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藤蘿為枝 -【黑月光拿穩BE劇本】《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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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qin11 發表於 2021-3-25 05:12 PM

第75章 碎裂

  鐲子戴上少女的手腕,澹台燼低眸,發覺她瘦了太多。
  
  她以前活蹦亂跳,生氣勃勃,如今臉頰瘦削下去,連手腕都纖細了一小圈。蘇蘇很白,澹台燼使力一點都容易在她身上留下青青紫紫的印子,現在她的白變成了病態的蒼白。

  他突然覺得自己並不開心。
  
  她眼睛裡沒有神采,如同寂滅在夜中曇花。
  
  被強行戴上據說是「折磨」她的鳧茈鐲,她沒有掙扎,臉上也沒多少抗拒。

  澹台燼突然想起沈五姑娘,沈五也有過這樣乖巧的前夕。
  
  他明明抓住她了,心裡卻像有個沉甸甸的東西壓著,按理這應該叫做難受。然而,胸腔下的心臟跳動始終平緩,他的心是冷的,他甚至覺得,她如今這個模樣也不錯。

  至少她再也跑不掉了,他不用一睜眼就問暗衛,她今日還在不在。
  
  荊蘭安說過,他是個披著人皮,沒有感情的小怪物。
  
  他以前不以為然,此刻明白這句話是對的。所有模仿出來的情緒,到底只是假象,他內心是一片毫無波瀾的冰湖。

  恨他又有什麼關係,反正她的愛不會給他,留下恨也是好的。
  
  屋裡的人一直沒走,蘇蘇察覺到,睜開眼睛冷聲催促說:“出去。”
  
  澹台燼依稀又看見了童年那尊冰冷睥睨他的琉璃神女像。

  都這樣了,依舊那般高高在上。

  蘇蘇以為澹台燼聽見這兩個字會走,然而下一刻,一隻手撫上自己的臉。
  
  她聽見他猶豫地問:“你想從冷宮出去嗎?”
  
  這是自從六枚滅魂釘釘入他心臟,他第一次沒用想掐死她的力道碰她。

  蘇蘇拿開他的手,突然笑了:“你能讓我離開周國嗎?”
  
  澹台燼臉色微變,慍怒地說:“你現在哪裡都去不了,只要孤還活著一天,你永遠都別想走。”

  蘇蘇說:“我要的你給不了,你給的我不想要。所以出去和不出去,又有什麼區別呢?”
  
  澹台燼手指緊了緊,所以這是在說,他的身邊比冷宮更令她煎熬嗎?

  他就不該問這個問題,一個要他命的女人,她又冷又餓,憔悴得不成樣子,才是他想看見的。
  
  蘇蘇以為說得這樣清楚了,澹台燼惡劣的虛榮心會促使他迫不及待離開這間小破屋子,然而下一刻,她的手腕被握住,他傾身壓了下來。

  澹台燼抿唇看著她,身下少女墨髮散開,她永遠也不知道她身上的氣質多麼令人神往。像一塊捂不化的冰,讓他一面恨著她的尖銳,一面又忍不住覬覦她的清透。

  “待在冷宮的你,不過一個女奴!”
  
  從冷漠折辱的言語中,蘇蘇卻聽出幾分他的束手無策和掙扎的惡意。

  蘇蘇突然開口:“今日不是十五。”
  
  澹台燼頓了一瞬,冷聲反問:“所以呢?你以為你有選擇的權利。”
  
  蘇蘇說:“我只是想說,我對你沒有任何感覺,如果這樣你都有興致的話……”

  蘇蘇沒有說下去。
  
  身上的人身體僵硬,許是對於男人來說,她的話讓他十分難堪。

  他惱羞成怒地握住她肩膀,冷冷審視她:“對我沒有任何感覺?你對誰有感覺?呵,蕭凜嗎,可惜,你親手殺死了他,他也從來沒有愛過你。”
  
  蘇蘇抿住唇。

  澹台燼終於從她臉上看見了別的情緒,然而這令他更加憤怒。
  
  他咬牙道:“你就慢慢在這地方等死吧!”

  蘇蘇慶幸自己看不見,不用去看他此刻是怎樣討人厭的神色,她被他禁錮得不舒服,去推他,無意間碰到澹台燼手腕上的鳧茈環。
  
  燭光下她手腕上一模一樣的金色手環淺淺發著光,澹台燼猛地抽回自己手腕,和衣走了。
  
  房間內安靜下來,蘇蘇背過身去,她知道今夜是什麼日子。手指撫上小腹,久久沉默著。

  她不會為魔神孕育子嗣,他的孩子,只會是罪惡的血脈,蘇蘇無比慶幸,能毫無牽掛離開。
  
  ***

  葉冰裳臉色冰冷,情緒十分糟糕。
  
  小慧站在她身後,心裡嘆了口氣。作為貼身丫鬟,陛下有沒有在這裡過夜,她再清楚不過。小慧十分鬱悶,夫人長得這麼好看,陛下卻不碰她,難道那方面真的有問題嗎?
  
  葉冰裳隱在手臂中的青色紋路若隱若現,她握緊了拳頭。

  “小慧,你走吧,我想歇下了。”

  “是。”
  
  葉冰裳看著屬於潛龍衛的印記,眼裡漫出一片冰冷。她不甘心,憑什麼葉夕霧這樣背叛澹台燼,她依舊爭不過。

  真的抵抗不過命運嗎?

  自己得到護心鱗的時候,從裡面看見過未來的預言——有人終會奪走她的一切。
  
  現在蕭凜沒了,護心鱗碎了,龐宜之作為犧牲品,連潛龍衛也賠上了一大半。

  難道真的只有葉夕霧死了,自己才能握住已經擁有的東西嗎?
  
  葉冰裳看著跳動的燭火,眼睛裡帶上幽幽的光。
  
  說來奇怪,周國的冬日向來不下雪。

  今年卻不同,冬月時,周國下了百年來第一場雪。
  
  一夜過去,天地間銀裝素裹。冷宮蕭瑟,蘇蘇本以為這樣的寒冷只能捱,卻在清晨收到一份「賞賜」。
  
  帶東西過來的小太監什麼都沒說,放下東西就走了。

  一如那人冷漠的作風。
  
  蘇蘇的手指撫過厚實冬襖,鬆軟的棉被,還摸到了暖爐。勾玉提醒她:“遠處地上還有冬日燒的炭,太監放在了門後,小主人注意些就不會碰到。”
  
  如果真的由她自生自滅,這些東西不該出現在冷宮。

  不管是想留著她慢慢折磨,還是別的目的,澹台燼不想她死。
  
  屋裡漸漸溫暖起來。

  蘇蘇收集陰氣良久,瞳孔如夜色一般漆黑,眼中卻沒有焦距。
  
  一隻雀鳥輕輕落在窗前,它抖了抖翅膀,抖落幾片雪花。

  蘇蘇摸摸它的頭,雀鳥身體隱去,悄無聲息飛走。

  勾玉知道她想做什麼,說:“小主人,別怕,勾玉陪著你。”
  
  蘇蘇搖搖頭:“我等這一天……太久了。”

  陰日陰時就在三日後,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長澤山,這輩子都做不成神女。

  她多麼想回家,可是知道永遠不可能了。她的恐懼日復一日加重,到了現在,她心裡只剩下即將解脫的期待。
  
  這兩年她太累了。

  可她不想死在冷冰冰的宮殿,她即便要離開,也想走遠一些。像她跌跌撞撞學御劍的那年,靠近天空,與自由最近的一次。
  
  傍晚隱身的小雀鳥飛了回來,啾啾叫了兩聲。
  
  勾玉說:“陰脈在臨巍城,是叛軍和八皇子所在的地方。勾玉現在不用省著靈力了,小主人,我送你走。”

  蘇蘇:“凡間有龍脈、陰脈,龍脈保朝代蒼生不衰,陰脈引天雷。兩日後,我們再去臨巍城。”

  八皇子殺了祖母,她不會讓他活著。
  
  臨巍城遠在千里,澹台燼知道的時候,她想必已經離開這個世界。

  不用再見他,真是……再好不過了。
  
  ***

  風雪夾雜的夜晚,白色衣裙的女子悄無聲息出現在臨巍城。

  她執著一把柳木削成的小劍,踏著積雪,走到城主府裡。
  
  跳動的燭火後,八皇子在尋歡作樂。

  八皇子已窮途末路,一墻之隔,葉儲風帶著數十萬大軍包圍了他們。他插翅難逃,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心態。
  
  蘇蘇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葉冰裳。
  
  葉冰裳一身青衣,神情厭煩地看著八皇子。蘇蘇掀開簾子走進來的時候,她一驚,站了起來:“你……三妹妹!”

  葉冰裳有一瞬慌亂,畢竟她和八皇子密謀這件事,從來沒人知道。蘇蘇無聲無息進來,直接打破了她的計劃。
  
  蘇蘇別過臉「注視」著她。

  “真是你。”蘇蘇平靜地說。
  
  葉冰裳抿了抿唇,見蘇蘇表情漠然,仿佛在看跳樑小丑,她心中的驚慌冷卻下來,變成嘲弄之色。

  “我也不過是爭取我想要的,有什麼錯?你想要那個位置,我也想要。拿不到永生花,救不回祖母,葉夕霧,是你技不如人。”
  
  蘇蘇握劍指向她。

  到了現在,葉冰裳還以為自己在和她爭皇后之位。不管是夢裡還是現實,都把自己看作最大的宿敵。
  
  可笑的是,蘇蘇從來沒有在意過這些,葉冰裳心裡至高無上的東西,在蘇蘇心中,只如凡塵朝霧,眨眼就散。

  “你不該出賣祖母。”
  
  葉冰裳撫平裙擺,從容站起來一笑,道:“你錯了,那本來不是我的計劃,順水推舟罷了。老太婆偏心一輩子,她早該知道自己有這個下場。”
  
  蘇蘇手中的劍飛出去,打在葉冰裳臉上。葉冰裳被打飛出去,臉上瞬間多了一道傷,蘇蘇抬腳,踩住她的肩膀,說:“她落難時,你為她付出過什麼?她不夠疼你,你就要殺她。葉冰裳,你是不要臉慣了,以為天下女人皆你娘嗎?”

  就該為你無怨無悔付出,否則都該死。
  
  葉冰裳掙扎不開,屈辱地在蘇蘇腳下,疼痛讓她扭曲了臉色:“你當然不懂,你自小什麼都有,怎會瞧得起我們這些庶女……八皇子,你還在看好戲,忘了我們的約定嗎!”
  
  八皇子好似才醒過神,興致盎然地拍了拍手,死士和潛龍衛一同出現。

  一道冷光襲向蘇蘇,在勾玉的提醒下蘇蘇側身避開,葉冰裳立刻被救了出來。
  
  八皇子盯著蘇蘇,桀桀笑道:“你們倆姐妹可真有意思,葉冰裳讓我佯裝捉了她,讓那小孽種用你過來換。你卻自己過來了,還試圖殺了我們。倒是可惜,不知在那小孽種心裡,是葉冰裳重要,還是你重要。”

  他摔了杯子,眼睛裡露出狠戾之色:“沒關係,試試就知道了。他不來,讓葉儲風選,想必也很有意思。”
  
  葉冰裳皺了皺眉,不知想到什麼,沉默著沒開口。
  
  他們的反應讓勾玉忍不住生氣起來。憑什麼所有人都認為,它的小主人一定會被放棄!大家明明都那麼喜歡小主人。
  
  劍飛回蘇蘇手中,外面快天亮了。
  
  蘇蘇沉吟片刻,突然淺淺笑了笑。

  ***

  葉儲風半夜聽見士兵稟告,說臨巍城樓上,突然多出兩個女子。

  他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連忙走出帳外。
  
  策馬奔到臨巍城下,他現在已經是一雙妖瞳,一眼就看見城樓上的是誰。

  葉儲風握緊韁繩,八皇子在城樓之上,冷冷衝他笑:“葉大將軍,天亮以後,請你看一場好戲。”
  
  葉儲風眉頭緊皺,立即用老道給的傳聲符稟告澹台燼。

  大雪下了一夜,葉儲風本以為小暴君趕不過來。  
  
  然而第二天朝陽升起的時候,澹台燼一行人突然出現在了營帳中。
  
  玄衣帝王一身戎裝,肩頭還有未化的雪。

  老道畫傳送陣耗了澹台燼許多血液,澹台燼臉色蒼白,在慢慢擦拭一柄鋒銳的弩,比葉儲風想象的要冷靜得多。
  
  葉儲風心想,也不知道澹台燼來這麼快,是為了冰裳,還是……夕霧?
  
  澹台燼:“那個廢物想做什麼?”

  葉儲風抿了抿唇,如實說:“八皇子把夕霧和冰裳抓了,說是天亮以後讓屬下看一場好戲。”
  
  澹台燼諷刺地笑了笑,聽完,拿著弩箭起身。

  “發兵。”他的衣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孤要澹台明翰死無全屍。”
  
  澹台燼的語氣極為平靜,如果不是他來得足夠快,葉儲風甚至以為他半點兒都不在意這件事。
  
  黑壓壓的大軍兵臨城下,澹台明翰起初心裡也慌亂過一瞬,想起手上那兩個女人,他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笑意。

  宮中秘聞,聽說這怪物兄長是劃破他娘親肚皮才鑽出來的。

  橫豎都是一個死,被逼到了窮途末路,拉他的女人做墊背,倒是自己賺了。
  
  大軍壓境,天色才剛亮,天空開始打雷。
  
  周國今年冬日的氣候本就怪異,今夜更是奇怪,雷聲轟鳴,卻並沒有下雨,甚至看不見雷的形態。
  
  一聲一聲,如同敲打在人的心上。

  戰馬被驚得來回走動。

  車輦上的澹台燼有片刻失神。
  
  不容他多想,悶雷持續沒多久,城樓之上,八皇子穿著明黃的龍袍,臉上帶著將死之前的瘋狂。
  
  葉儲風忍不住道:“夕霧!冰裳!”
  
  澹台燼抬眸望去,過暗的天幕下,他一眼就看見了城樓上的少女。
  
  蘇蘇換上了他送去的白色冬襖,漆黑的瞳望著大軍,隔著千萬人,一眼準確地「看見」了他。

  或許是一種感覺,那一刻,空氣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澹台燼的手死死握緊車輦,他承認,在得知蘇蘇戴上鳧茈環依舊選擇離開了那一刻,他心中生出無盡的壓抑。

  甚至是難以言說的恨意,心中陰暗的情緒彌漫。她就那麼喜歡蕭凜,蕭凜死了,她也恨不得殉葬嗎?
  
  葉冰裳臉上一片青紫,看見澹台燼的時候,忍不住掉下淚水。
  
  八皇子哈哈笑道:“小畜生,今日孤在臨巍城登基。既然邀了幾十萬大軍來觀禮,孤可不像你這麼無情無義,你心愛的女人孤還給你,留下另一個給孤殉葬如何?放心,孤一定說到做到,你夫人和葉小姐,只能活一個,你選誰?”
  
  此話一出,葉儲風臉色大變。

  對他來說,兩個都是他的親妹妹,他不希望她們任何人出事。
  
  澹台燼沒有說話。

  其實對他來說,選誰都沒有區別,只要她們出現在他的視野,他有能力在最後關頭救下兩個人。
  
  噬魂幡已經悄無聲音縮小,往城樓飛,接近八皇子等人。
  
  暗沉的天幕下,兩個少女,一個咬著唇,哀求而害怕地看著他,梨花帶雨。另一個……

  少女黑曜石一般的眸看著灰暗的天幕,哪怕看不見了,她眼裡依舊沒有他的身影。

  一如那夜,她別過頭去,連他的氣息都不想沾染。
  
  澹台燼眼神冰冷,喜怒不辨。
  
  八皇子笑容停下,森冷地說:“快選!否則我兩個全部殺了!”
  
  這樣的氛圍下,勾玉忍不住看向蘇蘇。

  蘇蘇漆黑的長睫顫了顫,她收回視線,望著澹台燼的方向。
  
  勾玉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希不希望澹台燼選自己。可勾玉知道,被人放棄,總是會難過的。

  她太久,沒被人珍重愛護過了……

  細想來,蘇蘇和澹台燼也有過好時光,月下赤腳揹她回去看桃花樹的少年,漠河下不許人傷她的澹台燼,還有花朝節,橋上他抱住她的模樣。
  
  她若沒有背負著使命來,或許不會到今天這個地步。

  蘇蘇的手指輕輕握成拳。
  
  可能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不乾脆殺了葉冰裳,竟真隨他們上了城樓。

  她來人間一趟,一直在付出。她並不是諸天無心無愛的神靈,她也希望這兩年,有人在意過她。哪怕是祖母、二哥,或者澹台燼呢。
  
  風雪肆虐下,蘇蘇聽見車輦上的青年帝王淡淡開口:“放了冰裳。”

  呼呼風聲在蘇蘇耳邊停下,她的世界變得安安靜靜。
  
  葉冰裳眼睛裡帶上淚水,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
  
  澹台燼忍不住去看另一邊的蘇蘇。

  他也不知道自己希望看見她什麼表情,哪怕是憤怒,也不要是冷漠和輕蔑。他盼她後悔,也要她濃烈的恨意和不甘心,知道誰才是可以給她一切的人。
  
  然而蘇蘇站在高高的城樓之上,只愣了一瞬,竟然也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

  那笑容沒有半點兒怒意,甚至是帶著幾分解脫。
  
  澹台燼心裡突然有種不祥的感覺。
  
  狂風吹起蘇蘇的衣擺,八皇子的刀朝著蘇蘇刺去,澹台燼眸子一眯,噬魂幡下,八皇子和他的人已經全部大睜著眼,被吸乾了魂魄,倒了下去。
  
  有人說:“天上那雷是怎麼回事?”
  
  澹台燼抬頭,心跳漏了一拍,他突然意識到事情脫離了他的掌控。再轉頭時,蘇蘇不知何時掙開繩索,站上了城樓最高的地方。

  心裡某個地方不斷下沉,他強硬地撐住冰冷的神色,卻忍不住心慌道:“葉夕霧!給孤離開!”
  
  蘇蘇眼中的紫氣和黑氣交織,原本隱匿在天上的紫雷,全數聚集到了她頭頂,匯集成了驚魂動魄的一幕。

  手鐲散發著耀眼的白光,變成一塊彎玉形狀,在她周圍飛舞。
  
  葉冰裳看見蘇蘇所在的地方,眸光一閃,朝潛龍衛遞了個信號。只要現在……

  蘇蘇抬起手,隔空掐住葉冰裳的脖子。
  
  葉冰裳不知道蘇蘇是怎麼發現的,她神情驚恐,仿佛蘇蘇是什麼怪物,雙腿不斷掙扎:“放……放過我……”
  
  “你說得對,我從來就沒有瞧得起你。”蘇蘇在紫雷之下,聲線清冷宛如神祇,低眸說,“世有蜉蝣,朝生暮死,也比你這樣的生命乾淨。”
  
  蘇蘇收緊手,又在最後一刻鬆開,葉冰裳從高處掉落在地,驚恐的眼淚流了滿面。

  “你,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蘇蘇不答,一絲細小的雷落入葉冰裳體內,葉冰裳劇烈顫抖著,經脈破裂,葉冰裳痛叫出聲。
  
  紫雷越發粗壯,蘇蘇紫色的瞳孔並不妖異,反而有種讓人心顫的安靜。

  纖細蒼白的手指結了一個漂亮的印。紫雷開始被一道道引入勾玉中,她嘴角也開始溢出鮮血。
  
  大道本無情,也當無恨無怨。勾玉的犧牲,她的犧牲,會讓五百年後的世界開出馥郁的花朵。

  ——她的道心,徹底堅定。

  少女閉上眼,身後緩緩出現一朵盛開紫色花朵的形狀。起先含苞,後來漸漸在她身後盛放。
  
  看見傾世花的輪廓,澹台燼手指僵了僵。一年前桃花樹中,他見過一模一樣的花,隨即掉入無盡的噩夢。可那朵花不是變成了自己的眼睛嗎?怎麼會在蘇蘇那裡!
  
  左眼澀疼,澹台燼捂住自己的眼睛,猛地意識到什麼,臉色漸漸白了。

  不,不可能的,她向來都討厭他。人都是自私的,她怎麼可能把眼睛給他!
  
  他死死咬住嘴裡的肉,朝蘇蘇說:“不管你要做什麼,孤命令你,立刻停下來!”

  他從來沒有這樣驚慌過,連死死握住手中的鳧茈環,都不能讓他安心半點。不,不會是他想的那樣!
  
  “澹台燼。”蘇蘇聽見他的聲音,睜開眼,漆黑的瞳安靜「看」向他,釋懷地說,“六枚滅魂釘,是我抱歉。”
  
  不,不是的,他心裡有個聲音在說。不要這樣,不要道歉!

