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緊張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蘇蘇捂他嘴捂累了,怕澹台燼把夜影衛叫進來,她乾脆扯下一塊帳子上的布料,粗魯地塞進他嘴裡。
蘇蘇的腿壓在虎鬚上,那老虎成了精,連虎鬚都帶著妖氣,比尋常繩子鋒銳,沒一會兒,澹台燼手腕就被磨破了皮。
他身體顫了顫,咬緊牙關。
蘇蘇看了一眼,完全沒有同情他的想法,故意用膝蓋往下摁了摁——
她惡從膽邊生,心道,嵌入肉裡才好。
大冬天的,並不熱,可澹台燼身上出了汗水。
許是疼得狠了,他身子一直在顫抖。
蘇蘇起先還有精力看著他,可她去柳州的路上,揹著老夫人長途跋涉,這會兒嬌嫩的腳底都起了泡,整個人疲憊不堪,她疲倦睡在澹台燼肩膀上。
青年突然抬起眼睛。
蘇蘇睡了,勾玉卻沒有。
因為上次的傀儡術,一旦蘇蘇和澹台燼相處,勾玉萬分警醒,於是它愣愣地看著澹台燼微紅的眼睛。
他額上也有一層汗水。
澹台燼的唇微微乾澀,他看了眼肩膀上的少女,呼吸急促。
他的嘴被堵住,勾玉緊張地看著他,生怕他對蘇蘇不測。可是出乎意料,他什麼都沒做,維持著這個姿勢,喘息地看著黑色帳幔。
勾玉想吞一口唾沫——如果它有的話。
它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勁,可是這種情況此前還真沒遇到過。澹台燼看起來很難受,可是又不像難受。
它疑惑地看著,澹台燼漆黑的瞳盯著帳幔,好半晌,澹台燼急促的呼吸才平復了些。
他眸光變化莫測,最後闔上眼睛。
這回真的什麼都探究不到了,沒有辦法,勾玉為了節省靈力,只能再次陷入沉眠。
第一縷天光亮起的時候,澹台燼睜開眼睛。
虎妖探頭探腦縮小走進來。
它噴了口氣,澹台燼手腕上的虎鬚悄無聲息脫落。澹台燼無情推開身上的少女,走下床去。
蘇蘇被他推醒,一睜眼看見太監們進來給澹台燼穿衣裳。
看見澹台燼手腕上深可見骨的傷口,有人倒抽一口涼氣,手一抖,扯到了澹台燼的髮絲。
蘇蘇聽見他溫和含笑的嗓音:“拖出去。”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蘇蘇愣了愣,慢半拍反應過來因為一根頭髮,澹台燼要殺人。
她正要說話,殿外有太監通報。
“昭華郡主來給陛下見禮。”
聽見葉冰裳的聲音,蘇蘇靠在黑色帳幔內,沒再說出聲。
澹台燼頓了頓:“讓她進來。”
葉冰裳穿了一身藕色衣衫,裙擺繡了精緻盛開的梅花。她今日妝容也頗為用心,額間半朵嬌艷欲滴的紅梅,襯得她本就傾城的容貌更加美麗。
若不是因為般若浮生,蘇蘇對她不喜,這會兒也會覺得她賞心悅目,楚楚可憐。
這個女人身上有種別樣的魅力,連勾玉都感覺到了。
勾玉喃喃說:“奇怪,也不是沒有見過比她更好看的人,小主人你的真身就比她好看一萬倍,可是總覺得她很吸引人。”
蘇蘇說:“難道是因為氣質?”
勾玉想不通:“大概是吧。”
葉冰裳來見禮,算走程序。畢竟作為夏國送給澹台燼的「禮物」,她默認是他的女人,理當有個名份。
本來昨夜澹台燼按理應當歇在她宮中,第二日給個名份,可是澹台燼並沒有去。
葉冰裳臉上沒有哀怨之色,她禮貌地給澹台燼見了禮,皺眉說:“妾看見外面的小太監受杖責,實在可憐。不知他犯了什麼錯,陛下可否寬恕他?”
澹台燼說:“一點小事,既然你為他求情,便算了吧。”
他看了眼身邊的大太監,大太監心領神會,出去辦事了。
葉冰裳露出淺淺的笑意:“陛下寬厚。”
澹台燼也笑了。
勾玉不平道:“對葉冰裳就有求必應,對小主人就要等價交換。”
蘇蘇摸摸它,半點兒也不生氣。
澹台燼似乎忘了帳子裡還有個蘇蘇,也或許是不想葉冰裳發現蘇蘇的存在,他半眼也沒往賬內看。
葉冰裳十分懂分寸,見禮以後從容告退。
沒多久澹台燼也走出門去。
頂著周國君主的身份,他現在得上朝。
蘇蘇從帳子裡跳下來,往門口走,她想去看看老夫人被安置在哪裡。出門遇見老虎,老虎驚恐地看她一眼,用爪子捂住虎鬚。
很快它反應過來這樣太掉價,爪子放下,轉身變大,用屁股堵住門,不許蘇蘇出去。
蘇蘇咬破手指,凌空化了個符。
空中出現一支冰稜形狀的武器,在空中旋轉。勾玉同情地看了眼不怎麼聰明的賤老虎,下一刻,冰錐刺進老虎屁股。
它痛苦地嗷出聲,夾著尾巴頭也不回地跑了。
蘇蘇走出去。
突然明白澹台燼為什麼寧願折騰屍妖來打仗,也不怎麼動用老虎。這傢伙看起來嚇人,實際是個沒有智商的草包。
也就只有澹台明朗喜歡它威武的外表,用來充門面。澹台燼不太看得上這虎妖。
蘇蘇穿著宮女服,反倒是方便。
澹台燼至今沒有舉行登基大典,周國一直處於戰亂,百廢待興,宮裡生面孔也多。
她四處看,竟然沒人攔她。
轉過一處假山,蘇蘇看見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是個宮女——
恍然見到她的側臉,蘇蘇覺得十分眼熟。
那個宮女一轉頭,也看見了蘇蘇,她瞪大眼睛,連忙用袖子擋住臉,就要慌張離開。
現在沒有弱水束縛,蘇蘇想留一個人十分簡單。
她飛身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道:“龐大人,我認出你了。”
「宮女」放下袖子,露出一張通紅的臉。
龐宜之羞憤欲死,他恐怕也萬萬想不到混入周國皇宮,會撞見蘇蘇。還是在他穿女裝的時候。
毒舌的龐大人穿上女裝分外違和。
他沒有澹台燼那種精緻的容顏,文人的清高也使他沒法拉下面子,走路的姿勢很不自然。
蘇蘇心想,他這樣沒被發現簡直是個奇跡。
“龐大人,你來周國做什麼?”
聞言,龐宜之眸光冷了幾分,方才的窘迫散去。他握拳道:“澹台狗賊強迫宣王妃,對她來說,這簡直是折辱!我來帶她逃走。”
蘇蘇愣了愣,想起這位大人曾為葉冰裳畫過畫像,想必也傾慕葉冰裳。
龐大人是先前除了葉家之外另一個主戰派,蘇蘇對他很有好感。
她搖搖頭,提醒道:“澹台燼心思深沉,遠非你看到的這樣簡單。你能混入皇宮就不容易,更別提帶走葉冰裳,他不會容許別人動他的人。”
龐宜之看她一眼,眼睛裡帶著濃重的愧疚之色。
“葉……葉三姑娘,抱歉,得知你被流放柳州,在下沒有第一時間來救你。在下答應過宣王,護宣王妃安全。”他低聲說道,“宣王留下了一支暗衛,名潛龍衛,潛龍衛有實力救走宣王妃。”
蘇蘇聞言,沒有很吃驚。畢竟蕭凜的身份地位在那裡,他是個聰明剔透的人,手中不可能沒有底牌。
這支暗衛,一定很厲害,看龐宜之輕而易舉出現在這裡就知道了。
可惜,蕭凜留下它給葉冰裳,卻沒有預料到他的妻子沒用到半年,就去了澹台燼身邊。
聽龐宜之的說辭,葉冰裳想來也不知道蕭凜還留了這麼厲害的東西。
蘇蘇說:“你有沒有想過,葉冰裳自願留在周國皇宮?”
龐宜之說:“這不可能!”
他譴責地看了蘇蘇一眼,葉大姑娘何等人物,現在內心痛苦還來不及,估計一直在想辦法保住貞潔,怎麼會甘願留在那個暴君身邊!
蘇蘇就知道他不會信,她不再勸,點點頭:“那你自己小心。”
龐宜之見她要走,出聲道:“你要和我一起走嗎?”
蘇蘇回頭,笑了下:“我還有事要辦,多謝龐大人好意,山高路遠,大人珍重。”
龐宜之追了兩步,遙遙看著她走遠。
他握緊拳頭,折身尋葉冰裳去了。
***
蘇蘇自然沒能見到老夫人,廿木凝帶來老夫人書信。
書信只有四個字——“安好,勿念。”
蘇蘇鬆了口氣。
廿木凝冷冷說:“只要葉三小姐安份,老夫人自然無事。”
頓了頓,她補充說:“不要讓昭華郡主看見你,她會不高興。她不高興,陛下也會不高興。”
蘇蘇笑看了她一眼:“好啊。”
廿木凝不吭聲了,知道的明白澹台燼拿蘇蘇當宮女撒氣,不知道的還以為金屋藏嬌。
蘇蘇也沒別的地方去,乾脆盤腿在承乾殿修煉。
天色擦黑時,澹台燼回來了。
他深深看她一眼,開口問:“今日去了哪裡?”
蘇蘇說:“想看看祖母,就隨意逛了逛。”
“哦?看見什麼了?”
蘇蘇看他一眼:“金子堆砌的宮殿,到處都是錢。”
他抿唇,眼裡的狐疑散了不少,嘴角輕輕一勾。
“孤突然想到,要你做什麼了。”
蘇蘇愣了愣:“什麼?”
“過來。”澹台燼看她一眼,示意她跟上。
蘇蘇跟著他走進承乾殿旁邊的小書房。
這個小書房是歷代周國皇帝用來臨時批閱奏摺的地方,如今桌上沒有奏摺,只有一疊成色上好的符紙,還有研磨好的硃砂。
“教孤畫符。”他命令說。
蘇蘇不語。
澹台燼沉下臉:“你不願意?”
蘇蘇說:“你有老道士,他也會。”
澹台燼威脅地開口:“葉老夫人。”
蘇蘇磨磨蹭蹭過去了,她在桌案前坐下,問他:“想學什麼?”
她知道澹台燼是個好學的人,卻並不怕他學會這些。
畢竟她修仙術,澹台燼天生邪骨,他只能修魔。魔和仙修煉法則不共通,他根本使不出來仙術。
澹台燼說:“皆可。”
蘇蘇想了想,提筆畫了個符咒,她笑著遞給他,問到:“要試試嗎?”
澹台燼看她一眼,說:“你試給孤看。”
蘇蘇立刻說:“這張符沒有畫好,重新來。”
她正要毀去符咒,手腕被人握住,澹台燼冷聲道:“試給孤看!不然讓葉老夫人試。”
蘇蘇瞪著他:“真沒畫好。”
他臉上森然,顯然認為蘇蘇會害他。
蘇蘇說:“我試就我試!”
她猶疑地拿起符咒,看澹台燼一眼,在他警惕的目光下,她咬牙一唸。
澹台燼漆黑的瞳孔中,符咒消散,蘇蘇衣衫散落一地。
她消失不見,衣衫下探出一隻巴掌大的粉紅色小兔子。
小兔子懨懨趴在宮女裝上。
澹台燼足足愣了許久,隨後他面無表情拎起兔子耳朵。
巴掌大的粉兔子惱怒看他一眼。
他直勾勾看著她,突然彎起唇。
他眼裡帶著淺淺的笑意,嘴上惡劣地說:“拿根胡蘿蔔進來。”
小粉兔瞪著腿,在他掌下掙扎。
澹台燼往椅子上一坐,把小粉兔放在腿上。
沒一會兒,小太監拿了根胡蘿蔔進來。他無意間看見陛下掌中的兔子,被萌得心肝顫,這小兔子毛茸茸的,竟然還是粉色!
小太監低下頭,連忙退出去。
澹台燼拿起胡蘿蔔,抵到蘇蘇嘴邊:“吃。”
小粉兔抗拒地別開頭,身上的毛鬆軟炸開。
他摸到一手軟綿綿的毛,像嵌在棉花堆裡一樣舒服。澹台燼說:“孤讓你吃。”
誰要吃胡蘿蔔!
粉兔子想跑,卻跑不掉。
她急得撓他,最後卻是兩隻小爪子搭在他掌心,拼命撓,半點兒傷口都沒有。
他捏了捏粉嫩嫩的爪子,漫不經心說:“吃了胡蘿蔔,孤許你一個條件。”
粉兔子抬起圓溜溜的眼睛看他。
澹台燼看她一眼,平靜地說:“真的。”
粉兔子沒動,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目光看著他,一口咬在他手上。
澹台燼才要說什麼,粉兔子消失,腿上一重,多了一個赤裸的少女。
少女眸光冷清,和方才軟萌的形象完全不同。也正如此,更加顯得難以接近,驚心動魄。
手指下一片溫軟,澹台燼低頭,發現自己修長的手指還在她口中。
澹台燼頓了頓,並沒有從她嘴裡抽出來。
下一刻,少女感知到唇間的手指在做什麼,慍怒看著他。
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他臉別過去,腿上赤裸的少女不見,她抬起手,撿起地上的衣衫,等澹台燼再轉過頭,她已經用衣裙裹好自己。
“變態!”她冷聲說。
澹台燼抿唇,他手指還是濕潤的,破天荒沒有辯駁。
正在這時,外面有人急切道:“稟陛下,宮裡發現刺客。”
蘇蘇一愣,瞬間想到白日裡遇見的龐宜之,她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該不會龐宜之被發現了吧?
澹台燼抬起她下巴,打量她,聲音淡淡地問:“你在緊張?”...<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第61章 心意
自從傀儡術的事,蘇蘇便知道他心思深沉,不確定他在試探還是隨口一說,蘇蘇很快調整好表情,抬眸看著他。
“是挺緊張的,我怕我失手殺了你,祖母被連累。”
澹台燼看了她一會兒,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睛坦蕩看著他,確實沒在意外面的動靜。
他鬆開手,問守在外面的廿白羽:“人抓到了嗎?”
廿白羽說:“稟陛下,已經抓獲。”
澹台燼嘴角一彎,眸光森然。
蘇蘇心裡惴惴,面上卻不敢表露出來。
澹台燼回頭看了她一眼,走出門去,審問犯人去了。
勾玉說:“小主人別慌,有可能他們捉住的不是龐大人。”
蘇蘇點頭。
她在殿內踱步兩圈,發現確實什麼也做不了。
祖母在澹台燼手中,她就不可以冒險。如果被捉住的人不是龐宜之,她貿然出去,反而會害了他。
蘇蘇最後回到承乾殿,蓋上被子闔上眼睛假寐。
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空氣中傳來濃烈的血腥氣。
她猛然睜開眼睛,發現面前站著一個人。
她對上澹台燼漆黑的眼睛,他專注地看著她,手上全是血。
他意味不明道:“你睡得倒是安穩,就半點不擔心?”
蘇蘇注意到,他眼中很是興奮,衣角上也沾了血。
他想要伸手觸碰她的臉,微笑著說:“想不想知道那人都說了什麼?”
蘇蘇坐起來,拍開他的手:“你就不能洗了手再回來嗎?”
澹台燼愣了愣。
蘇蘇起身,沒有接他的話,走到殿門口,給門口守著的太監說:“打一盆清水來。”
太監摸不準她的身份,見陛下沒有駁斥,只好連忙去辦。
沒一會兒水就端了過來。
蘇蘇擰乾絹帕的水,對澹台燼說:“手。”
他抿唇看她,蘇蘇從他眼裡看見幾分疑惑。她沒和他廢話,執起青年滿是鮮血的手,給他細細擦手上的血。
澹台燼臉上滿滿的惡意變成茫然,看著她一頭青絲,放緩了呼吸。
少女洗得很認真,給他擦乾淨手上血跡,帶著他的手一同浸沒在水中。
冬日手泡在溫水裡很是舒服。
她垂著長睫,不滿地說:“別滿手是血就碰人,很不禮貌,沒人會高興。”
澹台燼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
蘇蘇心中冷笑,現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蘇蘇用另一張乾淨的絹帕把他的手指擦乾淨。
蘇蘇抬起眼睛,問他:“你剛剛要和我說什麼?”
澹台燼抽回手:“沒什麼。”
“哦,那我去睡覺了。”她重新蓋好被子,只露出一張粉白的小臉在外面。
過了一會兒,她睜開眼睛,問道:“我明天可以去看看祖母嗎?”
她大眼睛濕漉漉的,讓澹台燼一下聯想到傍晚那隻小粉兔。
「可以」兩個字含在唇間,他心裡一緊,想到她層出不窮的手段,他說:“什麼時候聽話,什麼時候再去。”
她無趣地扁了扁嘴,翻身背對著他。
澹台燼盯著她後腦勺,怔怔看了眼自己的手。
蘇蘇鮮少對他有好態度,他下意識要往陰謀的地方想,可是想了許久,只記得少女指尖溫軟的感覺。
寢殿一下子安靜下來。
蘇蘇心裡吁了口氣,做戲做全套,她沒敢看澹台燼現在是什麼表情。
她問勾玉:“他身上不會都是龐大人的血吧?”
勾玉說:“小主人,我覺得他詐你的。”
蘇蘇:“我也覺得,還好我反應快,剛剛沒露餡兒吧?”
勾玉:“沒有,特別自然,一點兒都不緊張好奇。”
蘇蘇:“那就好。”
勾玉頓了頓,慢吞吞說:“我感覺,他剛剛挺高興的。”
蘇蘇沒吭聲,嘴角彎了彎。
她握住滅魂珠淚,珠淚的溫度像要生生把她燙傷。
後半夜蘇蘇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天將明時,她覺察有人在看自己,睜開眼睛卻發現殿內空盪盪,澹台燼已經出去了。
剛剛的感覺仿佛錯覺。
老虎不知道逃到了哪裡去,蘇蘇才要出門,一個黃衣舞姬和綠衣舞姬突然憑空出現在承乾殿內。
黃衣舞姬臉色蒼白,綠衣舞姬扶著「她」。
熟悉的場景讓蘇蘇一下來了精神,她壓低嗓音道:“龐大人!”
黃衣舞姬抬起頭,果然是龐宜之。
舞姬的衣裙比宮女嫵媚多了,蘇蘇感覺到龐宜之懊惱得不行。他看蘇蘇兩眼,飛快別開頭,耳朵紅得快滴血。
倒是旁邊扶著他的「綠衣女子」道:“葉三小姐,沒有嚇到你吧?”
她出聲嗓音低沉,顯然是個男子。
只不過這個男子扮相比龐大人成功多了,看起來身段玲瓏有致。
蘇蘇心想,這個恐怕就是龐宜之口中的潛龍衛。
這樣的暗衛很難培養,他們大多會武會毒,眼前的潛龍衛大抵還會易容術。
他們是隱身進來的,潛龍衛實力果然不同小覷。
想到這裡,蘇蘇眸光黯然。倘若蕭凜活著,手上有潛龍衛,他不一定會輸給澹台燼。
蘇蘇說:“你們怎麼會在這裡?昨晚宮裡說有刺客,澹台燼發現你們了嗎?”
龐宜之意識到這不是羞囧的時候,開口道:“我也不知道澹台燼為什麼知道我們的人在宮裡。周國舞姬樂師眾多,潛龍衛按理不該被發現。好在來之前,季道長給了我們個靈器,可以掩藏氣息。”
他攤開手,手中是一個漂亮的銀環。
怪不得,他們可以短暫隱身,也是靠著這個,龐宜之和綠衣才沒被發現。
“你受傷了嗎?”蘇蘇問龐宜之。
龐宜之搖搖頭,神情卻帶著幾分沉肅:“可是其他潛龍衛暴露了,現在宮裡固若金湯,我們出不去了。”
原來昨晚澹台燼身上的血是其他潛龍衛的。
暗衛衷心,他們不可能出賣龐大人。有了銀環,龐大人暫時不會被發現,可是要怎麼離開,確實是個問題。
龐宜之說:“進來之前,我們和別的潛龍衛說好,倘若五日沒有出去,他們便想辦法來接應我們,只要屆時周國皇宮守衛鬆散些,我們就能想辦法出去。葉三小姐,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你們不怕我說出去?”
龐宜之愣了愣,低聲說:“我知道你不會。”
不僅他知道,連季師叔、死去的宣王也知道,所以他們走投無路才會找蘇蘇求助。
蘇蘇詫異他們對自己無條件的信任,心中有幾分溫暖。
她問:“離五日之期還有幾日?”
龐宜之說:“三日。”
蘇蘇想了想:“好,三日後這個時辰,我想辦法製造承乾殿的混亂,到時候駐守的夜影衛都會趕過來,你們能避開宮中普通侍衛嗎。”
綠衣男子說:“沒有問題,多謝姑娘。”
蘇蘇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龐宜之:“葉冰裳答應和你們走了嗎?”
龐宜之一愣,點點頭:“她答應了,可是這次出了狀況,她宮外戒備森嚴,我們無法這次帶走她。”
蘇蘇沒想到葉冰裳會同意,她心想,難道是自己把人想得太壞了嗎?
“龐大人你們這幾日在宮裡小心。”
蘇蘇推開窗戶,銀環一閃,綠衣男子帶著龐宜之離開了。
龐宜之忍不住回頭看,綠衣說:“大人?”
龐宜之搖頭:“沒事。”
他本來有很多事情想問,比如蘇蘇為什麼會住在承乾殿,澹台燼有沒有對她不好?
可是他的身份不容許他這樣做。
他搞砸了這件事,甚至還需要一個弱女子幫他們做掩護。
龐宜之心裡突然翻湧著難以言說的難過。
想到楚楚可憐的葉冰裳,他咬咬牙,沒關係,有機會他們還會回來。不管是葉家大姑娘還是三姑娘,總能都離開的。
***
見到龐宜之,蘇蘇就明白,昨晚澹台燼果然是在訛自己。
如龐宜之所說,宮裡這兩天果然戒備森嚴,蘇蘇有時候走在外面,勾玉被給她報備暗中隱藏的人。
“屋檐後面,有一群拿著弓箭的人,那弓箭小主人也見過,是上次讓你昏迷的弓箭。”
蘇蘇說:“是弱水?”
“對。”
上次蘇蘇就是被弱水射入肩膀,才失去意識,中了傀儡術。
夷月族果然是擅長武器和毒術的高手,上古神族坐擁弱水河數萬年,從來沒想過用弱水來做什麼。
可是弱水流向人間後,凡人們只用了千年,就學會用弱水做武器,承載傀儡術。
幸虧澹台燼手中的弱水並不多,不然後果難以預料。
蘇蘇轉了幾圈,發現龐宜之他們的處境果然不妙。
澹台燼是個逮著人就殺的瘋子,他們驚動了他,澹台燼不找到人不會罷休。
龐宜之他們得以喘息隱藏,有個原因。
宮裡出了另一件事——
據說周國八皇子沒死。
民間開始擁躉八皇子為帝。
澹台燼帝位不穩,在大夏為質十四年,少有人服他。出現一個八皇子,就足夠民間動盪,只不過他鐵血手段,沒多少人敢置喙。
可是八皇子的存在始終是個隱患。
澹台燼這幾日不僅要搜羅龐宜之他們,還要宮內宮外找出八皇子來殺掉。
他往往很晚才回來,那時候蘇蘇都睡下了。
說是來給他當奴婢,可是蘇蘇什麼都沒幹,他並未說什麼。
蘇蘇這兩天都在思考一個問題,該怎麼在第三日晚上,把夜影衛都吸引過來呢?
不容她思考太久,已經到了第三日。
天邊最後一縷天光落下去。
蘇蘇捋起袖子,往御膳房去。
勾玉疑惑道:“小主人你要做什麼?”
蘇蘇笑了笑,回答它:“給澹台燼做飯。”
“你會做飯?”
蘇蘇搖頭。
“那你……”
“就是因為不會,所以才要給他吃。”
“萬一他不吃呢?”
蘇蘇摸出滅魂珠淚。
珠淚變得十分明亮,裡面像是有一汪水在流動,仿佛再加把勁,它就可以變成九枚釘子。
勾玉震驚地看著它:“什麼時候變化的?”
蘇蘇說:“幾日前的晚上。”
勾玉回想那晚發生了什麼,好像是小主人給澹台燼擦手上的血。它留意到,這幾日回來,澹台燼身上都不再有血跡。
它心跳隱隱加快。
蘇蘇撿起一個辣椒,說:“所以,他會吃的。”
澹台燼在昭和殿內讓老道士看八皇子行蹤,想起什麼,淡淡問老太監。“她人呢?”
