慢轉動著眼珠:「讓白休賣『藥』的人,這些年一直在研製改良這種『藥』。」
「一個吸血鬼,就可以無限制地同化正常人類,製造出一支軍隊。吸血鬼軍隊中的每一隻吸血鬼,都得拼掉至少幾十個精英士兵的生命。」霍華德的眼睛閃動著冰冷的光。
空氣比剛才更加冰冷。
這件事,越是細想,越是叫人心驚。
二十多年裡,有人持續用墮神之血研製毒物,最初,中毒者像路易那樣,見不得陽光、無比虛弱、艱難地吊著命。到了現在,中毒者已經變成了力大無窮的吸血鬼,還可以通過吸血感染的方式同化更多的人。
幕後之人在做的,是顛覆全人類的恐怖事業啊!
是誰?
而且顯而易見的是,魔神的身軀,在他們手上。
「白休怎麼就死了呢!」依蘭鬱悶地皺起了鼻子,「這麼多人都在私下裡和他有交易,一個個查過去,無異於大海撈針!」
霍華德包容地笑了笑:「我們小依蘭,可不是會被困難打倒的人。從今天起,我在家族的一切權限全部向你敞開,父親會把人員名單交給你,由你全權調派。」
依蘭忍不住向前傾了傾身體:「您要走了嗎?」
「軍務在身。」霍華德微笑著拍掉了膝蓋上不存在的灰塵,「我這一趟,是借著接人之名過來見你一面,替你鋪一鋪路,接下來的路,你得自己走。」
「接人?」依蘭恍然,「您是來接妮可公主回火玫瑰帝國的!」
「對。」
難怪黑玫瑰女王派來了刺客。想必正是因為霍華德揮軍前往法師塔,這才引起了聯邦高層的重視。
「戰爭……怎麼樣了?」依蘭心情複雜地問。
「快了吧。」霍華德雙手交叉,身體微微後仰,「幾大貴族已經達成了一致,該分割的利益分割完畢,該用雷霆之勢消滅叛軍來殺雞儆猴了。」
「您會出手對付黑玫瑰女王嗎?」
霍華德搖搖頭:「我會在路上完成與新任女王的聯盟,扶持她安安穩穩登上王位,然後收取應得的報酬。其餘的事情不歸我管。」
依蘭歎了口氣:「妮可很天真,她想要為國家的子民做事。您能不能稍微縱容一點少女的夢想?」
霍華德挑了挑眉:「噢,雙倍。小依蘭,時至今日,我對減稅那件事情還是記憶猶新。好吧,為了我們的友誼,我會和新一任的玫瑰女王好好聊一聊的。善良是一種美好的品質,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我們應當盡力呵護它。」
「謝謝您!」
依蘭的眼睛裡湧出熱淚,她低下頭悄悄抹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