  他突然恐懼將會發生的事,全身微微顫抖。
  
  城樓上的少女眼睛變得溫柔而暖,她依舊處在一片黑暗中,說:“我拿走你的邪骨,還你神髓。你曾在蒼生符裡見過蒼生,若可以,願你此後仙道通途,予天下福澤。”

  別再做魔了,成神吧。
  
  他全身冰冷:“不……不……”
  
  蘇蘇張開雙臂。

  讓她做一場不會醒的夢,夢裡有蒼生,長澤山上不化的雪,師兄和師姐,出生的靈泉,她的家。

  沒有黑暗,沒有人間的悲歡,沒有絕望和害怕。
  
  澹台燼意識到她要做什麼,跌跌撞撞從車輦上摔下去。
  
  “不要!不要!”
  
  他錯了,他不該報復她。六枚釘子一點兒都不疼,真的不疼!只要她活著,不喜歡他又有什麼關係,厭惡他又有什麼關係。
  
  然而蘇蘇並沒有看他,也聽不到他的話。

  白色的光影一縷縷從她身上飛出去,她的靈根和魂魄進入勾玉那一瞬,紫雷也全部進入神玉中,變成一塊純白的神髓,沒入澹台燼身體中。
  
  雷雲散開,天空變得明亮。天地一場大雪,紛紛揚揚。

  她張開手,像只輕飄飄的蝶,從城樓一躍而下。
  
  而城樓之下,那個玄衣的身影,仿佛瘋了般,想過去接住她。
  
  他跑得那麼快,跌倒了立刻爬起來,但他離得太遠了,遠到像一條永遠看不見希望的路。
  
  就在他想起用噬魂幡接住她的時候,噬魂幡被神髓劃破,通體漆黑的邪骨從他身上一寸寸抽離,那一瞬他完全動彈不得。
  
  他眼睜睜看著,空中的雪變得安靜又緩慢,像驟然被劃開兩個世界。
  
  世界外面,少女手腕上的鳧茈環,碎裂成一片片。

  她也像那金色手環一樣,碎在了城樓下,他的眼前。
  
  世界裡面——
  
  他的右眼冷硬無情,像個局外人般注視這一切。

  然而他的左眼,血淚如珠,大顆大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然流了滿面。
  
  他朝她伸出手。

  觸不到她的溫度,只碰到了冰冷的雪和刺骨的風,冷得讓人顫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5 05:34 PM

第76章 白髮

  似乎只過了一瞬,又似乎過了很久。
  
  澹台燼終於能動,慢慢抱住城牆下那具冰冷的屍體。他死死抱著她,左眼的血淚掉入她的髮中。

  “孤不信。”他低聲說,像個孩子般邊哭邊笑,“你的潛龍衛怎麼不救你。你不是……很厲害嗎?你都可以殺我,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是個玩笑,一定是個玩笑。”
  
  “鳧茈鐲,對,只要你魂魄還在,你就不會死。”

  他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癲狂地去尋那鐲子。
  
  金色的鳧茈鐲碎在少女身邊,埋入冬雪中。
  
  萬千將士看見,他們的帝王瘋了般從大雪裡找破碎的碎片。

  鳧茈的碎片把他雙手劃得鮮血淋漓,他緊緊握住,一片都不敢弄丟。
  
  “你看,我找回來了。”澹台燼臉上全是左眼裡流出來的血,眼中卻充滿著希冀,手忙腳亂地拼湊鳧茈鐲。
  
  然而碎掉的鳧茈鐲無論如何也不會重新完整,少女的屍體靠在他腿上,無聲無息。她的手從他手中滑下去。
  
  他面無表情,復又握住她的手,在她冰冷的掌心呵了口氣。

  “外面太冷了,我們回家。”
  
  他抱起血肉模糊的身體,路過葉儲風,葉儲風難受地說:“陛下。”
  
  玄衣帝王沒理他,抱著少女一直走。

  大雪落滿他的肩頭。
  
  廿木凝也忍不住說:“陛下!”
  
  他一直走,一直走,不敢停下腳步。身後是浩浩蕩蕩的大軍,身前是一片看不見色彩的雪。一如澹台燼遇見蘇蘇那年,少女驚惶撞入他懷裡。

  而今,她再沒了半點溫度。
  
  七百多個日日夜夜,那些記憶終於慢慢清晰——
  
  她曾逆著人群,殺死赤炎蜂來尋他,把他從大雪中扶起來,為他對抗趙王;她曾在村落的湖畔撿到他,給他溫柔清洗左眼的傷口。

  桃花繭中,她抱住他,周圍是紛飛的花瓣,無盡噩夢裡,唇上那片溫軟的是她的吻。
  
  他們一同見過夏國皇宮、小鎮的月、浩瀚的江,世間魑魅魍魎。

  痴情的狐妖,萬年僵屍,可悲的蚌公主,共同走過一輩子的般若浮生……
  
  澹台燼記起來了,過去那些塵封在心中毫無波瀾的東西,一瞬變成驚濤駭浪。

  他記起自己是怎麼抱著一腔痴妄和喜悅,一針一線親手把希冀縫入蓋頭中。

  見到她心裡就情不自禁歡喜,忍不住看她,追隨她。
  
  如今——

  噬魂幡破了,裡面的老道死了,連困住她的鳧茈鐲也碎了。
  
  遲來的情絲生根發芽,像攀岩的藤蔓,瘋長困住他,他心臟疼,全身都疼,連呼吸都覺得刺痛。

  他要怎麼辦,誰來幫他救救她……
  
  廿木凝追上去,看見那個不敢回頭的青年,終於崩潰跪在雪中。
  
  他如墨的髮一寸寸變白,死死抱緊懷裡的少女,無措地哭出聲。
  
  那是廿木凝這一生第一次見他流淚大哭。
  
  他想求,不知道向誰求。他想恨,又不知道該恨誰,淚水衝去臉上的血跡,他終於撐不住,一口鮮血吐出來。
  
  ***

  景和元年的冬天,對於臨巍城來說,是一個災難。
  
  八皇子死後第二日,澹台燼親自把他的身體剁成碎肉,餵給了惡犬。

  他帶兵屠了臨巍城。

  滿頭銀髮的帝王大笑著,臉上濺滿了鮮血。

  他殺紅了眼,最後躺在厚厚的積雪中,用面具蓋住自己的臉,茫然看著灰濛濛的天空。 
 
  澹台燼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人。
  
  她愛世人,怎麼這次不記得拿下他的面具,來阻止他呢?不是想讓他死嗎?可他依舊活著,她怎麼可以……就這樣毫無牽掛地離開了。
  
  凡人的血溫熱,澹台燼卻覺得到處都冷。

  葉儲風沉默著,把澹台燼帶了回去。他也想不到,三妹妹的性子會如此烈。他們誰都來不及救她,誰也沒有辦法救她。
  
  蘇蘇手上鳧茈鐲碎了,連帶著澹台燼的手上那只一同碎裂。澹台燼以為自己早晚會死。

  可是偏偏,他並沒有死去。這具身體曾經孱弱不堪,而今握緊拳頭,都像注入了世間最純粹堅韌的力量。

  乾淨、強大的力量。那是他曾經渴求的一切,她全部給了他。
  
  他心裡空盪盪的,沒有覺得歡喜。
  
  心臟裡六枚釘子讓他痛不欲生,求死不能。

  周宮人人戰戰兢兢,不敢靠近帝王寢宮半步。宮人們像是陷入了醒不過來的噩夢。
  
  魏喜哆嗦著往裡頭瞧了一眼,偌大冷清的宮裡,弱水武器被澹台燼融了,用來為她鋪床。
  
  少女就躺在上面,帳幔上的琉璃兔子手中嵌入一顆漆黑的冥羅珠。
  
  澹台燼抱回來那屍體時,屍身已經不成樣子了。
  
  小暴君殺完人回來,哭了很久,眼淚濕了衣襟,哭完又微笑著縫合好她的傷口。

  他日日與一具屍體在一起,有時候為她簪上晨時新開的花,有時候為她描眉畫胭脂,為她講他小時候在周國皇宮和夏宮的故事。
  
  那些故事,久遠,沉悶,陰暗。

  像是把人拽入黑暗的爪牙,澹台燼卻並不知道,他以為每個人的童年都是那樣的。

  可能也就蕭凜這樣的人幸運些。
  
  然而冥羅珠保存屍體有限制,冷冰冰的屍體並不能放在大殿中。

  當年翩然選山養姜饒時,耗了千年修為布陣吸取天地靈氣,才能真正發揮冥羅珠的功效。

  如今又去哪裡找第二隻九尾狐呢?
  
  這個冬天沒過完,少女身上開始有了淺淺的腐臭。凡人氣息渾濁,澹台燼靠得越近,濁氣愈濃。
  
  床上的人無知無覺,留給他唯一鮮活的東西,在他左眼之中。
  
  澹台燼再不敢碰她,他惶恐後退,怔怔捂住自己的左眼,手足無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碰你了,不碰了……”

  周圍關於她的一切,慢慢消失,她什麼都不想留給他。蘇蘇選擇離開周國皇宮去臨巍城前,早已一把火,把以前的玉鐲和衣衫都燒得乾乾淨淨。
  
  老道沒了,他連她的身體都留不住。
  
  魏喜看見,小暴君跌跌撞撞走出來,在殿門前坐了許久。身後的門被闔上,他一面可憐地哭泣,像無措的孩子般問道:“魏喜,我要怎麼辦?”

  魏喜拿不穩手中拂塵,惶恐跪下:“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魏喜還記得,陛下上一次這樣問一個太醫,下一刻就笑著殺了那太醫。
  
  小暴君早就是個瘋子了。
  
  澹台燼沒趣地看他一眼,自己殿前的積雪最厚,因為他不許旁人來打擾他和蘇蘇的生活。

  他哭了一會兒,從地上站起來,愉悅地說:“今日讓夕霧開心的時辰到了。”
  
  魏喜渾身顫抖,看著澹台燼走遠。他像是被抽乾了力氣,雙腿發軟。
  
  “讓夕霧開心的時辰”,起初魏喜不知道是什麼。直到漸漸發現不對,宮裡那位唯一的夫人似乎失蹤很久了。
  
  對小暴君的事,宮裡沒人敢好奇。
  
  冷宮那位死後,臨巍城被屠戮,昔日最受重用羊暨大人,最近都不敢入宮。

  物是人非,周國皇宮,像是森冷的煉獄。
  
  ***

  廿木凝跟在澹台燼身後。
  
  澹台燼沒有傷害廿木凝,許是她看管蘇蘇最久,經常能回憶起蘇蘇的生活。

  這成了他最後的希冀。
  
  陰暗的地牢中,奄奄一息的女子躺在穀草中。
  
  廿木凝心情複雜地看著葉冰裳,昔日名動夏國的美人,如今成了一灘爛肉。

  聽見腳步聲,她痛苦地尖叫起來:“啊——求你,殺了我,殺了我吧。”
  
  玄衣青年盤腿在她身邊坐下。
  
  周圍滴滴答答流淌著水聲,無數小蛇從一旁的竹婁裡游出來,冰冷可怕的觸感,盤踞上葉冰裳的身體,用她血肉進食。

  她瘋狂尖叫,早沒了當初半點兒溫柔。
  
  澹台燼與她一同坐在蛇窟。
  
  幼蛇饑餓,沒有靈識,不分飼養的主人,也咬澹台燼,他面無表情,毫不在意。偶爾心煩的時候,會扯開它們。
  
  葉冰裳快要瘋了,她怕蛇!怕蛇啊!

  她寧願死,也不要待在這個鬼地方,可是澹台燼偏偏不讓她死,連蛇每日多久進食,他都算好了。

  不會要她的命,也讓她沒法自殺。
  
  他猶如惡鬼,聲音溫柔地響在地牢:“你怕?原來一個人面對自己最怕的東西,是你這幅模樣。”

  他觀賞美景般,低低笑了起來。
  
  “孤的皇后多怕,你如今想來也是如此。她最近不太高興,不許孤近她的身,也不讓孤去看她。孤希望她高興些,畢竟她已經很久沒有笑過了。或許明天,她就願意見孤了。”
  
  葉冰裳在地上翻滾,忍無可忍地喊:“你這個瘋子,她已經死了,不全是我的錯,還有你!你也有錯,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做的決定,不能只怪我一個人。”
  
  她以為他會反駁,會生氣,沒想到澹台燼只是溫柔地笑著說:“是啊,我也該死。”
  
  葉冰裳:“哈哈哈,你喜歡她,卻親手害死了她。澹台燼,我就算死了,你也不好過。親手害死自己愛的人滋味如何,你就是個怪物,怪物!啊……滾開,別咬我!”
  
  天光大暗時,澹台燼從地牢裡走出來。
  
  廿木凝猶豫許久,最後還是決定把審問的結果告訴澹台燼:“葉冰裳怕得不行,還是招了。她說她八歲的時候去別莊,失足落下一片山谷。”

  “山谷百花盛放,有個剛生產不久,快死的女人。女人見她也是個年幼的小女孩,便收留了她幾日,怕她在山谷中迷路遇到危險,給了她一支會飛的玉笛,帶她出去。”
  
  原來當年,葉冰裳坐上變大的玉笛,在離開山谷的路上,剛好遇見一隻喋血的妖怪。

  妖怪命不久矣,看見葉冰裳坐著的玉笛,請求她把一個錦囊交給山谷的主人。
  
  年幼的小女孩連連點頭,答應下來。
  
  葉冰裳如約返回山谷時,好奇心讓她很想知道錦囊裡到底是什麼。那是她第一次接觸到這麼神奇的地方,在冬日百花盛開的山谷,會飛的笛子,絕色女子,甚至還有妖怪。
  
  那麼,錦囊裡面到底是什麼呢?
  
  她打開它,裡面躺著一根純白,如冰絲般美麗的東西。

  她伸手碰了碰,無形中仿佛有一隻手,撥開愚鈍的迷霧,瞬間神台清明,聰穎無比。
  
  小女孩欣喜地拿起冰絲,目光看向另一樣東西。
  
  閃爍著美麗光澤的——

  護心鱗。
  
  那是上古大妖身上掉下最堅硬的鱗片,她屏住呼吸,幾乎一瞬被吸引了目光。

  鱗片劃破她的手掌,小女孩“哎呀”一聲,躁動的鱗片覺察到她身下的玉笛的氣息,遲疑地安靜下來。
  
  葉冰裳從護心鱗裡,看見了自己未來的結局。
  
  小女孩咬出唇,握緊那條白色冰絲和護心鱗,她看了眼身後的山谷。

  那個美麗的女人,可能……已經死掉了吧。
  
  東西即便拿了過去,也沒有人能使用的。倒是她,她的未來那麼可憐,也許這些東西能救她。

  她咬咬牙,逃似的,離開了山谷。
  
  那個冬日,成了葉冰裳的秘密,後來巧合之下,護心鱗幫助她融合了那條冰絲。

  她漸漸長大才知道,原來那是一條完整的情絲。她也愧疚過,可是木已成舟,她沒法找到那個神奇的山谷,把東西還回去。
  
  她發現自己比旁人多一條情絲以後,再固執的男人,也對她青睞有加。讓一個人愛上自己,變得很容易。
  
  原來一條情絲能愛人,擁有兩條情絲能使人愛她。她的人生順風順水,也願意在這樣的前提下,做個善良的好人。
  
  本來她都快忘記了幼年的一切,直到蘇蘇出現,蕭凜的態度漸漸發生改變。

  葉冰裳終於想起了幼時的機遇——她竊取了屬於山谷裡絕色女人的情絲和護心鱗,開始終日惶惶自己幼時看見的結局。
  
  她千算萬算,屬於自己的終究在一點點失去。
  
  她至今不知道,為何澹台燼不再喜歡自己。他不是應該和蕭凜龐宜之一樣,心中永遠有她的位置嗎?

  太痛苦了,漆黑的地牢,旁邊髒臭犯人的淫詞浪語,還有每日啃咬她的蛇。然而她死不掉,澹台燼不知道做了什麼,她一旦有自盡的想法,瞬間會全身無力。
  
  這樣的折磨下,什麼秘密她都說了出來。
  
  澹台燼回到宮殿,卻久久不敢推開那扇門。少女的身體並非翩然的那具萬年僵屍,早已損壞得不成樣子。
  
  他坐在宮殿外面,看著凄冷的夜色。
  
  蘇蘇留下的只剩在他心臟裡的六枚釘子,和一隻會流淚的眼睛。

  澹台燼在台階上坐了一夜,雪花落在他髮間。滅魂釘一寸寸凌遲著他,他起初覺得痛得受不了,後來漸漸麻木。
  
  冷,無盡的冷,他抱緊自己,把唇咬出血來。
  
  無盡的孤獨感讓澹台燼開始恨她。

  她殺自己的時候,他都沒有這樣恨過她。

  第一縷晨光亮起,他推開了身後的房門,冷冷地看著床上那具屍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5 05:40 PM

第77章 百年

  澹台燼進去許久,一直沒出來。

  魏喜也是沒辦法,只好叫來葉儲風。
  
  現在宮裡人人自危,民間甚至還有傳言,說澹台燼天生不祥,冬日的氣候才會如此詭異。

  羊暨從來都明哲保身,這種時候完全靠不住。如今不怕死又有能力的,只剩葉儲風。據說葉大人和陛下之間有什麼契約,把事情告訴他,他也不可能背叛陛下。
  
  “實不相瞞,葉大人,陛下的宮殿這幾日已經隱隱傳出……那股味道。姑娘的身體留不住,人已死,何不讓她入土為安呢?”
  
  葉儲風點頭:“多謝魏公公告知。”

  葉儲風從臨巍城趕回來,也沒想到過去一個月多了,澹台燼竟然還沒將三妹妹的屍體下葬,怪不得宮人們表情驚恐又諱莫如深。

  在這個死者為大的朝代,澹台燼這樣的行為令人寒毛直豎。
  
  魏喜嘆了口氣。

  他沒敢具體和這位葉大人講陛下還做了什麼。

  誰才是主子,魏喜心中很有數。所有人的生殺大權,終究還是捏在澹台燼手中。
  
  葉儲風靠近宮殿,也聞到了魏喜說得那股淺淺的味道。

  屋裡放了防止屍體腐爛的薰香,拖延到現在已是極致。
  
  魏喜不安地低聲說:“陛下今晨進去的,至今沒有出來,奴才這眼皮直跳,葉大人,不會出什麼事吧。”

  葉儲風說:“讓人來把門打開。”

  “可是……”

  “出了什麼事我擔著。”
  
  魏喜這才應了,很快宮門被推開,別說是葉儲風,連魏喜都沒想到會看見眼前這一幕,他腿一軟,連行禮都忘記了,直接跪著爬了出去。
  
  葉儲風臉色鐵青,走上前去,緊緊拉住澹台燼的衣領:“你在做什麼!”

  玄衣小暴君低聲笑起來:“留住她,讓她永遠和我在一起。”
  
  血從澹台燼身體裡流出來,染紅身下的弱水。周圍是老道士留下的幾樣法器。

  澹台燼臉色蒼白,卻愉悅地笑著,弱水結成了薄薄一層冰晶。
  
  葉儲風看看自己三妹妹的屍身,想起澹台燼方才的行為,不寒而慄咬牙道:“你竟然,想把自己和她一起封印在弱水中!”

  澹台燼就是在找死,他自己不一定活得下來,三妹妹也不能體面離開。
  
  葉儲風看著澹台燼瘋狂執拗的眼,突然想起曾經在大殿前,他宴請澹台明朗的臣子。

  那時候他所有人都以為那只是恐嚇和威懾,今日葉儲風才明白,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沒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澹台燼冷漠地說:“誰給你的膽子進來,滾出去!”
  
  “你簡直瘋了,我要帶三妹妹走。”葉儲風說著,去抱床上冰冷的屍體。
  
  一隻手橫過來,澹台燼一掌拍過去。

  “你敢碰她?”澹台燼冷冷道。
  
  葉儲風臉色難看極了,也顧不得什麼契約,什麼君臣之別,這一瞬連翩然都沒想,他只覺得荒誕。

  兩人打了起來,一人體內有九尾狐妖丹,一個剛得了神髓,卻誰都沒有動用力量,拳拳到肉。
  
  澹台燼一拳一拳砸在葉儲風身上,神情讓人毛骨悚然。
  
  葉儲風不想三妹妹死了還不得安寧,抬起手,一團火焰朝著床上的屍體飛過去。
  
  澹台燼的目光一瞬凝住,想也不想撲在了那具屍體上面。
  
  火焰把他背部灼傷,他毫無所覺,小心而慌張地把身下少女的屍身沾上的火星撲滅。

  葉儲風無力地看著這一切,許久,他閉了閉眼。

  “你這個樣子,三妹妹若知道,會覺得噁心。”
  
  「噁心」兩個字,讓澹台燼徹底僵住,他眼尾帶上恐怖的猩紅,左眼裡卻漫出淺淺的淚意。
  
  葉儲風說:“當我求你,也當我替她求你,放過她,讓她離開吧。”
  
  葉儲風閉了閉眼:“你給的她不想要,她想要的你從來不肯成全。”她只想離開你,為此她付出了這麼多代價,你難道真的不懂嗎?
  