老太監知道陛下問的什麼。
這幾日他讓人監視著承乾殿中那位姑娘,不多管束她,卻始終在等著她的背叛和逃離,時不時就要讓人匯報她的行蹤。
“姑娘去了御膳房。”老太監回答。
“去那裡做什麼?”
老太監頓了頓,不確定道:“貌似……是給陛下做晚膳。”
澹台燼以為自己聽錯了,猛然回頭,道:“你說什麼。”
老太監看不出陛下的情緒,惴惴不安地重複了一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62章 打我
澹台燼平靜地說:“知道了,繼續說八皇子的事。”
大臣們你一言我一語,爭論開來。
先前澹台明朗登基,幾乎殺光了所有皇子,連公主都沒能逃過一劫,八皇子是唯一漏網之魚。
他今年十七,聰明伶俐,本來是澹台明朗的勁敵,金蟬脫殼以後逃脫,澹台明朗當時並沒有覺察。
直到最近,皇城突然出現一支起義軍,開始大肆宣傳澹台燼名不正言不順,以及澹台燼在漠河殺人的殘暴。
對於百姓來說,君主之名正不正不重要,可倘若君主殘暴、與妖怪為伍,便令人驚恐了。
還未及冠的八皇子野心勃勃。
他羽翼不豐,只好帶著部下東躲西藏。在澹台燼眼中,八皇子只是一隻不痛不癢的小跳蚤。
可是某些時候,跳蚤捉不出來,也頗為令人煩躁。
有人建議用懷柔方法,樹立明君形象,承諾八皇子現身必定不殺他。有人提議挨家挨戶搜羅盤查,把八皇子的勢力清除。還有提起讓澹台燼注意一下自己名聲的。
澹台燼不想聽他們爭論,笑盈盈說:“葉儲風,你去找人,找到直接剁了餵狗。”
他把招魂幡扔出去,葉儲風穩穩接住。
“是,陛下。”
既然搜羅不出來,八皇子肯定用了什麼特殊的辦法,以邪克邪剛好。
澹台燼說:“還有什麼事?”
臣子們面面相覷。
“沒有就散了。”澹台燼說,他一撩衣袍站起來,往承乾宮去了。
也沒人敢攔他,只好看著年輕的帝王走遠。
***
蘇蘇在宮女的指導下,勉強做好三道菜。
趁人不注意,她將畫好的符融進去。
勾玉問:“這是什麼?”
蘇蘇說:“澹台燼前幾日讓我教他畫符,我悄悄藏起兩張符紙。”
“你給他下藥了?”
“算是。”蘇蘇道,“會讓他難受些,引起夜影衛注意就行。”
只有澹台燼的安危能把夜影衛調過來,這不是什麼好主意,但是對於蘇蘇來說只有這個辦法。
宮女們幫著她把菜端出去。
進入大殿之前,試菜的太監已經準備好,蘇蘇面色坦蕩,看著太監用銀筷吃下一塊東西。
太監臉色變得古怪,咀嚼的動作僵住。
這菜雖然不至於難吃,可是的確味道偏怪,十分甜,半點兒也不好吃。
蘇蘇笑眯眯道:“無毒的話,我可以過去了嗎?”
“姑娘請。”
太監沒有攔她,蘇蘇只說給陛下加幾道菜,只要沒有毒,其實無傷大雅。
這幾日大家都看出來了,陛下若真是討厭她,定不會留她在宮裡。
這位未來不知道會是什麼身份,還是不要得罪為好。
蘇蘇順利進去,才發現澹台燼已經回來了。他坐在桌案前看書,沒有抬頭。
她心裡有點兒意外,卻又明白情理之中。
她做了什麼澹台燼知道不足為奇。
蘇蘇湊近一看,澹台燼還真在看書。
那本書叫做《啟義》,蘇蘇有印象,講的是人間倫常。
這種書一般用作少年的啟蒙書,細細講述人間的倫理、情誼,朋友的生死之交,夫妻的至親至愛,對老人的敬重,對孩子的愛護。
不是什麼高深的東西,但他看得頗為認真。
蘇蘇突然想起,他天生沒有感情,連倫常都是跟著別人學的。這才能在發生什麼以後,作出相應的反應。
聽見蘇蘇進來,澹台燼抬起頭。
他蓋上書,半點兒也沒有不好意思,走到席位坐下。
澹台燼一眼就辨認出不一樣的那三道菜,他阻止了為他布菜和再次試毒的宮人,夾起一筷子菜,問蘇蘇:“你做的?”
蘇蘇點點頭。
“為什麼?不是很討厭我嗎?”
蘇蘇說:“我想見祖母。”
澹台燼看她一眼:“過來吃了。”
蘇蘇早知道會這樣,她從容地走過去,接過澹台燼的筷子,把食物放進嘴裡。
澹台燼一眨不眨盯著她,蘇蘇咽下去。
“沒毒。”她說。
澹台燼不再說話,重新拿起一雙筷子,開始吃飯。
蘇蘇想了想,乾脆和他一起吃。
澹台燼見了也沒呵斥她,平靜地用膳。
蘇蘇看見他吃飯的動作很規矩,什麼菜都不多吃,但是什麼菜都不挑。
連蘇蘇做的三道菜,他都每樣吃了幾筷子,甚至沒有露出異樣的表情。別的帝王是怕被人揣摩道喜好,澹台燼沒有這種顧慮,他本來就對什麼東西都沒有偏愛。
蘇蘇期待地說:“我可以去見祖母了嗎?”
他抬眼,問道:“你是在討好孤?”
蘇蘇咬牙說:“是呀。”
澹台燼淡淡說:“沒有感覺出來。”
蘇蘇說:“那我教你畫符。”
澹台燼看她一眼,說:“孤有道士。”
蘇蘇盯著他,起身就走。
澹台燼突然說:“你就這點耐心?”
見蘇蘇沒有回頭,兩個人關係又要降到冰點,澹台燼默了默,說道:“你幫孤追蹤,孤讓你見葉老夫人。”
少女立刻歡喜回頭:“真的嗎?”
澹台燼看著她的笑臉,輕輕抿唇:“嗯,過來。”
蘇蘇跑回去:“你要追蹤誰。”
澹台燼目光深深看著她,見她臉上沒有異樣,於是薄唇動了動:“八皇子。”
蘇蘇說:“你的弟弟嗎?”
“對。”
“可以,我試試,但是不一定能行。”
兩人回到承乾殿,蘇蘇看了眼天色,在心裡默默計算時間。
她盤腿坐在桌案前,澹台燼漆黑的瞳看著她。
少女手腕微微一轉,桌上的銀鈴不斷作響。蘇蘇懷著神棍的心情,故意把儀式弄得很複雜,看上去有模有樣,其實只是在搖鈴鐺玩。
別說追蹤一個人,連追蹤一條小狗都做不到。
她睜著眼睛,時不時看一眼銀鈴,偶爾看一眼澹台燼。知道他什麼都不懂,蘇蘇放心大膽地糊弄他。
青年黑色的眸安安靜靜落在她臉上。
時間久了,蘇蘇有幾分心虛,但她沒有表現出來,等著澹台燼吃下去的東西發作。
好半晌,他輕聲問:“你在耍孤,好玩嗎?”
青年聲色溫柔,蘇蘇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對上一雙冷靜淡漠的眼,心想時間明明到了啊,澹台燼為什麼還不發作?
難道符咒失去了效力,不應該啊?
以前執法長老用這個仙術懲戒過蘇蘇,那時候她是仙體尚且有用,怎麼會在一個凡人這裡失靈?
就在下一刻,澹台燼動了動,臉色微變。
蘇蘇看見他抿緊了唇,抬眸冷冷看她。
她故作不懂,問道:“你怎麼了?”
澹台燼說:“菜裡有什麼?”
蘇蘇皺眉,臉上氣憤:“你懷疑我給你下藥?我自己也吃了,為什麼我沒事。”
澹台燼不語,他額上沁出一層冷汗,審視著她。
蘇蘇說:“如果你不舒服,我給你叫御醫。”
手腕猛然被人握住。
“不許去。”
她看見青年蒼白的手指上,皮膚微紅。
蘇蘇壞心眼地想,癢壞了吧?這種癢會讓人撓心撓肝地難受,一旦伸手去撓,還會越來越難忍。
“解了,不然孤不會輕易放過你。”
蘇蘇蹲下,輕聲問:“你要殺了我呀?”
青年抬起眼睛,水潤的眼睛竟然顯得十分純粹,他嗓音沙啞,幾乎從喉嚨裡擠出來一個字:“會。”
蘇蘇說:“真的不是我,你到底怎麼了?”
她心中暗自驚奇,自己小時候中了這法術,癢起來的時候邊哭邊笑,向執法師叔求饒。上躥下跳也緩解不了這種難受,她甚至恨不得上樹去蹭蹭。
可是澹台燼的表現太平靜了。
如果不是他渾身在出汗,蘇蘇甚至會以為符咒失靈了。
她故意去摸他額頭,指甲劃過他額上:“你額頭好燙,不會這幾日壞事幹多了生病了吧?可不要諱疾忌醫。”
指甲在青年漂亮的臉上劃出一道紅痕。
他呼吸急促起來。
蘇蘇心想,這樣你都還受得了不發作的話,她就回去重新修煉。
下一刻,腰間一緊,她被人死死抱住。
嵌入腰間的手慘白,顫抖地握住她的腰肢,青年咬牙切齒顫聲說:“我知道是你,你這個……”
蘇蘇知道他此刻必定想罵人,可他嘴唇顫動半天,什麼罵她的話都說不出來。
“我要殺了你,一定會殺了你。”他哆嗦著唇,言語含糊道。
蘇蘇竟然從他顫抖的嗓音裡聽出一絲委屈。
她眼睛裡流露出一抹惡意,嘗試推開他:“喂,你難受別拖著我呀,你放開我,我去給你找御醫。”
青年的手更加緊。
他也似乎變成了童年的蘇蘇,只不過蘇蘇上躥下跳想用脊背蹭蹭樹幹,而澹台燼把蘇蘇當作了那樹幹。
腰間的力道緊得讓她疼。
蘇蘇皺眉,掐了他一把,試圖讓他鬆開手。澹台燼悶哼一聲,嗓音都變了調。
蘇蘇意識到不好,中了法術的一旦有痛感刺激,只會雪上加霜。
她想制服他離開,唇上一疼,她被人咬了一口。
巨大的撲力帶動蘇蘇,讓她倒在塌上。
身上的青年像是發了狂,覆上她的唇。
他壓得那麼緊,蘇蘇唇齒間滾燙,她愣愣抬起眼,看見一雙痛苦難受的眼睛。
仿佛帶著哀求,透露著幾分可憐。
有一瞬,她險些被這雙眼睛迷惑,她拽住他的衣領,試圖把他扯開。
唇上滾燙。
他不願走。蘇蘇很生氣,這是讓他覺得癢和難受的術法,又不是讓他發情的東西,這樣算怎麼回事。
她凌空化了個符,強行把他扯開。
才要跑出去找夜影衛,腳踝被人握住。
他抬起眼睛,眸中帶著三分憎恨,七分她看不清楚的東西。
“幫我……我很難受……”
蘇蘇說:“我幫你喊人。”
“不,不要他們……就你……唔……”他咬了咬唇,唇上被他咬出兩個血印,後面的字眼變得模糊。
蘇蘇說:“什麼?”
他微微痙攣著,總算把話說清楚:“你來,否則孤殺了葉老夫人!”
蘇蘇險些沒被他氣笑。
她面無表情看了他一會兒,問:“你需要我做什麼?”
地上的青年死死握著她腳踝,痛苦地悶哼。
“打我。”他哆嗦著,“打我。”
蘇蘇說:“你說的哦。”
“嗯……哼嗯。”
蘇蘇看著他潮紅的臉,心頭一轉,發現此刻的確是個好時機。她眨眨眼,輕聲湊近他耳邊:“事後你不會怪我吧。”
“不,不會……”
她搖頭:“我不信。”
他的唇幾乎被咬出了血,眼裡無法維持清醒。
蘇蘇觸上他的眼睛,嘆息說:“可是你看起來好可憐啊。”
他身體一顫。
蘇蘇一腳狠狠踹在他肩上,揉揉手腕:“所以我還是成全你吧。”
想想蕭凜,她恨不得打死他!
青年蜷縮匍匐在地上,手指顫了顫,他舔舔唇,沒有吱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63章 背叛
蘇蘇揍完了人,跑到門口大喊:“來人,陛下受傷了!”
夜色被驚動,宮燈亮起之前,無數幽幽暗影已經飛入宮殿。
為首的便是廿白羽和廿木凝,蘇蘇退到一旁,夜影衛們一個個現身。
廿木凝一眼看見了倒在血泊中的青年,險些驚呼出聲。
陛下全身都是血,玄色衣衫微微凌亂,甚至臉上也有一道傷口,身體微微顫動著。
廿木凝要去扶他,手被人揮開。
然後她看著年輕的小皇帝手肘撐起身子坐了起來,澹台燼狹長的眼睛抬起來, 皮膚透著不正常的蒼白。
他的視線在殿內逡巡一圈,很快看見了始作俑者。
粉白衣裙的蘇蘇站在門口,神色淡淡地看著他,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抿唇冷冷盯著她,額角的鮮血直往下淌。
太監被小皇帝臉上的青紫和血嚇住,連忙去叫太醫。
澹台燼想說話,但是發現自己嗓子像被什麼堵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術法還沒過,他依舊癢的難受,別說碰筆寫字,就算旁人碰他一下都難受得要命。
澹台燼看蘇蘇一眼,不願回味剛剛的感受,他冷冷閉上眼睛。
玄衣青年黑色長睫閉合,唇色淡粉。
他長得本就漂亮禁慾,冷漠的模樣像是墜入凡塵的佛子。
廿木凝微微晃神。
蘇蘇看著外面無邊夜色,一大半夜影衛都被吸引了過來,澹台燼也沒有心思指揮夜影衛去抓人,希望龐大人他們順利跑掉。
太醫過來以後,術法已經消退,折騰了好半天,澹台燼的傷口總算止住了血。
他疲倦不堪,沉沉睡去。
勾玉擔憂地說:“小主人,你這麼對他,等他醒來,會責罰你嗎?”
蘇蘇說:“不知道。”
夜影衛把澹台燼的安危看得最重,現在幾乎全部守在殿外。
蘇蘇也擔心這事收不了場。
她倒不怕澹台燼對自己發火,卻怕葉老夫人受到牽連。
廿木凝走過來,冷冷地問蘇蘇:“是誰弄傷了陛下?”
他們明明就守在外面,澹台燼身上也有許多法寶,他性子警醒,八皇子尚且在逃,陛下不可能會這麼輕易中招。
廿木凝想到什麼,眸色一沉,聲色俱厲地看著蘇蘇:“陛下最恨背叛。”
蘇蘇很想說,他求我做的。
然而廿木凝根本不需要聽她說什麼,她冷聲道:“抓起來!”
廿白羽說:“木凝!”
廿木凝生氣地說:“陛下肯定是被這個妖女所害,如果真有歹人,為何陛下受了傷,這個妖女卻無事!”
廿白羽說:“那也要等陛下醒過來再說。”
廿木凝動了氣:“抓起來,後果我一力承擔!”
廿白羽見阻止不了姐姐,皺眉看一眼蘇蘇,也沒再說話。事實上,他也覺得葉三小姐有問題。
蘇蘇被關了起來。
她來人間,還是第一次進地牢。
老鼠吱吱地叫,地牢潮濕陰暗。蘇蘇盤腿坐著,倒也不覺得難熬。
澹台燼不會找到什麼證據,可這件事註定和蘇蘇脫不了什麼關係。
勾玉:“勾玉陪著小主人,小主人別怕。”
蘇蘇笑道:“不怕,我和澹台燼的關係不破不立,他一直對我有警惕,現在這樣算不上壞事。”
如果他的情感是討厭,那麼極致的討厭變成恨,也不失為另一種辦法。
如果……是愛。
當一個男人的底線開始一降再降,他的心就會被撬開。
“咦,珠淚隱隱有了釘子的形狀!”
蘇蘇一看,果然看見珠淚中,朦朧並排著九枚金色的釘子,隱隱有了雛形。
天牢很暗,陽光透不進來,好在珠淚是暖的,勾玉也會自發溫暖蘇蘇的身體。
沒人給她送飯,也沒人來審訊她。
蘇蘇猜,澹台燼大概還沒有醒來。
周圍時不時有人在痛苦地低嘆,蘇蘇算著時間,估計外面已經天亮了。
澹台燼沒來,廿木凝來了。
“廿大人?”
“昨晚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蘇蘇說:“是我,但是當時情況特殊,我也是逼不得已。廿大人不妨問問陛下?”
廿木凝臉色不太好。
蘇蘇揣測到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了?”
廿木凝意味不明看她一眼,說道:“昭華郡主昨夜就來照顧陛下,衣不解帶照顧到現在。”
外面已經午時了。
想起葉冰裳就是昭華郡主,蘇蘇慢吞吞哦了一聲。
廿木凝說:“陛下在和她用午膳,完全沒有提起你。”
蘇蘇笑了笑:“廿大人想說什麼?”
廿木凝抿唇:“你真的不會傷害陛下?”
蘇蘇愣了愣:“不會。”不,她會。
廿木凝打開牢房,冷冰冰說:“出來。”
蘇蘇詫異地看著她,廿木凝走在她前面,語氣不善地說:“比起你,我更討厭那位昭華郡主。”
蘇蘇說:“可是廿大人不是說,我出現在昭華郡主面前,她會傷心嗎?”
廿木凝說:“我和宣王交過手,他是個舉世無雙的英雄。他這樣的人,尚且不能被昭華郡主深愛,昭華郡主不可能真心對陛下。”
所以在廿木凝心中,葉冰裳的威脅性比蘇蘇更大。
畢竟軟刀子比起硬刀子捅人,防不勝防。
蘇蘇跟著廿木凝走出來,外面下起小雨。
一月末的雨透著一股寒意。
午時已經過了,回到承乾殿,蘇蘇還沒踏進去,聽見了念書的聲音。
葉冰裳語調輕軟,在念一則民間故事。
吳儂軟語傳來,顯得很是溫情。
廿木凝推了蘇蘇一把:“進去。”
蘇蘇踉蹌一下,懷疑她是故意的,冷面姑娘想看自己和葉冰裳撕起來。
蘇蘇最近揣摩了下廿木凝,發現她現在眼裡只有澹台燼的安危,不見了過去幾分愛慕,還真變成衷心屬下了。
包括葉儲風,現在也對澹台燼忠心耿耿,如果不是知道少年魔神無法動用妖力,蘇蘇會懷疑澹台燼給他們換了個腦子。
她跌入大殿太過顯眼,葉冰裳念書的聲音中止,詫異地望過來。
她美眸睜大,半晌不可置信地出聲:“三妹妹!”
蘇蘇站直身子,假笑著給她打招呼:“大姐姐。”
“你、你怎麼會……”葉冰裳的話還沒說話,另一道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
蘇蘇看一眼澹台燼,他抵住唇,咳嗽幾聲,目光陰鬱地看著她。蘇蘇一下子想起昨晚,他蜷縮匍匐在她腳下,讓她打他的模樣。
反差太大了,好吧,他估計是真的恨不得掐死她。
其實蘇蘇並不在意他是否和葉冰裳有什麼。
如果葉冰裳能教會澹台燼愛,不失為一件好事。
她想通以後,面色平靜,看也不看他們,說:“你們繼續,我這就滾出去。”
在她即將踏出門檻兒的時候,身後的青年淡淡說。
“來人,把葉老夫人請過來。”
蘇蘇腳步一頓,她猛然回頭,澹台燼目光漠然看著她。仿佛她今日敢踏出這個門,他就砍了葉老夫人。
蘇蘇心想,不是澹台燼讓她滾的嗎?現在她要走了,他卻用祖母威脅她!
澹台燼說:“葉三小姐沒什麼要解釋的嗎?”
蘇蘇說:“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解釋?”
澹台燼冷笑一聲,咬字道:“葉三小姐膽子不小,本事也大,也不知道龐宜之會不會感激你。滾回牢裡待著,什麼時候孤找到了人,什麼時候你再出來!”
蘇蘇看他臉色。玄衣青年面色森然,隱隱含著幾分可怕的怒意,他竟然真的知道龐宜之的存在!
也確定是她故意引來夜影衛,放走了人。
或許往更深層次想,他想要蕭凜的潛龍衛,精心布局,可是昨夜被蘇蘇毀了。
葉冰裳的目光停留在蘇蘇宮女裝上,不忍地開口:“陛下……怎麼這樣對三妹妹,三妹妹曾經也是不懂事,陛下難不成至今還記恨她。她珠玉般被疼愛長大,哪裡會伺候人?”
澹台燼看向葉冰裳,語調柔和不少,完全沒了方才的冰冷陰鬱:“她和你不一樣,她罪不可恕,孤知你善良,不必為她說話。”
蘇蘇看也不看他們,踏出承乾殿。
廿木凝看向她,蘇蘇說:“被趕出來了,讓你繼續把我關著。”
廿木凝皺眉:“你沒認錯?”
她就是希望蘇蘇服個軟,沒成想蘇蘇不僅不服軟,還和陛下嗆聲。
蘇蘇又回到了牢房,這回廿木凝不敢把她放出去了。
她餓得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
終於一個小宮女走進來,讓她吃飯。
蘇蘇拿起筷子,頓了頓,一口沒吃,神情懨懨躺了回去。
勾玉緊張地說:“小主人你怎麼了?”
凡人的身體,一頓不吃餓得慌。
蘇蘇安撫它:“別擔心,我不會有事。”
勾玉怕極了,滅魂珠淚還沒有變成釘子,他總怕少年魔神殺了小主人。餓死也是死啊!
蘇蘇說:“他不會讓我死的。”
不然也不會讓人給她送飯。
如果她服軟吃了,才有可怕後果,澹台燼那麼冷漠的心腸,怕她壞事,會一直關著她。
放走龐宜之,是他無法容忍的。
但她不能一直在牢裡關著,因為自從進了牢房,滅魂珠淚就一動不動,也不發熱了。
她得出去,不管是讓他愛她,還是恨煞她。她都得出去。
蘇蘇露出一個微笑,沒錯,她故意背叛他。
她需要九枚滅魂釘。
也需要他此刻的憤怒,知道生氣總是好事,如果到了現在,半點兒感情都沒有,才是讓人絕望的一件事。
她撐到傍晚,勾玉說:“外面雨停了。”
蘇蘇舔舔乾澀的唇,她昏昏欲睡,再也撐不住,枕著自己手臂暈了過去。
腳步聲響起夜裡,有人打開了牢房的門,扶起了她。
他玄色衣袍帶著冬夜和雨的冷意,蘇蘇無意識蜷縮在他懷裡,顫了顫。
他緊緊擁著她。
“孤早晚會殺了你!”
她毫無反應。
澹台燼捏住她下巴,自己喝了口溫水,覆上她的唇,給她渡過去。
少女無意識吞咽,溫水順著她漂亮白皙的脖頸流下。
他離開她的唇,露出淺淺的嘲諷之意。
嘲諷完了,又如法炮製餵了幾口水。
少女乾燥的唇總算看起來好了些。
澹台燼臉色的青紫還沒褪去,他埋首在她頸窩,許久沒有說話。
老鼠吱吱從旁邊過去,被澹台燼一腳踹開。
他抱起蘇蘇,一聲不吭走出牢房。
青年太瘦了,他的背影像一支挺拔的竹。
勾玉沒說話。
呆呆看著。這種情況它也不懂,不敢吭聲,也不敢問。
一面說著殺她,一面去吻她,它都看見了。吻比餵水的時間還長,小主人如果醒著,一定會生氣得揍人。
它第一次相信,少年魔神是真的捨不得殺了小主人。
他動情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64章 陪著你
蘇蘇有意識時,外面已經天亮了。
身下床鋪鬆軟,哪怕沒有睜開眼睛,也知道已經離開了地牢。
一看,她果然已經回到承乾殿。
手腕上有被束縛的感覺,她望過去,發現纖細的手腕上有一條透明的繩環,一直扣在龍床上。
蘇蘇:“……”
勾玉說:“別掙扎了,是弱水。”
於是蘇蘇從容躺好,床上只有她一個人,澹台燼不知道去了哪裡。
勾玉:“昨晚他把你抱回來,像個神經病一樣面色不善地盯了你很久,最後用弱水繩環把你捆起來了。”
蘇蘇垂下眼瞼,抿唇道:“我很討厭這個。”
上次就是因為弱水繩環,她什麼也做不了,才被下了傀儡術,害死蕭凜。
勾玉知道她心結,也不好安慰。
放跑龐宜之,簡直是掀澹台燼的逆鱗,更別提蘇蘇為了讓龐宜之離開,還把澹台燼打了一頓。
主僕倆沒說話,過了會兒,一個小宮女端著餐碟進來:“奴婢伺候姑娘用膳。”
蘇蘇道:“沒胃口。”
小宮女板著臉:“陛下說了,姑娘什麼時候吃飯,葉老夫人也什麼時候吃飯。”
蘇蘇只好說:“拿過來吧。”
宮女要餵她,被她拒絕了。蘇蘇自己坐起來,小口喝粥,她兩日沒吃飯,粥熬得鬆軟香糯。
小宮女悄悄看一眼蘇蘇。
這位沒有名份,甚至都在傳陛下討厭她,總有一天會用盡手段折磨她。
可是這麼久以來,這位半點兒事都沒有。
喝粥的少女臉色蒼白,她眸色清清冷冷,化去了本身長相裡的幾分軟糯,顯得充滿生機。
宮女心想,挺漂亮的。
和昭華郡主不一樣的美,甚至比起來,還沒有昭華郡主那種柔弱絕色的風姿。
眼前少女氣質像一場春雨,或者說這幾日華音宮外盛開那幾支梅。正因為眸光帶著幾分淡然的清冷,才更想讓人看見她笑。
直到蘇蘇喝完了粥,小宮女才發現自己有幾分失神。
她連忙接過蘇蘇手中的東西,告退了。
蘇蘇開始想辦法,澹台燼既然想通用葉老夫人來威脅她,那麼不吃飯這一套顯然不行。
勾玉自從上次犯了錯,現在決定什麼都不瞞著蘇蘇,於是給蘇蘇告狀:“小主人,你昏迷的時候,澹台燼親你了。”
它頓了頓,害臊地補充:“很久。”
還挺色情的。
蘇蘇摸摸唇,說:“知道了。”
勾玉見她不生氣,有幾分詫異。蘇蘇有了幾分改變,這改變是從蕭凜死那天開始的。
她從前會救澹台燼,會同情他的遭遇,會害怕自己道心不夠堅定。
可是現在她有了自己的主意,完成任務的心堅定不少。
勾玉嘆了口氣,以前它生怕小主人倔強,不肯為了任務妥協。現在發現她經歷了不好的事情,懂得圓滑妥協了,它又莫名難受。
天下蒼生,壓在這樣稚弱的肩膀上,多麼沉重。
蘇蘇並沒有生悶氣,反而很平靜地閉上眼睛休憩。
宮人們站得很遠,也不知道暗處有沒有夜影衛。
平時澹台燼回來的時間過了,他依舊沒有回來。蘇蘇又睡了一覺,才聽見有人進來。
宮女加了幾盞宮燈,房間一下亮堂起來。
蘇蘇休息了一天,她本來就是個生氣勃勃的人,元氣又恢復得差不多。
她坐起身子,看見太監在給青年皇帝更衣。
澹台燼張開雙臂,比他矮一頭的太監戰戰兢兢給他脫去外面繁瑣的玄色龍紋外袍。
他身材清瘦,許是年少過得並不好,長高了個子,身體卻依舊帶著幾分瘦骨嶙峋的味道。
加上狹長陰鬱的眼睛,一眼就破壞了本來的濃麗少年感。
讓他像一條嘶嘶吐著信子的蛇。
對上蘇蘇的眼睛,他很快沉下臉,用看殺父仇人的眼神看她。
如果不是信任勾玉,蘇蘇會覺得那句——
“你昏迷的時候,澹台燼親你了。”是個玩笑。
不是玩笑,那此刻他的表情就有些好笑了。
鎖水繩環不算短,至少在龍床範圍內,蘇蘇行動自如。她神色平靜,沒有惶恐之色,墨發髮下來,垂到纖腰的地方。
蘇蘇盤腿坐好,一副要跟他談談的模樣。
宮人們退去殿外,澹台燼走過來。他冷著臉,徹底無視了她,和衣躺在外面。
龍床很大,蘇蘇被束縛在裡面,她挪過來,也不說話,就垂眸看著他。
青年鴉黑長睫微不可查顫了顫。
蘇蘇唇角彎了彎。
果然沒過多久,他忍無可忍睜開眼:“滾下去!”
蘇蘇說:“手被綁著,沒有辦法滾下去。你給我解開,我立刻就下去。”
澹台燼說:“你是不是真當孤不會懲罰你。”
蘇蘇說:“你怎麼會這樣想,你一直以為你會懲罰我。可你沒有,你為什麼沒有。”
琉璃燈盞下,少女困惑地看著他。
他身體僵住,冷冷轉動脖子,背對著她:“你還有用。”
“有什麼用?”蘇蘇十分疑惑,“葉家沒了,夏國成了你的附屬國,你也知道,我不會像我二哥那樣聽話。如果你需要懂法術的人,老道士也可以。你懷疑是我壞你的事,你應該殺了我。”
“而不是現在這樣。”蘇蘇說,“澹台燼,《啟義》第三章第二節你看過,它講什麼,你還記得嗎?”
他沒動,漆黑的瞳像幽冷鬼火。
講的是情。
身後少女嗓音像是穿堂風,在他耳邊喃喃拂過:“你喜歡我啊……”
他的手指猛然抓緊床單,惱怒而起,死死扣住她脖子,把人反壓在床上。
澹台燼煞氣沖天地說:“閉嘴!”
少女被弱水捆著,沒有掙扎,明透的眸安靜地看著他。他全身緊繃,有種被拆穿的惱怒。
她抬起手,似乎要扇他一巴掌。他沒有躲,沒想到她的手只是輕輕摸了摸他的臉。
澹台燼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被她觸碰過的地方似乎在發熱,他扣住她手腕,冷冷說:“別試圖做什麼,弱水束縛下,你就是個廢物!”
身下少女卻突然笑了,她像是發現什麼好玩的事。
“你還怕我?”
他死死抿住唇,沒有吱聲。
蘇蘇心裡大致有了數,懷裡的滅魂珠淚感應到魔神的情緒,已經在替他回答。
少女輕聲道:“澹台燼,你給我解開這個吧,不舒服。”
她的態度好得出奇,青年微微垂下的眼尾森然打量她。
仿佛她的陰謀詭計下一刻會全部迸發出來,又會把他打得渾身都是鮮血。
“我保證不跑,也不壞你的事,我陪著你,你說好不好。”
“陪著我?”他愣住,下意識低聲重複了一遍。
少女笑開,她眉眼純稚之色褪去不少,眸中像是開著灼灼的花,她點頭:“嗯,陪著你,我本來就是你的夫人啊。”
“不,沒有人會陪著我。”他似乎從難言的情緒中回過來,怔然的神色猛然變得陰狠,他獰笑道,“這次你又要幫誰,龐宜之跑了,嗯?難不成你覺得八皇子可憐,他比我更適合當皇帝,你又要幫他是不是!”
“先是蕭凜,後來時龐宜之,你永遠都不會幫我,你心裡明明討厭我。你這個該死的騙子!”
蘇蘇:“……”
勾玉說:“……他腦子挺清醒的。”
雖然是捨不得殺小主人,可是看看青年驀然變得狂躁的黑眸,就知道小主人偷雞不成蝕把米。
蘇蘇以為,凡人的感情像是柔軟的水。當一個人喜歡她,她態度軟和些澹台燼就多少會聽她的話,話本裡面就是這樣幹的!
然而此刻,蘇蘇生無可戀地看著眼前像個神經病一樣的男人,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他黑色的睫顫著,薄唇毫無血色,最初看她像看殺父仇人 ,現在簡直把她當成滅九族的仇人了!
知道他恐怕在腦補自己想害他,蘇蘇也不衝他笑了,冷下臉抬起腿一腳踹向他。
他只顧著表情猙獰,沒注意到她的腿,被她踢了一腳,澹台燼悶哼一聲。
但是恐怖憤怒的神色從他臉上褪去了,偏瘦的青年垂下眼眸,冷靜了下來。
他用一種睥睨的眼神看著她。
“孤是皇帝。”他突然說。
蘇蘇沒懂他是什麼意思。
澹台燼說:“想要什麼都可以,葉夕霧,你不過一個物件。”
哦,原來過了這麼久,他才反應過來要反駁蘇蘇先前說他喜歡自己的話。
蘇蘇冷冷看著他,心想,去你娘的物件兒!
少女不笑的時候,那種疏冷聖潔感又回來了。
他一眨不眨看著她,喉結動了動。
蘇蘇有種不好的預感。
青年突然俯身壓上來,他的唇落在她頸窩,聲音含糊又故作冰冷,堅定地重複道:“孤想要什麼都可以!”
不知道這句話是想要試圖給她洗腦,還是說服他自己。
蘇蘇沒想到談個話談崩成這樣。
她死死拽他頭髮:“滾!滾開!”
他的手揉弄著她的身子,呼吸也快了幾分。蘇蘇生生扯下他幾根頭髮,對方發量可觀,只悶哼了一聲,管也沒管,來吻她的唇。
她偏開頭,躲來躲去,比打架都累。
“你個智障,不喜歡你還碰我,你發情就抱著這個棉被親,它也是個物件兒!”
澹台燼頭皮被她扯得生疼。
“你像個瘋子。”他惱怒地說。
蘇蘇反唇相譏,冷冷道:“瘋子也好意思說別人瘋子!”
然而他孱弱歸孱弱,卻到底是個男人,蘇蘇被弱水束縛沒法跑下龍床。
“不許動,不然孤殺了你祖母!”
“呸,你這麼不要臉,怎麼不去死!”
蘇蘇感受著硬邦邦的東西抵著自己,他臉上被她撓出傷,依舊不肯放棄。
就在這時候,殿外有人戰戰兢兢稟報:“陛下,昭華郡主身子不適,吐血了。”
男人的動作猛然停下來。
他眸中情慾氤氳,還在喘氣。
可是宮女的話像一盆冷水,猛然讓他冷靜下來。
他看一眼被壓在身下的少女,少女冷冷瞪他一眼。他一言不發從她身上起來,穿衣出門。
他走出殿門,涼颼颼的夜風吹在臉上,總算清醒了幾分。
廿白羽詫異地看著澹台燼臉上的傷:“陛下?”
澹台燼冷冷看他一眼。
廿白羽低下頭,不敢說話了。
澹台燼又變回冷漠的模樣,邊走邊問過來通報的宮婢:“昭華郡主怎麼了,叫太醫了嗎?”
小宮婢紅著眼睛:“陛下救救郡主吧,太醫診治過,說郡主憂思過度,積鬱成疾,再這樣下去,恐怕活不了三年。”
澹台燼皺眉:“怎麼會這樣?”
小宮婢惶恐地顫抖著身子。
“說!”
“已經很久了,宮裡到處都在傳,說昭華郡主的過去,也說……陛下不喜她,到了現在也沒給郡主名分,要她過來,只是……為了折辱死去的宣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65章 封位
葉冰裳虛弱地躺在床上。
周國的冬日比起夏國要溫暖些,她臉上卻沒有半點兒血色。
小慧憤憤地說:“小姐,別聽那些嘴碎的人亂說。陛下宮裡只有你一個人,不喜歡你還能喜歡誰呢。小姐是為了家國大義才來周國的,他們什麼都不懂,當心陛下知道以後掌他們的嘴。”
葉冰裳咳嗽兩聲:“小慧,我沒事。你去睡吧,夜深了,陛下想必不會過來了。”
小慧剛要說話,發現殿內琉璃宮燈次第亮起。
.
“小姐,陛下過來了!”小慧驚喜地說。
葉冰裳一怔,抬眸望去,果然看見玄衣青年緩步走入殿中。
小慧低聲說:“陛下是在乎小姐的。”兩國停戰以後,澹台燼什麼都沒要,只向周國要了葉冰裳。
現在這麼晚了,一聽說葉冰裳身子不好,他立刻就趕了過來。
宮女接過澹台燼的披風,葉冰裳撐起身子要行禮。
澹台燼說:“不必,你好好休息。”
太醫緊跟在他身後趕了過來,把葉冰裳的病情重複一遍。澹台燼面無表情聽著, 好半晌,才風輕雲淡地說:“嚼舌根的都殺了。”
小慧身子一顫,萬萬沒想到陛下會直接殺人。
葉冰裳的臉色也白了白,許是害怕嚇到她,青年黑瞳裡帶上幾分溫柔:“別怕,孤不會傷害你。”
葉冰裳低聲說:“妾信陛下。”
她黯然地看著他,似是非常難以啟齒,好半晌才下定決心問:“陛下是否……真的嫌棄妾身?”
澹台燼溫柔地說:“不會,孤知道你的過去,也感激你過去的善意。孤若真是介意,便不會要你來。”
葉冰裳眸中含淚,錦被中的手握住青年的手掌。
“可是他們說得確實不錯,妾早該在宣王死那一刻就懸樑自盡。妾丟了夏國的臉,也為陛下蒙羞,妾無顏在周國。”
澹台燼笑了笑:“死人說的話,怎麼能當真呢?”
葉冰裳紅著眼圈看他。
她本就楚楚可憐,澹台燼沉默片刻,看著她的眼睛,心裡生出淺淺的悸動,一如幾年前,他神色忍不住柔和了些,說:“睡吧,孤今晚守著你。”
葉冰裳咬著唇瓣,無聲往裡面挪了挪。
給澹台燼留出了一個位置。
澹台燼默然,和衣躺了上去。
葉冰裳宮裡的婢女也盡數十分懂事,見狀連忙退下。
小慧臉上止不住帶上喜色,她就說,小姐生得這麼美,陛下怎麼會一直不碰她。今夜過後,小姐必定有個名份,就不會連宮人都欺辱她了。
小慧也忙跟著人退下。
宮人只留下了兩盞昏黃宮燈,澹台睜著眼睛,漆黑的瞳看著葉冰裳。
他生來缺乏感情,跟著荊蘭安學習倫常,然而模仿到底是模仿,大多數時候他內心冷得像十月寒潭。
可是只有對著眼前的女子,他心中會剝繭抽絲般生出幾分複雜感情。
葉冰裳蒼白的臉上帶著一抹紅霞,她垂著眸子,依舊是淡如菊的氣質,手指微微顫抖來脫澹台燼衣裳。
“多謝陛下,給妾安身立命的地方。”
她才脫去青年外衫,被對方握住手,葉冰裳抬起眼睛,澹台燼笑著說:“你身子不適,不必如此。睡吧。”
葉冰裳嘴唇顫了顫,順從地點點頭,睡下去。
澹台燼背對著她,臉上的笑消失不見,染上幾分陰翳。
他神色冷淡,身下毫無反應。
澹台燼年少時就懷疑過自己是否有問題,他處在骯髒的夏宮後宮,十一二歲就明白世間情事。
不僅男女之間那檔子事,連男人和男人之間的骯髒他也見過。
正常男體會在歲數合適時夢遺,可他沒有。
也有女官覬覦他容貌來引誘過他,他那時候才十三歲,是個低賤孱弱的質子,也不知道自己能驅使邪物。
女官用了藥物,猴急地壓上來,邊脫他衣裳便喘息著說:“質子,我會讓你快樂的。只要你試過一次這種滋味兒,就會永生難忘。你想摸哪裡都可以……”
豐腴的身體對他來說像是一團肥膩的肉,令他作嘔。
女官的手在他身上摸索,半晌,身下面色潮紅的小少年毫無反應,像個木頭樁子。
女官提起裙子狠狠啐了口,踢了他一腳。
他赤裸著半身,悶不吭聲抱緊自己,聽她說著侮辱的話語。
噁心感遲鈍地泛了上來。少年護住自己的頭,他胳膊下,漆黑的瞳一眨不眨。
手指微微動了動。
女官驚恐地瞪大眼,想要叫,卻叫不出聲。
她看著少年從地上慢吞吞站起來,撿起衣裳穿好,面無表情盯著她。她瞳孔中,自己脖子被一條黑蛇死死勒住。
很快,她倒在地上,沒了聲息。
少年看著自己的手,若有所思。
對於澹台燼來說,這些年來,發生過很多事情。除了死亡,沒有什麼能令他畏懼,之所以記得深刻,是因為那是他第一次能喚出妖物殺人。
儘管是條神智懵懂的小蛇。
女官死的很難看。
等人發現的時候,她屍身上還有蒼蠅在飛。
能喚出妖物,我應該害怕,澹台燼心想。可是他努力像作出一副恐懼的樣子,眼底卻忍不住帶出幾分邪惡的笑意。
這樣殺人……真簡單。
只要有力量,他可以當妖,甚至當魔。他當什麼都可以。
換作任何一個男人,年少時知道自己不舉,恐怕心裡都會難受得不行。可是澹台燼並沒有,他很快地接受了這個現實。
正如澹台明朗要剜他的眼,他瞎眼之後也很平靜。
不管是眼睛、下體,對他來說都不過一個擺件。
可是,他黑駿駿的瞳看著跳動的燭火,枕著自己的手臂。身後明明就睡著自己的「心上人」,他依舊起不了反應。
明明片刻前,他在承乾殿……
澹台燼抬起手,冷冷摸了摸自己臉上被撓出來的傷口。
***
蘇蘇緊閉著腿,臉色難看。
勾玉說:“小主人,你怎麼了?”
蘇蘇說:“人有三急。”
於是勾玉也跟著她一起急:“澹台燼還沒回來,這可怎麼辦?”
蘇蘇咬牙說:“我真是恨不得弄死他。”
“要不小主人你喊人。”
蘇蘇雖然能用吐納來推遲身體的反應,可是凡人之軀,不便的地方有很多。她強撐了一會兒,喊進來宮女。
宮女為難道:“奴婢解不開姑娘手中的繩子。”
“澹台燼呢!”
宮女聽到這個名字十分惶恐,見蘇蘇憤怒地直呼陛下名字,宮女害怕地看她一眼:“陛下在昭華郡主宮中。”
蘇蘇說:“那廿木凝!請你把廿木凝叫過來!”
廿木凝沒一會兒就進來了。
眉眼和廿白羽一樣冷漠的女人看她一眼,皺眉不耐道:“葉三姑娘又有什麼事。”
“解開弱水繩環。”
“不行。”
床上的少女生無可戀地說:“如果你想讓我尿在澹台燼床上,你大可繼續看著。”
廿木凝愣了愣,半晌說:“粗鄙之語!”
蘇蘇:“……”
說歸說,廿木凝也意識到蘇蘇此刻的尷尬。她是修過道法的人,也不會背叛澹台燼,自然知道弱水繩環怎麼解。
她做了個繁複的手勢,嘴唇翕動,把床頭的繩環解開,蘇蘇蹦蹦跳跳地跑了。
沒一會兒,蘇蘇回來,長吁一口氣躺回床上,做人真難。
廿木凝給她把弱水繩環繫回去。
蘇蘇沒有反對,目送廿木凝冷臉離開。
廿木凝一走,蘇蘇唇角露出一個笑容。
勾玉說:“小主人,快解。”
只見蘇蘇纖長的手指掐了幾個訣,竟然和方才廿木凝的手法一模一樣。
她嘴裡念念有詞,試了幾次,不一會兒,弱水繩環解開。
雖然在仙界資歷小,可是蘇蘇學東西很聰穎。
手訣她看一遍就能記住,至於口訣,根據廿木凝偶爾嘴唇翕動,能推測出來。
蘇蘇解開繩環,重新躺回去。
外面這麼晚,她現在出去也做不了什麼,明日看看情況再說。
沒有束縛,蘇蘇心裡踏實了些。
勾玉嘆一聲,明白澹台燼為什麼如此忌憚小主人,比起他們,她的確是很強大的存在。
天亮以後,一道諭旨傳遍整個皇宮。
太監捧著玄色諭旨,笑盈盈諂媚地對葉冰裳說:“恭喜夫人,賀喜夫人。”
葉冰裳從地上起來,煙波如含著一汪春水,柔聲道謝。
周國和大夏封妃制度不同。
后妃等級從高到低分別是“皇后、夫人、昭儀、婕妤、容華、美人”。
天沒亮澹台燼就走了。
隨後聖旨到來,葉冰裳本以為頂多一個昭儀,沒想到澹台燼會直接封自己為「昭華夫人」,地位僅在皇后之下。
她拿著聖旨,一時間心情有幾分複雜。
以前不太看好的少年,一朝成了她今後的依仗,這種轉變讓人心頭滋味難言。
這種時候,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蕭凜。
如果蕭凜登基,給她的恐怕也是如此。
外面都在說澹台燼是個暴君,他殘忍冷漠,可是對著葉冰裳,他眉眼總是溫和的,連聲音也帶著幾分少年清朗的味道。
小慧高興地說:“這下可好了,沒人再敢欺負小姐。不,是夫人,瞧奴婢這嘴,小姐是夫人了。”
葉冰裳眉間攏著一抹輕愁,苦笑了下,沒有說話。
都以為澹台燼昨夜臨幸了她,可實際青年連衣角都是冷的。
她怔怔看了半夜,突然有幾分想念蕭凜。
葉冰裳心中落寞不安。
這些東西得到太快了,以至於讓她覺得非常不真實。她自然是真心對待過蕭凜的,可是總不能真隨蕭凜去死。
如今的青年帝王,比蕭凜權重,比蕭凜心狠,她傷感之餘,卻也知道這個人脾氣並不會像蕭凜那樣好。
儘管……葉冰裳覺察出來,澹台燼似乎在模仿蕭凜對待自己。
他笑起來嘴角的弧度,都和蕭凜很像。
這些沒有讓葉冰裳覺得安心,反而心裡沉了沉。她想起宮裡還有個從小就不喜自己的三妹妹,更是高興不起來。
她望著宮中蓮池,捏緊了自己的袖子。
***
澹台燼撐住下巴,懶洋洋看底下跪著的人。
“葉儲風,這都幾日了,你給孤說,沒有找到人?”
葉儲風沉默不語,半晌,低下頭去:“屬下無能。”
“不,你不是無能。”澹台燼哂笑道,“你是不忠,一條不忠的狗,實在讓孤心煩。”
葉儲風肩膀顫了顫。
“你以為孤真的信任你,嗯?”
葉儲風身後的噬魂幡中,老道魂魄飄出來,他身上煞氣很重,桀桀笑道:“稟陛下,已經找到龐宜之的下落。他們竟然藏在老太婆院子裡!”
老道口中的「老太婆」,是葉老夫人,蘇蘇的祖母。
“我們的人已經把院子包圍了,那老婆子還是不願意交出人。”
澹台燼嘲諷地說了句:“不愧是將門出來的女人。”
葉儲風臉色蒼白,磕頭說:“求陛下繞了祖……葉老夫人。”
澹台燼正要說話,廿白羽突然說:“誰!”
他長劍飛出,窗外一個身影靈巧躲開。
葉儲風道:“三妹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66章 蒼生符
蘇蘇也沒想到出來會聽見這個。
祖母竟然藏起來龐宜之,她心裡一沉。老太太是個倔強的人,她不同於身懷任務的自己,老太太心中有家國榮辱。
對葉老夫人來說,蕭凜是英雄,龐宜之也是夏國重臣,澹台燼反倒是那個反賊。
老太太絕不可能自己交出龐宜之。
而澹台燼……
蘇蘇對上澹台燼冷漠的眼:“你會傷害祖母嗎?”
澹台燼說:“交出賊人,她可以安享晚年,如果負隅頑抗,孤不會放過她。”
蘇蘇明白他動了殺心,她說:“讓我去勸祖母!她年紀大了,不會和你作對!”
澹台燼直起身子,淡淡開口:“孤不信任你。”
放她去,她有那個本事帶著葉老夫人逃跑,說不定還會帶著龐宜之跑。
蘇蘇沒談攏,二話不說就朝外跑。
澹台燼眸色一沉。
噬魂幡中黑霧翻滾,蘇蘇腳下玄色陣法一亮,手腳被束縛住。
她神情凌厲,咬破舌尖。
“掠陣,破!”
黑霧一散,少女輕盈的身姿三兩下消失在假山後。
澹台燼站起來,憤怒地追上去。
“給孤抓回來!”
不能讓她走,她帶葉老夫人走了,就不會再回來。她不貪戀他的權勢,不喜歡他這個人,不畏懼他的威脅,他沒有什麼能留住她!
廿白羽等人也沒想到葉三姑娘眨眼之間就破了老道的陣法。
包括老道自己都目瞪口呆。
澹台燼已經追了出去。
廿白羽輕功很好,轉眼追上蘇蘇。她會術法不太會武功,想畫傳送的陣法沒有時間。
蘇蘇躲開廿白羽一掌,她跑不過廿白羽,被他攔住去路。
澹台燼堪堪趕來,他目光像鷹隼一般盯著她。
他喘著粗氣說:“你若敢跑!孤先殺葉儲風!”
蘇蘇也很生氣:“殺唄,他早就不是葉家的人了。”
葉儲風垂下頭,臉色蒼白。
十二支桃木劍驟然出現在空中,蘇蘇低咒一聲,翻滾著躲開。果然廿木凝也加入了戰局。
蘇蘇一用術法,廿木凝很快就能化解。
蘇蘇的身法本就不具備攻擊性,打廿白羽很吃力。
他姐弟二人心有靈犀,蘇蘇很快落了下風。
見蘇蘇打不過,澹台燼握緊的拳頭總算鬆了些。
蘇蘇環繞一圈,鎖定全場最弱的那個人。
她目光明亮,故意吃了廿白羽一掌,朝著澹台燼飛去。
澹台燼下意識要接住她,老道連忙提醒:“陛下,小妖女誑你的!”