  澹台燼的淚水砸在少女臉上,他明明是對的,可是世上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盼他成全。
  
  到了晚上,魏喜公公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魏喜欣慰地說:“陛下同意把姑娘下葬了。”

  葉儲風怔了怔,想起小暴君紅透的眼眶。
  
  澹台燼依舊不肯讓任何人碰蘇蘇。

  那一日澹台燼細細為她清洗好身體,為她戴上漂亮的髮簪,唇間含入防蟲的珠子,他親自抱著少女的屍體進入原本屬於他的帝王陵墓。

  陵墓之下,是一代江山的靈脈。
  
  他讓人把陵墓封了起來,再沒進去過。
  
  開春時,雪停了,潛龍衛試圖來救葉冰裳,澹台燼把數千名潛龍衛困住,令人亂箭射殺。
  
  他讓葉冰裳看著。

  葉冰裳被困在一個密封的罈子中,即將做成人彘。她絕望地看著來救自己的人一個個倒下,只知道尖叫。
  
  半年多沒日沒夜的折磨,她什麼氣性都沒了。回憶起過往在蕭凜身邊的生活,竟然是她這輩子過得最安穩的日子。

  身邊的澹台燼如同惡鬼,只是微笑。
  
  澹台燼曾經想得到這支力量,現在有機會了,他卻手刃了他們。
  
  葉冰裳沒能撐過第二年的春天。

  澹台燼知曉時,饒有興趣在看籠中據說有三條命的妖怪,聞言,他眼皮子都沒抬。

  “死了就扔了吧。”
  
  他抬手,殺了妖怪。突然覺得這世界沒意思很久了。
  
  ***

  景和二年入夏,噠噠的馬蹄聲停在一個院落。
 
  葉儲風勒住馬回頭,心中低嘆一聲,問道:“陛下,可要隨臣一同進去?”
  
  澹台燼手指卷著韁繩,眼睛盯著地面搖頭。

  葉儲風衝他行了禮,一個人走進院落。
  
  依稀能聽見裡面有人問起「夕霧」,澹台燼緩緩抬頭,望向籬笆遠處開得正俏的合歡花。
  
  葉儲風出來也快,他嘆了口氣:“陛下當時就該讓三妹妹知道,你救回了祖母。”
  
  澹台燼冷冷笑了一下。

  折斷手中枝丫。
  
  葉儲風第一次不確定,澹台燼對三妹妹的感情,是愛多一些,還是恨多一些。
  
  但人死如燈滅,他……應當已經放棄了吧。
  
  “陛下真的不再回宮了嗎?”葉儲風問。

  曾經煞費苦心追求的一切,不是你一直想要的東西嗎?
  
  澹台燼看向皇陵的方向,他黑眸寂寂,如看不到底的深潭。澹台燼眼角垂下:“我要力量。”
  
  葉儲風不語,到底是要力量,還是想逆轉那日城樓上令他幾欲發瘋的場景,去尋早已不復存在的那一抹香魂?

  不知道何時天底下開始出現各種妖怪,世間魑魅魍魎橫行,早已不是凡人主宰的時代。
  
  一個普通的仙人,地位勝過人間的帝王。蓬萊仙山,瓊樓玉宇,哪裡是皇宮能比?
  
  仙,多麼令人神往的存在。

  他們高高在上,須臾便是凡人的一生。仙門已經大開,人人盼著自己有資質,與仙長去仙山修煉。
  
  澹台燼伸出手,飄落合歡花落在他的掌心。

  “走吧。”他揉碎那花,蒼白指尖染上紅色。
  
  他最初追求的東西,便是令萬人折腰跪拜的力量。

  澹台燼五指成爪,撫平袖子下自己割出來的密密麻麻的刀痕,澹台燼冷冷彎了彎唇。他的道,斷不容他為了那根日夜折磨他的情絲,和從未愛過他的女人去死。

  他偏要活,活過千年萬年,逆了這朗朗乾坤!
  
  他垂下眼睛,蓋住連自己都不想承認的一抹淚意。
  
  ***

  白駒過隙,那棵合歡樹開了又謝。
  
  人間又是一年春。
  
  “今日講秘聞。”老者捋了捋鬍子,驚堂木一拍,“卻說五百年前,周國下了一場怪異的雪,那時候的皇帝,並非史書上看見的任何一位。而是一個在位很短的瘋皇,後來他一把火燒了有關他的史冊。”

  “他的過往付諸灰燼,留給世人的只剩遐想,有人說,他曾愛過一位舉世無雙的葉氏夫人,曾征戰幾國只為將那位夫人接來身邊。”

  “也有人說,他的生命裡出現過一個不知名姓的女子。那女子沒有封位,不知姓甚名誰,只知道周國那場大雪以後,再沒人見過她。”
  
  台下有人起哄:“那位君主愛的肯定是葉夫人,否則怎麼會連封位都不給無名女子?”
  
  老者沒有否認聽客的話,笑道:“各位看官且聽老朽細細道來。五百年前,瘋皇所在的朝代,雖有戰亂,但他威懾八方,按理最後會一統天下。可是沒多久,他驟然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有人說,他作為一個普通人老死在了凡塵,也有人說,討伐暴君的劍客們殺了他。但……還有人推測,那人去過冥界傳說中的鬼哭河。”
  
  一聽「鬼哭河」三字,下面立刻有人道:“臭老頭,一天到晚瞎掰,怎麼會有人去鬼哭河!眾所周知,那是吞噬凡人靈魂的地方,瘋皇去找死嗎?什麼五百年前的周國,史冊上沒有的瘋皇,指不定就沒有過這個人。你們說,我說得對不對?”
  
  此言一出,立即不少人附和:“沒錯。”

  “總講這些沒意思的往事做什麼,有本事就講講仙門大開,廣收弟子的消息!”

  “對,不講仙界,講妖界和魔界也行。”
  
  老者搖搖頭。
  
  自古凡人總對修仙嚮往,哪怕個個沒有靈根,入不了仙道。也永遠對精怪妖魔之事好奇,但倘若有妖魔作亂,又人人自危。
  
  故事既然已成了過去,看客早已曲終人散,老者便不再講這段往事。

  畢竟連他也不知曉,五百年前的真相到底如何。
  
  “世間有五界,神、仙、凡、妖魔、冥界。諸神早已隕落,妖魔只做殘忍之事無需多說,那今日便說說,百年例行仙門大比。各位看官猜,此次花落誰家?”

  “還用說嗎,當然是第一仙門衡陽宗!”

  ……
  
  聽書樓再次熱鬧起來。
  
  二樓角落,青衣女子不屑地扁了扁嘴。

  “那可說不準,今年衡陽宗參加大比的都是些新弟子,以為人人都如公冶寂無那般妖孽,短短三十年便突破金丹進入元嬰中期麼?看我這次不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一旁身著同色青衣的媵莊頭疼地道:“師妹,師傅說了,此次帶你去衡陽,是為了向衢玄仙尊學藝。你聽夠了凡塵趣事,咱們趕緊御劍去衡陽宗,去遲了難免失禮。”

  青衣女子哼了哼,知道刻不容緩,只好隨男子起身,與師門匯合。
  
  他們這一支門派喚作「赤霄宗」,以青緞為裳,女弟子髮間別著水滴狀的髮飾。開宗祖師曾是上清仙域、半神冥夜的弟子。

  上清傳承不少,以至於赤霄宗是衡陽之下第二大仙門。
  
  “岑師妹,可要師兄帶你?”

  岑覓璇頭也不回,已然御劍離開。看著岑覓璇的背影,媵莊露出苦笑。
  
  岑師妹確實有傲氣的資本,她今年不過一百餘歲,卻已是金丹中期,且作為赤霄宗掌門的女兒,她身份高貴,美麗動人。

  只不過這性子,屬實讓旁人消受不起。
  
  不知道衡陽宗能否接受師妹,聽說衡陽掌門,也有一位掌上明珠,被全師門寵愛著,師妹過去,不知道能否與她相處融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5 05:51 PM

第78章 無情道

  她在一個黃昏,醒了過來。
  
  長澤仙山寂寥,冷冷清清,百年來鮮少有人踏足,終年不化的雪落在她的眼睫。

  天池中,霧氣裊裊,金色梧桐葉被靈力做成一張漂亮的床。
  
  她後知後覺動了動手指,睫毛顫了顫。入眼是白汽氤氳的世界,她覺得有點兒疼,下意識按住了疼痛的來源——是心臟。

  眼淚掉入天池水,帶起淺淺波瀾。
  
  鋪天蓋地的酸楚和難過,在這一刻,終於體現得淋漓盡致。
  
  蘇蘇也沒想過自己還能醒來。

  那一日她懷著必死的決心跳下城樓,將仙魂燃盡,注入九天勾玉內,天雷進入勾玉,引起熊熊業火,將她焚燒殆盡。

  她耳邊聽見勾玉碎裂重熔的聲音,以為自己也如勾玉一般,消失在了世間。
  
  蘇蘇在一片業火中看見城樓下那人朝城樓奔赴而來。

  他跑得那麼快,是生出情絲後,來接葉冰裳嗎?人間那場雪真大啊,她眼前一片模糊,想握住勾玉,勾玉在她眼前化作灰燼。
  
  蘇蘇那時候想:如果能活著,誰又想在業火中痛苦地死去呢?

  每一寸肌膚都疼,仙魂像是被生生揉碎,她倒在業火裡。
  
  再沒去看他。
  
  人間七百多個日夜,她那時候回想起來,即便再不願去想澹台燼,他也幾乎是她所有的記憶。

  凡人的一生,太苦澀了。

  他在蓋頭裡繡入最真摯的感情,卻殺她兄長,棄她祖母,控制她殺人,予她無盡的黑暗。
  
  她救不回哥哥,再也沒有見到祖母,蕭凜的血溫熱濺在她手中,成了她走不出的苦痛。她沒有辜負三界眾生,獨獨對不起自己,對不起葉夕霧。
  
  蘇蘇生來靈胎,從來不會做夢。

  那時候她卻第一次無比渴望,這七百多個日夜只是一場噩夢。噩夢結束,她在長澤山,身邊有無數熟悉的面孔。

  生命一如曾經,哪怕三界魑魅魍魎橫行,她被困在仙山之上,眼中依舊帶著渴望之色,與勾玉一起眺望人間。
  
  可是勾玉死了。
  
  她的淚水模糊了勾玉消散的模樣,它像世上任何一縷不起眼的青煙,溫柔拂過她的發,再無聲息。
  
  勾玉曾說,它只是上古一塊最沒用的石頭,與它同時期存在的無數偉大神靈隕落。

  只它一個,熬過洪荒,熬過山川變遷,人間滄海寂寞,最後跟隨她的母親,伴著她長大。
  
  它總說自己什麼也不會,唯獨拼盡一切也要活。可是最後,是她不好,連累了它,也失去了它。
  
  “稷澤,大哥,祖母,蕭凜,勾玉……”
  
  她的仙魂在業火裡寸寸變得透明,這個噩夢,可真是冷啊……
  
  她那時候只想和天道祈求,生生世世,哪怕是黑暗盡頭,也不要再遇見澹台燼了。

  或者,能讓她……最後再看一眼長澤山嗎?
  
  此刻,長澤的雪紛紛揚揚,美成一幅畫卷。
  
  蘇蘇黑瞳裡帶上星星點點的淚意——這是,回家了嗎?
  
  白衣仙君緩步走在梧桐林中,他腰間配著一塊色澤通透瑩潤的碧玉,上面系了青色穗子。墨發玉冠,神色平和。
  
  他身後跟了一個板著臉的少年。
  
  公冶寂無囑咐道:“扶崖,再見到她,不可再問師妹和你過去認識的黎蘇蘇有什麼關係,她會生氣。”

  見少年不語,公冶寂無好笑道:“她次次都說不是,生氣你總是把她看作別人。上回和你比試時,你還劃破了她最喜歡的衣裳,她在天池邊難過許久,和池裡的靈魚講,要和師尊告狀。可是她到了現在,什麼都沒講。師妹這次閉關許久,出來想必也不會記仇,你別惹她難過。”

  少年抿了抿嘴角,道:“好。”
  
  公冶寂無想起什麼,眼睛裡帶上一絲無奈和暖意。
  “師妹還小,多擔待些。”

  
  他們的聲音由遠及近,天池裡的蘇蘇怔怔看過去,只見雪白的仙山,裊裊霧氣後面,梧桐木參天,火紅的世界裡,兩張熟悉的面孔,不經意闖入她的眼睛。
  
  五百年時空的噩夢恍然驚醒,她怔忪地看著遠遠走來的公冶寂無和月扶崖。
  
  耳邊風聲微動,公冶寂無還來不及反應,懷裡就撞進來一個溫軟身子。

  公冶寂無愣了愣,耳根微紅,低咳一聲:“師妹?”
  
  一旁的月扶崖也頓了頓,看向閉關出來的師姐。
  
  男女授受不親,想到黎蘇蘇不再是小時候那個仙童髻的女孩,公冶寂無輕輕推開她。

  淺藍流仙裙的少女卻緊緊抱住他腰肢,眼淚流入他衣襟。
  
  “你還活著……真好……”
  
  公冶寂無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是活潑靈動的師妹難得在他面前哭,他抬起的手輕輕放下,在她背上拍了拍,包容而溫柔地說:“嗯,師妹別哭。”
  
  月扶崖見嬌俏的師姐眼睛紅得像只委屈的兔子,沉默片刻,訥訥從乾坤袋裡拿出一條紫色流仙裙。

  “師姐,是我錯了,上次劃破你的裙子,我找了條一模一樣的,給你賠罪,你要看看嗎?”
  
  蘇蘇別過頭,看見記憶裡的扶崖。
  
  清朗,乾淨,明眸裡帶著幾分擔憂看著她。

  和記憶裡的小師弟分毫不差。
  
  公冶寂無的心跳響在她耳邊,五百年前的酸楚和絕望遠去,她眼前的一切明亮、溫熱,色彩絢麗。
  
  蘇蘇難以形容這一刻的感受,原以為一切化作虛無,世上再無她的痕跡。可是她從業火中睜開眼睛,發現回家了。
  
  師兄還活著,她所有關心的人,是不是都活著?

  五百年前人間那一遭,她抽出了澹台燼的邪骨,是不是意味著,成功了?
  
  蘇蘇抬起頭,天空沒有半點壓抑的色彩,乾淨如洗。

  逝去的人,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
  
  她改變了五百年前一切,所有的悲劇沒有發生。

  她回家了。
  
  醒在一個溫暖到百花盛放的春天。
  
  ***

  衡陽宗最寶貝的小仙子閉關出來的消息,幾乎讓整個門派轟動。
  
  凌堯早早等在山下,凝出水鏡整理自己的著裝。

  旁邊的師兄弟調笑道:“凌師叔,別整理了,你都整理八十三遍了。”

  “對,小蘇蘇看見你,又得跑。”

  “凌師叔手上這是什麼,喲,師叔祖的萬象蓮,你摘來給小蘇蘇,不怕被師叔祖追殺嗎?”
  
  眾人中間俊朗的男子燦爛一笑,絲毫不在意同門的調侃,反倒糾正道:“叫什麼小蘇蘇,論輩分,她是你們師叔!”
  
  要不是掌門衢玄子不許他上長澤打擾蘇蘇修煉,他早就御劍上去了。
  
  蘇蘇御劍下來時,便看見這樣的景象。

  一群穿著弟子服的同門,高興地衝她揮手:“蘇蘇!

  “小毓靈!”

  蘇蘇出生時,有道號封毓靈,意為「鍾靈毓秀」。

  女弟子也興致勃勃道:“你出關了,快來看看師姐給你準備了什麼禮物。”
  
  蘇蘇收了仙劍,頃刻被大家圍住。
  
  她低頭,懷裡依舊被塞滿了寶物。

  “小蘇蘇,這是我上次去蓬萊,給你帶回來的珍珠,慶祝你修為精進。”

  “這是我答應過你的糖葫蘆,小蘇蘇不是沒去過人間嗎?嚐嚐看。”

  “師妹看看,造夢獸的尾巴!用來防身。”
  
  甚至她懷裡,還被塞了一朵盛放的萬象花。

  萬象花可以在渡劫的時候擋三次劫雷,是難得的寶物,清無師叔已經養了兩百年。
  
  蘇蘇抬眸,看著眼前的同門,他們大部分……本都死在了這一年魔神出世的妖物手中,如今大家都還活著。
  
  她回到了五百年後,自己離開的時間。然而因為她帶來的改變,他們都還在。

  蘇蘇看著騷包的凌堯,忍不住笑了起來。

  第一次沒有驚恐地躲開這個過分熱情的人,輕聲喊:“凌師兄。”
  
  不是葉夕霧啊……她是黎蘇蘇。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重新活了過來,但是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和快活。
  
  大家簇擁著她,給她講衡陽最近發生的熱鬧事。

  仙山聳立,無數亭台樓閣,懸浮於空中。
  
  原來不被妖魔壓製的衡陽,這樣強大而美好。
  
  蘇蘇轉頭,看見自己當年學御劍的地方,她幼時第一次學術法的大殿,還有弟子們上早課習劍的場地。
  
  蘇蘇腳步頓了頓,踏上萬階修心梯。
  
  公冶寂無溫和開口道:“師妹,修心梯是從凡間歸來要走的地方,你無需……”

  少女回眸,唇間抿出一枚淺淺的笑意。

  她眉間一點火紅的硃砂,踏上修心梯的那一瞬,萬階梯隱有水波。在她足下漾成一朵朵盛放透明的花。  
  
  公冶寂無看著她,不再說話。
  
  師妹的心裡,都多了些什麼?她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像是悄然長大了。

  月扶崖抱著劍,看著少女的背影消失在修心梯後,張了張嘴,想起公冶寂無的叮囑,他又安靜下來。
  
  這麼些年,是他不死心。

  黎師姐和那個人,只是同名姓罷了。

  一個才成年的仙界小姑娘,怎麼會和五百年前那個人有關聯呢?
  
  萬階梯洗去內心的倉惶和焦灼。

  一步一步,蘇蘇終於覺得五百年的過往離她遠了,盡頭,青衣仙尊轉過身。

  “爹爹!”她跑過去。
  
  衢玄子摸了摸她的髮,他低眸,看著她帶淚的雙眼,低低嘆息了一聲。

  “閉關而已,怎生如此難過,誰又欺負了蘇蘇?”
  
  蘇蘇哽咽。

  她魂飛魄散的時候,都不曾這麼脆弱。人就是這麼奇怪,當身邊的人不疼自己的時候,可以披上最堅硬的戰甲,當遇見疼愛自己的人,戰甲會被慢慢剝落。

  像是帶著滿身的傷回家的小獸,所有的難過終於有人可訴說。
  
  衢玄子說:“爹爹看看你修為如何了。”
  
  他示意蘇蘇把手放上試靈石。
  
  蘇蘇猶豫一瞬,她在自己的身體中醒來,但是不確定如今修為到底怎麼樣了。

  面對衢玄子,她竟然生出幾分近鄉情怯的緊張。
  
  半晌,蘇蘇的手放上去。試靈石一閃,出現綠色的光芒。

  衢玄子皺眉。
  
  境界分七層,分別是:煉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渡劫、大乘。再往上,那便是成神。

  每個境界又分為前中後三個小境界。
  
  淺綠色的光,表示築基中期境界。
  
  “我……”她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說起。蘇蘇記得,自己回到五百年前之前,已經是金丹中期,而現在,她只是個築基中期,甚至隱隱要退回築基前期。

  怎麼會這樣?
  
  衢玄子沒有露出失望之色,手指輕點在她眉心,片刻後,他睜開眼,眸中帶上覆雜之色。

  “蘇蘇,你……涅槃了?”
  
  蘇蘇抬眸看著衢玄子,他看上去並不驚訝。

  “爹爹?”
  
  衢玄子說:“別怕,你出生的時候,我就知道有這一天,爹不知道你去了哪裡,經歷過什麼。”

  他拍拍身邊的蒲團,示意蘇蘇坐。
  
  蘇蘇在他身側坐下。
  
  衢玄子目光溫和:“爹很少和你說你娘親的事,她……不太希望我在你面前提起她,也希望你做個普通快樂的小姑娘。可是,你血脈依舊覺醒了。”

  蘇蘇其實已經有預感:“是鳳凰嗎?”
  