澹台燼想起上次的事,臉色沉了沉:“葉夕霧!”
蘇蘇見他看穿,只好半路生生折腰,輕飄飄旋轉落下來。
廿木凝抬手:“去!”
她手上飛出一個手環,手環在空中瞬間變成無數個銀環。蘇蘇一看,知道這東西是個靈器,她不敢硬抗,把靠近自己的銀環踢飛。
老道出謀劃策說:“陛下,只要用了噬魂幡,那妖女……”
他還沒說完,澹台燼回頭,狠狠盯著他:“你找死!”
老道認他為主,戰戰兢兢不敢說話。
誰曾想變故突生,其中一個銀環飛出,有人驚呼道:“夫人!”
蘇蘇回頭看去,就見自己踢出去的銀環打中一個緋衣女子。
正是葉冰裳。
葉冰裳捂住胸口,臉色蒼白地倒下。小慧連忙扶住她。
蘇蘇茫然片刻,明白闖了禍,被廿白羽擒住時也沒掙扎。
澹台燼臉色難看,他抱起奄奄一息的葉冰裳,冷冷看蘇蘇一眼:“她若是出了什麼事,孤會慢慢和你算賬。”
蘇蘇沒想到自己險些殺了人,她臉色蒼白地站在原地。
蕭凜的死是她一個心結,她修仙道,殺無辜的人是罪孽,更何況蕭凜求過她不要傷害葉冰裳。
她害怕再有人因為自己而死。
勾玉在她腦海裡疑惑地說:“小主人,勾玉一直有幫你留意,你踢出去的銀環不可能打中人。”
怎麼會如此湊巧,打中了葉冰裳?
蘇蘇愣了愣:“什麼?”
勾玉不可能騙她,既然身為靈器的銀環本身打不中人,那麼只能證明有一樣東西控制了銀環。
能控制銀環的……是仙器!
蘇蘇猛然想起葉冰裳身上的護心鱗。
腦海裡的迷霧仿佛突然被撥開,她終於知道長久以來為什麼總覺得葉冰裳不對勁。
原主這個大姐姐顯然不簡單,葉冰裳故意控制銀環打中她自己!
蘇蘇能想到,勾玉自然也想到了。
勾玉生氣地說:“虧我們以前還覺得她是個好人。”
如果不是勾玉注意到了,別說澹台燼,恐怕連蘇蘇都會以為是自己傷了葉冰裳,從而愧疚不已。
蘇蘇低聲說:“或許,她曾經是個好人。”
是什麼時候態度開始變化的呢?蘇蘇想起最早在魘魔夢境中,葉冰裳不願離開夢裡的蕭凜,那時候葉冰裳在夢中做了好幾年皇后,還有個兒子。
蘇蘇猛然抬起眼。
***
她以前確實是個好人,看著小慧擔憂的目光,葉冰裳這樣想。
護心鱗保護著她的心脈,她臉色慘白,性命卻無虞。
太醫們匆匆來診治,葉冰裳的目光落在外面玄衣帝王身上,澹台燼神色冰冷,不知道在想什麼。
葉冰裳心想,他會怎麼罰三妹妹呢?
三妹妹上躥下跳與澹台燼作對,他定不會輕饒三妹妹。
葉冰裳虛弱地捂住唇咳了咳,她也曾經是個好人。她為上京愁苦百姓送過銀錢,替孩子們辦過書院,她禮讓下人,刻苦努力,救助小動物。沒有半分瞧不起曾經是質子的澹台燼。
可是好人……也會害怕。
她在魘魔的夢中,是個好皇后。最後丈夫變心,兒子死了,她的心慢慢化作灰燼。
從小祖母就偏疼三妹妹和大哥,她要的一切,都是自己苦心經營來的。
可偏偏三妹妹要同她搶!
三妹妹明明什麼都有啊,顯赫的身世,眾人的疼愛。而自己想要什麼都要付出萬倍努力。
葉夕霧像壓在她頭上讓她喘不過氣的烏雲。總有一天,會像桑酒搶走天歡的一切般,搶走自己的一切。
葉冰裳放下手,露出一個安慰的笑意:“陛下別擔心,妾沒事。”
太醫說:“夫人未傷及心脈,好好休養定能恢復。”
澹台燼頷首:“你好好休息。”
玄衣青年眸中冷怒,拂袖走了。
小慧哼了一聲,幸災樂禍道:“三小姐在眾目睽睽之下傷了夫人,陛下定不會繞了她!”
葉冰裳手指按在自己唇上:“不可這樣說,三妹妹不是故意的。”
“夫人!”
葉冰裳臉色蒼白地衝她搖搖頭。
***
承乾殿焚著香,澹台燼走進來時,粉衣少女抱住膝蓋坐在塌上。
她想事情出神,身前一杯熱茶把她眼睫熏得微微濕潤。
聽見他的腳步聲,蘇蘇頭也沒回,說道:“別指望我會去給她道歉,現在弱水繩環困不住我,再靠近我,我隨時把你打一頓。”
澹台燼說:“你以為孤會讓你道歉?”
“不會嗎?”少女抬起頭。
蘇蘇以為會看見盛怒的臉,沒曾想澹台燼十分平靜,看她一眼,說:“孤知道她是故意的。”
這話一出口,不僅蘇蘇,連勾玉也驚呆了。
澹台燼皺眉:“這般看孤做什麼?”
蘇蘇說:“你知道還說她出事就找我?”
澹台燼說:“不管她是不是故意,你都不能傷她。”
蘇蘇用一種驚奇的眼神看著他。
青年絲毫沒有發覺正常人不會是他這樣的反應,他飲了口熱茶,朦朧霧氣中,他墨髮紅唇,像只蒼瘦無害的小鹿。
蘇蘇卻平白覺出幾分冷意。
勾玉哆嗦了一下,說出她的心聲:“這就是天生邪骨嗎……”
沒有情絲,沒有真正的感情。他模仿著正常人的情感,心裡卻是冷漠的,明明看穿了一切,卻照著應有的情緒在扮演。
在他心裡葉冰裳是喜歡的人,所以他學著蕭凜保護葉冰裳一樣保護她。
澹台燼甚至並不覺得自己有病。
蘇蘇腦海裡飛速轉動,那葉冰裳豈不是白受了這一下?
她心情好了不少,突然捧起他的臉,對待小孩子一樣,商量著說:“喂,陛下,你放過我祖母吧。我以後每天教你畫蒼生符,就是以前你也可以使用的那個,也不揍你了,還幫你找八皇子,你看怎麼樣。”
他骨骼清雋,臉頰在少女柔軟的手掌中。
澹台燼不適應地拿下她的手,別開眼睛,冷冷陳述道:“你會跑。”
“不會不會!真的不會!我保證。”
“呵。”
“當我求求你,她年紀大了,不會妨礙你什麼的。”
她眸中變得哀傷,怔然說:“大哥戰死了,爹爹被流放,我只剩祖母。”
他看了她許久,似乎在分辨她話裡是真是假。
半晌,蘇蘇聽見他說:“孤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見葉老夫人。但是龐宜之,孤必誅殺。”
蘇蘇抬眸看他。
澹台燼說:“這是皇權。”
所以,不能再往後退。龐宜之手中有潛龍衛,那些人在一天,他就會害怕自己某天醒過來,頭顱滾在地上。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蘇蘇只好點頭。
青年站起來:“走吧。”
蘇蘇連忙跟上他,出門之前,澹台燼腳步頓了頓,蘇蘇生怕他反悔:“怎麼了?”
“你方才說的,記住了。”
“什麼?”蘇蘇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他眸中微冷,看了她一眼,提醒道:“蒼生符。”
少女認真點頭:“嗯嗯,只要你保護好祖母,教你蒼生符,不揍你,我不跑,還幫你找八皇子。”
他唇角動了動,率先走在前面。
廿木凝警惕地看著蘇蘇,生怕她出手殺了澹台燼。
蘇蘇跟著澹台燼,來到一處幽靜的小院。
此刻小院外面被重兵圍住。
不僅如此,勾玉說:“遠處有人架著弱水箭,龐大人跑不掉。”
澹台燼是真的要圍殺龐宜之。
蘇蘇心裡很難受,這一年來,她看著故人一個個死去,大道不過分看重生死,可是真到了那一刻,孰能無情。
蘇蘇百思不得其解,龐宜之既然有潛龍衛,又為什麼會狼狽躲藏在這裡呢?
他從周國皇宮出逃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待蘇蘇想明白,她看見一個拄著拐杖,精神矍鑠的老人。
“祖母!”
“夕霧!”
葉老夫人站在小院門口,橫著拐杖,不許澹台燼手下的兵進去。
這些兵先前被葉儲風阻止,才沒闖進院子,此刻澹台燼來了,沒下令之前他們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蘇蘇走過去,輕聲說:“祖母,讓開吧。”
你縱然在他腳下碎成了泥,也沒有用的。
葉老夫人一言不發,用拐杖重重打了她手臂一下。
蘇蘇沒有躲。
澹台燼冷眼看著。
葉老夫人:“如果你和大丫頭一樣,同樣傾心這個賊子,你就滾出去,別再叫我祖母。”
蘇蘇紅著眼眶不講話。
葉老夫人顫抖著手,心裡一陣難過。
她何嘗不知道三丫頭是什麼人,當初葉家流放,全家只剩蘇蘇一個人執劍保護一家婦孺。
蘇蘇揹著自己,從京城走到萬州。
周國夏國打仗那半年,葉嘯說過,也是三丫頭廝殺著把葉嘯救回來。替蕭凜守衛了許久城池。
如果不是葉嘯強行送她回來,她可能還在戰場。
三丫頭的心,從來不可能在一個男人身上。她骨子裡是葉家的魂,不屈,頑強,正直。
老夫人怎麼會不明白,但凡有一點兒辦法,她的夕霧也必定會救龐宜之。
只是三丫頭不想看著自己也死在這裡。
老夫人的身軀突然佝僂下去,蘇蘇扶住她,有那麼一刻她也希望自己單純只是葉夕霧,拿起劍誓死也要帶著龐宜之和潛龍衛離開。
可她是黎蘇蘇。
她若踏錯,不僅是祖母,還有三界萬物,都會萬劫不復。
老夫人枯槁的手抱住她,輕輕摸了摸她頭髮。
蘇蘇眼眶驟然酸酸的。
龐宜之從屋子裡出來。
他已經換上男裝,拱手道:“三姑娘。”
蘇蘇頷首。
他臉色蒼白,看起來受了傷,愧疚地說:“是在下連累了三姑娘和老夫人。”
龐宜之也知道自己今日躲不掉,或許他來周國找葉冰裳那一刻,就沒有打算活著回去。
龐宜之看著蘇蘇,似乎想開口說什麼:“在下……你……”
許久,他挺直脊背,低嘆著笑笑:“算了。”
蘇蘇不懂他沒說出口的是什麼,這個傲骨錚錚的狀元郎,深深看她一眼,被廿白羽擒住。
風颯颯吹動院子裡的翠竹。
周國的春季快要來了。
***
蘇蘇得知龐宜之的死訊,是在三月初。
據說澹台燼什麼也沒審問出來,龐大人是自縊的,他齒間藏了毒,屍身得以保全,死得分外祥和。
蘇蘇猜得沒有錯,他早就為這一天做好了打算。
夏國頹敗,青山埋忠骨,作為主戰派,龐大人是有氣節的人,
澹台燼並沒有拿到潛龍衛,這支神秘的衛隊驟然消失。
澹台燼氣急敗壞親自出去找人,一走就是一月,祖母也被澹台燼換了地方,蘇蘇不知道她在哪裡。
周國開了春,宮裡一派錦繡景象。傍晚老虎妖趾高氣揚地走進來,捉了幾隻蛤蟆扔在蘇蘇睡覺的小榻上。
蘇蘇追著它,把它打得滿頭包。
這貨記吃不記打,隔三差五就想報仇,偏智商不達標,總是挨揍。
它吃過人,身上有濃重妖氣,蘇蘇打起來毫不手軟。
一人一虎追了小半個皇宮。
老虎慌不擇路,逃回到承乾殿裡。
沒想到世上它最怕那個人回來了。
澹台燼才穿上衣袍,虎妖就逃命似的躥進來,跌入他沐浴的池子,水花濺得老高。
澹台燼笑了。
老虎抖了抖,從池子裡爬起來,嚇得抱住兩隻爪子瘋狂作揖,朝慢半步追進來的少女身後躲。
蘇蘇看見澹台燼時,也愣了愣。
眼前的賤虎縮小到只剩巴掌大,眼淚汪汪直哆嗦。她無情地拎起它,一腳把它踹飛。
迷你虎妖感激地看她一眼,順從地伸展四肢,倒飛出去。
一月不見,本就瘦弱的澹台燼多了幾分蒼白的感覺。
這段時間他凶神惡煞到處找潛龍衛,結果連個影子都找不著,心情糟糕可見一斑。
蘇蘇在宮裡都聽說,他大動干戈,在宮外殺了不少人。
澹台燼沒有找到潛龍衛,證明他的夜影衛某種程度上,不如蕭凜的潛龍衛。
蘇蘇心裡頗有幾分幸災樂禍。
蛤蟆從門口跳出去,澹台燼不鹹不淡地說:“讓老道士把虎妖扔進炎火爐。”
這下老虎不死也得脫層皮,蘇蘇知道他心情糟糕,不太想過去。
這段時間她在宮中過得挺快活,因為沒有特定身份,宮人不敢讓她做事,卻也不敢輕慢她。
澹台燼一回來,殿內的空氣都要沉冷不少。
蘇蘇床鋪被弄髒,她認命地問宮女要了一套乾淨的,重新鋪床。
青年帝王頭髮散下來,坐在龍床上看她。
突然開口問:“潛龍衛在你手中?”
蘇蘇鋪床的動作停下來,她抬起頭:“如果真在我手中,我想,你今夜恐怕會完蛋。”
他盯了她一會兒,突然說道:“你過來。”
蘇蘇疑惑地走過去:“怎麼了?”
“孤上次讓你見了葉老夫人。”青年漆黑的瞳一眨不眨看著她,陳述說。
蘇蘇點頭,所以呢?
“所以,”他抿了抿唇,不悅地說,“你該兌現自己的承諾。”
蘇蘇當然記得自己說過什麼話:“找八皇子的事,我當然不會騙你,但是追溯一個人需要他的貼身物品。他以前在宮中住過,你派人去找,找到拿給我,我來想想辦法。”
蘇蘇說完就要走回去,手腕突然被拽住。
她還摟著一個枕頭:“還有什麼事?”
他抿著唇,眉眼間的不悅半點兒沒有減少。漆黑的眸子像漂亮的黑曜石,閃著冰冷的光澤。
有幾分被愚弄的不高興。
勾玉小聲提醒蘇蘇:“你還說,教他畫蒼生符。”
噢對,是有這麼回事。
然而蘇蘇見不慣這個人,故意裝作不解說:“還有別的事嗎?”
澹台燼見她半點兒也回想不起來的模樣,不得不說:“蒼生符。”
蘇蘇笑開:“我差點忘啦,你要現在看嗎?”
青年帝王說:“嗯。”
她逼著他自己開口提醒,澹台燼的表情已經恨不得掐死她。
“魏喜,拿硃砂符紙來。”
沒一會兒,硃砂符紙出現在蘇蘇手中。
她沒興趣在這件事上耍他,只想趕緊畫完睡覺。她以前教過澹台燼畫「蒼生符」,就是將世間美好以虛幻的形式呈現在他眼前。
讓他須臾之間看遍天下眾生。
這是靜心的符咒。
蘇蘇畫好之後遞給他,說道:“還記得法訣嗎?”
澹台燼沒說話,符紙到他手中那一刻,無風自燃。幽藍色的光照亮他的臉,澹台燼眼前,少女睏倦地看著他。
“好了嗎?靜下心我就去睡覺啦。”
澹台燼掐住她下巴:“你耍孤!”
蘇蘇莫名其妙,拍開他的手:“你又發什麼瘋!”
澹台燼說:“孤什麼也沒看見。”
蘇蘇愣了愣:“這不可能。”
他簡直在質疑自己的學藝水平,蘇蘇見他神色,也不像在說謊,她蘸了硃砂,重新畫了一次。
這次蘇蘇自己試給他看,她看見山河呈現在眼前,人間一片祥和,百鳥鳴叫,彩雲漫天。
“你看,明明可以。”她伸手,撈了一朵虛化的雲彩,蒼生符頃刻化作虛無。
澹台燼皺眉看著她。
看不見,他依舊什麼都看不見。上次他也可以看到,然而這次符咒散去,依舊只有眼前頭上簪著粉櫻的少女。
“孤看不到。”
蘇蘇來了氣,她覺得澹台燼在碰瓷。他的人被蕭凜的潛龍衛虐了,回宮心情不好,就逮著她愚弄。
她當即撂擔子不幹:“你自己和自己玩吧!”
她才要走開,澹台燼下意識想拉她。
蘇蘇頭也沒回,空中燭火飛過去,灼傷澹台燼指尖,他收回手:“你!”
勾玉冷不丁說:“他沒撒謊,小主人,是你沒有學好蒼生符。”
勾玉娓娓道來:“你爹爹以前用蒼生符哄你玩的時候,並沒有告訴你,這種符咒,只對心懷蒼生的人有用。澹台燼以前能看見,是因為他心裡只有權力和天下。”
蘇蘇也沒想到會是這樣。
“而現在,”勾玉沉默片刻,“蒼生符燃盡,你在他眼前。”
他看不見蒼生。
少年魔神心裡的情感並不純粹了。
蘇蘇回頭,看見青年手指一片通紅。他漆黑的眼睛死死盯著她,憤怒裡帶著幾分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情感。
蘇蘇知道,這是個好機會。
她走回去:“是我學藝不精,對不起。”
他握住拳頭,就要冷嘲熱諷開口。
少女突然捧起他的臉,在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她漫不經心說:“賠罪!”
臉上蜻蜓點水的柔軟讓他整個人僵住。
反應過來,他咬牙拽住她領口:“你……”
“不知廉恥?”蘇蘇接話道。
兩個人靠得極近,近得澹台燼能看清眼前少女的眼睫,他抿緊了唇,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蘇蘇說:“那你開心了嗎?”
他依舊不語,從牙齒中擠出一句:“孤要的是蒼生符。”
蘇蘇眉眼帶著幾分淺淺的無奈:“蒼生符可能沒有了,給你親一下,你就忘了這回事,你幹不幹?”
澹台燼冷冷盯著她。
仿佛她是個一文不值的笑話。
蘇蘇說:“好吧,那我想辦法,給你弄來蒼生符。”
她打算拽開他的手離開。
澹台燼不肯鬆手,固執又僵硬地拽住她。他從她眼裡看出幾分戲謔,一直沒動。
就在蘇蘇以為,這個情況會僵持下去的時候,澹台燼突然按住她後腦勺,低下頭。
他閉著眼,唇是冷的、微微哆嗦。
蘇蘇眼中笑意緩緩暈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67章 帝后
燭火跳動,“霹啪”輕輕一聲響,玄衣青年睜開眼。
少女清亮的眼睛閉著,長睫在暖光下投出淺淺的影子。明明不到花期,空氣中似乎彌散著合歡花的香味。
澹台燼像是突然觸摸到鴆毒,如夢初醒。
蘇蘇猛然被他推開,她揉揉肩膀,抬眸看過去。
澹台燼臉色變幻莫測,他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如今再也沒有粉飾的機會,也容不得他辯駁。
蘇蘇沒說話,悄悄拿眼睛看他。
這種時候她還挺期待澹台燼怎麼辯解的,他天生缺失感情,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方才的動情意味著什麼。
果然,蘇蘇很快看見澹台燼眼裡蔓上一層寒冰。
他冷冷說:“你勾引孤。”
蘇蘇:“……”她就沒有見過倒扣一口鍋這麼自然的人。
“我給你選擇了。”蘇蘇咬牙切齒說,“澹台燼你失心瘋嗎?”
澹台燼垂著眼睛,摸了摸自己唇,許是上面殘留的感覺讓他不舒服,他很快掩飾性地放下手。
不知道說給她聽還是自己聽:“孤沒有任何感覺,你這些招數根本不會有用。孤不會讓你見你祖母,也不會放你出去,你死了這條心吧。”
蘇蘇面無表情看著他,抬腳就要下床,這麼喜歡自己表演,你就一個人玩個夠吧。
“站住!”他立刻說,“你要去哪裡?”
蘇蘇說:“既然我這些招數完全沒有作用,就不浪費時間了。放手,我要去睡覺,你不睡覺我要睡。”
蘇蘇躺上自己的小榻,閉上眼睛。
沒一會兒,她聽見床上窸窸窣窣的聲音。
勾玉說:“澹台燼過來了。”
她的小榻離龍床本就不遠,澹台燼不知道犯什麼病,至今沒有給她安排住處。別人自然不敢管澹台燼的事,蘇蘇至今只能住在他的宮殿。
勾玉繼續打報告說:“他在看你。”
蘇蘇當然知道,他靠那麼近,眼神像黏膩的蜘蛛絲,讓人渾身不舒服,她又不是真能睡得著,自然會有感覺。
他靠過來,卻不說話。
場面一時間安靜下來。
對於蘇蘇來說,這種讓人窒息的眼神,實在讓人受不了。她裝睡都裝得毛骨悚然,蘇蘇睜開眼:“你到底想做什麼?”
玄衣青年斜坐在她塌邊,她睜眼讓他微微不自在,目光瞬間錯開。
青年清雋的側臉,在琉璃燈盞下分外精緻。
他皮膚很白,薄唇透著詭異的紅。
一個男人漂亮成這副模樣也是不容易。
他用不情願的語調說:“孤承認,並不是完全沒有作用,孤沒有那麼討厭你。”
蘇蘇枕著自己柔軟的手臂,打了個呵欠看他。
她眼睛裡泛出一層薄薄的水光,他眼角餘光看她一眼,躊躇著說:“你告訴孤,你到底想要什麼。”
澹台燼像個在吝嗇斟酌的商人,警惕而渴望地看著蘇蘇。
好似她手中有他特別垂涎的東西,可這東西輕而易舉就能讓他萬劫不復。他一面恐懼著蘇蘇帶來的可怕後果,一面又控制不住朝她靠近。
他神情緊繃等著答案。
蘇蘇心想:我要你的命啊。
然而不可能這麼說,眼前的男人本就是吝嗇而自私的驚弓之鳥,她無害的時候,他都可以腦補出一百零百種她的惡毒目的。
更談何他知道她是來取他狗命的!
別看這男人現在渴切地盯著她,以他邪骨的劣根性,知曉真相可能下一刻就是掐死她。
於是蘇蘇眨了眨眼,說:“我要當皇后。”
人間女子,不都是這樣的追求,包括葉冰裳,澹台燼肯定會信這個理由。
果然,聽了這個理由,澹台燼神色瞬間變得譏諷起來:“你想當皇后?”
他誇張的譏諷之色像是看見一隻貓跳進火裡撈魚。
不管是帶大他的乳娘,還是荊蘭安,都告誡過他那個位置的重要性。
對於一國之君來說,皇后甚至決定一個朝代是否安穩。
鞏固政權,穩定民心,甚至兩國邦交,皇后都起著特別重要的作用。
澹台燼性子冷酷,並不需要靠著后妃來鎮壓朝臣。
可是他若想問鼎九州,皇后就一定不能是夏國的人。夏國已經衰敗,而再往北邊走,就是水草豐美、擅長巫術的什嗏國。
甚至再等幾年,仙門大開,他還可以找個有靈根的皇后,借由她往仙門走。
畢竟他見過更加廣袤的世界。
對於其他人來說,般若浮生是難以忘懷的感情。可是對於澹台燼來說,他看見了仙蛟冥夜強大的力量。
一劍可劈山,一手可摘月。
定水印,佛陀舍利……這世上數也數不清的寶貝,滂沱的力量,他都有機會去得到。
冥夜蠢,他可不蠢,若是那樣的力量給他,他才不會管什麼桑酒天歡。
什麼狗屁的愛情,哪裡比得上強大的力量。
而此刻,睡在塌上不耐煩的少女,竟然張口就要他皇后的位置?
他是瘋了才會答應她。
臥薪嘗膽十四年,他才得到現在的一切,他難道真的那麼蠢,直接分給這個曾經折辱他的女人?
從此無法輕易拿下北面疆土,得不到傳說中不老的巫術,也無法入仙門。
而是和眼前的少女……做一對平凡夫妻。
普普通通老去,死去?
甚至這個他看不透,捉不到的少女,還隨時有可能捅他一刀。
蘇蘇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臉色一會兒猙獰,一會兒怔然,就好像她要的不是皇后之位,而是他的命。
好半晌,他抿了抿唇說:“不行,你不能當皇后,孤可以給你其他封位。”
蘇蘇憤怒抬腿,一腳踹在他肩上:“滾吧,鬼才要當你小妾。”
澹台燼沒有防她,被她踹中肩膀,憤怒回頭道:“葉夕霧!”