  衢玄子頷首。
  
  上古神靈的血脈,也只有這一脈,才能在業火中重生。蘇蘇垂下眼睛,原來勾玉早就知道了,所以它向來吝嗇耗費靈力,只因想著有朝一日,用所有的靈力送她回家。

  它做到了,它也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
  
  一隻溫和的手放在拍拍她肩膀。

  “血脈覺醒,你未來大道通途。”衢玄子說,儘管他心有遺憾,寧願蘇蘇永遠長不大。
  
  “蘇蘇,看看靈台。”
  
  經他提醒,蘇蘇注意到自己靈台上多出來白色水滴般的東西。

  它只有指甲蓋大小,看上去孱弱渺小,溫柔地棲息在她靈台上。

  “這是什麼?”蘇蘇問。
  
  衢玄子說:“上古無情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5 05:54 PM

第79章 羞赧

  上古無情道,世上最純粹簡單的神道。
  
  三界皆修仙,從仙魔到神,不斷捱過劫雷,才會突破一個個境界,最終成神。

  然,上古無情道並非如此,它是存在於上古真神內的大道法則。
  
  萬物生靈生來便有情絲,有情絲之人,道心很難一直純粹。大道濟濟,渡不過情劫便會隕落,即便有人殺妻殺子證道,千萬年來也沒有誰因此而成神。
  
  無情道本身卻是唯一的例外,它讓修行者無情無愛。不用渡劫,修為便會一日千里。

  成神不過在百年之間。

  只有涅槃後的鳳凰,才會因禍得福,可以修煉無情道。其他修煉方式,本身也沒有無情道適合她。
  
  衢玄子娓娓道來:“大道本就無情,偏又對萬物有情。修無情道可以最快成神,且不用受天雷加身的苦楚。但是蘇蘇,你若修了無情道,便再也不能體會,愛一個人的滋味了。”
  
  你會對蒼生有情,唯獨不會為這世上任何一個人動心。

  蘇蘇手指微微蜷縮,眼睛裡有片刻失神。
  
  那麼,那些過往,都會慢慢淡去是不是?

  她能感受到快樂和一切美好的情感,唯獨會漸漸淡去人間那段經歷。這不就是她一直追尋的道嗎?
  
  “蘇蘇,你選擇它嗎?”
  
  不必要在意的東西罷了,她本就該全部忘記。

  縱然不忘,也不願想起。

  蘇蘇轉頭看著衢玄子,點了點頭。
  
  她修無情神道。
  
  男女之情,本就是世上最虛妄的東西。她曾經不敢動心,卻在開始忍不住動心的時候,被迫殺了澹台燼。

  被利用,被囚禁,被放棄……
  
  既然這本就是她的初心,修煉無情道,又有什麼不好呢?
  
  從衢玄子殿裡出來的時候,一個白色挺拔的背影在等她。

  “扶崖。”她拍了拍他肩頭,笑著喊他。
  
  少年回過頭,儼然是月扶崖。

  他平日裡向來死板,唯獨面對她時,難得有一絲羞赧:“你還生我的氣嗎?”

  “生你什麼氣?”
  
  頓了頓,蘇蘇在記憶裡找到了緣由。

  “你把我當成另一個人啊?”
  
  也算巧合,扶崖還未踏入仙道的記憶裡,竟然也有人叫黎蘇蘇。
  
  月扶崖點頭。

  蘇蘇彎起眼睛:“不生氣啦。”
  
  白衣少女眸中澄淨,長裙迤邐在地面,眉心硃砂嬌紅似火,風吹動她腰間的翠玉鈴鐺,叮叮作響。

  月扶崖早就知道她美,在她還沒成年的時候,美貌就讓同門們津津樂道,心嚮往之。然而第一次正視她的好看,卻是此刻。
  
  他忍不住別過頭去,錯開她的目光。
  
  不可。

  他壓抑住錯亂的心跳,很早以前,情竇初開的時候,他已經遇見過喜歡的人。那人揹著他逃出深淵,他與她一同見過世上最後的神靈。
  
  師姐與她同名,他也不能動搖。
  
  白衣修士板著臉,御劍往仙峰下走了。
  
  ***

  蘇蘇以前喜歡住在長澤仙山,長澤安靜,又是衡陽仙境最高的山峰,還有天然讓她覺得親切的梧桐木。

  可這次回來,她有太多想念的人,想念的事,於是沒有住在長澤山,反而住在小時候學藝的地方。
  
  竹林間盛開了花,叫做竹花間。

  蘇蘇開始學習參透無情道。
  
  她這次,「閉關出來」,幾乎天天都有人來找她,有時候帶來好吃的,有時候帶來好玩的。

  竹花間不遠處,是衡陽仙境招呼客人的地方,最近蘇蘇總是看見霞光閃爍,證明客舍陸陸續續住進了人。
  
  蘇蘇問來這裡看她的師姐。

  “衡陽宗有什麼大事嗎?”
  
  師姐笑睨了她一眼:“你呀,仙界大比你都忘了?”
  
  蘇蘇微怔。

  原來,現在是有百年大比的?
  
  在她曾經的記憶裡,妖魔橫肆,仙界苟延殘喘,像是地下見不得光的老鼠,修煉都極其困難。
  
  百年一次的仙門大比,更是早就不再舉行。
  
  仙人們分散了,才有更大概率生存下去。
  
  而如今,仙門大比卻延續了下來,叫得上名號的門派都聚集在了衡陽宗。
  
  蘇蘇以前聽勾玉講過。

  仙門大比保留了數千年,原因有二:

  其一,參加大比的弟子需得元嬰以下修為,這樣一來,幾乎都是宗門內天賦異稟的年輕仙子仙君參加。各大門派相互切磋,共同對抗禍世的妖魔。
  
  其二,每次仙門大比,最終勝者都會獲得一樣寶物。寶物最低品階都會是珍稀靈器,甚至會出現仙器,或者極品丹藥,具都可遇不可求。

  大比勝了,為自己門派爭光不說,還能為自己贏一分機緣。
  
  “對。”仙子師姐笑著說,“此次大比魁首,是傳說中的安魂燈!”
  
  “安魂燈。”蘇蘇低聲重複了一遍。是傳說中能找回魂魄的安魂燈嗎?
  
  仙子說:“前兩次仙門大比,公冶師兄聞名三界,驚才絕艷。只不過這次大比你的師兄不會再參加了,他已突破金丹,修為到了元嬰。你和扶崖,倒是可以去試試。”
  
  許多宗門的長老修為也不過元嬰,這樣一個修煉奇才,實在讓人羨慕佩服。
  
  因著師姐的話,蘇蘇多留了個心注意,發現衡陽仙境果然十分熱鬧。

  此次大比在衡陽宗內進行,衡陽宗上至掌門,下至外門弟子,均對此十分重視。一旦有掌門或長老攜門下年輕弟子過來,衡陽宗會立刻引路安頓。
  
  蘇蘇開始修習無情道,自然不會參加這樣的比試。
  
  倒是某一次夜晚,她屋外月下坐著一個抱劍的少年。

  少年握緊自己的靈劍,看她一眼。
  
  “大家都給你出關準備了禮物,我去贏安魂燈給你。”
  
  蘇蘇撐著下巴,笑盈盈從窗戶看他。

  “好,扶崖加油!”
  
  月扶崖抿住唇,不理會她隱隱帶著笑意的眼,御劍走了。
  
  蘇蘇見他如此鄭重,頗有些好笑。

  扶崖啊……真是莫名讓她有種熟悉感,可惜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她相信扶崖的實力,小師弟雖然沒有公冶寂無天賦高,可他勤奮努力。

  說不定小師弟真的贏來了安魂燈。
  
  ***

  比試名單上本來有蘇蘇。
  
  衢玄子知道女兒初修無情道,神道本就霸道厲害,蘇蘇需要參透,也為了避免對他人不公,衢玄子便讓長老將蘇蘇的名字化去,讓另一個年輕小輩參加了。
  
  赤霄宗這邊,岑覓璇知曉後不悅地抿緊了唇,說:“你們是說,黎仙尊的女兒不參加,我只能和幾個仙門雜碎比?”

  一聽她把其他弟子稱作「雜碎」,媵莊連忙低聲說:“師妹!不可如此。”
  
  岑覓璇哼了一聲。
  
  在她看來,她來自上清仙境,這些人確實不配和她比。唯一比她出身還高的,只有衡陽宗掌門的女兒。

  衢玄子修為高深,衡陽宗又向來以道心穩固出名。

  赤霄宗掌門希望岑覓璇來衡陽仙境修習道心,尊衢玄子為師。衢玄子並不輕易收徒,岑覓璇像向這位仙尊展露一番自己的實力。
  
  她來之前費了九牛二虎打探黎蘇蘇的消息,想從容貌和修為上碾壓她,撲了個空自然不高興。
  
  媵莊顧不得和她生氣,仔細地交代:“師妹的對手,除了衝虛派和摧山宗的幾位弟子,還有一位是黎掌門的弟子,也是公冶寂無的師弟,喚作月扶崖。聽說此人年紀輕,卻造詣不淺,也是金丹期修為,師妹保護好自己,不可輕敵。”
  
  “公冶寂無的師弟?”岑覓璇眼珠子一轉,總算來了些興趣,“那也是黎蘇蘇的師弟。”
  
  她撫著手中新得到的仙器,翹起唇角。

  “沒有公冶寂無和黎蘇蘇,會會這位月扶崖也是好的。媵師兄放心,我不會輸。”
  
  對於她說自己不會輸的話,媵莊倒是毫不懷疑。
  
  他看一眼岑覓璇手中的鞭子,那是中品仙器。仙門大比可不管弟子用什麼武器,規則只有點到即止,不可傷人。

  有好的武器也算是個人本事和際遇,算在實力之中。
  
  岑覓璇有備而來,她修為本就不錯,加上中品仙器和師父給的靈丹,在一眾元嬰以下的弟子中,再無敵手。
  
  月扶崖天賦再高,也比不上師妹天然的優勢。
  
  第二日,大比正式開始。
  
  蘇蘇一早就看見竹花間一個明媚的身影,故人眉眼飛揚,很是風流的模樣,是搖光。

  “搖光師姐。”
  
  搖光親昵地拉住她:“蘇蘇,今日別修煉了,去看大比!”
  
  蘇蘇也不掃興,笑盈盈應了,隨搖光一同御劍過去。
  
  各大宗派長老與弟子次第入席,一塊檀木飛速旋轉,化作一塊寬闊平地,衡陽宗執法長老雙手結印,在其上布置結界。仙門太多,九個這樣的場地同時開放進行,比試雙方在結界內進行,其餘弟子均可觀摩,還不會被鬥法誤傷。
  
  搖光帶著蘇蘇過去前,仔細看看她,搖頭玩笑說:“你這張臉太招搖了,要不遮遮吧,免得比試的弟子都看你來了。”
  
  蘇蘇修習無情道以後,早已不復醒來時的難過。

  她依搖光的話,從乾坤袋裡取出一條鮫紗,蒙在自己臉上,瞬間她的容顏模糊起來。
  
  搖光滿意地點點頭,道:“走罷。”
  
  她們去得晚,蘇蘇也沒給衢玄子和長老們說自己來了,便沒有去衢玄子身邊的席位,而是和搖光站在比試場下的弟子間。

  衢玄子一眼就看見了她,輕嘆著搖搖頭,蘇蘇衝爹爹一笑。
  
  比試已經開始了。
  
  媵莊不參加比,他的任務只是聽師父的話,看著岑覓璇,不讓她闖禍。岑覓璇一上場,媵莊便在法台下守著。
  
  第一場岑覓璇對上衝虛派的一名女弟子,那女弟子剛好是金丹前期修為,岑覓璇連仙器都沒祭出來,就輕而易舉打敗了女弟子。

  她的仙訣激烈,不給人留面子。

  好在女弟子也頗有風度,從地上爬起來,抿了抿唇:“是我學藝不精,我輸了。”
  
  岑覓璇彎起紅唇。
  
  搖光在蘇蘇耳邊低聲道:“這來自上清的仙子,有些過分了。”

  蘇蘇點頭,與搖光一同繼續看。
  
  第二場岑覓璇對上另一個招式狠辣的男弟子,起先摸不住男弟子的身法,只能防守,但她確實不失為聰穎,很快反守為攻,耗了點時間,取得了勝利。
  
  媵莊鬆了口氣。
  
  直到一個背著劍的男弟子上台去,媵莊打起精神,前面的對手師妹都交手過了。那麼只剩最後一位——
  
  男弟子看上去年歲不大,甚至長著一張略顯稚嫩的少年臉,規規矩矩揹著劍,他的劍鞘上沒有任何裝飾,看上去比某些老者還死板。

  他身著衡陽宗標誌性的白衣,腰間配了一塊上等色澤的靈玉,用玉冠豎著髮。
  
  不知本事如何,除了一把劍也不見他帶別的法器。單論相貌來說,來人俊俏極了。

  他不卑不亢規規矩矩見了個禮,說:“在下,衡陽宗月扶崖,請師姐賜教。”
  
  搖光說:“是你小師弟,讓他銼挫上清的銳氣。”

  蘇蘇想到前兩日扶崖說要為她贏安魂燈。
  
  身後有人小聲議論:“聽說那邊鮮少有人觀看的比試場,有個人很厲害,已經連勝九場了。”

  “九場!這才多久?”
  
  蘇蘇回頭,離她最遠的地方,也有一個比試台,但是距離太遠,看得並不真切。

  只能隱隱看見一個玄衣身影,殺伐果決。
  
  不知為何,她手指下意識捏緊。

  “蘇蘇?”搖光喚她,“比試開始了。”
  
  蘇蘇頓了頓,收回目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5 06:40 PM

第80章 少年慕艾

  岑覓璇目中無人慣了,聽了月扶崖自報宗門,有心想殺殺衡陽宗的人的銳氣,當即揚起下巴道:“我讓你三招。”

  若她的對手是公冶寂無,只會禮貌地拱拱手,不會當真。
  
  可對面是月扶崖,他只一點頭:“多謝師姐了。”

  也不廢話,他長劍出鞘,攻向岑覓璇。
  
  岑覓璇起先看不起他,月扶崖才入門四十年,聽說還有二十年在閉關,想來沒什麼對戰經驗。哪怕被師兄叮囑過這人資質很好,岑覓璇也沒有放在心上。
  
  可是真當對方的劍險險削掉她的一縷頭髮時,岑覓璇再看死板小修士的目光就變了。

  兩人境界相同,論對戰經驗岑覓璇要強上不少,可是比起出招沉穩,月扶崖遠勝於她。
  
  月扶崖劍氣凌厲,劍光隱約帶著鋒銳的嘯聲,沒有過多的花招,仙劍在空中飛舞的速度卻很快,讓人看花了眼。
  
  岑覓璇折腰,險險躲過從她腰間飛過去的劍。她人沒受傷,速度凌厲的仙劍卻削掉了她的衣結。
  
  “你!”岑覓璇一直被人捧著,平日裡師兄妹戀慕她姿容,也多讓著她。哪裡受過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削掉衣結的委屈。

  這一次的對手沒有為她容顏恍惚不說,下手還十分乾脆。

  岑覓璇連忙手忙腳亂去繫衣結。
  
  月扶崖皺眉,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他沒有動手,留給岑覓璇繫好的時間,等她怒氣衝衝打過來,月扶崖這才再次迎戰。
  
  然而岑覓璇已經被惹惱,她殺招更凌厲,岑覓璇抬手,凌空抓出一條紅色鞭子,朝月扶崖抽過去。
  
  月扶崖張開手臂後掠開,那鞭子卻仿佛長了眼睛,變長數寸,堪堪要打中月扶崖肩膀。

  有人驚訝地道:“那是仙器吧?”

  “岑覓璇是赤霄宗掌門之女,身上有什麼寶物都不稀奇。”

  “只可惜她的對手,那柄劍頂多算是上品靈器吧。”

  “可不是嗎,他敢用劍去接岑覓璇的鞭子,劍都會碎裂。”
  
  都知曉,世間上古神器最為厲害,然而到了如今,神器破碎盡數隕落,次之便是仙器,再然後大多數人用的便是靈器。

  法器相差一個等級,如同修士之間差兩個大境界。
  
  月扶崖也明白這點,他險險避開鞭子鋒芒,召回自己劍,卻不敢用劍和岑覓璇對打,怕自己的劍被毀掉。
  
  岑覓璇彎了彎唇。
  
  月扶崖收了佩劍,沒有她想象中的慌亂,反倒專心鬥起法來。衡陽宗雖大多是劍修,可他們人人都有靈根,月扶崖抬手,掐了個訣,一道藤蔓平空從地面而起,束住岑覓璇腰肢。
  
  “原來是木靈根。”岑覓璇挑了挑眉,戰意和怒意更濃。

  她是水靈根,水刃割斷藤蔓,配合著鞭子,朝月扶崖攻去。

  兩人你來我往鬥法精彩無比,加之兩人身份都不凡,一個是衡陽宗掌門關門弟子,一個是赤霄宗掌門嫡女,下面聚集了許多弟子,看他們比試。
  
  岑覓璇發現自己哪怕拿出仙器,也無法短時間內打敗月扶崖,她眸光一厲,捏碎了自己頸間的護身符。

  護身符外面一碎裂,裡面立刻出現一道金色的法陣,困住另一邊的月扶崖。
  
  “這次看你怎麼躲!”說著,岑覓璇一鞭子抽過去。
  
  那護身符是赤霄宗掌門保護她所鑄,她父親境界已經到達渡劫後期,是如今仙界的大能之一。

  月扶崖不過一個金丹期弟子,被困在金色法陣裡,生生捱了岑覓璇一鞭子。
  
  偏偏岑覓璇沒有打傷他,而是抽破他肩上的衣服。
  
  人群竊竊私語。

  連各個宗派的長老都蹙起了眉。
  
  “這……岑師侄算不算違規?”

  以往大比可沒人這樣做,護身法陣是好東西,不會意氣用事用在切磋的大比上。但也沒有明文規定說不可以這樣做。

  岑覓璇的父親地位不低,修真界大多數人都得讓她一頭。岑覓璇竟捨得捏碎唯一的護身法陣羞辱月扶崖,可見此女極其要強記仇。
  
  這邊還在猶豫,那頭法陣裡的月扶崖白色外衣已經被抽得粉碎,露出少年肌理分明的胸膛。
  
  衡陽宗的長老臉色凝重,向月扶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撐不住的話主動提出認輸。

  這種情況不能宣布結束比賽,畢竟比試雙方都沒有被打出戰台,岑覓璇也沒有對月扶崖造成嚴重的傷。但月扶崖能主動提出認輸,這樣一來,岑覓璇就無法再對他攻擊。
  
  可法陣中的少年緊緊抿著唇,吃力而倔強地閃躲著鞭子,始終不願開口。
  
  搖光憤怒說:“這也太過分了,要麼給個痛快,怎可如此折辱人!”

  蘇蘇看得皺起了眉,她自然明白為什麼扶崖寧願受辱也不肯認輸。

  因為他說,要給自己贏安魂燈。
  
  岑覓璇冷冷一笑,想將月扶崖抽跪在地。血紅的鞭子破空而去,抽向法陣中的少年膝蓋,眼見少年無法躲開,下一刻,有人輕盈飛身而來。

  鞭子被蘇蘇握住,蘇蘇手腕一轉,鞭子上燃燒起一簇幽幽的火焰。
  
  火焰順著鞭子末梢,一路到岑覓璇掌心,岑覓璇手中一痛,扔掉了鞭子,瞪大眼睛看向來人。

  白衣少女回身,衝著身後的少年說:“扶崖,可以了,別逞強。”
  
  她的語氣十分關懷,恍然讓月扶崖想到當年山林間揹著他走的少女。

  少女當年也是無奈道,小孩,怎麼淨逞強?
  
  月扶崖怔怔看著她,先前在岑覓璇的攻勢下,他依舊維持著冷靜和倔強,此刻卻突然有幾分窘迫。

  他自己都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岑覓璇剛要為自己鳴不平,月扶崖突然說:“我認輸。”
  
  自蘇蘇飛入比試場地,場上就安靜得針落可聞。

  岑覓璇惱怒地咬牙:“你是何人!竟敢打斷比試!”
  
  下面竊竊私語,卻見最上面的衢玄子笑著開口:“蘇蘇,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驚訝地看向蘇蘇。

  竟然是衢玄子愛若珍寶的女兒。
  
  據說她出生時便是天生靈體,哪怕躺著睡覺,身體也能自發吸收天地靈氣。黎掌門將她保護得極好,她身份高貴年紀小,輩分卻極高。

  小時候去蓬萊學習,更是早早就領悟了輕鴻劍訣。衡陽宗上下將她當作寶貝疼愛,可是這些年,這位仙子一直沒有消息。
  
  衢玄子說:“蘇蘇年幼,沒有參加過仙門大比,我替蘇蘇道歉。”
  
  他一講話,別說弟子們,連各派的長老也連忙抱拳說不礙事。

  蘇蘇拉著扶崖,在衢玄子身邊坐下。
  
  不少人好奇地看著她,一旁的同門,看著蘇蘇的眼神很是親近,還給蘇蘇遞了個讚許的眼風。

  蘇蘇失笑,也衝他們眨眨眼。
  
  知道來人是衢玄子的女兒,岑覓璇咬唇。

  她本意是想在衢玄子面前表現,可是月扶崖的意外讓她控制不住自己脾氣。衢玄子這樣疼愛女兒,連蘇蘇打斷比賽,衢玄子也睜一隻眼,岑覓旋心裡很是不滿。
  
  媵莊擔憂地上前,低聲喊她:“師妹。”

  他知道這件事是師妹做得過分,月扶崖明顯不是故意,師妹卻可以羞辱月扶崖,要折月扶崖傲骨。
  
  岑覓璇知道不能在這時候發作,她來做客,自然不能上前與別人的掌上明珠打起來,她不甘心地被媵莊拉走,回頭冷冷瞪了蘇蘇和月扶崖一眼。

  蘇蘇自然是不在意,月扶崖也頗為心不在焉。
  
  這邊主場在進行,另一邊同樣如火如荼。

  但比起赤霄宗女兒岑覓璇,和衡陽宗掌門弟子月扶崖,其他比試場顯得冷清多了。
  
  因此,直到三日後,大家才知道,最偏遠那個鮮少有人去觀看的比試場,有個百戰百勝的少年。
  
  黑衣少年臉蛋漂亮精緻,看上去十分無害。
  
  他身上的玄衣繡著銀色魚兒紋路,是最沒出息的「逍遙宗」今年剛收的入門弟子,逍遙宗又懶又佛,遇事都是「算了算了」四字解決,人均修為低下。也正如此,沒幾人會去看少年比試。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第一日連勝九場,在今日,三招內打敗了赤霄宗的大弟子。
  
  他五指成爪,扣住那個弟子的脖子,當時所有人都覺得,他冰冷的眼神似乎是要殺了對手。

  可是下一刻,他謙和慌張地扶起對方,侷促而羞赧地道了個歉。
  
  蘇蘇因為第一日打斷比賽救扶崖,後面兩日都規規矩矩坐在衢玄子身邊,不想給他惹麻煩。

  聽說「逍遙宗弟子」的事,她心裡莫名一跳。
  
  今日搖光回來,感嘆道:“那人確實厲害,我都不能做到幾招內打敗赤霄宗大弟子。我看他招式,覺得很是毒辣,可能是功法不同產生的錯覺。畢竟那男弟子,比起岑覓璇可有禮貌溫和多了。”
  
  “他長什麼樣子?”蘇蘇問。
  
  搖光笑嘻嘻說:“反正沒有公冶寂無好看。”

  蘇蘇:“……”

  關於長相,她就不該問搖光。搖光眼裡,公冶寂無世間第一好看。
  
  蘇蘇心道,或許是她太過敏感了。
  
  ***

  逍遙宗帶弟子來比試的人叫做藏海,藏海長得胖,為人謙和,笑起來像尊彌勒佛。

  他是兆悠仙君座下大弟子,修為平平,好幾百年了才從金丹期突破到元嬰中期,酒量極差卻酷愛喝酒,常年醉醺醺地睜不開眼睛。
  
  上個百年藏海也參加了大比,沒撐過第二輪就被人咕嚕嚕踢了下去。
  
  這回師傅讓他帶著新入門的小師弟來,藏海自然也沒對小師弟抱什麼期待。

  逍遙派嘛,都懂,輸贏並不放在心上。
  
  藏海起先守著玄衣小師弟比試,想了想,他喃喃道:“不如趁這個時間喝點,醒來師弟就被淘汰了,我等剛好趕回逍遙宗。”

  一喝就睡死了過去。
  
  再清醒的時候,玄衣少年推他:“師兄,藏海師兄。”
  
  藏海睜開迷離的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少年的臉,他打了個酒嗝兒,拍拍來人肩膀:“小師弟啊,你比試完了嗎?”

  “師兄,早就結束了。”

  “結束了?那就回去吧。”藏海樂呵呵安慰,“你才入門,參加大比就當開開眼界,咱逍遙宗不與他們這些俗人爭。”
  
  玄衣師弟靦腆一笑:“師兄說得是。”
  
  藏海把酒葫蘆往腰間一掛:“走走,回宗門。”

  玄衣弟子沒動,似乎不太好意思:“師兄,我晉級了。”

  藏海:“……”
  
  本來以為小師弟在開玩笑,沒想到藏海暈乎乎往廂房走的時候,一群人圍著他打聽:“你們逍遙宗新入門的弟子是什麼來頭,赤霄宗那個首席大弟子,在他手下沒走過三招。”
  
  藏海摸摸腦門,不!不是吧!
  
  這什麼情況,他在聽什麼恐怖故事嗎?

  小師弟入門以後,明明對什麼都不上心,不爭不搶,看上去瘦弱得可憐。這回的安魂燈,雖然是個仙器,可是對於大部分人來說,沒什麼作用才對。

  小師弟怎麼瘋得像狗一樣,三招就把人打敗了!
  
  他一回頭,那少年已經不見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小師弟的來歷,恐怕只有師傅清楚。
  
  逍遙派全員懶惰,卻有一點好,心思單純善良,前兩年師傅不知道從哪個旮旯裡撿回了一個血人,身上全是被撕咬的印子,有些地方甚至白骨森森,看著委實凄慘可憐。
  
  兆悠仙君給他治好了傷,他也慢慢長出了肉,後來一測試靈根,好傢伙,竟然是個雷系天靈根。

  這下兆悠仙君喜不自勝,連忙把人家收入門下,悉心教導。
  
  小師弟乖巧懂事,全師門上下都對他特別有好感,兆悠仙君生怕小師弟嫌棄宗門是扶不起的阿斗,沒想到人家知道以後並不介意,依舊留在逍遙宗。

  但細說起來,小師弟從何而來,又是怎樣的過往,藏海一問三不知。

  三招打敗赤霄宗大弟子的事,真不是在給他開玩笑?
  
  藏海抖了抖,第一次覺得,小師弟有幾分可怕。

  不是吧!小師弟才修煉了兩年,師尊只讓他帶新手小師弟來開眼界的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5 06:41 PM

第81章 再遇

  藏海遍尋不到少年,沒想到回去他已經在廂房睡著了。
  
  藏海嘆口氣,小師弟這性子太靦腆了,不喜和人交流。藏海上前去,作為師門貼心大師兄,給小師弟蓋了床被子,他一碰到小師弟,小師弟就睜開了眼睛。
  
  玄衣少年漆黑的眸帶著幾分冷意,見到是藏海,他眼裡的桀驁散去,睡眼朦朧,輕聲說:“師兄。”
  
  藏海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麼,他剛剛靠近,總覺得小師弟警惕的殺意一閃而過。

  藏海搖搖頭,怎麼可能呢?面前的玄衣少年看上去明明單純無害,見藏海看他, 他還偏了偏頭,無聲地詢問藏海。
  
  藏海嘖嘖感嘆,俊,真是俊!不管看多少次,都覺得小師弟長得也太好了。

  他突發奇想,摸出一塊試靈石:“小師弟,師兄聽說你在比試上不凡,師兄給你測測修為。”
  
  玄衣少年看他一眼,從善如流伸出手,放在試靈石上。
  
  金色光澤流轉,藏海驚訝道:“小師弟什麼時候從築基突破到金丹期的。”

  少年說:“前幾日趕路的時候,當時師兄睡著了。”

  藏海不知道該對逆天的小師弟擺出什麼表情:“……師尊知道一定很高興。”
  
  這就不像他們逍遙宗的廢物啊,自己可是用了三百年才金丹,連仙界有名的天才公冶寂無,也用了五六十年到金丹後期,而小師弟兩年?他們還修個錘子啊,不如撞死在小師弟面前算了。

  藏海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師弟,你的天賦一定不能讓人發現了。”這麼逆天,藏海怕他在仙途上夭折。
  
  “嗯。”少年拉了拉被子,漆黑的眼珠子盯著他,說:“師兄還有什麼事嗎?”
  
  “沒、沒了。”藏海走了幾步,又變得樂呵呵的,“明日的比試不要緊張,你才突破,穩住心境最重要。那個安魂燈咱們拿不拿都沒事。”
  
  少年眼裡情緒不變,淡淡說:“我知道的,師兄。”
  
  藏海離開了。
  
  少年掀開被子,慢慢扯開自己的衣裳,蒼白勁瘦的胸膛之上,全是惡鬼抓出來的印子。

  皮膚上出現紅色裂痕,殘破的身體疼痛不堪。
  
  他死死握住被子,忍耐著疼痛過去,那些裂痕慢慢癒合,像是把他拆筋分骨以後,又重新癒合,變成一具乾淨完好的身體。這個過程可怕的緩慢,痛得他面無血色。

  到了最後,身體終於完好,心口卻帶著一點冰冷的金色。
  
  少年慢慢躺回去,汗水濕了額頭。

  他抱緊自己,身軀微微顫抖,為什麼五百年過去了,他也長出了肉身,卻依舊如此痛苦?
  
  ***

  過幾日大比,參加人數已經少了一半。
  
  岑覓璇對上了逍遙宗的人,她率先對上的是另一個青衣弟子。岑覓璇沒用多久,鞭子就把人抽飛出去。

  岑覓璇嗤笑,果然是普遍資質最差的逍遙宗。
  
  媵莊揉了揉眉心,知道管不住這個師妹,已然心生絕望。
  
  就在岑覓璇穩操勝券的時候,她對上了逍遙宗的另一個比試者。

  一看他身上的魚紋,岑覓璇眼睛裡便流露出嘲諷之色。
  
  對面的少年說:“在下,逍遙宗……滄九旻,請師姐賜教。”
  
  岑覓璇本就瞧不起逍遙宗,事實上,世上修真者沒幾個瞧得起逍遙宗。她鞭子都沒拿出來,想直接用術法解決對手。

  片刻後,她被人一腳踹出比試台。
  
  面前一隻修長的手伸過來,岑覓璇聽見他不好意思地說:“師姐是不是還沒準備好?”
  
  岑覓璇的臉色忽青忽白:“當、當然!”但她自己知道不是,她確實一招都過不了。
  
  「滄九旻」,應該說是澹台燼,嘴角微微翹了翹:“那便是在下勝之不武了。”
  
  媵莊連忙上前扶起她:“你沒事吧師妹。”

  岑覓璇捂住傷口,咬牙搖搖頭,媵莊看一眼澹台燼,玄衣少年已經重新回到了台上。
  
  媵莊連忙扶著岑覓璇離開。
  
  澹台燼看著他們背影,摩挲了下手指。

  走出老遠,岑覓璇“哇”地吐出一口血來,暈了過去。媵莊連忙接住她。他臉色沉重,那人只用了一招,師妹卻傷成這樣,招式未免太過陰損了。
  
  如此幾日,岑覓璇都沒出門。
  
  沒出門卻也少不了糟心事,她住在男子多的廂房,偶爾一出門,便聽見他們說起衡陽宗掌門獨女的事。

  “聽衡陽宗弟子說,黎仙子是難得的絕色,不知道到底長什麼樣。”

  “若我等冒昧拜訪,不知黎仙子會不會著惱?”

  “你們說倘若下次見到黎仙子,我送她養顏丹,她會接受嗎?”
  
  有人笑道:“合歡宗的東西,你也敢往毓靈仙子手中送,不拍被公冶寂無殺了嗎?”

  “別擔心,過段時日蒼元秘境開啟,黎仙子可能會去。”
  
  不僅是他們,連岑覓璇之前的一個追求者,這兩日也在變著法打聽黎蘇蘇的消息。

  岑覓璇氣得牙癢癢。
  
  可是她卻毫無辦法,論出生,黎蘇蘇的出生比她還要高貴。有個仙界大能的爹,生來還是靈胎。

  岑覓璇只能安慰自己,身份高貴算什麼,修仙界實力為尊,黎蘇蘇若是沒有好的宗門庇佑,指不定就被人捉去當爐鼎了!這樣一想,她心裡總算舒坦了些。
  
  再說藏海那邊,藏海也很是不解。
  
  “小師弟,你怎麼還沒和赤霄宗那姑娘打,她就飛出去了。”
  
  澹台燼擦拭著自己的劍,說:“意外,那位師姐還沒準備好。”

  “小師弟你運氣真是不錯。”

  澹台燼只是笑笑。
  
  澹台燼每日比試完就回到衡陽宗後院,從來不出門,藏海見他這般「不合群」,忍不住勸道:“小師弟,你今年才多大,平日要多出門走走,與同輩弟子認識認識,結個善緣也是好的。你這幾日表現非凡,許多道友都想結識你,你每日回來擦劍做什麼?”
  
  見澹台燼不接話,藏海想起什麼,嘿嘿一笑。
  
  “師兄在你這個年齡,也曾少年慕艾,給師兄說說,你有沒有心儀的女弟子?”
  
  澹台燼擦劍的動作一滯,冷淡地說:“沒有。”  
  
  藏海沒覺察到他的情緒不對勁,繼續說:“沒有啊,那你覺得今日和你比試的那個小姑娘怎麼樣,人家可是第二大宗門赤霄宗掌門的親閨女,依師兄看長得那叫一個美,你不懂憐香惜玉,竟然下手這麼狠。”
  
  “還有還有,師兄今日去前院喝酒的時候聽說,這衡陽宗掌門也有個女兒,聽說小姑娘容顏絕色,真真艷壓三界,美得不可方物。只是除了衡陽宗的人,無人見過她面目,要不咱們下回去長澤山下轉轉,指不定運氣好碰見了她。”
  
  澹台燼表情一直沒波動,不管藏海提起岑覓璇還是黎蘇蘇,他神情都沒有任何變化。

  藏海看過來,他才露出了個些微靦腆的笑容。
  
  “師兄,天色不晚,你該回去了。”

  “那好吧,我去看看別的受傷的師弟。”
  
  藏海搖頭晃腦走了。
  
  澹台燼枕住自己胳膊,什麼赤霄宗千金,長澤山仙子,他冷冷咬住自己的手腕,直到咬出血來。
  
  他只要安魂燈。

  一定要安魂燈!
  
  ***

  大比結束,所有人都沒想到,最後的勝出者,竟是逍遙宗的一個弟子。

  這件事成了近段時間三界的談資,逍遙宗這種廢柴門派竟會憑空殺出一個天才。
  
  搖光說:“竟然會是逍遙宗的人啊,數千年了,真是納罕,這還是頭一回呢。可惜我們都沒去那個比試台,聽說那人的表現驚才絕艷,絲毫不遜色公冶師兄。”

  搖光語氣裡帶著嘆服,蘇蘇驚訝地想,能讓搖光說驚才絕艷的人,一定很厲害。

  空中仙氣流光一道道劃過,蘇蘇說:“不管誰贏,這幾日真熱鬧。”
  
  搖光點點她額頭:“怎麼閉了個關出來,你喜歡往熱鬧的地方走了,以前不是喜歡留在長澤山嗎?”
  
  蘇蘇捂住眉心硃砂,露出一雙含笑靈動的眼。

  “我只是,有些想你們了。”
  
  “你師弟來了。”搖光說。
  
  蘇蘇回頭,果然看見月扶崖。

  月扶崖抱拳:“搖光師姐,師姐。大比結束後,師尊和長老們有話要說,也要將安魂燈給勝出的弟子,師姐可要去觀禮?”
  
  蘇蘇總聽搖光說起逍遙宗那個男弟子有多厲害,她心存好奇,自然要去看看。

  “好啊。”
  
  幾人往衡陽宗設宴的仙山去。
  
  搖光走在前面,月扶崖落後搖光幾步,走在蘇蘇身側,神色肅然低聲說:“抱歉,師姐,沒能贏來安魂燈。”

  他低頭看著自己雲靴,一向正派的小師弟,臉上帶上愧色。
  
  蘇蘇也學著他,壓低了聲音說:“我要安魂燈做什麼呀,倒是你的靈劍碎了,扶崖,師姐有空替你尋一樣趁手的武器吧。大師兄有仙劍「焚天」,你不能什麼都沒有呀。”

  月扶崖抬頭,看見一雙黑白分明認真的眼。
  
  少女矇著鮫紗,眼睛裡像綴滿了星辰,映出他的模樣。

  在她目光下,月扶崖面色逐漸繃緊,匆匆往前走:“不、不用,我用靈劍就好。”
  
  蘇蘇看著他,扶崖怎麼像是落荒而逃?以前他和自己餵招,毫不在意她是師姐,半點兒也不客氣的。
  
  ***

  衡陽宗坐席間,藏海從腰間摸出一顆留影珠。
  
  他憨笑著說:“師弟,一會兒衡陽宗長老把安魂燈給你的場面,師兄用留影珠給你記下來,回去讓師傅和弟子們看看,咱逍遙宗也有揚眉吐氣的一天。”
  
  澹台燼看著手中杯盞,不鹹不淡應了一聲。
  
  不少弟子都在看澹台燼,逍遙宗難得出一個天才,更何況還是驚才絕艷的類型,光是他的單一雷靈根,足以引人注目。

  因著藏海的話,澹台燼這幾日比試收斂許多,沒有再幾招打敗對手。
  
  各個仙宗的長老和弟子次第入座。

  宴席上不乏安靜,卻在下一刻,宴席入口充滿歡聲笑語。
  
  原本站在門口的衡陽宗弟子,不知見到了誰,全部簇擁上去,全然沒了方才接待各大仙宗的模樣,褪去了正經,臉上帶上燦爛的笑容。
  
  石階下小弟子讓開路,宴席上的所有人,意識到什麼,都朝巍峨的入口看去。
  
  只見仙劍上跳下一個少女,少女白色衣擺下一只玲瓏漂亮的繡鞋,裙擺綴著漂亮的流蘇,步子輕快走過來。

  她以白色鮫紗覆面,只露出一雙澄淨的眼,還有眉間一點硃砂。

  鮫紗被施了法,令她容顏模糊起來。
  
  澹台燼耳邊有人低聲議論。

  “是衢玄子仙尊的女兒,毓靈小仙子。”

  “她叫什麼?”

  有人說:“黎蘇蘇。”
  
  澹台燼飲盡杯中靈露,沒有抬頭。左右不過一個身份出眾的陌生少女,天真,脆弱,不諳世事。
  
  藏海嘆道:“衢玄子仙尊家這個寶貝疙瘩,幾乎所有宗門都知道她的存在,只不過鮮少有人見過她。衢玄子和衡陽宗的一眾同門,將她保護得極好。”
  
  她與苦苦修行的弟子不同,如珍如寶的身份,出色的資質,父親還是仙界魁首,實在令人艷羨。

  至少藏海很是羨慕,衡陽宗是第一仙宗,哪裡像他們逍遙宗,窮困潦倒,快窮得給弟子發不起佩劍了。他先前也只敢和師弟口花花,知道人家的身份和他們是不同的。

  這樣的女弟子,大多都看不起逍遙宗,認為他們修為低下,憊懶。
  
  蘇蘇與搖光,月扶崖一同進來,她正要去衢玄子身邊,心念一動,轉眸一眼看見逍遙宗的坐席間,玄衣魚紋的弟子神色冷淡。

  她瞳孔微縮,眼裡明媚的笑容消失。
  
  那人似有所覺,握住杯子的手頓了頓,抬起頭來看她,四目相對,猶如滄海桑田,五百年的光陰。

  人間難以忘卻的過往,一一浮現在蘇蘇眼前。
  
  蘇蘇的指甲幾乎陷入掌心,看著眼前的人。

  怎麼會?是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5 06:43 PM

第82章 從不入夢

  她祈禱過,人間一別,此生再不相見。

  此刻少年的模樣,比起五百年沒有情絲的帝王,更像另一個人——

  曾經蘇蘇幼時見過的,魔域中周身縈繞著黑霧。膚色慘白,不羈殘暴的魔神。

  她明明已經抽出澹台燼的邪骨,為什麼澹台燼的容貌依舊接近了那個人的模樣?甚至神韻,也有幾分相似。
  
  這五百年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再次遇見他猝不及防,蘇蘇牙齒無意識把口腔咬出鮮血。月扶崖覺察到蘇蘇不對勁,疑惑地低聲喊:“師姐?”

  這一瞬既漫長又短暫。
  
  扶崖的聲音讓蘇蘇猛地回過神,她如同落水之人從窒息中醒來。澹台燼的存在讓她渾身冰冷,好在她再也不是葉夕霧,不會再經歷那般絕望無力的過往。

  她現在是黎蘇蘇。
  
  蘇蘇率先錯開目光,許是她方才的表現讓他起疑,澹台燼盯著她,微微皺起了眉。
  
  直到蘇蘇走到衢玄子身邊,她神情早已調整自然。

  無情道從靈台匯向每一寸經脈,過往經年,在她心中的影子慢慢變淡。

  蘇蘇說:“爹爹。”
  
  衢玄子衝她點點頭。
  
  一道目光如影隨形跟著她,蘇蘇並不想讓澹台燼認出自己。記憶如煙雲,相見而不識,早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她目光清冷,沒有再看他。
  
  藏海推了推身邊的澹台燼:“師弟?”

  怎麼一直在看毓靈仙子,不是對美色不感興趣嗎?而且那位仙子以鮫紗覆面, 只有眉間一點硃砂看得真切,師弟不會真看上人家了吧,不是吧,他們逍遙宗沒法高攀的!
  
  澹台燼神情淡漠下來,說:“沒事。”

  只是對上少女那雙眼睛的瞬間,胸口之下,仿佛被一隻手緊緊捏住。她轉身坐下時,眼睛裡已經沒了情緒,與仙宴上的每個修真者別無二致。
  
  澹台燼覺得有些可笑,是徹底瘋了嗎?不過一個陌生的少女,他竟也能從一個目光中看見熟悉的影子。

  有時候他甚至在想,五百年過去了,他早該連她容顏都忘得乾乾淨淨。
  
  藏海見他情緒收得快,沒有半點兒看上衢玄子寶貝閨女的意思,在心裡鬆了口氣。

  真看上了不好辦啊,難不成真要把逍遙宗唯一的天才送到衡陽宗去?師尊會抽死自己。
  
  藏海:“話說回來,沒人見過衢玄子有道侶,百年前,突然聽說他有個天生靈體的女兒,師弟你是不知道當時修真界有多震驚。”
  
  衢玄子那可是正道標桿般的存在,可他的女兒毓靈仙子,母親是誰三界至今無人能知。看衢玄子對這個女兒愛若珍寶,想必當年也很愛黎蘇蘇的母親。

  澹台燼抬起眼睛,突然問:“師兄,你說毓靈仙子,是天生靈體?”