蘇蘇說:“喊什麼喊,聽見了。你要是喜歡找小妾,明天貼張皇榜,湊夠三宮六院都沒問題。噢!我差點忘了,你已經許出了一個夫人之位。”
少女像看髒東西一樣看著他:“想必這就是你的喜好,給每個人許個夫人之位。滾吧,談不攏就別打擾我睡覺。”
他臉色鐵青,咬牙道:“你不過一個沒落朝臣的女兒。”
既然還不肯滾,蘇蘇抬腳,這回更加不客氣,踩在他臉上,一字一頓告訴他:“那也比你高貴。”
澹台燼握住少女玉足:“葉夕霧,你別不識好歹。”
她抬手結印,袖中飄出這幾日畫的對付虎妖的黃符。
空中躥出火舌,瞬間燒焦了澹台燼的衣領。
少女已經轉身,理都不理他。
***
開春以後,宮裡漸漸熱鬧起來。
澹台燼下早朝回來,看見無數婢女在採摘杏花。
她們著紅衫,拎著紅色籃子,一看便知道有人吩咐這樣做。
魏喜上前解釋道:“陛下,開春了,過段時日就是我們大周的祈福日。向天神們祈禱,庇佑我朝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昭華夫人這幾日都在準備,採最好最乾淨的杏花,送去占星台。”
杏花落在澹台燼手中,他輕嗤道:“向神祈禱?”
魏喜沒聽出他話裡的嘲諷之意,白色杏花之後,走出來一個纖弱漂亮的身影。
看見澹台燼,她眼睛裡流露出溫柔的笑意。
“陛下回來了?”
正是葉冰裳。
澹台燼點點頭,他斂去眼睛裡的嘲諷,溫聲問道:“冰裳身子如何了?”
葉冰裳福了福,輕聲說:“妾的身體已大好,恕妾斗膽,擅自準備祈福儀式。妾知道陛下不會記掛這樣的小事,陛下才成為大周君主,民心所向不可或缺。”
這樣的感覺對於澹台燼來說十分久違。
畢竟除了荊蘭安,沒人會站在他的利益上幫他安排這些。澹台燼說:“孤怎麼會怪你。”
葉冰裳露出一個三份羞怯的笑。
她本就生得好,站在盛開的杏花之間,這一笑更是美得柔弱清麗。
連沒了根的魏喜公公,臉上都露出幾分淺淺的讚嘆。
葉冰裳抬眸,以為會在玄衣帝王眼中看見驚艷迷戀之色,沒想到他神色依舊溫和含笑。
沒有過分疏冷,卻也並不狂熱。
她面色沒有顯露出來,心裡卻生起淺淺疑惑。
為什麼?
為什麼對澹台燼沒用?
不,也並不是沒用,至少小暴君對她比對其他人都好。可是當年她住在別苑時,毒舌傲慢的龐宜之都變得神魂顛倒,臉色漲紅。
澹台燼的反應過於平淡了。
葉冰裳沉靜地想,從他人口中她了解到,陛下是比其他人冷漠許多,興許他的情緒十分內斂呢?
蕭凜的感情,不也溫和如水嗎?
想到這裡,她倒不再急躁,帶著一眾紅衣宮婢離開了。
她一走,澹台燼眼裡的笑意也就消失不見。
他揉碎手中的杏花,一腳踏上去。
魏喜小跑著跟上來,討好地問澹台燼今日在哪裡用晚膳。
這話問得有些意思,畢竟昭華夫人一片心意難得,小暴君再怎麼,也得寬慰一下夫人的心。
澹台燼還沒說話,眉眼瞬間變得冰冷。
魏喜抬頭一看,只見粉衣少女蹲在地上,手中拿了個玉碗和勺子,在餵一個黃衫男子喝水。
蘇蘇餵,那男子便張口。
他長著一張英挺的臉,略微方正,顯得十分有男子氣概,還帶著些微憨厚。
澹台燼冷冰冰看著,蘇蘇覺察他的到來,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黃衫男子眼巴巴看著蘇蘇,蘇蘇又舀了一勺餵進他嘴裡。
他喜得眉開眼笑。
蘇蘇還要餵,手腕猛地被人握住。
她抬眸,就看見一張冷得可怕的臉。眼前的小暴君歪了歪頭,輕聲問她:“你在做什麼?”
如果是發怒還好,這幅模樣,顯然就是發病了。
蘇蘇莫名地看著他。
澹台燼笑了,這一刻嫉妒又生氣:“廿白羽。”
廿白羽出現在他身後,澹台燼柔聲說:“祈福儀式需要幾個天燈,孤聽說,人皮做成的天燈最為堅韌美觀。孤看他的皮囊就很不錯。”
他冷冷看著蹲在地上的黃衣男子。
魏喜聽出小暴君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兩股戰戰。
廿白羽神色平靜:“是。”
蘇蘇擋在黃衣男子面前:“慢著!你想做什麼?”
澹台燼面無表情看著她。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蘇蘇看看澹台燼,又看看地上一臉懵和害怕的黃衣男子。
她說:“你真要殺他呀?”
他不語,然而漆黑瞳殺意彌漫,不知道是針對誰的。
蘇蘇古怪地說:“那你殺吧,反正他是你的老虎妖。”
此言一出,澹台燼眼裡的冷怒僵住,他看看地上的黃衫男子。
黃衫男子驚怯討好地笑。
如果有尾巴,估計已經嚇得搖起了尾巴。
——它就是討個清除濁氣的符水喝,怎麼這麼可怕。
好不容易在炎火爐中化了形,它也想好好修煉。
小暴君怎麼又要殺他,還要剝他的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68章 神釘出
老虎妖化了形,卻依舊保留著獸性,一看小暴君冷臉,就忍不住連連作揖求饒。
廿白羽無語地看著這貨,知道是自己人,自然不會再拖出去剝皮殺了。
虎妖見不殺他,連忙手腳並用逃跑。
它慘得很,跟澹台明朗的時候還是隻威風凜凜的虎將軍,可是跟了澹台燼,它就沒臉沒皮只會狗腿討好人。
蘇蘇扔下碗和勺子,看也不看澹台燼便走了。
自從她說出自己想要皇后之位,澹台燼眼裡的情緒就一會兒一個樣,時而輕蔑嘲弄,時而又掙扎冷酷。
勾玉說:“他可是魔神,魔神天生喜好權利地位。你還記得上古冊記載另一位魔神嗎,那人可是連妻子都沒有,連當年神界第一美人都被他生生虐殺。所以澹台燼不會給你皇后之位的。”
追求力量,是魔神的天性。
澹台燼自己也清楚,若他真的承認自己喜歡蘇蘇,無疑停滯不前。
——他若與什嗏聯姻,那麼奪北方疆土,窺視古老巫術指日可待。
——他若這幾年讓老道找個有靈根的苗子,提前娶了她,將來仙門大開,他或許能窺見仙道。
因為他並不知道自己是誰,到了現在,澹台燼依舊以為自己是那個習不了武,孱弱到壽數有損的質子。
而蘇蘇能帶給他什麼呢?
這一刻勾玉十分理解澹台燼的想法,真要了蘇蘇,對他來說是折他羽翼。
蘇蘇說:“我知道他不會給。”
“小主人你知道?”
“對,我也沒想要什麼皇后之位。”蘇蘇說,“我故意這樣說,有兩個好處,澹台燼總覺得全天下的人都想害他。我說要皇后之位,反而寬了他的心。只要他的情緒搖擺,我們就達到目的了。還有,我想看看葉冰裳到底想做什麼。”
原主這個大姐姐太神秘了,連少年魔神都對她憐惜有加,身上一定有什麼秘密。
澹台燼這幾日情緒陰晴不定,蘇蘇也沒理他。
倒是化形後的虎妖消失不見,偶有一日,廿木凝奇怪地看蘇蘇一眼,說道:“虎妖被陛下扔進噬魂幡裡了。”
陛下說讓虎妖和老道學藝,老虎現在天天在噬魂幡裡嗷嗷地哭。
蘇蘇為此表示同情。
***
四月初,大周民間花朝節。
宮裡也有盛宴,到處張燈結彩,喜好奢靡和絲竹的大周,一到花朝節氛圍十分喜慶。
周國民風本就開放,這一日還是男女定情的日子。
追溯到千年前,男子還會給女子唱歌。兩人看對了眼,便可往那草叢中一滾。
勾玉像個老學究一樣評價:“周國真是放浪形骸,傷風敗俗!”
黃昏時,蘇蘇聽見幾個小宮女嘰嘰喳喳笑著說——
“聽說夫人親自做了水玉,那水玉裂開,兩塊幾乎一模一樣呢。”
“陛下收到,一定會很高興。”
水玉是周國一種特定的玉石,需像燒窯一般煉制,精心養玉以後放入水中,會裂成兩塊。
越精緻越對稱,養出來的水玉成色越好,心意越足。
勾玉給蘇蘇出餿主意:“要不你也給澹台燼弄一塊水玉?”
看見葉冰裳溫柔似水,十足十賢妻良母,它家小主人心如止水,像修煉一般沉靜,勾玉心裡暗暗著急。
稷澤已死,離荒淵封印被破只剩一年多。
一年對於仙的生命來說,不過眨眼須臾,而珠淚依舊只有釘子雛形。
少年魔神的心是冷的,他的笑、惱、憤怒,很多時候都是在學習別人的情緒。
勾玉擔心任務會失敗。
蘇蘇搖頭說:“一味對他好沒有用,你看荊蘭安。”
“那怎麼辦?”
蘇蘇笑道:“我們逃跑試試看?勾玉,咱們許久沒有飛過了吧。”
勾玉起先沒懂蘇蘇什麼意思,直到看她拿出巨大的紙鳶,它才知道蘇蘇要做什麼。
春天的月像一柄清亮的刀。
蘇蘇扛著紙鳶爬上占星樓,趴在紙鳶上往外飛。
她足下是人間煙火,無數燈盞亮起,周國繁華,處處喜意升騰。
風吹動她的裙擺,她藉著風符,飛出宮門之外。
飛出老遠,她看見震驚的廿木凝,束手無策站在原地,她也不敢真傷了蘇蘇,匆匆往宮宴的地方跑了。
蘇蘇撐著下巴,與勾玉看人間繁華。這蒼茫世間,比仙山可溫暖多了。
她降落的地方挑在最繁華的街道。
蘇蘇隨手買了個面具,扣在自己臉上:“你猜他什麼時候會氣急敗壞追出來?”
少女背著手,隱入人群。
***
宮宴還沒結束,那時候葉冰裳才替澹台燼繫好另一塊水玉。
“願陛下福澤無雙,安好順遂。”她略微靦腆一笑,人比花嬌。
澹台燼默了默,嘴角牽起來,露出一個溫和笑意。
葉冰裳看著他,依稀從他神情中看出幾分蕭凜的影子。她有幾分想皺眉。
絲竹管弦聲不斷,舞姬翩翩旋轉,水袖翻飛,如一場華麗的夢境。
下一刻,一身勁裝的廿木凝匆匆跑進來,對著澹台燼耳語一番。
葉冰裳眼睜睜看著澹台燼面上溫柔的假面消失不見,瞬間變得森寒可怖。
他目光漸漸變得陰鬱,吸氣讓他胸膛起伏不定,他用一種惡毒憎惡的眼神看著在場所有人。
底下臣子們觥籌交錯,絲毫不覺。
玄衣帝王豁然起身,大家都看過來,他沉鬱的臉帶上幾分如水的笑容:“孤有事,先行一步,諸位愛卿沒事就散了。”
眾人對他的懼多於敬,尤其是先前啖澹台明朗肉的臣子,連忙行禮告退。
一柄玄色的弓遞到帝王手中,他像是要去捉不聽話的獵物,腳步匆匆往外走。
葉冰裳看著他的背影,明白那弓並不會真正射出箭。他只是想嚇嚇那個不聽話的少女。
——葉冰裳離得近,聽見了廿木凝說話。
澹台燼走出好幾步,才突然回頭。
葉冰裳眼淚劃過臉頰,怔怔看著他哭泣。澹台燼沉默許久,露出一個略微僵硬的笑容:“孤忘了給你回禮,廿白羽,帶夫人去珍寶庫,看上什麼都給夫人送過去。”
葉冰裳哀求地看著他。
他轉身,大步走了。
小慧擔憂地說:“夫人……”
葉冰裳擦乾臉上的淚,冷靜低聲喃喃說:“還是不行啊。”
廿木凝和夜影衛跟著玄衣帝王,街上女子大多帶著面具。
人來人往,到處歡聲笑語,追蹤一個少女談何容易。
廿木凝說:“陛下,葉三小姐不可能離開的,她祖母還在我們手中。”
澹台燼語氣森然,什麼都聽不進去:“孤就知道,她一定會跑,孤就該打斷她的腿。”
人都是涼薄的,正如他母親的存在,阻礙了他的出生,他會毫不猶豫選擇殺了她。
蘇蘇完全有可能捨棄她那個年邁無用的祖母!
廿木凝看著陛下粗魯地掰過一個紫衣女子的肩膀,扯下她的面具,見不是要找的人,他直接把人甩開。
他像一個被背叛,極其傷心又憤怒的人,氣紅了眼睛。
“她違背了諾言,等找到了她,孤會把她和那個老太婆,一起扔進蛇窟!”
廿木凝不敢說話,許是錯覺,她從陛下的盛怒裡聽出幾分委屈和茫然。
葉三姑娘本事大,她若真跑了,這天底下鮮少有人能找到她。
他們走了許久,夜影衛的煞氣讓人連連退讓。
澹台燼突然頓住腳步。
彼時他站在不悔橋上,橋下情侶成雙。他布滿陰翳的眼睛看著一對對年輕男女,嘴角突然溢出冷笑。
廿木凝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陛下的箭已經搭上了弓,他對準人群,一箭射中橋下其中一個男子的膝蓋。
與男子同行的女子尖叫起來。
喜慶的氛圍一下變得混亂,廿木凝倉惶到:“陛下,他們是你的子民。”
春寒料峭,夜風裡,青年低聲笑起來:“哦,誰在乎呢?”
他搭箭矢,開始殺人。
廿木凝臉色慘白,她不同於弟弟廿白羽,這是第一次見識澹台燼的冷酷與殘暴。
腳下的子民在他眼中如豬羊,他眼中帶著血氣,甚至還有零星的笑意。
她腦海一片空白,最後拿出一個黑白獠牙面具給澹台燼戴上。
不能失了……民心。
她手腳冰冷。
就在場面徹底失控前,一個水藍裙子的人踢開澹台燼手中的弓箭。
來人青絲如瀑,接住落下的弓箭,冷冷對準澹台燼。
廿木凝連忙格開來人的手,保護陛下。
澹台燼扔了自己面具,平靜地說:“你回來了。”
他伸出手,去摘對面女子銀蝶面具。
人間的花大片大片盛放,面具之下,少女微冷的眸,像夜色裡的刀刃,帶著幾分怒氣看著他。
澹台燼冷冷盯著她。
廿木凝心裡,難免想起陛下先前說的蛇窟懲罰。
人群的混亂還沒結束,無數的尖叫聲中,玄衣青年突然一把抱住少女。
他抱得死緊,像要將她挫骨揚灰。
可是真要她死,絕不會給擁抱。
他漆黑的眼睛看著護城河一盞盞花燈,在蘇蘇耳邊說了一句話。
蘇蘇愣了愣:“什麼?”
尖叫聲蓋過青年的低語,她只覺得腰間的力量似乎要把她揉碎。
他抿唇,不再重複,冷沉得看著底下流動的河水。
勾玉小聲嗶嗶:“他說,讓你當皇后,再跑真的弄死你。”
蘇蘇愣了愣,露出笑容。
三枚金色釘子在珠淚中旋轉,勾玉喜道:“三枚滅魂釘出來了。”
還剩六枚。
***
澹台燼一直不怎麼高興,他垂眸把玩著蘇蘇那個銀蝶面具,仿佛她謀殺了他全家那樣可怕。
蘇蘇難得看他順眼許多。
她故意說:“鳳袍我要藍色的,繡紅色的鳳凰。”
他冷著臉,不吭聲。
蘇蘇不想當皇后,但看著他一臉晦氣討債鬼、天都要塌下來的模樣,蘇蘇覺得愉快。
她努力管理好表情,模仿他一臉陰冷。
“你想笑就笑。”他沉聲開口。
這句話他以前也說過,那時候他瞎了一隻眼,蘇蘇撿到他。
但今日蘇蘇可不客氣,她臉頰埋進臂彎,噗嗤爆笑。
他抿住唇,緊緊拽住銀蝶。
半晌,見她還在笑。澹台燼忍無可忍,捏住她下巴:“夠了,給孤適可而止。”
“孤讓你當皇后,不代表孤會忍你!”
少女眨了眨水潤的眼睛,笑著說:“哦。”
他盯著她許久,咬牙開口:“你若再騙孤……”
澹台燼眼裡帶著幾分幽冷,像兩簇暗黑的火,蘇蘇便知道,這次澹台燼不打算給她開玩笑,剝皮抽骨,他完全做得出來。
她若是真背叛他,或者再跑一次,他一定會恨死她。
蘇蘇看著青年黑駿駿的眼睛,從脊椎生出一股涼意來。
她悄悄摸了摸珠淚中已經成形的三枚神釘,心中一定。
百年過後,眼前這人不過一捧黃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lqin11 於 2021-3-25 04:31 PM 編輯
第69章 蓋頭
花朝節一過,陛下要籌備登基大典的消息,傳遍整個周國。
周國有部分人不認可他。
澹台明朗當年登基,正經拿過禪位聖旨。澹台燼弒兄上位不說,在民間也沒有賢君民聲。
他好戰,喜殺戮。
前段時間為了找出八皇子,士兵挨家挨戶搜查,弄得百姓怨聲載道。
但也有不少人擁護他。
畢竟因為澹台燼,夏國成了周國的附屬國,整個大周一掃先前的頹唐,揚眉吐氣。
澹台燼一直沒舉行登基大典,沒想到他此刻突然決定舉行。
正式登基以後,國號要改,許多政策也要變。這意味著澹台燼未來幾年,大概率會選擇紮實安內政,不再四處征戰。
外面不知道,宮裡卻隱約傳出一個謠言——
大典那日,陛下將一同封后。
直到無數錦緞送進承乾宮中,眾人才發現謠言不是謠言——它是真的。
小暴君真的要封后。
他們的新后,此刻的紫衣少女,在翡翠宮繡蓋頭。
回宮以後,蘇蘇就搬出了承乾殿,澹台燼依舊讓廿木凝看著她,卻沒強行要求她住在承乾宮了。
繡娘們恭敬而耐心地指導:“姑娘,陣法不是這樣的。您這樣穿過去,蓋頭反面會不好看。”
蘇蘇實在沒有這方面天賦,她說:“我不會這個,你們幫我繡不可以嗎?”
繡娘們掩唇笑起來,見蘇蘇懵懂的樣子,有人說道:“姑娘說笑,大周的規矩,出嫁女兒要親手繡蓋頭。這融入新人心意的蓋頭,才能庇佑天長地久。”
另一個接話:“再說了,陛下吩咐過,姑娘必須親手繡完。”
鳳袍不用蘇蘇動手,離大典還有兩月,正常情況繡蓋頭都來得及。
蘇蘇生無可戀,拿起銀針,繼續跟著繡娘們學。
勾玉安慰道:“忍忍。”
他想要你繡蓋頭而已,你可是想要他的命。
於是蘇蘇白日跟著繡娘們學刺繡,到了黃昏出去走走。
許是澹台燼心情不錯,老虎妖被放了出來。
但它被禁止在宮中化形,蘇蘇偶爾見到它,它以虎身在樹蔭下曬太陽,蘇蘇還沒過去,它跑得飛快。
蘇蘇本以為封后的消息傳出去,那位深不可測的大姐姐會有行動。
然而她們只在宮裡偶遇過一回,葉冰裳遙遙對著蘇蘇微笑,看上去十分平和溫柔。
葉冰裳眉宇有淺淺的難堪之色,卻沒過分表露,看上去反倒有些許讓人同情的凄涼感。
蘇蘇皺眉看著她的背影,勾玉連忙說:“小主人,你可不能同情她,勾玉總覺得這個葉冰裳很可怕。”
“我知道。”蘇蘇說,“我沒有同情她。”
只是覺得,葉冰裳能做出控制銀環攻擊她自己的事,就絕對不可能坐以待斃。
葉冰裳至今什麼都沒做,讓人拿不定主意。
蘇蘇回到翡翠宮,發現澹台燼也在。
他這幾日不比自己輕鬆,修改賦稅,籌備登基大典,一面還在搜查藏頭露尾的八皇子。
有時候夜深了他承乾宮的燈還亮著。
他手上拿著什麼,蘇蘇走過去,才看見是自己繡的蓋頭。
蓋頭上繡的鳳凰,蘇蘇是個新手,至今連線頭都扯不清。
大紅蓋頭上的金線乍一看慘不忍睹。
澹台燼不悅地看向蘇蘇。
他不講話蘇蘇都看明白了他的表情——“你就繡出來這麼個玩意?”
蘇蘇無辜地看著他,說:“術業有專攻,我是真不會,偏偏繡娘們說,要新人繡的蓋頭才會被祝福。你如果實在看不下去,就讓繡娘們繡嘛,反正也沒人知道。”
澹台燼譏誚地說:“就你這樣,還想當皇后。”
他回頭,發現蘇蘇早就不在原地。
少女枕著雙臂,愜意往繡著銀色杜鵑花的床上一躺。快入夏,大周的夏季本就炎熱,她抬起手,指間夾著的黃符燃起,漂亮的雪花在她身邊紛紛揚揚落下。
她纖長的手指接住雪花,紫色裙擺在床上散開。
雪花墜在她的髮間,她偏頭,見青年怔然看著她的臉。蘇蘇偏頭說:“你剛剛說什麼?”
落雪在少女額間變成藍色冰晶,她在初夏凝出雪來,眉眼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她眨了眨眼,那股清冷的感覺散去,顯出女子的嬌憨美麗來。
澹台燼冷著臉拂袖而去。
勾玉打小報告說:“他耳朵紅了。”
蘇蘇坐起來,發現有哪裡不對勁:“我的半成品蓋頭呢?”
勾玉說:“澹台燼拿走了。”
蘇蘇想了想,眼睛裡帶上幾分笑意。
承乾殿的宮燈滅得更晚了些,繡娘再沒來打擾蘇蘇。
大典前半月,蘇蘇收到一張繡好的蓋頭。
蓋頭放在她床頭,用華麗的金線勾勒,每一處都繡得漂亮精緻。蘇蘇拿起來,手指觸上去,仿佛看見澹台燼冷著臉繡鳳凰的畫面。
比起女子的手藝,這鳳凰多了幾分硬朗之感。
蘇蘇詫異地看著華美的鳳凰。
連勾玉語氣裡也多了幾分複雜,說:“在冷宮長大的孩子,什麼生活技能都會。”
一個邪魔,竟也信了這套,盼諸神降福於他。
挺好笑的,細想也挺讓人心情複雜。
蘇蘇收好蓋頭,微抿了下唇角。
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騙人感情,貌似還成功了。
***
蘇蘇拿到蓋頭第二日,澹台燼打算立蘇蘇為后的消息,不知為何傳到了朝堂。
如果澹台燼要立后的是其他人,大臣們絕對不敢管他家事,可偏偏是蘇蘇。
敵國大將軍葉嘯的存在,壓得周國近二十年喘不過氣。現在陛下竟然要娶葉賊之女!
文臣都想得比較遠,萬一以後那葉氏女有野心,生下嫡皇子,大周都間接落在了葉氏手裡。
大臣們當即決定進諫。
不說別的,外面八皇子還在虎視眈眈!陛下娶葉賊的女兒,就等於完全失了民心。
不僅是他們,連一向只聽澹台燼話的羊暨都覺得這樣做不好。
羊暨說:“陛下要是喜歡葉三姑娘,可以封個美人,實在樂意封個夫人也行。一國之後給了葉嘯之女,在百姓看來,陛下就跟賣國無異。”
澹台燼聞言,下意識駁斥道:“誰給你說孤喜歡她!”
羊暨:“……”重點是這個嗎?重點偏了啊陛下。
兩人對望了一眼,澹台燼低聲說:“她只要皇后。”
哦,要什麼你給什麼,還說不喜歡她。
羊暨無力吐槽:“蔣大人和幾個老臣還在外面跪著,陛下,這些都是支持你登基的人,總不能真讓他們死諫。”
澹台燼眼神嘲弄。
羊暨嘆了口氣,心裡發苦。在他看來,迎蘇蘇為後是一件百害無一利的事。天下人都不會同意,澹台燼非要這樣做,只會讓臣子們寒心。
這件事僵持了許多天,連身處後宮的葉冰裳都聽說了。
有個姓蔡的大人為了讓澹台燼回心轉意,甚至一頭撞在帝王車輦上。
宮中竊竊私語,不知道是誰先開始揣測,陛下這回應該不會立后了。
葉冰裳如今是後宮唯一有封位的人,親自溫了湯去看澹台燼。
她路過鮮花盛開的朝花宮,還沒到澹台燼的前殿,撞見腳步匆忙的魏喜。
老太監臉色慘白,看見葉冰裳,半晌才維持住臉色,給葉冰裳行禮。
葉冰裳一眼就看見了魏喜身上沒有乾涸的血跡。
“給夫人見禮,老奴有急事,先行一步。”魏喜跑了幾步,回頭好心提醒,“今日陛下那裡……不適宜夫人前去,夫人還是回宮歇息著罷。”
葉冰裳說:“多謝魏公公提醒。”
魏喜神不守舍,往前去了。
葉冰裳留意到,魏喜去的地方正是翡翠宮。
她腳步頓了頓,沒有聽魏喜的提議回去,而是繼續往前走。
巍峨宮殿前,鮮血蜿蜒流出來,一顆人頭骨碌碌滾到葉冰裳裙邊。
身後的小慧失聲尖叫。
葉冰裳的臉色也白了白,身後的夜影衛捂住小慧的嘴,冷聲說:“夫人,得罪了,陛下現在有事,不便見夫人,還請夫人先行回去。”
葉冰裳連忙點頭,夜影衛這才放開小慧,小慧的腿打著擺子,緊緊靠著葉冰裳。
葉冰裳不敢多看,帶著小慧折身回去了。
***
蘇蘇被魏喜叫過來時,夜影衛正在清理地上的痕跡。
夕陽如血,玄衣帝王坐在高高的台階上,手中執著一柄劍,看著天邊火紅的太陽出神。
他周身彌漫著一股子與天下為敵的冷漠,手指死死扣住劍柄。
周圍的宮人被遣散。
四處清理乾淨,濃郁的血腥氣卻散不去。蘇蘇看了眼澹台燼手中的劍,他抬眸,也看見了她。
兩人對視片刻,蘇蘇在他面前蹲下,低聲說:“你殺人了?”
他看了她一會兒,抬起手,摸了摸她臉頰。
“孤是為了你。”他鬆開劍,眼裡的冷鬱散去,不知道想起什麼,低低地笑,“你想當皇后,蔡老說除非他死,我就把他殺了。”
蘇蘇突然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如鯁在喉,一面覺得噁心,對上他平靜的眼睛,她又覺得不寒而慄。
澹台燼做了個“噓”的手勢,從容地說:“放心,不會有人知道孤殺人,蔡老到了回鄉養老的年紀,是死於山賊亂刀之下。”
蘇蘇臉色難看地看著他:“你為什麼叫魏喜公公讓我過來?”
澹台燼微笑地說:“他們都不讓我立你為后,我要讓你看看,我都做了些什麼。”
青年眼尾帶著血腥,笑意散去後,他雙手抱住蘇蘇肩膀,把她往懷裡帶。
勾玉氣憤地說:“他怎麼回事,凡人喜歡一個人,不是拼命對她好,什麼都為對方著想嗎?”
澹台燼這樣,簡直在增加他小主人的心理壓力。
他殺了人,還要讓她知道,是為她而殺人。
這特麼個神經病!
他懷裡一股冰冷的鐵鏽血腥味,蘇蘇側開頭,有種想把他的臉放在地上踩的衝動。
他說:“葉夕霧。”
“說!”蘇蘇煩躁地開口。
“立你為后半點兒作用都沒有,還讓孤有了一堆麻煩。”
“是我逼你的嗎?”
“所以,如果以後你對我不好。”他自說自話,低聲在她耳邊道,語氣又低又冷,像條拼命纏繞她的毒蛇,“我不會放過你。”
她抬起頭,看見青年涼薄的神色下,掩藏地很好的幾分茫然。
或許他也不知道走這一步對不對。
放棄征戰,放棄一直以來尋求力量的決心,他看見面前是一個深坑,知道走進去可能會摔得他頭破血流,一無所有,他還是去了。
蘇蘇放下自己的手,低低“嗯”了一聲。
耳邊的胸膛,一聲聲跳動極為平靜。如果不是知道魔神天生沒有情絲,她會覺得這一切荒誕得像個笑話。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70章 我的恨
果然,蔡大人的死被隱秘瞞了下來。
對外宣稱養老回家的路上遇到山賊,可是大臣們都是人精,誰都能猜到是怎麼回事。
換作別的人是皇帝,或許會引起群臣激憤。可皇帝是澹台燼,他說殺人就殺人,毫不含糊,不要名聲,也不要臉。
誰也拿這種人沒辦法。
總之不知道誰第一個退讓,再沒人主動去找澹台燼的晦氣。
一切如火如荼地進行,轉眼,到了六月份。
登基大典前一天,蘇蘇試過了鳳袍,華美的紅色鳳袍層層疊疊,金線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三十六位繡娘,足足忙了兩個月,才做出這身衣裳。
連廿木凝都不得不承認,這身衣服特別好看。
蘇蘇才把衣服換下來,有人稟報說,葉冰裳來了。
“天氣不錯,三妹妹要不要一起走走。”葉冰裳說。
她眼眶微紅,誰都看得出,她一定哭過。宮女們看看蘇蘇,再看葉冰裳時,眼裡露出同情之色。
陛下立了這位夫人之後,就沒再留過夜。這位夫人也相當可憐。
蘇蘇在心裡笑了笑:“好啊。”
兩人便繞著御花園走走,廿白羽寸步不離地跟著她們。
葉冰裳苦笑著說:“三妹妹或許會覺得,我今日來是要說些挑撥的話。但其實,宣王殿下一死,我便明白,我終究是福薄,比不得三妹妹。”
蘇蘇說:“福厚福薄,都靠自己積緣,寄託在旁人身上算什麼。”
葉冰裳微怔,點頭說:“這樣說也不錯,都不重要了。三妹妹明日便是大周皇后,我想求三妹妹一件事。可否幫我向陛下求個恩典,讓我出宮?不管是在外面找個別莊生活,讓是讓我回夏國,對我來說,都是恩賜。”
她哀求地看著蘇蘇,握住蘇蘇的手。
蘇蘇抽回自己的手:“昭華夫人想求恩典大可自己去,我恐怕幫不上什麼忙。”
美人垂淚對蘇蘇而言半點殺傷力都沒有,她扯下葉冰裳的手:“沒什麼事我就回宮了。”
葉冰裳看著她的背影,收回了手,臉上無悲無喜。
勾玉莫名其妙道:“她到底想做什麼?總不可能是真心想要離開周國皇宮吧。”
蘇蘇張開手。
勾玉詫異道:“咦,這是什麼?葉冰裳剛剛塞給你的?”
只見蘇蘇手裡,有一顆碧綠的寶石。
蘇蘇說:“這是祖母的寶石。”
當初葉家被流放,家底被收了個空,葉老夫人唯獨藏起了這顆寶石。
這是祖母年輕時候,祖父第一次送她的東西。蘇蘇之前背著葉老夫人去柳州,每到寒冷的夜晚,葉老夫人就會同她說起一些往事。
祖母如此寶貝這顆寶石,為什麼會在葉冰裳手中?
蘇蘇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勾玉說:“你別急,葉老夫人一直在澹台燼那裡,總不可能出什麼事,葉冰裳和你一樣,一直在宮裡,不可能對老夫人做什麼的。你不是前兩日還收到了老夫人報平安的書信嗎?”
說起書信,看見寶石那一刻,蘇蘇心中就起了疑。
她連忙拿出祖母斷斷續續寫給自己的書信,仔細比對了一番,幾封信上,字跡都是一樣的。
蘇蘇心裡一沉。
即便是同一個人寫字,也不會把每一封信裡,同樣的字寫得一模一樣。
她攥緊書信和寶石。
突然確信一個消息——
祖母出事了。
蘇蘇快步走回去,果然,葉冰裳還在原地等她。
葉冰裳站在花叢中,絲毫不詫異蘇蘇會回來,她柔聲道:“三妹妹現在可是想好好和我談談?”
蘇蘇回頭對廿木凝說:“明日要用的碧璽落在瑞明宮了,可以幫我拿到承乾殿去嗎?”
廿木凝皺起眉。
蘇蘇說:“讓旁人拿也可以。”
碧璽這麼重要的東西,廿木凝怎麼也不可能讓別人拿,她低聲囑咐夜影衛看好蘇蘇,朝瑞明宮去了。
姐妹倆走到假山處,蘇蘇拿出手中寶石,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葉冰裳也一改柔弱姿態,神情複雜地看著蘇蘇。
“你別怪我這時候找你,祖母確然出了事。宣王殿下生前留下一支死士,叫做潛龍衛。先前龐大人躲在了祖母的住處,後來他死了,潛龍衛不知所蹤,這支死士,陛下想要,流落民間的八皇子也想要。”
蘇蘇說:“所以你要告訴我,八皇子不敢惹澹台燼,就抓了祖母,想要逼問潛龍衛的下落。”
“沒錯。”葉冰裳說,“你平日不可以去看祖母,我娘親卻可以,前段時日她去探望祖母,人不見了,只發現了這顆寶石。”
蘇蘇冷冷審視著她。
勾玉低聲說:“葉冰裳說的應該是真話。”
葉冰裳繼續道:“八皇子前幾日就放出消息,讓人拿潛龍衛去換祖母的命,否則……”
葉冰裳沉聲說:“今夜子時,就是祖母命喪黃泉之時。這個消息京城的人都知道,你還記得陛下離宮那段時日嗎,便是他去尋八皇子叛軍之時。陛下瞞著你,宮人也不敢同你說。我原本也不想冒這個險,可那也是我的祖母。”
“三妹妹。”葉冰裳打量著蘇蘇,“潛龍衛……是否真的在你手中?”
蘇蘇冷笑一聲:“沒有。”
蘇蘇說:“你打什麼算盤我不在乎,若是讓我知道,祖母出事與你有關,我就算背信棄義,也要痛苦一輩子。”
葉老夫人是來蘇蘇來人間唯一給她親情的人,蘇蘇怎麼也不希望葉老夫人出事。
八皇子給的時間是子時,蘇蘇要在子時找到潛龍衛,還要用潛龍衛去換人,這萬萬不可能。
葉冰裳垂眸,溫聲說:“你認為我有壞心思,或許的確有,但是我真心希望你能救回祖母。”
蘇蘇說:“護心鱗拿來。”
“什麼?”葉冰裳詫異地看著她。
蘇蘇說:“你既然真心希望我去救人,就把你的籌碼也一併給我,我去把祖母救回來。”
葉冰裳後退了一步。
蘇蘇笑道:“你看,所以別再說什麼你為祖母好的話了。葉冰裳,你只愛你自己。”
葉冰裳幾乎下意識辯駁說:“不,我怎麼知道,你拿了東西,會不會救人……”
蘇蘇看她一眼,不再和她廢話,轉身離開。
勾玉說:“現在怎麼辦?”
“救人。”
“你不當皇后了?”
蘇蘇沒好氣地說:“人命關天,當什麼皇后。”
她的目的本就不是給澹台燼當皇后,動作快的話,子時之前,她應該能來得及。
澹台燼瞞著蘇蘇這件事,就不會希望她去救人。
假如想得更殘忍些……澹台燼也想引出暗中那一支潛龍衛,於是放任八皇子抓了祖母。
更甚至,澹台燼覺得潛龍衛在蘇蘇手中。他怕蘇蘇真把潛龍衛給了八皇子,到時候八皇子名聲比他好,手中也有了勢力,便足以動搖他的一切。如果八皇子真的殺了葉老夫人,蘇蘇無論如何也不會再把潛龍衛給八皇子。
可是,潛龍衛並不在她手裡。
蘇蘇承認,葉冰裳很聰明,即便這是個圈套,她依舊得去。
蘇蘇寫了封信,告訴澹台燼自己明日之前一定會回來。
勾玉提醒她:“小主人,別放在這裡,你還記得般若浮生中,冥夜和桑酒的前車之鑒嗎。”
蘇蘇立刻想到冥夜給桑酒留下話語,結果被天歡抹去的事。
她收回信,用符紙燃了。
如果明日之前有人發現她不見,進入屋子的人都會看見水汽凝成的信,自然會去稟告澹台燼。
她關上門,給門外的宮女說自己要休息了,讓人不要打擾。
蘇蘇催動傾世花,畫了傳送符咒。
鮮血汩汩從她指尖湧出,蘇蘇看了眼旁邊紅色金線的蓋頭,抿了抿唇,閉上眼睛。下一刻,她消失在原地。
***
葉冰裳拿著銀環,現身在蘇蘇房間。
看著空中揮散不去的水霧,依稀要凝結的水霧,她低聲道:“還挺聰明。”
懷裡的護心鱗散發著銀色的光,她拿出來一劃,水霧散去,消散無蹤。
“可惜,還是護心鱗好用。對不起了,三妹妹,是你不給我留活路。”
同時,噬魂幡黑霧滾滾,老道連忙來稟告。
“陛下,宮中有法陣波動。”
澹台燼睜開眼睛,他收回手,薄唇染上一層瑰麗的嫣紅。
身前的鼠妖抽搐著,澹台燼掌心的黑氣轉眼隱去。
他沉下眼睛。
澹台燼有片刻失神,隨後嘲諷地笑笑。許多事情,只有他一個人以為在改變,其實並沒有,譬如,他依舊是那個需要妖物內丹來續命的怪物。
他上一刻還在想,日後被她發現,她會不會用異樣噁心的眼神看他。下一刻就被告知,她再一次離他而去。
再一次。
澹台燼站起來,廿白羽守在門外。
果然,沒一會兒廿木凝臉色蒼白地出現:“姑娘不見了。”
澹台燼比她想象的冷靜得多,他甚至還有心思笑了笑:“銀蝶呢?”
廿木凝連忙拿出一個盒子。
銀蝶的翅膀在夜裡散發著白色光暈,往一個方向飛去。
澹台燼低聲說:“黔南方向,八皇子藏身的地方啊。”
所以,那支潛龍衛還真在她身上。也或許這次她把潛龍衛給了八皇子,永遠不會再回來。
他明明在笑,廿白羽卻依稀覺得,此刻陛下的心情恐怕糟糕得不行。
廿木凝也垂下了頭。
***
追蹤的術法在凡間根本沒法用。
勾玉看見蘇蘇左眼有了血絲,連忙說:“小主人,別再透支傾世花了!你凡人之軀,經不住這樣的損耗。”
蘇蘇沉默不言。
事實上,她找到這裡,內臟已經隱隱作痛。如勾玉所說,傾世花的每一次使用,都對她這具身體是極大的傷害。
她看看天色,只希望在天亮之前,找到祖母帶她回去。
離子時越來越近。
叢林裡偶爾有兩隻眼睛碧綠的狼,幽幽看著她,不敢靠過來。
蘇蘇覺得不太對勁,空中似乎有股奇怪的味道,不待她深想,懷裡一燙,竟是滅魂珠淚又變出三枚釘子。
已經六枚了……
破空聲傳來,蘇蘇幾乎立刻憑藉本能避開箭矢。
鼓掌聲傳出來,一個絳紫衣衫的少年從林中踏出來。他看上去年齡不大,眉眼間卻縈繞著一股煞氣。
見了蘇蘇,他有種獵人看見獵物的興奮。
“你就是葉三小姐,等你這麼久,你終於來了。”
“八皇子?”蘇蘇說,“我祖母呢?”
“那個老太婆,放心,她暫時沒事,潛龍衛璽印在哪裡,你帶來了嗎?”
事實上,看見八皇子那一刻,蘇蘇的心就沉了沉。
她耗費傾世花的力量偷偷過來,本意就不想被八皇子發現,找到祖母帶她悄悄走,沒想到八皇子會在這裡等她。
八皇子比澹台燼還要小兩歲,他眉毛生得濃,遠遠沒有澹台燼容貌驚艷,只趨於俊俏。
勾玉沉聲說:“會不會是葉冰裳通風報信?”
這個揣測太過惡毒,如果真是葉冰裳,那她分明就是要祖母的命。
蘇蘇沉下心,拿出袖中半掩蓋的碧璽,很快又收回來:“帶來了,讓我看看祖母。”
八皇子神情莫測地打量她。
“那是璽印?”
蘇蘇說:“是。”
其實是皇后的碧璽,她心砰砰跳,只希望八皇子沒看清楚。
八皇子可惜地搖搖頭:“不在你手上啊,你連潛龍衛璽印是什麼都不知道。”
他神色古怪地笑:“你那個,倒是有點兒像我母妃求之不得的皇后碧璽呢。難不成是我那個殘暴不堪的皇兄給你的?”
蘇蘇低咒一聲,也不再和他廢話,抬手朝他打過去。
八皇子哈哈大笑,臉色變得陰森:“黃毛丫頭,來了我的地盤,還敢這麼囂張。既然那個小雜種在意你,你就更要留下來了。”
只見空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無數只赤炎蜂。
勾玉說:“不好,他們澹台皇室人人豢養妖物!”
赤炎蜂最早就是從周國皇室流出去的,八皇子手裡也不知道有多少東西。
蘇蘇現在要跑倒是來得及,可是她離開,祖母怎麼辦?
她拔劍殺死兩隻攻擊她的赤炎蜂。
然而赤炎蜂太多了,如同一個蜂巢被捅穿,所有赤炎蜂都朝著蘇蘇而來。
這樣的情況下,蘇蘇寸步難行。
她旋身落在地上,赤炎蜂身軀龐大,她盡量往狹小的地方躲,朝著八皇子靠近。
八皇子說:“不自量力!”
他在這裡躲這麼久,手中自然有不少籌碼。上頭兩個皇兄,澹台明朗、澹台燼都是心術不正的暴君,擁護他的人自然而然就多起來。
赤炎蜂沒再動,蘇蘇背後卻突然撒出一張血紅的網。
勾玉大驚:“是融屍網!小主人躲開。”
前面是赤炎蜂,後面是融屍網,蘇蘇突然明白澹台燼以前和她小打小鬧是讓著她,因為他從來不會動殺招。
八皇子打不過澹台燼,而自己一到這裡就身處險境。
沒辦法,為了避開身後的融屍網,她只能選擇撲向赤炎蜂。
眼看赤炎蜂的口器要刺穿她的肩膀。
銀色蝴蝶穿過赤炎蜂群,猛地照亮叢林的黑夜,赤炎蜂像是覺察到了什麼,紛紛逃命似的散開去。
蘇蘇狼狽地摔在地上,眼前出現一隻玄色雲紋靴子。
她抬起頭,就看見了澹台燼,他譏誚地看著她:“就這點本事,也敢過來送死。”
他轉頭看向八皇子,冷笑著說:“小畜生,孤讓你選一種死法。”
蘇蘇心想,不愧是親兄弟,罵人都一樣。
澹台燼甚至更過分。
八皇子也怒了:“今日讓你有來無回。”
這裡到底是八皇子的地盤,空中那股奇怪的粉霧彌散過來,澹台燼背後的招魂幡飛速旋轉,眨眼就驅散了粉霧,八皇子說:“這不可能!”
澹台燼說:“殺了。”
蘇蘇已經爬起來,站到了澹台燼身邊。
八皇子眼見情況不妙,就打算撤離。
蘇蘇想到祖母,想要追上去。
她才往前走了一步,澹台燼握住她手腕,怒道:“你想死嗎?”
“我祖……”
她才說了兩個字,空中銀藍色的箭光閃過。
澹台燼猛地抱住她,帶她躲開箭矢。
那箭矢穿透樹幹,一支又一支,朝他們射來。
廿白羽心一沉,這不是八皇子的人,更像是潛龍衛!
被澹台燼抱住那一刻,蘇蘇腦海里一片空白,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懷裡的滅魂珠淚瞬間一燙,竟變成了九枚釘子。
他毫無所覺,少年魔神的愛像是觸摸不到的空氣。他生如死水,連動心也悄無聲息,像一灘死水。
那麼輕易,卻又在沸騰。
他們倒下去的時候,他甚至下意識用手掌墊住了她的頭。
空氣在她眼中仿佛瞬間凝滯。
澹台燼離她那麼近,眼裡的緊繃感讓她看得清晰。青年的身體護住她,身後是飛速而過的箭矢。
蘇蘇身上有什麼掉了下去,她一看,小山給自己的蠱蟲恰好被箭雨刺成兩截。
她卻來不及管這些,因為如果要殺他,現在是最好的機會。
連勾玉也興奮道:“小主人,快!”
這才是他們最終的目的!
蘇蘇一咬牙,祭出滅魂珠淚。澹台燼用手臂牢牢抱著她,下一刻,三顆金色的釘子出現在他身後,釘入他的心臟。
澹台燼怔然低頭,看見少女一雙毫無感情的眼。
他臉色慘白,嘴角留下血來,好半晌,他鬆開了她:“為什麼?”
蘇蘇清亮的瞳看著他:“我本來就是來殺你的。”
“殺我?”他低聲重複了一遍,“不會的,你不是要……當我……”
三枚滅魂釘再次進入他的心臟,打斷他要說的話。
他臉色慘白如紙,突然抬起頭,用一種冰冷的眼神看著她。
黑色在他眼中蔓延。
“你一直在騙我,你從來就不喜歡我,你和他們一樣,只想讓我死!”
蘇蘇覺得不對勁,想趕緊把最後三顆滅魂釘釘入他心臟。
他突然詭異地彎起唇。
六月的夜風,一瞬變得冰冷,拂過蘇蘇的髮。
他心臟的地方,一枚藍色的鱗片幽幽亮起。
勾玉倒抽一口涼氣:“葉冰裳把護心鱗給了他!”
最後三枚釘子,撞在護心鱗上,變得粉碎。
青年的臉色像是屍體一般森然慘白,他揚手,蘇蘇倒飛了出去。
她過度使用傾世花,本就是強弩之末,被護心鱗打中,一口血“哇”地噴出來。
一柄劍橫在她脖子上。
蘇蘇心裡無限下沉,頭腦和身體全是冰冷的。三枚滅魂釘……碎了。
她的任務失敗了。
然而比這更可怕的是,青年蹲下看她,他嘴角鮮血一直流:“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蠢,很可笑。”
蘇蘇劇烈咳嗽著。
他掐住她的脖子,似哭似笑怪聲道:“我的喜歡你不稀罕,那就試試我的恨。”
蘇蘇一個字都沒法說出來,護心鱗一閃,她暈了過去。
***
“今日是十五。”
有人在她耳畔這樣說。
十五?她當時並沒有反應過來,這個詞意味著什麼。頭腦中混沌一片,縱然是夏天的夜晚,空氣的冷意依舊讓她瑟縮。
十五!蘇蘇猛然睜開了眼。
冰冷的地牢,她躺在一張簡陋的石床上,四周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石床的另一頭,一個漆黑的人影安靜坐著。
蘇蘇發現手腕和腳踝上,都被弱水捆住力量。
黑夜裡那雙冰冷的眼睛,嘲弄地看著她掙扎。
蘇蘇的心無限下沉。
“很害怕是不是?”他低聲笑道,神經質般開口,“孤前幾日,日日夜夜就是你這樣的心情。”
“一個人身處黑暗,總盼著明日會有光。但是你看,這個世界沒人會救我,就像現在……沒人會救你。”
蘇蘇下意識去找身上的蠱蟲,啞聲喃喃道:“蠱蟲沒了……”
她的反應讓澹台燼再次冷冷笑出聲。
蠱蟲在潛龍衛的亂箭中沒了,偏偏恰逢十五,她身上的結春蠶發作。
“你或許在背地裡笑話了我很多次。瞧啊,那個叫做澹台燼的蠢貨,你曾經打他,罵他,折辱他,他依舊不捨得殺了你。他甚至想過讓你做皇后,像個普通人一樣老去死去。”
“他愚不可及,甚至明知道你再次離開他,依舊選擇來找你。因為怕你真被八皇子那個畜生弄死了啊。”
“可是潛龍衛的箭矢,六枚釘入心臟的釘子,讓他看清了,他真是賤。你殺我的時候,有一點猶豫嗎?”
他帶著絕望而瘋狂的語調,卻如低吟一般,在昏暗的密室裡響起,甚至稱得上心平氣和。
蘇蘇心裡有種難以言說的惶恐,她身體滾燙,呼吸急促。
算算時間,結春蠶在身體裡已經一年半了,遠非第一、二次那麼淺的藥性,沒了蠱蟲,她這具身體到了不解毒就會死的地步。
她死死握緊衣襟,心裡掙扎。
想離他遠一點,可是身體裡的藥性漸漸在燃燒她的理智。
澹台燼說:“放心,我知道你不稀罕做我皇后了。我也不會再那麼蠢,不稀罕妾?”