  藏海道:“對,小師弟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少年露了個笑容:“沒什麼,好奇罷了。”

  說是這樣說,胸腔下那顆心卻突然興奮跳動起來。《重生冊》上記載,天生靈體是最好承載靈魂的容器。
  
  他碰了碰乾坤袋中那塊玉,舔了舔唇。

  在心裡對它道,別急,很快,我會為你找到棲息的地方。
  
  只不過這少女身份卓然,要想碾碎她的魂魄留下空盪的軀殼,他得費點功夫。
  
  三言兩語間,衡陽宗的清無長老已經取出安魂燈,在眾人見證下,他把安魂燈給了澹台燼。
  
  澹台燼的手指收緊安魂燈,蘇蘇的視線在安魂燈上一頓,移開了目光。

  他又想找誰的魂魄?葉冰裳的嗎?
  
  也對,葉冰裳是凡人。恐怕在人間只陪了他短短數年,邪骨抽出以後,他生出了情絲,恨上自己,想必定會愛上葉冰裳。他情識未開之時,已經那麼在乎葉冰裳,煞費苦心找回她也在意料之中。

  仙山的霧靄飄過蘇蘇掌心,蘇蘇垂下眼睫,不論如何,邪骨已毀,澹台燼的一切與她再無干係。
  
  蘇蘇聽見衢玄子說:“此次衢玄子想和諸位仙友商議兩件事。自神魔大戰後,魔神死去,大妖被鎮壓在荒淵,小妖魔則退回寸草不生的娑婆魔域,不敢出來作亂。五百年前,荒淵封印被衝破,黑氣沖天。無數魑魅魍魎從荒淵逃竄出來,為禍人間。”
  
  提起妖魔界的事,所有人的神色都鄭重起來。

  蘇蘇凝神,也想聽聽沒了魔神後,如今是怎樣的三界。
  
  “幸虧百年來,眾仙宗齊心協力,對抗妖魔,這才保得人間太平,仙界安穩。但近來,妖皇出世了,妖魔們以他為尊。”衢玄子閉了閉眼,沉聲說,“前段時日,太虛宗的掌門,死在了自己房內,門下弟子三百六十人,無一倖免。”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震驚。
  
  妖皇?蘇蘇下意識看向澹台燼,怎麼可能呢,邪骨都沒了,怎麼還會出現妖皇!
  
  衢玄子有個法寶叫「水鏡」,水鏡可以短時間重溯某個地點發生的事。

  他祭出水鏡,水鏡懸在空中,所有人都看過去。

  只見太虛宗裡,山門前的溪水全被門下弟子的血染紅。金丹期以上的弟子們體內金丹被掏出,妖皇的手段極其殘忍。水鏡中,妖魔肆虐,卻沒有映出妖皇的身影,妖皇在水鏡中只有一個背影,連是男是女都不知曉。
  
  如此血腥囂張的一幕,讓仙門之人又氣又怒,有人漲紅了臉,義憤填膺唾罵道:“天殺的妖皇,要是讓我遇見了,一定將他挫骨揚灰!”
  
  但所有人都明白,既然是妖魔界的皇,怎麼會輕易被捉住。

  妖魔如今都生活在娑婆魔域,那鬼地方寸草不生,以血為河,誰去討伐都不敢保證有命回來。
  
  衢玄子收了水鏡,說:“我即將突破,需要閉關渡劫,清無會帶著衡陽宗弟子去一趟太虛,探知妖皇情況,尋找去娑婆魔域的令牌。”
  
  “赤霄宗願意追隨……”

  “真武派願追隨仙尊……”

  “還有我們,天元宗也願意一道去。”
  
  藏海聽了:“小師弟,我們宗門怎麼辦,去不去?”主要他們宗似乎沒人才拿出去霍霍啊。

  澹台燼淡淡說:“不去。”
  
  藏海嘆了口氣,這種需要凝聚力的時候,逍遙宗臊得慌,他默默以袖遮住了臉。
  
  “其二,”衢玄子說,“蒼元秘境即將在半月後開啟,入口在朝霞城,秘境之中法寶無數,機緣難料,卻也危機重重。只不過蒼元秘境向來只有元嬰中期以下修為的弟子才能進入,屆時或許有妖魔混入,諸位一定多加小心。”

  這件事不是秘密,相反,許多人來此次大比,也是為了結識元嬰期以下的弟子,屆時共同歷練尋找機緣。

  修仙無歲月,或許一進秘境,再出來外間已經過了三五幾年。
  
  據說,蒼元秘境中有神器碎片。
  
  如果真的尋到神器碎片,將來與妖魔界開戰,勝算會大很多。

  蘇蘇聽勾玉說過,兩百年前蒼元秘境開過一回,那時候公冶寂無修為尚低,衢玄子怕他隕落,沒讓他去。
  
  想到此次,蘇蘇忍不住看向身邊光風霽月的男子。

  “師兄,蒼元秘境你去嗎?”
  
  公冶寂無放下酒樽,先前他在出神想事情,聽到蘇蘇的話,他溫聲道:“比起蒼元秘境,我更擔憂太虛宗被滅門之事,太虛需要人過去看看。”
  
  蘇蘇便明白了他的決定。
  
  好似什麼都變了,師兄卻一直沒變,他總是擋在蒼生的前面。不管是成就還是隕落,都如此坦然。

  注視著他灰色的眸,蘇蘇突然想起那年月下讓她一直往前走的男子。
  
  她親手殺了的……蕭凜。
  
  那些過往,像是指尖雲靄,仿佛過了很久很久。

  蘇蘇知道自己也應當漸漸釋懷。
  
  從水鏡中看見那些事,蘇蘇明白,仙界與妖魔一戰無法避免,或許就在不久,仙魔依舊會開戰。

  只不過,這次的仙門有一戰之力,再不像當初那般慘淡無力。
  
  所有門派與衡陽宗告辭,回去為之後入娑婆魔域做準備,也要叮囑年輕一代弟子蒼元秘境的事。
  
  蘇蘇現在的無情道不穩,打算御劍回長澤修行,她的仙劍還未祭出,一道嬌蠻的鞭子橫空劈過來。
  
  鞭子上附著水紋,凌凌殺意。
  
  蘇蘇立刻覺察到破空聲,打算躲開。

  “師妹!”媵莊大驚,來不及阻止,另一柄帶著藍光的劍撞上岑覓璇的鞭子,劍粉碎。
  
  月扶崖擋在蘇蘇面前:“岑師姐,這是衡陽宗,不是赤霄宗,你若再對師姐無禮,休怪衡陽宗不客氣!”
  
  月扶崖的靈劍碎在地上,蘇蘇看著一地碎片,有些生氣。扶崖師弟愛惜劍,整個宗門都知道。

  如今他的劍因為護住自己而碎。
  
  岑覓璇卻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二話不說,又打了過來。
  
  蘇蘇正要還擊,看著岑覓璇空洞的眼睫,卻突然覺得不對。岑覓璇雖然跋扈,可是她此次是來衡陽宗修心的,希望拜衢玄子為師。

  蘇蘇是衢玄子女兒,岑覓璇不可能突然在衡陽宗對她動手。
  
  才這樣想,下一刻,一隻修長的手凌空從岑覓璇頭頂一抓。
  
  岑覓璇睜大眼睛,軟軟倒了下去。

  “師妹!”媵莊連忙接住岑覓璇。
  
  岑覓璇身後,公冶寂無走出來,他皺著眉頭,看向蘇蘇:“師妹,沒事吧?”
  
  蘇蘇搖搖頭,她看向公冶寂無掌心的一團紫氣:“這是?”
  
  公冶寂無捏碎掌中紫氣,說:“是傀儡術。”

  媵莊聞言,臉色也很難看:“誰會用傀儡術控制師妹攻擊黎仙子?”

  月扶崖也意識到事情嚴重性,抿住嘴角。
  
  公冶寂無說:“媵師弟仔細想想,近日岑師妹得罪過誰?”
  
  媵莊看看月扶崖,猶豫片刻,搖了搖頭。

  他一直陪著師妹,卻不知道師妹被人控制,害師妹的人也太可怕了。
  
  傀儡術……多麼令人憎惡而熟悉的手段。

  蘇蘇朝天空望去,屬於逍遙宗的飛行法器酒葫蘆已經飛得很遠,澹台燼的氣息一併消失不見。
  
  她看看倒下的岑覓璇,又看看公冶寂無,突然覺得荒謬。
  
  五百年了,那人難道半點兒都沒變?哪怕換上神髓,依舊行卑鄙的手段。過去他控制自己去殺蕭凜,如今繼續控制岑覓璇來殺自己嗎?
  
  與此同時,坐在藏海酒葫蘆上的少年睜開眼。
  
  沒試出深淺,澹台燼淡淡地想,真可惜。他眸中冷涼,修長手指緊緊握住自己的玉,仿佛握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他手中的玉儼然是那年冬日,在人間的馬車裡,少女親手繫在他腰間那一塊。

  她從雪地裡扶起他,為他動手打趙王,讓他膝蓋不要彎。

  那時候她皺著小臉,輕聲說:“這個給你,趙王見了它,總會忌憚些。”
  
  她帶來人間最溫暖的春,也給予他最痛的殘忍。他要她回來,為此不惜一切代價。

  哪怕是恨他,依舊像當年那樣恨他都好。

  而不是如今這樣,從不入夢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5 06:45 PM

第83章 毀了

  上次從水鏡中看見太虛被滅門,蘇蘇想和公冶寂無一同去太虛看看。
  
  衢玄子在渡劫中期的瓶頸已經有近百年,此次他有所頓悟,需要閉關突破。

  得知蘇蘇要和公冶寂無一同去太虛,衢玄子說:“蘇蘇,你不去太虛山,去蒼元秘境。”

  “為什麼?”

  “你剛修無情神道,大道未成之前,盡量避開大妖魔。蘇蘇,一個人的成長很難,仙亦然,上古神靈隕落太久,萬年來,無人飛升。三界蒼生需要神,你不該是在未成長的時候去冒險。而是有朝一日,逆轉局勢,成就你自己的道,守衛蒼生前,先保護好自己。”
  
  蘇蘇怔了怔,太久沒人和她說,你先好好保護自己。
  
  “蒼元秘境可以歷練,還能尋到機緣。仙劍並不適合你,你小時候只有學輕鴻劍訣的時候特別高興,無情道本就超脫五行之外,爹不知道伴你長大的勾玉去了哪裡,但你需要一個新的機遇。”
  
  聽衢玄子提到勾玉,蘇蘇沉默下來。
  
  是的,她從小就不喜歡單單練劍,勾玉在時,總給她講奇門五行,教她使用一些新奇的東西。

  勾玉沒了,她拿著一柄冷冰冰的劍,心裡像是空了一塊。
  
  “爹不勉強你,若你不想去蒼元秘境,也可以留在長澤。”
  
  “我去秘境。”蘇蘇最後這樣說。她知道衢玄子為自己好,她年幼時,已經習慣了肩負蒼生命運,忘記自己也可以有成長歷練的機會。

  她忘了,衢玄子卻替她記得。
  
  世間靈氣分五行,什麼靈根才能吸納什麼靈氣。

  蘇蘇以前是火靈根,涅槃修煉無情道之後,她發現每一種靈氣都不排斥她的身體。

  上古鳳凰血脈本就該是神,涅槃後她如今的修煉速度百倍不止。
  
  靈台上的無情神道,被淺淺的紅絲包裹住。蘇蘇不知道這是什麼,但隱隱有種感覺,這個東西需要她勘破。
  
  她在竹花間住了半月,出門看見嘰嘰喳喳的小靈鳥落在一個白衣少年肩上。

  這些靈鳥親近蘇蘇,時常陪伴她,幫她守家。
  
  蘇蘇叫他:“扶崖。”

  月扶崖回頭:“師姐,我來接你。”
  
  此次他也要入蒼元秘境歷練,月扶崖入門晚,是衢玄子親自把他從故人手中接過來,悉心教導。

  他雖然是蘇蘇的師弟,心智卻很成熟。
  
  蘇蘇點頭:“我要先去找師兄,與他道個別。”

  月扶崖:“我和師姐一同去。”
  
  於是蘇蘇走在前面,月扶崖跟上她。
  
  竹花間百花盛放,幾隻蝶飛舞在他們中間。有的落在蘇蘇髮間緞帶上,她今日沒蒙鮫紗,露出姣好的容貌。

  月扶崖看了眼,垂下眸光。
  
  公冶寂無住得並不遠,他的修行注重守心,依舊和普通弟子一樣,日日上早課。
  
  衢玄子親自教導他,後來他獨當一面,偶爾也教導蘇蘇和扶崖。

  他性情溫和,蘇蘇小時候偷懶,他無奈極了,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再教扶崖時,則要嚴厲些。
  
  蘇蘇過去,見到桃花樹下,白衣男子在和一個碧衣女子講話,宛如一對璧人。

  女子一顰一笑,極為動人。

  她專注地抬眸望著公冶寂無,眼睛裡帶著濃烈的傾慕,是搖光。
  
  蘇蘇看著搖光師姐,心中有幾分感嘆,沒有過去打擾他們。
  
  魔神那個世界,公冶寂無戰死,搖光毫不猶豫地殉情。搖光是清謙師叔的弟子,喜歡公冶寂無整個衡陽宗都知道。她與葉冰裳毫不相同,她像一團明艷的火,奔放熱烈。
  
  曾經的公冶寂無到死,都沒有說過喜不喜歡她。

  搖光師姐卻依舊毫不猶豫追隨他而去。
  
  蘇蘇敬佩搖光,也希望大師兄能回應師姐。
  
  扶崖安安靜靜站在蘇蘇身邊,沒有過去。

  他們雖不吱聲,公冶寂無是何等敏銳的人,一眼仿佛看透了桃花樹。

  “師弟,師妹。”
  
  沒辦法,蘇蘇只好出去,笑著喊:“師兄,搖光師姐。”
  
  搖光看見她,衝蘇蘇擠眉弄眼地笑。
  
  蘇蘇說:“爹爹開始閉關,我這次來,想和師兄說,我要入蒼元秘境去歷練。師兄若去太虛,要注意自身安危,切莫冒險。”
  
  公冶寂無聞言,說:“蒼元秘境裡危機重重,師妹你才閉關出來,力有未逮。若你想要什麼,告訴師兄,師兄幫你去尋。”

  搖光也連連點頭:“正是。”
  
  蘇蘇說:“你們別擔心我,我足以在蒼元秘境中傍身。爹向來就說,大道無畏,不該畏首畏尾,既是歷練,哪有別人替代的道理。師兄相信我,我會平安歸來的。”
  
  公冶寂無看著她的眼睛,見蘇蘇神色莊重,沒有半點兒開玩笑的意思,點點頭:“好,此次我前往太虛山,不能看顧你們,你和扶崖多多小心。”
  
  蘇蘇鄭重應了。
  
  衡陽宗總共要去三十名弟子,清無長老給每一個弟子點了魂燈,倘若有不測,門派也好及時發現,為弟子主持公道。
  
  公冶寂無塞給蘇蘇一堆防身的法器,若不是蘇蘇堅決不要,他連本命仙劍「焚天」都會一併塞給蘇蘇。

  搖光微笑看著,她不去秘境,要隨公冶寂無前往太虛。
  
  清無從袖中乾坤召出一只仙船,眾弟子坐進去。
  
  清無說:“此次入蒼元,大家一定要小心警惕。扶崖,你要照顧好師弟和師侄們。”

  月扶崖聞言抱拳道:“弟子知道。”

  修行需要步子不停,不斷歷練,清無肅著臉,目送弟子們離開。
  
  仙船一日千里,三日後,眾人到達朝霞城。
  
  蘇蘇帶好鮫紗,人間是秋天,朝霞城卻烈日炎炎,明日午時蒼元秘境將會開啟,如今城中全候著修仙之人。

  扶崖收了仙船,接應的人早早等著他們。
  
  “衡陽宗的仙長們,請隨小的來。”
  
  扶崖遞了塊上品靈石過去,喜得那人眉開眼笑。對於凡人來說,一塊上品靈石,能延年益壽。
  
  眾人往客棧裡面走,岑覓璇一眼就看見了蘇蘇和扶崖,她柳眉一豎,就要過來,被媵莊按住了手臂。

  岑覓璇只好扁扁嘴,挺直了腰板。

  媵莊自知理虧,上次岑覓璇對蘇蘇出手,他不好意思向衢玄子提起岑師妹想去衡陽學習的事。
  
  岑覓璇那點事,在蘇蘇心中半點兒波瀾未起,她沒在意,月扶崖也只淡淡看了眼,低聲和蘇蘇說著話。
  
  他二人反倒讓岑覓璇心裡難受得不行。

  仿佛自己是個跳樑小丑。
  
  一晚很快過去。
  
  第二日正午,朝霞城上空開始泛著刺眼的白光,扶崖挨個叮囑師門弟子,最後走回蘇蘇身邊。

  月扶崖鄭重說:“師姐,我這裡有一條曲引線,雖然進去蒼元秘境的人修為不高,但是秘境本身十分危險。一會兒我綁在你手上,進去之後有了曲引線,我們便不會分開。我會保護好你。”
  
  明明是師弟,卻一副懂事的師兄做派。

  蘇蘇沒有謝絕他的好意,伸出手腕,讓月扶崖把藍色的曲引線繫在自己手腕上。
  
  才繫好,天邊的白光已經到了令人眼睛疼痛的地步。
  
  月扶崖不敢怠慢,當即說:“師姐,走!”
  
  連不遠處的岑覓璇和媵莊也飛身入內,這時候什麼恩怨都不重要了,蒼元秘境只開啟一瞬,趁機進去才是要事。
  
  偏遠的角落,澹台燼一眨不眨看著少女背影。

  藏海說:“師弟,快!”
  
  澹台燼應了一聲,隨著藏海緩步向前走,在須臾間,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卻沒有選擇和藏海一起。
  
  ***

  蘇蘇才進去,就感覺到一股劇烈的罡風吹在身上。
  
  蒼元秘境的入口危險,她張開雙臂穩住身體,手腕上的曲引線一痛,竟然斷裂了。

  可曲引線不該斷裂,她回頭,果然自己和扶崖還有衡陽宗弟子走散了。

  蘇蘇只好單手掐訣,先穩穩從入口飛進去。
  
  世說蒼元秘境危險,她落下的地方,卻一片鳥語花香,落英繽紛,仿佛一片世外桃源。蘇蘇看著秘境上空的太陽,辨明方向,朝東走。

  她和扶崖說好了,若是出現意外,兩人朝一個方向會和。
  
  她走了沒兩步,頭頂破空聲傳來,蘇蘇抬眸,一個黑影狼狽地摔下來。

  她認出不是扶崖,便沒動。

  少年砸在桃花樹下,激起花瓣千層。
  
  罡風將他玄色魚紋的衣裳吹得狼狽不堪,他砸在地上,咳出一口血來。 

  蘇蘇毫無波瀾,抬腿跨過去。
  
  一隻沾著血的手,可憐地拽住她白色衣裙:“這位師姐,在下入蒼元時出了意外,身受重傷,可否……”
  
  蘇蘇回頭,果然看見蒼白羸弱的澹台燼。她在他面前蹲下,打量他許久,伸出纖長白皙的手指。

  “真可憐啊。”她低聲呢喃道。
  
  澹台燼眼裡劃過淺淺一絲譏誚。
  
  卻見下一刻,白衣少女身後憑空出現三十六把帶著火焰的小劍,劍劍帶著殺意與寒芒,朝他刺來。

  他聽見她聲如三月的風,輕緩帶著微冷的笑意。

  “我明白你的意思,反正這位師弟你身受重傷命不久矣,我便送你一程。”
  
  在這樣的聲音裡,澹台燼有片刻失神。

  然三十六柄劍,全部冷銳地朝著他要害,讓他立刻清醒過來。
  
  澹台燼眸色一變,陰戾冰冷地看著面前的少女。為了取信她,他身上的傷有一半是真的,眼見劍要刺入身體,他飛掠起身,雙手張開,霸道靈氣把仙劍盡數震開。
  
  仙劍飛速旋轉,消失在蘇蘇掌心。

  “這話我只說一遍,我沒有好心腸,不會救人。滾,離我遠點,否則殺了你!”
  
  她不會是五百年前那個葉夕霧,會同情,會愧疚,曾經最愚蠢的某些時候,竟也希望他好好的。

  以前的她,會為了一個承諾,在桃花繭中努力保護他,會小心給他擦眼角的血,為他尋藥。
  
  然而澹台燼不會可憐,他永遠懂得他要什麼。他可以有任何有利於他的外衣,外衣之下,藏著毒辣的爪牙。
  
  蘇蘇不想遇見他。

  從她跳下城樓那日開始,她永生永世,都不想再見到這個人。

  澹台燼已經不是邪神,她只希望他徹底消失在五百年前那場噩夢裡。五百年後,兩人再無瓜葛。
  
  她抿住嘴唇,不再看他,轉身走遠。
  
  澹台燼肩膀被仙劍上的火焰擦傷,他低低悶哼一聲,再抬眸時,黎蘇蘇已經消失在桃花樹下。

  花瓣落了他一肩膀,有些往事,像是綿綿密密的水,讓他覺得難以喘息。月下的小鎮,參天的桃花樹妖,趴在他背上的少女……

  他難受得半跪在地上,手上的靈劍撐住身體。劍鞘一轉,他眉眼陰戾,身邊的桃花樹轟然倒地。
  
  讓他不好受的,全部毀了,毀了就好了。
  
  他眼尾微紅,看著蘇蘇遠去的方向,這具靈體他必須得到。

  葉夕霧沒有魂魄,他踏遍三界為她招魂,她沒有身體,他就替她奪一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6 04:24 PM

第84章 惡鬼

  蒼元秘境很大,有密林,有島嶼,甚至還有一片廣闊的海域。往哪裡去都可以, 單看個人機緣。

  蘇蘇沒有尋到月扶崖,反倒先入了一片石林。
  
  石林裡,怪石林列,有的巨石像是被人生生從中間劈開,僅有一線相連,有的像一條眼如燈籠大的巨蟒,連身上的鱗片都看得清清楚楚。

  蘇蘇盯著那些石頭,心中有幾分悵然,要是九天勾玉還在,一定會仔細給她講講這些石頭的來歷。
  
  走了沒多久,蘇蘇聽見一群人的腳步聲。

  她不知是敵是友,謹慎地一轉腳步,隱在巨石之後。
  
  她的身形才消失,一個男子推搡著一個女子走出來。

  男子相貌清雅,急切地說:“好師妹,快給師兄親一親,可想死我了。”

  衣服上繡著蘭草的女子嗔怪地與他打情罵俏。
  
  “怎麼,不怕丁師姐發現啊?你與她出了秘境,可是要結為道侶的。”
  
  男子眼裡流露出一絲厭惡:“你真當我喜歡她?若不是她有個好爹,就她那般模樣身段,我就算瞎了眼也不會答應與她結為道侶。”

  女子喘著氣,手摩挲著男子的背,與他道:“丁長老的丹藥確實不錯,你要了人家的身子,回頭從那醜女人身上得了好處,可得分給人家。”
  
  男子猴急地去解她衣裳:“自然,不給你還能給誰。放心,那醜婆娘找不到這裡來,我們做了什麼,她也不知道。”
  
  蘇蘇萬萬沒想到,一入石林,竟然碰到這麼一對野鴛鴦。

  她的目光落在另一塊嶙峋的石頭之後,一個鵝黃衣衫身形微胖的女子,將臉埋在膝蓋裡,身體微微顫抖。
  
  看來——

  不是什麼都不知道,而是什麼都知道了。
  
  看他們腰間掛飾,是一個小門派,蘇蘇沒動,偶然撞破這件事,她平靜地移開目光,看向層層疊疊的石頭後面。

  那邊隱隱不太對勁,而這邊一對野鴛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絲毫未覺。
  
  反倒是鵝黃衣衫的女子,猶如受驚的小獸,一下看向怪聲來源。
  
  蘇蘇心道,這姑娘有點慘,可修為著實不錯,至少比石頭旁那一對出色多了。

  蘇蘇屏住呼吸,原本想離開,這下不想走了。
  
  所有秘境,往往越危險的地方,存在寶物的幾率越大,石林之中一定有法寶。

  出乎蘇蘇意外的是,黃衣女子一咬唇,從石頭後面出來。
  
  “凌文成,艾飛荷!”
  
  叫做凌文成的男子聽見她的聲音,慌得連忙繫腰帶,女子的臉色也嚇白了,慌張地看向女子:“丁師姐,你聽我解釋,我們……”

  丁顏厭惡地看她一眼:“我什麼都聽見了,不用你們解釋。出去以後我會和我爹說你們兩個情投意合。現在我只想提醒你們,石林之中有古怪,不想死的話趕緊離開!”
  
  凌文成臉色難看,要去拉丁顏的手:“丁師妹,百年的感情,在你眼裡什麼都不是嗎?你怎麼就如此狠心?”

  艾飛荷也道:“凌師兄願意娶你,是你的福氣,你別不知好歹。”
  
  丁顏被氣得渾身顫抖,卻沒心思和他們爭辯,轉身就要離開。

  凌文成生怕她走,完全沒把她的警告當一回事,拽住她的手腕:“丁師妹……”
  
  蘇蘇耳畔聽見轟隆隆的聲音越來越真切,片刻那怪聲已經在身邊。
  
  蘇蘇抬起頭,只見巨石間,七八個數十丈高的石怪一腳一個深坑,踩了過來。它們體型龐大,行動卻格外零敏,眨眼便到了那三人面前。
  
  石怪比古木還高,一拳砸了下去,凌文成反應過來瞳孔緊縮,作為門派精英,他自然也有些水平,連忙躲開。

  丁顏反應迅速,也跳開了。

  可憐留下的艾飛荷,被砸過來的巨石打傷。
  
  凌文成這才想起方才與自己你儂我儂的師妹,他連忙催動術法把人拉了過去,結了個土盾,想帶著女子離開。

  蘇蘇一看,這個姓凌的修士大概率是土木雙靈根。
  
  艾飛荷驚魂不定。

  石怪卻不容許他們輕易逃跑,凌文成才要御劍,一隻石怪抬手抓去。

  眨眼間,凌文成和艾飛荷險象環生。
  
  一道黃色的光打過來,丁顏說:“還不快走!”
  
  凌文成當機立斷,重新御劍,拽住艾飛荷到了空中。

  艾飛荷安全以後,想起什麼,眼神一沉,對著凌文成耳語幾句。
  
  凌文成眼神也變了,他看向石怪中央,想要離開的丁顏。
  
  猶豫不過片刻,他眸中一狠,抬掌打了過去。

  這一下打在丁顏的肩膀,丁顏從劍上跌下來,眼見就要被石怪踩死,蘇蘇飛掠過去,一掌從石怪頭頂打下去,石怪分崩離析,轉眼爆裂開來。
  
  蘇蘇拉起丁顏:“快起來。”

  丁顏很快反應過來,感激地看了蘇蘇一眼,她再抬頭,發現凌文成那兩人已經逃得無影無蹤。

  丁顏握緊拳頭,幫著蘇蘇打石怪。
  
  詭異的是,碎裂的石怪沒一會兒再次重組,站了起來。

  蘇蘇知道打不死,也不再硬來,拉著丁顏飛到一旁的巨石頂上。

  她掐了個隱匿身形的訣,罩住自己和丁顏,石怪沒有智商,尋不到兩人氣息之後,又迅速走遠了。
  
  丁顏說:“多謝仙子救命之恩,我叫丁顏,是虔羅派弟子,他日仙子有用得著的地方,丁顏萬死不辭。”

  蘇蘇也不推辭,修仙講究因果,她道:“我叫黎蘇蘇,方才我以為,你會選擇讓他們死在石怪手中。

  蘇蘇口中的他們,自然是那對野鴛鴦。
  
  丁顏苦笑道:“我爹常說,門派人丁凋零,門人不可自相殘殺。

  “他們想殺了你。”

  丁顏握緊拳頭,說:“我不會放過他們!”
  
  蘇蘇看她神情,就知道丁顏一定會找出那兩個人殺了他們。
  
  每個人有自己的想法,蘇蘇沒有選擇多加干涉。

  她朝丁顏一點頭,要往石林深處去。
  
  丁顏道:“黎仙子!別往裡走,我爹以前來過蒼元秘境,他說石林裡有迷幻陣法,就連數千年前的前輩,也走不出來,變成了石頭。你看見的這些石頭,全是生靈所化。”
  
  蘇蘇衝她一笑:“多謝你,我會小心的。”
  
  知道是迷幻陣法,蘇蘇反倒不害怕。她如今修無情道,世間的迷幻陣對她起不了作用。

  見蘇蘇消失在石林裡,丁顏雖擔憂,卻不敢跟進去,嘆了口氣,御劍出了石林。
  
  果然,蘇蘇越往裡走,看見的石像越多。
  
  有的是人身,有的是妖身。他們大多面色驚慌,痛苦不堪。
  
  白色的霧籠罩在石像間,蘇蘇抬手,雙指間燃起一簇藍色的火,霧氣碰到真火,盡數散開。

  蘇蘇緩步走進去。
  
  石林的蒼涼感漸漸變得濃重,石頭飛速移動,以蘇蘇為陣眼,迷幻陣開啟了。

  她回頭,發現已經尋不到來時的路。
  
  卻在抬眸的時候,蘇蘇看見了澹台燼,他盤腿坐在地上,眸光空洞。
  
  蘇蘇看了片刻,確定眼前的澹台燼是真的,不是幻象。他是跟著自己進來的。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一直跟著他,但自己身上,一定有什麼東西是他想要的。
  
  容她大膽猜一猜,該不是想從她身上,為葉冰裳取什麼東西吧?他們在人間相守數十年,感情想必早已甚篤。

  沒了自己的搗亂,他在人間那一生,一定是順遂的一輩子。
  
  一個生來沒有感情的怪物,應當也不會懼怕小小幻陣。
  
  蘇蘇剛要破陣離開,卻見澹台燼身上出現一層灰色的磷光。

  澹台燼瑟瑟發抖,仿佛看見了極為可怕的事。不知何時,他像是被惡鬼扼住呼吸,臉上透出麻木和絕望。

  身上的灰色越來越重。
  
  蘇蘇低眸看著他。

  澹台燼蜷縮在石像間,眸中透出一片漆黑的死寂,他瑟瑟發抖,快要把嘴唇咬出血來。
  
  蘇蘇腳步停住,昔日無情無愛無恨的魔神,竟在她眼前,陷入石林幻陣,快生生變成石頭了。
  
  她眼裡只有一片安靜的石林,他眼裡,看到了什麼呢?蘇蘇猶豫片刻,走過去。
  
  澹台燼木然的瞳孔中,竟是一片漆黑冰冷的河水。河水茫茫,看不見盡頭。

  蘇蘇看見了五百年前的澹台燼,玄衣帝王被萬鬼噬身,卻沒有甩開身上惡鬼魂魄,反而一個個捧起辨認。

  大片血水從他身上流出來,他不分日夜,與惡鬼膿血為伴,最終被啃咬得只剩一具骨架。
  
  蘇蘇看見最後的景象,猛地回神。

  澹台燼的身體最後死了,死在了暗沉的河中。
  
  “你有神髓,怎會任由惡鬼啃噬身軀?難道是想找葉冰裳的靈魂?”她低聲道。

  凡人死後魂魄入冥界,他是有多捨不得那個人?蘇蘇扯了扯嘴角,總不至於……是去尋魂飛魄散的自己吧。
  
  她安靜地從他眼裡看了會兒過往,月亮出來了。月光照亮石林,等月光再次散去,澹台燼就會變成一塊石頭。

  昔日無心的魔神,今日被他自己殺死在過去,那般輕易。
  
  蘇蘇抬起手,快要觸碰到他臉頰的時候,她又收了回來。
  
  就這樣吧。
  
  無情道,她抱住膝蓋,坐在他旁邊,聽見他呼吸慢慢薄弱下來。澹台燼身上漸漸變成石頭,蘇蘇閉了閉眼,站起來,緩步往石林深處走。

  她裙擺上的紅色絲線在月光在微微發亮,她最終沒有回頭。
  
  她應該有很多喜歡的事,比如長澤山安靜的歲月,漂亮的天池,哪怕是惦記著為扶崖重新鑄一把劍,或者今晚在她看來甚美的雪。
  
  哪一樣……不比遇見澹台燼這件事好呢?
  
  太陽出來之前,幾乎已經全部石化的少年,血肉漸漸剝落,他的血沾上石頭,最後石塊碎裂開。

  澹台燼睜開眼,別過頭看旁邊,身邊空無一人。
  
  他恍然間……聞到了夜裡曇花的香氣。

  可其實,什麼也沒有。
  
  血肉重新組合,又是一輪難捱的痛苦。他黑駿駿的眼珠看著初升的朝陽,該慶幸如今這具不人不鬼的身體嗎,才不至於死在一個迷幻陣裡。

  他死了沒關係,葉夕霧怎麼辦呢?誰讓她回來,重新看看這世間,這凡塵?
  
  ***

  石林深處,怪石越來越少,溫度卻開始升高。石頭縫隙中透著灼人的溫度,紅色火焰滾燙,像是翻涌的岩漿。

  兩隻炎火獸趴在石頭上沉睡。它們頭似狼,卻長著犀牛角,獅子身,沒有尾,身上皮毛是鮮艷的紅色。
  
  它們身後,一塊光芒黯淡的石頭在空中緩慢旋轉著。
  
  “是「極寒」。”蘇蘇曾在藏書閣中見過,極寒玄石名為「極寒」,卻焠於火中,妖獸炎火生於其側。能用來熔鑄仙劍。
  
  蘇蘇還未靠近,那兩隻妖獸便睜開了雙眼,身上仿佛熄滅的火焰一瞬重新燃起,炎火獸一雌一雄,彼此間心靈相通。它們已經沉睡許久,生人的氣息讓它們瞬間驚醒。

  震耳欲聾的嘶吼聲間,它們朝著蘇蘇撲了過來。
  
  灼熱的溫度瞬間侵蝕了蘇蘇。

  蘇蘇自從換了功法以後,還從未試過。她調動體內無情道修出的靈氣,手中迅速凝出一把白色羽扇,羽扇頃刻帶上幽幽紅色業火,攻向雄獸。
  
  炎火獸身上的火焰碰見蘇蘇的業火,它嚎叫一聲,身上火焰少了一圈。

  炎火獸不再硬碰硬,連忙避開。

  它們雖是火系妖獸,卻也怵蘇蘇手中業火。羽扇落下螢火似的光,因為由靈氣凝出,蘇蘇不想與它們一直耗著。

  她踏過石頭,伸手去拿極寒玄石。
  
  兩獸目露凶光,顧不得業火,哪怕是同歸於盡也要殺了蘇蘇。
  
  蘇蘇連忙回身迎向它們。

  二獸催動體內妖丹,悍不畏死之下,它們妖力暴漲,蘇蘇被生生推得後退幾步,撞上身後火石。
  
  炎火獸口吐真火,朝她燒來。
  
  蘇蘇反應極快,抬起羽扇,想將真火扇回去,然而下一刻,她手腕上束上無數條金色絲線,讓她動彈不得。
  
  她抬起頭,看見黑衣少年盤腿坐在石頭上,衝她微微一笑。

  澹台燼漫不經心握住無數條金色絲線,那絲線不知道什麼做的,堅韌無比,鎖住人的重要經脈。
  
  他手一收,金線上藍色的光流轉,帶著雷霆之意,澹台燼像是擺弄木偶般,垂眼操控著金線。
  
  蘇蘇的手腕被迫重新貼上身後火石。
  
  少年面如冠玉,眼尾輕輕上翹,透著看好戲的嘲諷。
  
  昨夜在石林間,他明明已經快要化作石像,沒想到太陽出來後,他又若無其事。

  蘇蘇不知道澹台燼何時又跟上了自己,他坐在滾燙的岩漿之上,面不改色。
  
  “師姐。”他撐住下巴,溫柔地笑了笑,隨即冷下臉,寒聲說,“禮尚往來,既是仙友,師弟也幫一回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6 04:27 PM

第85章 魔降

  澹台燼看見一雙冷靜的眼睛。

  他本以為少女會極為慌張或者生氣,畢竟生死一線,黎蘇蘇理當對他這個幫著妖獸弒仙的人憤怒。
  
  可是黎蘇蘇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聲不吭重新應對炎火獸。

  澹台燼收緊金色絲線。
  
  少女只能在原地,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兩隻炎火獸的火焰吞沒。

  澹台燼手指抵住唇,他本以為會看見一具狼狽的軀殼,卻沒想到黎蘇蘇毫髮無損。

  黎蘇蘇護體法衣散發著藍光,保護著她。
  
  少女面上的鮫紗在火焰下化作灰燼,幻術頃刻消失。

  澹台燼看見了一張漂亮的臉,以及少女眉間一點紅色硃砂。澹台燼盯著她,童年那些昏暗的記憶漸漸清晰起來,他仿佛看見了曾經那尊俯視他的神女像。
  
  神女像漸漸與眼前少女重合。
  
  他嘴角的笑意消失,驟然沉默下來。
  
  蘇蘇十指相扣:“聚靈重火,破!”

  她手腕上金色絲線寸寸斷裂,飛身而起,手中靈氣化作的羽扇變成兩把峨眉刺,帶著幽藍火光,分別刺入兩隻炎火獸體內。
  
  業火順著峨眉刺燒進去,兩隻炎火獸在吼聲中化作飛灰。
  
  蘇蘇把極寒玄石收入乾坤袋中,回頭衝澹台燼彎唇一笑:“該你了!”

  她又不是泥巴做的人,怎麼會不生氣。
  
  她一笑,帶著幾分少女的俏麗。然而眸子深處,燃燒著憤怒,澹台燼被她掐住脖子。

  他一雙黑瞳,漆漆望入她的眼。
  
  蘇蘇手中帶著紅色業火,把他皮膚灼傷。澹台燼卻像是不知道疼痛,盯著她的眼睛,不躲不閃,甚至握住蘇蘇的手腕,語氣帶著他自己都難以覺察的幾分複雜之色:“你是誰?”
  
  蘇蘇心想,我是你不該再招惹的姑奶奶,受死吧。

  業火被她打入澹台燼體內。
  
  他瞳孔微顫,抬手要觸她額間硃砂,動作卻猛然僵住。

  業火從他胸口燃起,瞬間將他染成灰燼,那隻手沒能觸到蘇蘇,他整個人卻漸漸消失。
  
  蘇蘇看見一雙不甘執拗的眼。
  
  少年身體散去,只剩嶙峋怪石在原地,火焰也消失了。
  
  蘇蘇撿起地上焦黑的木頭。

  “原來是一具傀儡。”
  
  她就說,澹台燼既然已經有了神髓五百年,怎會輕易被自己殺死。他有七情六慾,進不來石林,便做一具傀儡出來。
  
  蘇蘇抬步走出石林。
  
  ***

  澹台燼睜開眼睛。
  
  秘境裡的天空,隱隱成了紫色,他看向自己雙手,漸漸收緊了拳頭。

  怎麼會呢,他心道,世上竟有如此荒誕的事。
  
  他在五百年後的修真界,看見了自己還是凡人時那尊高不可攀的神女像。

  他幼時曾一點點,把她的碎片吞進去,自此再也沒有想過她。
  
  然而今日鮫紗燃毀,他再一次看見了幼年時那張臉。

  以及那種久違的感覺。
  
  無數個夜,自己以為那是真正的神靈,他期盼她走出那尊冰冷的琉璃像,然而一日復一日,神女像依舊遙不可及。

  他只是普通芸芸眾生中一員,她的眼睛永遠看著窗外月色。
  
  彼時他沒有情絲,從神女像身上,第一次悟到了情絲之外的惡——不甘心。

  他用自己血弄髒了她,他甚至想弄碎她。
  
  可惜後面被澹台明朗弄碎了,不過沒關係,很多年後,澹台明朗也一片片被弄得支離破碎,就像她一樣。
  
  澹台燼摸摸自己的脖子,灼熱的火焰似乎從傀儡一路燒到他身上。

  他抿了抿唇。

  澹台燼無法忽視心裡奇怪的感覺。
  
  並非是因為那個陌生少女的絕色容顏,五百年鬼哭河的沉浮,他早看遍世上紅粉枯骨,美醜在他心裡再無差別。

  一想到要殺了她,他心裡隱隱不適。
  
  但,他神色冷淡下來。葉夕霧要回來,她必須去死。

  一隻迷你老虎懶洋洋從他衣襟裡探出頭,口吐人言:“耶?你怎麼受傷了?誰能傷你啊!”
  