“你連妾都沒得做。”
“就死在這裡。”他呢喃著,如同惡魔低語,“真可惜,我沒能如你所願死掉,那你的地獄就要來了。”
身下的石床堅硬如冰,蘇蘇並沒有好受些。
勾玉沒了反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她難受極了,手指死死扣住身下的石床,像一條瀕死的魚,卻始終沒有向他伸出手。
澹台燼眼裡黯淡的光漸漸變成刺人的冷漠,他起身,離開了。
蘇蘇倒在石床上,她痛苦地喘息著,眼前一片血霧,連密室都看不清晰。
血液飛速流動,她的口鼻也滲出鮮血來。
她吐出一口血,感覺自己的生命體徵在消失。
好冷……
就在她呼吸漸漸孱弱的時候,消失的腳步聲重新快步走了回來。有人握住了她的手,不知道陰狠和憤怒,哪個情緒更多寫,他殺意肆虐,捏碎了她的指骨。
澹台燼猛地拎起她上半身,將她抵在冰冷的密室上。
“與其讓你這樣死,不如我親手了結了你!”
這樣的痛卻讓蘇蘇清醒過來,不、不可以死。
她心想,不可以……就這樣死去,無論如何也要活著。
她顫抖著,握住來人的手,緊緊扣入他的十指,指甲幾乎嵌入澹台燼的手背。
“救我……”
少女在他懷裡顫抖,她的手指被指甲抓出血來,又在他皮膚上抓出幾條口子。
他沉默許久,閉了閉眼,笑出聲來:“你也……”
少女顫抖著抱住他脖子。
夜色在眼前破碎,蘇蘇大口喘著氣。
手指疼,身上哪裡都疼。任務失敗的恐懼,和結春蠶發作的痛苦,讓她顫抖得像隻小獸。
澹台燼的手指插入她的髮,她像攀岩的藤蔓,汲取養料,努力想從他身上活下去。
***
天快亮了。
蘇蘇清醒過來的時候,身邊的人在低笑,不知道在嘲諷她還是再笑他自己。後來他沒再笑了,低低哼起兒時在夏國聽到的歌。
那是無數宮人寂寞的夜晚,用來消遣的歌曲。那些恐怖而孤寂的夜裡,他什麼都沒能學會,學會了這些骯髒的東西。
如今,他唱給她聽。
他握住她的手,在唇間一吻,輕而易舉按在她疼痛的指骨上。
“痛嗎?比不上我心臟裡的痛。”
多想殺了她,卻竟又選擇讓她活了下去。
黑暗裡,澹台燼嘴角滲出血,他大笑著,繼續哼歌。
手指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扣住,澹台燼以一種強硬的姿態,死死握住她的。
無邊的黑夜裡,澹台燼冰冷而肆意。
“感受到了嗎?”他摸到她髮間已經冰涼的淚,漫不經心拭去。
他的恨意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71章 動搖
這一夜對於蘇蘇來說很是漫長。
她沉沉睡去以後夢到了長澤山,那時候她剛誕生不久,翎毛濕漉漉的,尚且不能化形。
青衣仙長用百錦緞小心帶她御劍下山。
“今後衡陽就是你的家,爹會好好照顧你。”
小靈鳥從百錦緞中探出頭,好奇地打量周圍。灰沉沉的天空壓抑,魑魅魍魎橫行。
仙長摸摸她的腦袋一揮袖,周身瞬間鳥語花香。
師兄師叔們圍過來,全都驚喜地看著她:“小師妹終於破殼啦!”
“小師妹,我是你瑤薇師姐,這是師姐給你的見面禮,可佑你安康,身體康健。”
“我是你齊越師兄,這是師兄的禮物。”
“還有我還有我,我也是你的師兄,小師妹,這是師兄去蓬萊找來的靈露,也不知道小師妹能不能當奶喝……”
仙門衰敗,這個新生靈動的生命,像是死氣沉沉的泥淖中注入的清泉,一瞬讓衡陽宗變得熱鬧起來。
師姐們會為了她去偷偷採靈蜜,師兄們會帶她去偷偷進入秘境玩。
有人教她御劍,有人教她術法,每當她犯了錯,大師兄無奈地嘆息著,將她護在身後,替她扛去一切責罰。
混亂而血腥的時代,她的身邊卻永遠是一片晴空。
還有不涼山終年不化的雪與靈泉。
這世界糟糕,他們卻把最好的一切留給了蘇蘇。
她的夢裡有藍天,有御劍飛行的快活,還有靈泉叮咚的水,晶瑩飄飛的雪……
她忍不住彎起唇,露出淺淺的笑容。
可是醒來後——
蘇蘇聽見滴答的水聲,她睜開眼。
身上被碾壓過一般疼,她身上蓋著被撕破的衣裳,衣裳下不著片縷。
蘇蘇動了動手指,劇痛從指間傳來,碎裂的指骨讓她冷汗涔涔。
一縷微光從縫隙中透出來,外面天亮了。蘇蘇完好的那隻手拽緊衣服,盯著那一抹天光,不知道在想什麼。
水聲也來自那裡,外面在下雨。
她的傷口、身上的歡好的痕跡沒人幫她清理。
灼熱的呼吸告訴她,她發燒了。
蘇蘇吃力地從石床上坐起來,用衣衫裹住自己。
弱水在漆黑的環境中散發著銀亮的光,蘇蘇走到縫隙下面,無力靠坐在墻腳,張開嘴接住雨水。
她乾燥的唇瓣濕潤了些,蘇蘇好受不少。
她抱住膝蓋,把臉頰埋進臂彎中。
這一生,她鮮少有如此絕望而脆弱的時候。不止是因為昨夜,還有三顆滅魂釘的碎裂。
她眼睜睜看著它們撞上護心鱗,化作齏粉,而護心鱗也有了金色裂痕。
她失敗了,賠上了自己,也賠上了天下眾生。
滅魂釘沒了,少年魔神的情愫變成滔天恨意,局面成了死胡同。會不會……就這樣被關一輩子?
蘇蘇從未有過這樣消極的情緒。
她想,或許師門就不該把這個任務給她,她不過剛到百歲的小仙,怎麼能背負這樣的使命呢,她甚至阻止滅魂釘碎裂都做不到!
她才走出被眾人呵護的仙境,就在少年魔神面前摔得遍體鱗傷。
可她真的盡力了。
凡間不到兩年,卻比她曾經的百年還要漫長。
她忍住淚水,無時不刻背負著五百年後的世界。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連被控制著殺了蕭凜,都只敢短暫哭泣一瞬,擦乾眼淚為他守著城池。她甚至不敢對任何人產生過分溫暖的情感,怕影響來這一趟的目的。
可她也是三界眾生,也是血肉之軀,她也會痛,會害怕,會彷徨。
雨點打在她的臉上。
一直以來堅守的道心搖搖欲墜。
有個聲音仿佛在說——
“別堅持了,就這樣,你做不到的。他是魔神啊,他已經發現你騙了他,你再堅持只會死在五百年前。”
“回家吧,本來這一切都不是你該背負的,順其命運,回到你的時代,哪怕真的死了,也是輕鬆愜意的。”
“你保護三界,誰來保護你呢?”
蘇蘇緊緊抱住自己,咬緊牙關。
她觸碰到冰冷的石壁,這石頭涼得像冰,哪怕如今是夏季,依舊冷得她瑟瑟發抖。
四面沒有出路,勾玉沉寂下去,她咬破指尖畫的符咒沒有半點兒作用。
——她被困在了一個混沌空間。
這個地方一如翩然曾經用過的籠子,讓人只能被囚禁在這裡,她哪裡都去不了,甚至連勾玉也只能被迫沉睡。
蘇蘇捂住自己的眼睛,傾世花又開始疼了。
因為恐懼和生病,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疼得厲害。她忍受了許久,再睜眼時,發現自己連那一縷天光都不太看得清楚。
蘇蘇揉揉眼睛,可怕的安靜侵襲了她,有一瞬間連滴答的水聲都遠去了。她蜷縮在石床上面,想起許久以前,勾玉給她說過傾世花的後果。
命運悲慘,死無全屍。
***
廿木凝擔憂地問:“白羽,陛下怎麼樣了?”
廿白羽搖搖頭,表情沉重。
“今晨回來的時候,吐了一口血,至今沒有醒。御醫說心脈受損,活不過這個冬天。”
廿木凝踉蹌著後退了一步:“怎麼會這樣,都怪我,如果我看好了葉三小姐,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廿白羽扶住她:“多說無益,等陛下醒來,他或許會有辦法。”
從很早以前就有人斷言澹台燼活不過十六歲,然而這些年,也不知道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他安好活到了現在。
既如此,可能就有辦法改變。
廿白羽沒有給姐姐說今晨看見陛下的場景,至今他回憶起來,依舊覺得心情複雜。
陛下嘴角帶著血跡,眼神空洞木然,漆黑的眼珠卻沉積著滔天怨恨。
他胸口滲出一團深色痕跡來。
他死死按住心臟,逃離般回到承乾殿中,吐了一口血便昏迷了過去。
周國的夏季多雨。
午後小雨依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昭華夫人來探望澹台燼。廿白羽像一道暗處的影子,沉默不言跟著葉冰裳。
葉冰裳說:“廿大人,妾身只是想單獨和陛下說說話。”
廿白羽微微搖了搖頭,目不斜視盯著地面。
葉冰裳沒了辦法,只好任由夜影衛們盯著,掏出帕子給澹台燼擦了擦汗水。
在他的身邊,葉冰裳看見了帶上裂痕的護心鱗。
她臉色一變,連忙拿了起來。
果然,原本銀色的護心鱗上,密密麻麻布滿金色紋路,她試著感受它,發現它毫無反應。
一瞬間葉冰裳臉色極為難看,她意識到一個不可扭轉的事實,護心鱗碎了!
澹台燼身上發生了什麼!
潛龍衛怎麼可能真的弄碎護心鱗呢?
她臉色幾變,心疼得直抽氣,然而在廿白羽等人的盯視下,她只能被迫恢復冷靜。木已成舟,她就算再後悔也沒有辦法。
護心鱗碎了,換來蘇蘇的威脅解除。
現在對於澹台燼來說,蘇蘇就是一個拿著潛龍衛的叛徒。自己一個凡人,拿著護心鱗的作用並不能發揮到極致,還會引來妖物。
如今的局面也不差。
說服了自己,葉冰裳想替澹台燼掖一掖被子,一柄劍格擋住她的手。
廿白羽說:“夫人探望過陛下就回去吧。”
葉冰裳臉上的難堪之色一晃而過,笑著點點頭。
澹台燼是第二日下午醒過來的,他也意識到自己身體不妙,把噬魂幡裡的老道叫了出來。
“孤心臟裡的東西,能弄出來嗎?”
老道試了一下,搖頭說:“陛下恕貧道無能無力,此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邪門的東西,它似乎嵌入了陛下的心臟,無法取出來。”
知道這個消息,他的手觸上胸口,表情冰冷。
在老道士以為他會發怒之時,他卻毫不在意地勾唇說:“那就留著吧。”
左右不過是痛。
也就只是痛一點罷了。
“替孤多找幾個妖怪,遇到修仙的也抓來。”
老道士連忙稱是,明白澹台燼是想繼續靠妖怪的內丹續命。如果說以前他的壽數需要一年殺一隻妖,如今恐怕得月月挖去妖物內丹,來填補他流逝的生命。
廿白羽要拿著噬魂幡離開,澹台燼冷聲說:“讓葉儲風去。”
“陛下?”
澹台燼說:“葉儲風身上有狐妖半顆內丹,抓大妖他比你們有用。”
廿白羽和老道對視了一眼,眼中均是不可置信。
葉儲風身體裡竟然有狐妖翩然的半顆內丹?
怪不得陛下要留住這個人,為他效力。廿白羽點點頭,帶著噬魂幡找葉儲風去了。
澹台燼沉默著,臉色蒼白冷漠。
廿木凝留在殿內,垂著頭看向地面,她心裡有幾分難受。前幾日籌備登基和封后大典的陛下,眼睛裡帶著明亮的光彩,可現在,他眼裡什麼都沒剩下。
她以為陛下會問混沌密室中那少女的消息,沒想到他只是冷淡地背過身子去,什麼也不關心。
就好似,那人死了,也與他沒有半分關係。
廿木凝一直等到黃昏,也沒見陛下問起她。
她只好猶疑地小聲開口:“陛下,她生病了,從昨日到現在,她只喝了些雨水。”
青年睜開眼睛,看著龍床上銀紋,低聲笑:“派人去看看,別讓她死了,她不配死得如此輕易。”
廿木凝:“是。”
***
蘇蘇這一場病,病了許久。
傾世花的力量發揮不出來,她變成了一個徹底的凡人。失去和勾玉的聯繫,失去術法的羽翼,她昏昏沉沉,分不清白日黑夜。
每到一個時間,會有個婢女進來幫她擦洗身子,餵藥。
勺子遞過來,她無意識地吞咽。
頑強的意志讓她努力想活下去,然而傾世花的反噬,她的身體開始變得糟糕起來。
她吃不下飯,胃裡空盪盪地疼。
婢女以為她不願吃,冷冷看她一眼:“還當自己是未來皇后嗎,不吃飯就能換來陛下憐惜?我勸你省省吧,陛下說了,不想吃大可餓死。”
婢女拿著食盒離開了。
也不會有人聽蘇蘇解釋,替她看病。
一日又一日,蘇蘇越發憔悴,她偶爾清醒的時候,會在天光照進來刻“正”字,直到刻滿六個“正”字。
她方才恍惚覺察,已經被澹台燼囚禁至少一月了。
人間已然七月。
受不了沒有聲音、全是黑暗的恐懼,蘇蘇有時候也會歇斯底裡拍密室的門:“讓我出去!放我出去……”
她從光芒燦爛的天池誕生,無懼的幽閉和傾世花無形中的折磨,讓她打起寒顫。潛伏在她體內的神器開始漸漸摧毀她的心理,讓她終日做噩夢。
一如曾經的拿到傾世花的澹台燼,陷入噩夢之中,難以醒來。
她的本體生來自由,這樣的看不到希望的幽閉囚禁,一天天摧毀著她的意志。
但她不想死,她依舊想活著。道心的動搖並不足以毀滅一個人,她每一次從傾世花的噩夢裡醒來,都用盡了全部意志力,盼著片刻的天光照進來,讓她緩一口氣。
澹台燼一次也沒來看過她,仿佛已經忘記了世上還有個他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的少女。
蘇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憔悴下去。
有一日她醒來,發現右眼竟看不清了。
婢女遞過來的水,蘇蘇摸索著去拿,那碗碎在地上。
“你!”婢女起先想發怒,看見她毫無神采的眼睛,慌亂地說,“你……你看不見了?”
蘇蘇抿唇,沒有說話,婢女慌慌張張跑了出去,連破碎的瓷片都來不及收拾。
蘇蘇大睜著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她卻不敢睡覺。
道心一旦有了裂痕,她有了害怕的東西,傾世花就開始發揮作用。漫長的時光裡,每一次睡著了,她都怕再也醒不過來。
她緊緊抱住自己,心想,她其實還有最後一次機會。
生,還是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72章 給誰
“看不見?”聽到這個消息時,澹台燼十分平靜。
婢女生怕澹台燼把蘇蘇看不見的事怪在自己身上,哆嗦道:“陛下,可要請太醫為姑娘醫治?”
玄衣青年聞言,諷刺地彎了彎唇。
“孤只要她留著一口氣,一雙眼而已,與孤何干?”
婢女明白他的意思,深深鬆了口氣。
七月綿綿雨季還未過,羊暨走進來時,看見陛下在養一盆花,那花還未盛放,只有一個小小的花苞,竟然是冰藍色的花,如同漂亮的冰晶。
羊暨覺得稀罕,就多看了兩眼。
澹台燼淡淡說:“什嗏送來的長生花,傳聞中治百病,免疼痛。”
青年冰冷的手指拂過長生花,那美麗的花兒散發著沁人心脾的香味。
“什嗏把這樣的寶物送給陛下,想要什麼?”
澹台燼露出一個譏誚的笑容:“要我周國的皇后之位。”
上月澹台燼改了國號為「景和」,曾經最強大的夏國成了周國附屬,澹台燼作為新君,對於所有國家來說,都是值得結交的對象。
什嗏向來識趣,澹台燼還沒對他們發兵,他們率先送來大禮,希望澹台燼能娶了他們的公主。
對於帝王來說,聯姻也是制衡之道。
羊暨打量著澹台燼的神色,小心翼翼說:“陛下的意思……”
澹台燼撥弄著那花,許久才說:“花收了,人不要。替孤挑一份回禮送過去。”
羊暨看他一眼,點頭稱是。
***
蘇蘇又在混沌密室裡過了幾天,照顧她的婢女恢復了先前的傲慢。
澹台燼並沒有讓她出去,也沒有讓太醫來給她診治。
蘇蘇心裡猜到過這個結局,垂下了頭。
她錯位的手指自己忍住疼接好了,可是日漸消瘦的身體越來越虛弱。
她努力想多咽下一些食物,結果發現是徒勞。
某一天夜裡,她咳出了血。
蘇蘇直到傾世花的神力開始消失,它的厄運即將來臨。
而她賭輸了。
澹台燼說過那麼多次想讓她死,這一次,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她昏昏沉沉睡著,第二日婢女狠狠推了推她,發現蘇蘇毫無反應,嘴角全是血,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吐血這個事,終於讓蘇蘇出了混沌密室。
有人替她診脈,依稀間說著什麼。
“這位姑娘身體虛弱,但是臣看不出有什麼問題。至於她的眼睛,恐怕是在黑暗的地方待久了,短暫性失明。”
那頭另一人長久沒有說話。
蘇蘇聽見一聲低低的嗤笑。
“既然她這麼喜歡玩花樣,孤便成全她。想出來,待在這裡吧。”
手腕上一股溫暖的力量注入,直到傍晚,蘇蘇終於清醒了過來。
勾玉不可置信地看著小主人消瘦的身體,嚎啕大哭。
自從它有意識以來,第二次哭得這樣傷心。上一回還是蘇蘇母親去世的時候。
勾玉把來人間修煉一年多所有的靈氣注入了蘇蘇體內,終於讓她好受了些。
蘇蘇喘著氣,眼前一片黑暗,然而她知道這是白日。
她的眼睛徹底看不見了。
勾玉看見了蘇蘇黯淡的神情。
沉默許久,它下定決心低聲說:“我帶你回家吧。”
——回去五百年後的衡陽宗,去長澤山,你誕生的地方,就不會再有現在的痛苦。
你的眼睛可以重建光明,你可以重新做回仙子,不必再受任何苦楚。
少女跌跌撞撞下了床,她嘴唇乾裂,四周沒有一個人,周圍安靜地可怕。
勾玉連忙說:“往左,小心。對,往前走,摸到桌子了嗎?”
蘇蘇摸到桌上的茶盞,自己倒了半杯水喝。
勾玉看見她的手指紅腫,完全沒有昔日纖長白嫩的模樣,它不忍再看。
蘇蘇啞聲開口說:“我回去了,爹爹、師叔們,公冶大師兄,還有同門怎麼辦?”
所有人都會死。
就想魘魔製造的噩夢裡一般,一個個死去。
八個長老散盡修為,送她來到五百年前,她若逃回了衡陽宗,就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了。
勾玉沉默著。
它是九天勾玉,生在上古,卻比不得同一時期誕生、足以呼風喚雨的其他神器。一塊被埋在地底無數年的上古玉石,慢慢生出靈智,才有了後來的形態。
它不知道修煉了多少年,本應與三界的山川河流是一體,比起對蘇蘇的憐惜,它更有對蒼生的使命感。
輔助宿主除去魔神,庇佑蒼生,才是它存在的意義。
它難過得無以復加,好半晌下定決心說:“滅魂釘碎了,任務已經失敗,我帶你走!”
手腕上玉鐲發亮,蘇蘇突然按住勾玉。
“小主人?”
蘇蘇說:“再等等,我……有最後一個辦法。”
“什麼?”勾玉愣愣看著她,少女蒼白的容顏上,露出淺淺一抹笑容,像晨間沾了朝露的花。
瀕死前綻放出薄弱的美麗。
***
小慧喜盈盈地說:“夫人,你是不知道,那個女人被陛下扔去了冷宮。我聽說一到夏天啊,那地方蛇蟲鼠蟻出沒,飯也是餿的,這回陛下徹底厭棄了她!”
葉冰裳放下快做好的衣裳,抬起漂亮的眼眸:“慎言。”
小慧連忙拍拍自己的嘴巴:“瞧奴婢這嘴,夫人教了多少回還是學不會。夫人這次可不能念及姐妹之情同情她了!”
葉冰裳點頭:“自然不會,三妹妹想傷害陛下,陛下留她一命,已算仁慈。”
“奴婢還聽說,那位的眼睛看不見了。”
葉冰裳動作頓了頓:“是嗎。”
下午她去給澹台燼送做好的衣裳,恰好遇到太醫在給澹台燼看診。
屋子裡淡雅的香氣讓葉冰裳一眼就看見了那株長生花。
長生花快開了,在日光下有種別樣的美麗。
澹台燼隨意養著,也沒有服用的意思。宮裡都知道陛下有這麼一株花,紛紛在猜測陛下會把長生花留給誰。
葉冰裳突然想起三妹妹看不見的雙眼。
如果是長生花,三妹妹的身體,一定又能好起來吧……
澹台燼看見她,淡淡說:“過來坐。”
兩人和往常一樣,下了一局棋。葉冰裳不好意思地說:“再過幾日就是妾的生辰,妾斗膽,可以請求陛下一件事嗎?”
這還是她來周國第一次向澹台燼提出要求。
想到破碎的護心鱗,澹台燼點頭:“說。”
葉冰裳說:“妾希望陛下能陪妾和母親,一起吃頓飯。”
說完,她絞緊手帕,忐忑地看著澹台燼。
澹台燼說:“可以。”
葉冰裳微笑地說:“多謝陛下。”
後宮就葉冰裳一個有封位的女人,她的生辰,女官們自是精心籌備。
蘇蘇身邊的婢女也沒有了,冷宮裡只有一張硬邦邦的床,還有放茶壺的桌子。
她醒來後好幾日才發現,已經不能再動用任何靈力了。
現在她和一個普通的凡人無異。
勾玉告訴她,暗中依舊有無數弱水箭對準了她,一旦她想逃離周國皇宮,那些箭會毫不猶豫地射出來。
可惜他們並不知道,蘇蘇已經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每日黃昏,她會摸索著出來走走。
看不見便讓勾玉指路。
只要她還在冷宮範圍內,夜影衛便不會阻攔她。
幾個漿洗衣裳回來的小宮女說:“這幾日宮裡怎麼又熱鬧起來了,是有什麼喜事嗎?”
“當然了,過幾日便是昭華夫人的生辰,陛下現在獨寵她,她的生辰,陛下自然看重。”
“你們沒聽說嗎,先前什嗏送來長生花,想讓陛下娶他們的公主,都被陛下一口回絕了,不是為了昭華夫人還是為了誰。如果不是昭華夫人的身份,恐怕陛下早就讓她做皇后了。”
她們聊著天走遠,蘇蘇站在牆後,感受到了黃昏的冷意。
風拂過她茶色的衣擺,勾玉猶豫地說:“小主人,你聽見了嗎?澹台燼手裡有長生花。那是凡人的聖藥,你不如試著去要過來,你的眼睛,說不定能看見。”
蘇蘇摸了摸自己左眼。
半晌點點頭:“我……想試試。”
她害怕。
這是第一次勾玉看她答應去討一樣東西。
勾玉看得酸楚,小靈鳥生來嚮往自由,養大她的地方是最廣闊漂亮的天地。
混沌密室裡沒有聲音,也沒有光。她被關太久了,現在晚上睡覺,偶爾都會顫抖著醒來。
然而白日黑夜,對於蘇蘇來說沒有區別,她的世界已經一片黑暗。
現在長生花,她想試試。
她不要澹台燼的命了,她會還給他更好的東西。她太害怕了,只想哪怕最後要死,也想多看看這個世界,不要讓她一個人死在黑暗裡。
***
葉冰裳生日的前一天,剛好是兩個月後的十五。
月亮掛在天空,照亮凄清的冷宮。
蘇蘇蜷縮在床上,微微顫抖著。
她身上的結春蠶發作了。
蘇蘇也沒想到,破身以後,結春蠶發作時間竟然變短了,現在才兩個月,結春蠶竟然再次發作。
她緊緊抱住自己,汗水濕了額髮。
腦海裡混沌,她不知道自己捱了多久,許是一個時辰,許是更長的時間。
就在她以為自己會死的時候,門外吹進來夏夜的風。
溫熱的風讓她神智清醒了一瞬,她眨了眨空洞的眼睛。
有人用冰冷的手指挑開了她的衣襟,蘇蘇第一次意識到,作為凡軀,結春蠶這種陰毒的藥物多麼強大。
她哆嗦著朝他靠近,倚靠在他懷裡的時候,身體裡躁動的藥物終於有片刻安寧。
他冷冷地打量著蘇蘇。
少女呼吸急促,十分痛苦。
澹台燼並沒有吻她,像執行一項任務,只是為了不讓她輕易死去。他冰冷到毫不動容,仿佛對她的厭惡深入骨髓。
他嗤笑說:“你現在可真難看,讓人毫無興致。”
蘇蘇抿住唇,她瘦了許久,原本還帶著幾分嬰兒肥的臉頰,現在瘦得尖尖的。
她的腰本就纖細,如今已經不堪盈盈一握。
藥物下,蘇蘇的身體並沒有不舒服,反而產生了類似依賴的情緒。可是她的心難受極了,人生八苦,她漸漸品嘗到了這樣的滋味。
她連恨他都沒有力氣,只覺得疲憊。
像一個在外受了太多委屈的旅人,對沿途的磨難感覺漸漸消淡,只想念家鄉。
蘇蘇看不見現在的自己,便以為像他說的,並不好看。
她並不在意皮囊,便不知曉,這份難得脆弱的美麗在她身上,多出了幾分讓人想狠狠欺辱的動人。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映出他的模樣,澹台燼知道,她如今看不見自己的表情。
他沉下身去,依舊斂住了自己的神情。說沒有興致,卻折騰了大半夜。
他穿起衣服要走,一隻蒼白的小手拉住他。
澹台燼回頭,第一次從她臉上看見幾分期待不安的神色。
蘇蘇猶豫許久,最後低聲說:“我,可以不可以和你換……長生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73章 神髓
“換?你用什麼換?”
蘇蘇聽見男人冷漠的嗓音,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好說:“輕鴻仙決可以嗎?我真的……很需要永生花,我的眼睛很疼。”
輕鴻仙決是世上最好的劍法,一劍開山辟水,劍域一成,可誅仙除魔。
輕鴻決也是蘇蘇修仙百年最好的機遇,如今她只想換再看看這個世界。
“疼?輕鴻仙訣?”
他似乎冷冷笑了一聲,半是嘲諷,抽回了自己袖子。
澹台燼沒說換不換,消失在了黑夜中。
真好笑,這還是第一次見蘇蘇求自己,可惜開出的條件不盡如人意。
蘇蘇眼裡,他只看得到力量,曾經的他也的確是這樣。然而當她提出用輕鴻仙決來換時,他內心只有窩火。
澹台燼回到自己殿中,有長生花在,滿室幽香。
噬魂幡裡的老道垂涎地看著長生花,這玩意對澹台燼來說,拯救不了澹台燼破敗的身體,沒什麼用。但是給老道,可以漲一甲子的功力。
長生花含苞欲放,或許明晨,它便開了。
老道殷切地看著玄衣青年,希望大方的帝王這回也能把這東西賞給他。
然而澹台燼啪的一聲蓋上蓋子,把長生花扔在床頭。他枕著自己手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老道知道自己沒戲,訕訕躲回噬魂幡中。
蘇蘇沒要到長生花,用被子裹緊自己,勾玉擔心她害怕,給她講洪荒以來的故事。
從它見過的諸神,到一些大妖的傳說。
講到後來,勾玉看見蘇蘇眼睛一直睜得大大的,她眨了眨眼,傾世花寄存的左眼,流下一行血跡。
勾玉的聲音突然卡殼。
他沒問她怕不怕,而是問:“你恨他們嗎?”
他們,澹台燼,葉冰裳,甚至是蕭凜。
蕭凜的死,導致她無法主動出手對付葉冰裳,陷入被動。到了現在,勾玉和蘇蘇都知道是葉冰裳的陰謀。
全天下都以為潛龍衛在蘇蘇手裡,蘇蘇已經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
蘇蘇一直不說話,勾玉以為她不會回答,沒想到,蘇蘇動了動唇。
“恨的。”
勾玉聽見她這樣說。
“我被關在混沌密室一個人的時候,甚至在想,怎麼才能讓他們最痛苦。”她低聲說,“葉冰裳想當皇后,想要一個男人忠誠的愛,我想讓她失敗。澹台燼要力量,他這樣對我,我希望看他跌入塵埃。蕭凜……我不該恨他,可我的確,心裡難受。”
“我一遍遍地想他們的下場,才能不那麼害怕,我接好自己的手指,努力多吃幾口飯,就是想看到那一天。”
七月的夜晚下起了雨。
冷宮又暗又死寂,除了蘇蘇以外,沒有任何人。
她吃力地清洗完自己疲憊的身體,冷宮只有冰涼的井水,蘇蘇回來以後一直沒睡著。
她眼角不再流血,傾世花安靜地待在她眼睛裡。
勾玉順著她沒有焦距的目光看過去。
一顆幼竹,被風吹倒在夜裡。
***
第二日清晨,長生花開了。
澹台燼看了它許久,拿起盒子出門。才踏出殿門,他便看見了一身喜慶打扮的葉冰裳。
魏喜低聲說:“今日是夫人的生辰,夫人天還沒亮,就站在這裡等陛下。”
果然,葉冰裳目光裡,帶著星星點點的光亮和期盼。
澹台燼驟然想起,答應過與她和她的母親一同用膳。
他步子頓了頓,把永生花放入袖中,說:“走吧。”
葉冰裳臉上綻開淺淺的驚喜,似乎澹台燼還記得約定是一件讓她很開心的事。
雲姨娘並沒有住在宮裡,兩人乘坐車輦離宮。
葉冰裳猶豫了一下,婉聲開口:“陛下,妾一直想問,祖母……怎麼樣了?”
市井喧鬧,青年帝王閉著眼睛,冷冷回答她:“死了。”
葉冰裳輕輕吸了口氣,垂下眸子,帶著幾分難過。
澹台燼驟然想起冷宮的少女沒有問過自己這個問題,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聽見這個結果。
兩人在一處幽靜的地方停了下來。
雲姨娘一早聽說澹台燼要來,連忙抱著兒子在門口等,恭敬行禮。
葉冰裳扶起自己娘親,她回頭,發現陛下的目光落在幼弟身上。
“你叫什麼?”澹台燼問。
葉冰裳看向幼弟,葉四小公子今年八歲,許是這兩年經歷了一些事,褪去了幼時的跋扈,臉蛋也長開了些。
幼弟和自己長得並不像,反而長得有幾分像……三妹妹。
葉四小公子有些怕澹台燼,瑟縮了下肩膀,訥訥道:“雲飛塵。”
澹台燼淡淡移開目光,似乎只是隨口一問。
院子裡早早準備好了膳食,隨行的太監一一試過飯菜,眾人這才開始用膳。
一頓飯吃得雲姨娘戰戰兢兢,看著雋秀的小暴君,她難免埋怨女兒怎麼把人往這裡帶。雲姨娘對澹台燼的感情很複雜,以前他人人可欺,現在看見他,呼吸都只敢放輕。
好不容易一頓飯吃完,雲姨娘有了單獨和葉冰裳說話的機會。
“裳兒啊,你可要爭點氣,聽說陛下後宮只有你一個女人,你早日懷上龍子,地位就更穩了。”
葉冰裳神情複雜,對親娘,她也沒什麼好隱瞞的:“陛下至今沒碰我。”
雲姨娘瞪大了眼。
“這,這怎麼可能,外面都在說,陛下極為寵愛你。”
葉冰裳冷冷笑了笑,她想起昨夜陛下去了哪裡,閉了閉眼,隱忍地說:“娘,來日方長。”
回宮路上,冰藍色箭矢驟然破空而來。
夜影衛眼疾手快擋住不少,還有一支射入車輦中。葉冰裳想也不想,擋在澹台燼前面:“陛下小心!”
箭矢深深刺入她的肩膀。
澹台燼皺眉扶住她:“冰裳?”
葉冰裳唇角流下鮮血,疼得身體抽搐。
大批伏兵突然出現,澹台燼嘴角勾出一抹冰冷的笑意:“找死。”
隱藏在暗處的虎妖躍出來,轉瞬變大,朝著埋伏的人襲擊而去。
沒過多久,廿白羽來匯報:“陛下,共八十三人,均為潛龍衛,全部服毒自殺了。”
澹台燼眼中明滅不定,看一眼傷重的葉冰裳,心裡有幾分不祥的預感。
“回宮!”
果然,才到宮門,廿木凝急忙迎上來,沉聲說:“陛下,冷宮遇襲,潛龍衛來救人。”
“她人呢!”
“弱水箭下,潛龍衛死了三百餘人,逃走了幾個。葉三姑娘還在冷宮,潛龍衛沒能帶走人。”
澹台燼目光變得冰冷,他抱著重傷的葉冰裳:“叫太醫來。”
“夫人傷得很重,失血過多。這……恐怕得有靈藥,否則以後身子一定會落下病根。”
玄衣青年沉默良久,突然嘲弄地笑了笑。
“不知,長生花可行?”
***
蘇蘇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早在弱水箭齊發時,她已經猜到了一切。她坐在門檻兒上,聽勾玉憋悶地說:“這下真是有理也說不清。”
這麼多潛龍衛用命來救她出去,誰也沒法相信潛龍衛不在蘇蘇手裡。
夏天的風拂過,吹動少女茶色的衣擺。
蘇蘇心裡十分不安,澹台燼本就恨她,最恨的是她的背叛和逃跑。
如今,在他眼裡,她再次想要逃離。
他還會給自己長生花嗎?澹台燼如今恐怕恨不得她一輩子做個被他囚禁的瞎子,每逢十五,便在他身下喘息哭泣。
蘇蘇想等等他,哪怕為了在生命盡頭,不在黑暗裡死去,她也願意好好和澹台燼解釋潛龍衛的事。
不知道坐了多久,蘇蘇的世界裡,白天黑夜沒有區別。
久到送飯的小宮女都來了,澹台燼沒來。
宮女見蘇蘇還望著外面,放下碗筷,不滿地說:“明明看不見,有什麼好看的。不知道我倒了什麼霉,要被派來給你送吃食。今日是昭華夫人的生辰,陛下大赦天下,就我來這破地方。喂,我說你呢,你這是什麼反應?”
宮中慣會捧高踩低,澹台燼昨夜來,沒有任何人知道。蘇蘇身處冷宮,宮裡的人自然看不起她。宮女氣憤地看著無動於衷的蘇蘇,瘦弱的少女看上去蒼白纖弱,目光沒有焦距,昔日高貴的人淪落到這種下場,讓人心中生出無限快意和惡意。宮女見她肌膚白皙嬌嫩,抬手便去掐蘇蘇。
一柄小木劍刺入宮女掌心。
宮女尖叫一聲,跌坐在地。
“你……你!”
小木劍被蘇蘇緊緊握在手裡,宮女不安地看蘇蘇一眼。本來以為是個好欺負的盲女,沒想到卻還是個不受欺負的硬茬。
宮女爬起來,憤憤瞪著蘇蘇:“你不會真以為自己還能飛上枝頭吧!告訴你,陛下心上人是誰,宮中人人皆知,連什嗏送來的長生花,也隨隨便便就給了昭華夫人做生辰禮物!你算什麼,就等著老死在這裡吧!”
說完,她一溜煙跑了。
“長生花沒了。”蘇蘇喃喃道。
勾玉想到她日日夜夜要忍受傾世花帶來的反噬之痛,世界一片黑暗,它心如刀絞。
蘇蘇像個失去了一切的孩子,臉上的期盼漸漸湮滅。
勾玉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卻見蘇蘇站起來。
她朝著天邊落下的太陽。
勾玉忍不住說:“少年魔神的心裡,愛的一定是你!蘇蘇,我們都知道,這是葉冰裳的陰謀。”
蘇蘇聽不見它的話,低聲說:“是我錯了,我竟會蠢到去求他。”
她捂住自己眼睛,血蜿蜒從她掌心流下,勾玉聽見她說:“我竟然有一刻,動搖過自己的心。”
她的嗓音很輕,經夏日的風一吹,就消散在夜色中。
勾玉知道自己沒有聽錯。
蘇蘇是猶豫過的,在收到那條紅蓋頭的時候,她回頭去看,那時候少女眼裡帶著幾分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掙扎。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她生來靈胎,從來不敢忘記自己為何而來。她見過三界眾生在妖魔爪下苦苦掙扎,北海枯竭,南山傾塌,人間哀鴻遍野。
勾玉也隱隱覺察到,才會覺得不安。
九枚神釘成那一刻,它生怕蘇蘇下不了手。可還好她並沒有罔置蒼生於不顧,她把九枚釘子推入玄衣青年的心臟。
她不敢動情。
任務失敗了,卻有唯一的好處——蘇蘇想到了最後一個辦法。
一個藉助已經釘入六枚神釘的辦法。
蘇蘇終於不用殺澹台燼,可是……他永遠置蘇蘇在黑暗,親手碎滅了她最後的願望。
蘇蘇起身,勾玉聽見她說——
“聽說周國的冬日並不會下雪,等陰日陰時一到,我們就走吧。勾玉,你怕不怕?”
勾玉微怔,說:“勾玉不怕。”
它明白蘇蘇要做什麼。
她要永遠離開他,這片困住她的地方,離開五百年前的人間。
般若浮生一場天雷,冥夜想把神髓換給桑酒。陰日陰時那日,同樣可以引這樣的天雷。
她用傾世花假擬成神髓,注入自己的仙魂,以九天勾玉做媒介,變成真正的神髓。
以神髓,換邪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74章 鳧茈鐲
入秋以來,周國天氣依舊溫暖。
晴好時,蘇蘇便摸索著在冷宮裡活動,冷宮什麼都沒有,她的血液中傾世花的神力越來越少。
勾玉成為她的眼睛,為她指路,防止她磕磕絆絆跌倒。
傾世花摧殘著她的身體,讓她越來越瘦。
如今粉白宮裝在她身上顯得有幾分空盪,腰肢纖細極了。
宮中多柳樹,閒暇時,蘇蘇走出冷宮的院落,會去折幾支枝條,回來以後,削尖柳枝布陣。
製造真正的神髓,她得把傾世花裡注入陰氣。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每當她黃昏去折柳樹,總會遇見嘴碎的宮人談論最近受寵的昭華夫人。
“陛下對昭華夫人也太好了吧,聽說這幾日,送去夫人宮裡的賞賜源源不斷。”
“你們沒聽說嗎,昭華夫人生病,還是陛下親自照顧的。”
“前幾日小順子犯錯,陛下勃然大怒,夫人求情,陛下立刻就不生氣了。”
“連什嗏送來的寶物,陛下都用來討昭華夫人歡心呢!”
她們的笑語穿過一墻之隔的冷宮,透入蘇蘇黑暗的世界。
蘇蘇聽見她們也提到了自己——
“那你們說,陛下對冷宮這位,是什麼意思啊?”
“她啊,聽說以前在夏國,陛下就對她恨之入骨,如今留著她,也是為了折磨她。”
“可先前她險些做了皇后。”
有人嗤笑說:“她現在眼睛都瞎了,如果陛下真的喜歡她,什嗏的寶物為什麼不給她。要我說,陛下厭惡她還來不及。”
蘇蘇握住柳枝,不知道在想什麼。
秋風吹動她素淨的衣裙,她扶著宮牆,慢慢走回去。柳枝可以引陰氣,她盤腿,引冷宮的陰氣進入左眼的傾世花中。
陰氣入體,冷得她瑟瑟發抖,皮膚蒼白。
日復一日,蘇蘇也漸漸習慣。陰氣進入傾世花,她的眼睛不再經常流血。
她知道,快解脫了。
有一日夜晚,她坐在井邊浣洗自己的衣裙。
勾玉突然說:“他來了。”
蘇蘇動作頓了頓,繼續洗。澹台燼來得悄無聲音,他沒讓人跟,也沒拎琉璃燈,就在遠處看著她。
玄衣帝王冷冷看著清瘦的少女洗完衣裳,抱著木盆從他面前走過。
冷宮裡安靜漆黑,她仿佛已經習慣,沒要人扶,熟悉地走過井邊。
她神色安靜,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半點兒也不像看不見。
少女似乎沒發現自己,眼見她就要走進屋子,澹台燼下意識跟了幾步。
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他步子停下,轉身走了。
勾玉說:“他離開了。”
如果不是有勾玉,蘇蘇根本不會知道他來過。
六枚滅魂釘在他心臟裡,將他徹底變成了一個冰冷刺骨的人。若真還有略微失控的時候,約莫是每兩月一次蘇蘇結春蠶的發作。
他總是一面嗤笑,一面逼她哀求給她。
他們肌膚相親時,他偶爾失控,會忍不住失神地看著她。然而也只有短短一瞬,澹台燼便會恢復刻毒。
他來時,蘇蘇當作不知道,該做什麼做什麼。
如果說永生花之前,她對他還有過期待,現在心裡一片荒蕪,寸草不生。
她數著日子等陰日陰時。
***
十一月份,宮裡不久會有一場宮宴,葉冰裳身體也恢復得差不多了。
永生花入體,她的傷口毫無瑕疵。
小慧幫她梳妝,看著鏡子裡嬌美的女人,忍不住讚嘆道:“夫人越來越美,誰能想到,永生花連夫人的痼疾都治好了呢。”
現在的葉冰裳看上去唇紅齒白,她撫了撫自己的臉,露出一個溫婉笑意。
小慧喜悅地說:“最近陛下忙著清繳八皇子等餘孽,不久周國就徹底太平了。夫人知道嗎,過幾日宮裡有宴會,那一天其實還是個特別的日子。”
“什麼特別的日子?”
小慧湊近葉冰裳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葉冰裳臉上瞬間變得微紅,嗔怪地看了小慧一眼。
小慧說:“奴婢可沒說錯,人人都說,這一日求子最靈了。周國人人都信這個呢,夫人如今身子大好,只要屆時留住陛下,來年定能生個小皇子。”
葉冰裳說:“就你這丫頭嘴碎,也是我考慮不周,早該把你嫁出去!”
宮宴開始前,小慧給葉冰裳打扮好,葉冰裳去尋澹台燼。
他們去得不湊巧,澹台燼還沒去宴會,卻在梅花樹下,和一個人說話。
葉冰裳一看,似乎是負責追捕八皇子之一的大人。澹台燼一向重用能臣,這位大人升官很快,澹台燼頗有培養心腹的意思。
他長著一張十分年輕英俊的面孔,大概半個月前,葉冰裳見過這位大人,貌似姓齊。
彼時齊大人意氣風發,而現在一身官服的男人,眼中死氣沉沉。
澹台燼冷冷看著齊墨:“想好了?真要辭官?”
齊墨叩首:“臣枉顧陛下厚愛。”
他脫下帽子,嘴唇沒有半點兒血色。
澹台燼見留不住人,淡淡說:“滾吧。”
齊墨起身離開,路過葉冰裳時沒有反應,像一具行屍走肉。
澹台燼起身卻宮宴,葉冰裳見他不說話,也只得沉默跟在他身後。
絲竹管弦聲中,玄衣青年支頤,冷漠的眼睛看著場上歌舞。
葉冰裳喊了他兩聲,澹台燼都沒反應。
她便知道,澹台燼的心思不在這裡。是那位齊大人嗎?她心想,齊墨到底來說了些什麼?
她心裡有種不好的感覺,今日她仔細打扮過,出門時小慧說她人比花嬌,連衣衫上的香,她都細細挑選過。
葉冰裳來周國大半年,雖然宮裡人人說她得寵,可事實如何,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怕今晚依舊留不住澹台燼,而且小暴君心思敏銳狠辣,沒有把握的時候,她半點兒也不敢在他身上耍手段。
澹台燼不知道下座的葉冰裳在想什麼,他確實鮮少有這樣神思不屬的時候。
齊墨辭官的一番話,讓他皺起眉。
他有他的規矩,齊墨參與了他太多計劃,現在想抽身而退,不死也得留下半條命。
然而齊墨放著平步青雲的機會不要,毅然辭官了。
不,應該說心如死灰辭官了。
對齊墨的事,澹台燼知道得很清楚,畢竟他用一個人,必須知根知底才敢信任。
一年前夏周兩國交戰,齊墨還是個小校尉,立下不少功勛,在戰場上戰功顯赫。
滄州之戰,齊墨帶兵抄家,殺了一個家族的人,最後偷偷藏起了那家的五小姐。
齊墨一眼就喜歡她,那姑娘也是個烈性子,時時刻刻想要弄死齊墨,給家人報仇。
少女的眼裡沒有戰爭,只有這個修羅一般的男人殺死了她家人,還強搶了自己。
最令她憤怒的是,齊墨在遇見她之前,已有家世。
沈五小姐試過幾次殺齊墨,最後都被他識破。她不過一個柔弱少女,最後強被齊墨納了妾。
齊墨手段雷厲風行,沈五小姐忤逆他好幾次,故意攪得家宅不寧,他心疼她,卻也難免生氣。
齊老夫人也不喜歡這個把兒子迷得神魂顛倒的狐狸精,於是趁著齊墨不在,和齊墨的嫡妻一起磋磨沈五小姐。
齊墨在沈五小姐身上屢屢碰壁,乾脆冷眼旁觀。日子一長,他發現沈五小姐身上的刺沒了,對他也低眉順眼,和顏悅色起來。
齊墨為此很是高興了一段時間,對沈五姑娘更加寵愛,夜夜宿在她房裡,要什麼給什麼。
今年更是為齊墨產下一子。
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好,直到昨夜,齊墨奉命去圍剿八皇子的叛軍,沈五姑娘放了把火,燒死了自己和幼子,還有困在老宅的齊墨的親娘和嫡妻。
齊墨的親人死了個乾淨,沈五姑娘讓他也感受了什麼叫做家破人亡。
齊墨心如死灰,決定辭官。
澹台燼看出來,這個手段不錯的臣子,眼裡毫無生意。哪怕自己不出手,齊墨也活不過這個冬天。
絲竹聲難以入耳,心臟上的滅魂釘開始隱隱作痛。
他撫上心臟的位置,齊墨小妾的事讓他莫名有些不安。
他突然站起來,很想看見那個讓他恨之入骨的少女。
葉冰裳忍不住出聲:“陛下!宮宴還未……”
他一步也沒回頭,淡淡說:“宴會結束你便自行回去,孤有事。”
葉冰裳眼睜睜看著玄衣帝王離開,指甲陷入掌心。
澹台燼一路來到冷宮,絲竹聲早已遠去。他知道不到十五,自己不該來這裡,他早已經說過,再也不會對她有任何感情。
他抬起手,又放下。
澹台燼是周國皇子,自然也知道今日是什麼日子,帝王守著自己愛的人,在今日祈求子嗣。
他不該來這裡,他冷下神色,掉頭回了自己宮殿。
齊墨會有這樣的下場,是他自己沒用。
承乾殿裡,噬魂幡在空中旋轉,澹台燼看了它許久,說:“老道士,孤記得你以前說過,有一件法器,可以束縛一個人,讓她永遠離開不了。”
黑霧翻滾,桀桀笑聲裡,老道畢恭畢敬出來。
“正是,只不過,此為邪物,陛下若是使用,對陛下的身體也有損。”
“拿來。”
老道當即拿出兩只金色手環:“陛下放心,這雖是邪物,卻也是難得的護身法器,法器不碎,可以庇佑主人安全。她便是死了,貧道也能尋到魂魄。”
澹台燼打量著兩只鐲子,毫不猶豫把一只扣在自己手腕上。
鐲子自動與他手腕貼合。
他嘴角流下一絲血跡,澹台燼面無表情拭去。
他彎起唇,帶上幾分嘲弄之色。
***
蘇蘇才睡下,門被人打開。
快要立冬,周國雖然沒有夏國冷,但是冷宮破爛的薄衾,也很難捂得暖。
她從床上坐起來,問來人:“你來做什麼?”
兩人都心知肚明,今日不到十五。
青年沉默著,拉起她的手腕,冷冷說:“孤今日聽說了一件事,齊墨的小妾殺了他全家。”
蘇蘇說:“所以你怕我也殺了你。”
頓了頓,她補充:“還有葉冰裳?”
蘇蘇看不見他的神情,然而男人的氣息在身邊,令她很是難受,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腕,他卻沒有鬆手。
他帶著涼意的聲音響起:“沒錯。”
手腕上被推上來一個冰冷的東西,像蛇舔過她蒼白的肌膚。
“這是什麼?”蘇蘇抗拒地說。
澹台燼說:“當然是讓你不好過的東西,死心吧,一旦戴上,摘不下來。”
勾玉說:“他騙你的,這是鳧茈鐲,一對邪門的法器。他手上也有一只,和你的是一對。有了這個,你沒辦法離開他七日,若真離開了,你會死,他也會死。”
想了想,勾玉補充道:“同時,也能保護你,讓你免受傷害。”
蘇蘇的冰冷的小手被澹台燼握在掌心,她沉默良久,臉上的抗拒消散,心裡生出淺淺的快意來:“神髓入體,他死不了。天雷下,鳧茈鐲困不住我,澹台燼既然喜歡掌控,便讓他親眼看看,鳧茈鐲是怎麼碎裂的。”
他以為世上萬般,皆由他掌控,而他那時便會知道,這世上許多事,是多麼無能為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