  澹台燼本就心煩,看見這種蠢東西更煩,他五指張開,捏住它頭,冷酷地說:“閉嘴。”

  虎妖立刻討好地拍澹台燼馬屁:“我說錯了,您天下無敵。”
  
  它委屈死了,明明都修仙了,仙人不都是好脾氣的嗎,喜怒無常的仙人它就見過這麼一隻。

  難受死虎了。
  
  澹台燼把它扔進乾坤袋:“嗅到滋養靈魂的東西再放你出來。”

  紫色天幕越來越濃,他抬頭看著天空:“魔降要來了。”
  
  澹台燼尋了個方向,不管要殺黎蘇蘇還是弄清她是誰,他都必須跟上去。
  
  ***

  蘇蘇走出石林不久,也看見了詭異的天色。
  
  紫色在天空蔓延,路上遇見了幾個弟子,他們看見蘇蘇,眼裡閃過一絲驚艷,隨即好心道:“仙子,天色有幾分詭異,你若沒有急事,先別尋寶了,找個地方避避吧。”
  
  蘇蘇不確定地說:“這似乎是魔降。”
  
  她一出聲,幾人面面相覷。大家都是年輕一輩的弟子,有人聽老一輩的仙長講過什麼叫魔降,當即變了臉色。
  
  蘇蘇小時候聽勾玉說過。
  
  勾玉講——

  “魔降萬年難遇,有時候在現實世界,有時候會出現在秘境裡。對於妖魔來說,魔降是好東西,魔降如雨,倘若被厲害的妖魔吸收了,修為說不定會更進一個境界。但對修真者來說,魔降比腐蝕還可怕,不僅會讓仙體沾上魔氣,還會形成心魔。”
  
  念及此,蘇蘇道:“諸位仙友小心,若真是魔降,別讓魔氣沾染了你們,一定要設結界。”
  
  “多謝仙子。”幾個弟子臉色凝重,抱了抱拳,腳步匆忙從蘇蘇身邊走過去。
  
  蘇蘇也沒想到,蒼元秘境裡竟然有魔降這種東西。
  
  她有些擔心扶崖和衡陽宗弟子。

  畢竟不是人人都知道魔降的存在,她現在知道的一切,也是因為曾經身邊的九天勾玉通天徹地,知道從上古以來的奇聞軼事。
  
  蘇蘇從石林裡出來,才知道外面已經過去半月了,也不知道扶崖在哪裡。
  
  眼見紫色濃郁得快侵染半邊天空,她也沒辦法找扶崖了,只好暫時停下腳步,找地方凝出結界躲避魔降。蘇蘇最後在一處梨花樹下盤腿坐好,掐訣設了個結界。
  
  結界才設好,腰間碧玉鈴鐺突然一響。
  
  “扶崖?”蘇蘇睜開眼。
  
  碧玉鈴鐺響得越來越劇烈,蘇蘇心道不好,扶崖有危險。

  她怕小師弟出事,走前偷偷在他身上放了片保護他的翎羽,翎羽可以保護他免受一擊。

  如今翎羽沒了,鈴鐺才會響。
  
  可是魔降要來了,扶崖又在哪裡呢?
  
  蘇蘇放下了布置結界的手,用追蹤術找人。
  
  她走了沒多遠,紫色的魔氣一縷縷鋪天蓋地落下。蘇蘇殺了炎火獸,靈力還沒徹底恢復,如今邊用追蹤術找月扶崖,便撐著結界,有幾分吃力。

  她修無情道還不足一月,倘若再久些,她自然有無雙實力,時間太倉促,她來不及成長。
  
  蘇蘇怕扶崖出事,也顧不了那麼多,御劍朝著前方飛去。
  
  仙劍在魔降下沾了魔氣,已然漸漸變成魔劍。

  蘇蘇只好棄了劍,兀自往前走,越來越吃力。
  
  一路上,她看見有不少躲不了魔降的弟子受了重傷。
  
  終於,在一條溪流邊,她看見了一個受傷的白色身影。

  “扶崖!”
  
  月扶崖趴在地上,生死不知,身邊是面色驚恐的岑覓璇。
  
  “你……你,黎蘇蘇。”
  
  蘇蘇懶得理她,連忙扶起小師弟。魔降已有一會兒,岑覓璇身上衣服破破爛爛,神色懵懂,身上的護身寶衣卻暫時護著她。

  扶崖就遠遠沒有那麼好運,魔氣已經隱隱進入他的身體裡面。
  
  蘇蘇神色凝重,也來不及探究發生了什麼事,連忙抱住扶崖,在周身布置了一個結界。

  懷裡蒼白的少年感知到什麼,吃力地睜開眼。

  “師姐……”
  
  “噓,別說話,師姐在,你不會出事的。”
  
  扶崖低咳兩聲,怔怔看著蘇蘇的側臉。

  岑覓璇惶恐蹲在一旁,她雖然天真,卻也不蠢,知道天上不是什麼好東西,連忙也給自己布置了一層結界。
  
  魔氣侵蝕著扶崖的眉眼,蘇蘇猶豫片刻,抬起手,覆上扶崖的臉。
  
  月扶崖握住她手腕,搖頭:“師姐,不要。”

  他比岑覓璇聰明多了,知道自己恐怕被魔氣侵蝕,怎麼能把這種東西給蘇蘇呢。

  蘇蘇說:“沒事的,魔氣不會影響到我。”

  月扶崖依舊搖頭,握住蘇蘇的手,不讓她轉移魔氣。月扶崖清楚,不管是誰,哪怕是靈體,魔氣入體要消散掉也會很疼。
  
  蘇蘇似有所覺,她抬起頭,看見遠處一個玄衣少年的目光落在月扶崖握住她的手上。

  澹台燼站在魔降裡,沒有布置結界,任由魔氣在他身上肆虐。不知道是不在意,還是覺察不到疼痛,無所謂成魔。
  
  蘇蘇低咒一聲,糟糕,麻煩在這種時候找上來了。
  
  蘇蘇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在魔降下護住自己和月扶崖。

  蘇蘇警惕地看著澹台燼,生怕他在這種時候發難。
  
  劍拔弩張的氣氛下,澹台燼剛抬起手,一隻胖乎乎的手搭在他肩膀上。

  “唉喲,師弟,師兄可算找著你了。你這傻孩子愣著做什麼,這玩意兒是魔降,你趕緊給自己設個結界,別玷污了道心。”
  
  澹台燼轉頭,看見藏海一張擔憂的臉。
  
  藏海一邊碎碎念,一邊幫著「年幼」的小師弟設置了個結界。藏海修為不高,但是見識多,魔降一來他就怕要遭,生怕天賦異稟的小師弟折在蒼元秘境裡,別說無顏面對師尊,自己心裡都得內疚死。
  
  澹台燼皺眉說:“放手。”
  
  “小師弟站過來些,師兄保護你。快快坐下,驅逐魔氣。”藏海絲毫沒有在意澹台燼語氣裡暴戾,只當小師弟沾染了魔氣,變得和平時不一樣。
  
  藏海強行摁住沉著臉的澹台燼,蘇蘇見了,憋住笑,逍遙派這弟子來得好。

  澹台燼是逍遙派弟子,一定不想當著藏海的面殺人。
  
  藏海安頓好被「魔氣侵蝕」的小師弟,看著小師弟漂亮得不像話的臉蛋,藏海嘆了口氣。

  這俊得是真不像他們逍遙宗的肥宅啊!藏海暗嘆間,一轉臉,看見蘇蘇,眼睛都直了。藏海第一次在修真界看見這麼漂亮的美人!

  美人覺察到他的目光,還友善地點了點頭。
  
  藏海湊過來,激動萬分在澹台燼耳邊說:“師弟,師弟,她衝我笑了,衝我笑了!你看見了嗎?”
  
  澹台燼冷冷看一眼蘇蘇,沒有吭聲。
  
  藏海來得不是時候,那個人希望自己修仙道,他總不能連藏海也一起殺了。

  否則日後她醒來,發現他依舊性情殘暴,在修真界無法立足,會更討厭他。
  
  藏海絲毫不知道自己在生死線上走過一輪,作為仙界吊絲,他拉著澹台燼探討:“那個仙子真美,是不是?師弟。”

  澹台燼不語。

  在藏海催促下,他做不到睜眼說瞎話,薄唇動了動,面無表情說:“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6 04:31 PM

第86章 追隨

  蘇蘇知道暫時不會打起來了,便開始幫月扶崖療傷。
  
  月扶崖執意不許蘇蘇為他吸納魔氣,蘇蘇便沒有勉強他。她纖長的手指泛著淺淺綠色的光芒,拂過月扶崖身上的傷。

  岑覓璇在一旁看著,難得沒有出聲打擾或者搗亂。
  
  月扶崖也爭氣,抿著唇,療傷沒有發出半點兒聲音。他仙體被魔氣侵蝕,一下下衝擊著他的脈絡,讓他臉色蒼白。

  看得藏海忍不住問身邊「同樣被魔氣侵蝕」的人:“小師弟,你沒事吧?”

  澹台燼不語,閉上眼,紫色魔氣肉眼可見地從他身上溢出來,藏海鬆了口氣。
  
  月扶崖傷勢好轉以後,自己盤腿坐起,驅散魔氣,減輕蘇蘇的負擔。

  魔降雖然霸道,撐過去卻沒什麼大礙。兩個時辰後,天空重新變得晴朗,所有人都暗暗鬆了口氣。
  
  “扶崖?”

  “師姐別擔心,我沒事了。”
  
  藏海先前聽師弟也承認蘇蘇漂亮,心裡打著小算盤,問蘇蘇:“在下逍遙宗藏海,諸位仙友如何稱呼?”他面容和善,始終是笑呵呵的,很難令人心生惡感。
  
  蘇蘇幾人與他交換了姓名。
  
  蘇蘇一報名姓,藏海一下泄了氣,原來是衢玄子仙尊的寶貝女兒。他遺憾地看一眼自家師弟,本想著師弟如此芝蘭玉樹,逍遙宗別的弟子孤寡終生都沒問題,師弟得有個伴兒啊,但對方是衡陽宗掌門的千金,委實高攀不起。

  澹台燼明白藏海的企圖,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藏海訕訕地摸了摸鼻子,他知道秘境內危險重重,拉過澹台燼,腆著臉提出與蘇蘇幾人同行的請求。

  “黎師妹,你放心,我逍遙宗絕對不搶人機緣,你尋到的寶物是你的,我藏海尋到的寶物分一半給你。”
  
  逍遙宗式微,在藏海看來人多力量大,眾人一道走怎麼也要安全些,不然再來一波比魔降還厲害的,委實危險。和誰走都是走,既然遇見衡陽宗的弟子,也算緣分。

  澹台燼眸中微動,沒有講話。
  
  蘇蘇心想,月扶崖現在受了傷,讓澹台燼在暗處害人,反倒不如讓藏海看著他來得安全。想了想,她答應了藏海。
  
  藏海招呼澹台燼:“師弟,走走!”

  澹台燼眼睛掃過蘇蘇和月扶崖,跟上藏海。岑覓璇咬了咬唇,也跟上了他們。
  
  隊伍裡有藏海,一下子熱鬧起來,岑覓璇不理藏海,藏海便問蘇蘇和扶崖:“不知道黎師妹和月師弟想尋什麼機緣?”

  蘇蘇說:“靈劍有損,想尋能鑄劍的材料,藏海師兄呢?”
  
  藏海飲了口葫蘆裡的酒,說:“隨緣,倒是想幫小師弟尋一樣藥草。師尊說,小師弟心脈有疾,倘若能尋到仙草治好師弟的痼疾那便再好不過。”
  
  心脈有疾?是滅魂釘吧?五百年了,滅魂釘想必已經長入澹台燼的靈魂。

  蘇蘇盯著自己裙擺上的紋路,沒有去看澹台燼。也沒有第一次在宴席上看見澹台燼那麼大的反應。

  她知道澹台燼心智近乎妖,並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就是葉夕霧。是葉夕霧又如何呢,葉夕霧早就死在了五百年前的城樓上,化作凡塵一捧黃沙。
  
  那段過往,對她來說不是什麼美好的記憶。

  如今誰生誰死,全憑本事。
  
  澹台燼情緒無波無瀾,似乎藏海的話與他無關,也沒有絲毫痛苦之色。
  
  幾人走走停停,偶爾會歇息片刻。
  
  秘境中機緣本就說不準,一行人誰也沒強求。

  入夜,天上掛著月亮,蘇蘇打坐修行,覺察有一道幽冷的目光看著自己。

  蘇蘇不用看,也知道是誰。澹台燼像潛藏在隊伍中一條伺機而動的毒蛇,可怕的是周圍人誰都不知道的心思。
  
  月光下的梨花林跑出一隻通身雪白似鹿的靈獸,鹿角上螢火蟲圍著飛舞。鹿跑入叢林,藏海驚喜地說:“是尋藥靈獸,快跟上!”
  
  話音剛落,藏海已經跟了上去。澹台燼也不猶豫,縱身飛掠過去。遇見尋藥靈獸,證明附近有仙草。

  有一味仙草,名「伏香」,可以安魂,讓靈魂附著於肉體之上。
  
  眾人跟著靈獸跑出梨花林,看見月下一處斷崖,嵌在無盡黑暗之中。
  
  斷崖上,有一座鎖鏈鑄就的橋,靈獸跑到橋上,身形消失不見。
  
  藏海心急如焚,想要御劍跟上去,沒想到直直朝斷崖墜去。月扶崖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

  藏海被拉上來,出了層虛汗,後怕地說:“這橋不能御劍,不能使用法術。”
  
  也就是說,只能走過去。

  然而走過一條晃蕩的鐵鏈,底下還是萬丈深淵,不知掉下去會有什麼後果,讓人十分猶豫。
  
  其他人還沒說話,澹台燼已經踏上了鐵鏈橋。
  
  “師弟!”藏海大喊。

  澹台燼看著前方幽幽黑暗,聽見了藏海的聲音,卻沒有回頭。
  
  藏海嘟囔道:“為了幾株靈草,還要命不要!”
  
  蘇蘇看著澹台燼的背影,看來葉冰裳在他心裡,確然重要。曾經那麼怕死、那麼想活下去的人,現在有一日,為了消逝的心上人,竟也學會義無反顧了。

  澹台燼的身影越來越遠,直至消失。
  
  月扶崖說:“師姐,你在這裡等我。”他轉頭,也踏上了鐵鏈。
  
  藏海惆悵得很,現在的後輩一個兩個膽子怎麼這麼大。

  岑覓璇後怕地退一步,這太可怕了!她不要過去!
  
  蘇蘇擔心月扶崖,想了想還是決定過去看看,藏海見大家都走了,留下他和岑覓璇大眼瞪小眼,他摸了摸後腦勺,乾脆也兩股戰戰地跟上。
  
  四人有驚無險,到了對面。

  月下是一片藍色天地,螢火蟲四處飛舞,照亮腳下的路。

  先一步過來的澹台燼早已和靈獸一同消失得無影無蹤。
  
  腳下四處是普通的靈草,這些秘境外也有,蘇蘇沒有採摘。
  
  走了不知多久,蘇蘇觸到一片結界,她走進去。

  穿過結界,卻沒想到再次回到了方才那條鎖鏈上,下面依舊是無盡深淵,卻沒有一點月光。
  
  蘇蘇起先以為是障眼法,試圖破解,沒想到並不是,無情道的術法撞上眼前景象毫無反應。

  她回到了來時的起點,周圍沒有一個人。後面無路,前路茫茫。
  
  漆黑、漆黑的世界……
  
  她下意識慌忙去觸摸自己的左眼,仙體的雙眼澄淨完好。不疼,沒有痛苦,不再是傾世花。

  屬於葉夕霧的過去,已經葬在了五百年前。
  
  蘇蘇垂眸看著足下黑暗,放下了手。別怕……別再怕了,黎蘇蘇。你總不能,永遠活在過去。

  她吸了口氣,閉眼藉著無情神道靜心凝神,再睜開眼時,終於看清了前方的路,蘇蘇連忙從鎖鏈上走過去。
  
  鎖鏈仿佛看不到邊界,蘇蘇走了許久,身邊沒有半點兒聲音,誰也看不見,終於,前方隱有亮光,出現玉石質感的台階。

  蘇蘇看見前面的月扶崖,還有一地死去的藍色蠍子。

  它們守著一株冰藍色的仙草。
  
  月扶崖也看見了她,兩人對視一眼,立刻明白情況不對。
  
  仙草旁邊,怎會如此安靜?

  “師姐快走!”
  
  蘇蘇回頭,斷崖上突然生出無數藤蔓,不知何時,瘋狂生長,來到她和月扶崖身邊,要把他們往崖下拽。

  蘇蘇催動業火,燃燒藤蔓,但很快藤蔓迅速再生,她便明白,斷崖下想必有更可怕的東西,足以支撐藤蔓源源不斷生長!
  
  眼前瘋狂揮舞的藤蔓比巨蟒更令人發怵,蘇蘇莫名覺得這一幕眼熟——

  五百年前小鎮上,桃樹妖得了傾世花,也是如此瘋長,高可參天。

  此次峭壁之中,難道也有殘破隕落的神器?
  
  二人且戰且退。

  身前是無法用靈力的鎖鏈,身後是可怖的藤蔓。
  
  蘇蘇正要走上鎖鏈,月扶崖一聲悶哼,被直直拽著,朝斷崖墜落。
  
  蘇蘇握住他的手。

  “師姐!鬆開!”月扶崖連忙說。
  
  蘇蘇看見他手腕上纏了幾圈金色絲線,她猛然回頭,果然發現澹台燼不知何時出現,摘下仙草,握住絲線看著他們。

  金線上雷紋閃動,玄衣少年抬起狹長的眸,他站在藤蔓瘋長處,任由藤蔓刺穿他的身體,觸到他血的藤蔓一根根枯萎,縱然這樣兩敗俱傷,他依舊選擇在這裡殺了他們,奪蘇蘇靈體。
  
  藤蔓力量太大,蘇蘇一直下墜。
  
  澹台燼全身是血,走到斷崖邊。月扶崖意識到澹台燼另有目的,抿唇說:“求你,別傷她!”

  澹台燼笑了笑,低聲說:“真是感人至深。”
  
  崖底青色的光打向蘇蘇和扶崖,扶崖強行掙脫金線,嘴角溢出鮮血,卻毫不猶豫擋住襲向蘇蘇的青光。

  他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蘇蘇咬牙,把月扶崖扔上岸,身後躲避不及的藤蔓,纏住她的腰,把她拽下斷崖。
  
  她攀住藤蔓,使勁摳住石壁,手指滲出血來。
  
  澹台燼冷眼看她掙扎,待藤蔓耗盡她的靈力,他便打散她三魂,奪她靈體。

  蘇蘇的血滴在石壁上,石壁裡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竟然生出一面如水的銀鏡,出現在蘇蘇下方。

  崖壁裡的神器,是過去鏡碎片?還是未來鏡的碎片?
  
  蘇蘇低頭,裡面的鏡像一晃而過。

  她看見裡面倒映出五百年前的那段記憶,白色狐裘的少女,仰頭在看飛雪。

  那時候春桃還在,感嘆夏國今年冬日這場雪真大。春桃在笑,自己也在笑,屬於葉夕霧的盈盈煙波裡,除了漫天飛雪,還有馬車前穿得單薄的少年。蘇蘇轉開目光,落在畫面中的自己手腕上,果然看見了瑩潤的勾玉。
  
  但年少不識愁滋味,鏡像裡的自己,眼中的一切那麼美好。

  而今故人不再,她永遠也見不到勾玉了。
  
  心裡的酸楚遲鈍又晦澀,蘇蘇死死拽著藤蔓,眼眶微微發紅。
  
  同時,上方的澹台燼看著鏡像,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睛。

  怎、怎麼會是她——
  
  下一刻,瘋狂的藤蔓仿佛生出無盡吸力,拽著少女,墜入斷崖。

  “不!不可以!”
  
  澹台燼早已忘記要抽她神魂,伸出手去,想握住她。那一刻,所有念頭,全部變得渾渾噩噩,葉夕霧……黎蘇蘇……
  
  他全身帶著血,像是猙獰的修羅,追著藤蔓,朝她而去。底下是冰冷的風,藤蔓觸到他的血,惶恐收了回去。
  
  蘇蘇看見斷崖下,無數幽冷的手指朝她而來,還有充滿腥氣令人作嘔的嘴。

  斷崖下不知道有什麼,她竟然使不上一點兒力氣,也沒法用仙法,只能眼睜睜看他們觸碰到自己。
  
  卻在下一刻,一個人影猛然抱住她,調轉位置。
  
  澹台燼的肩膀被冰冷的指甲刺穿,那些髒臭的嘴咬上他肩膀,他墜入生滿荊棘與遍地白骨之地,卻死死抱住懷裡的少女。
  
  蘇蘇靈力透支,徹底暈了過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6 04:37 PM

第87章 魍地

  荊棘叢生,白骨遍地的荒地上,少年背上揹著一個少女。
  
  “滴答,滴答——”

  水聲響在耳畔,蘇蘇腦海裡混沌,只能聽見滴滴答答的水聲。或者說……是血滴落在白骨上的聲音?
  
  她隱隱記得昏迷過去前,眼前看到的景象:並非斷崖之下該有的場景,反倒像荒蕪了許多年的戰場,戰場之上,遍布著密密麻麻恐怖森寒的怪物。

  那些怪物,勾起遙遠的記憶。
  
  蘇蘇小時候,勾玉給她講故事:“上古時,並沒有什麼大妖魔,妖還不是現在的樣子,世間只有精怪,它們分為四類,魑魅魍魎。”

  “其中魅生得最是美貌,魍則最為可怖。精怪們密密麻麻,法力不高,但卻帶著濃重的煞氣。它們生存在陰暗之地,為三界所不容。

  神生來與天同壽,這些精怪卻不同,它們吸食污濁之氣,佝僂在荒涼被拋棄的地方,因為饑餓,它們連同族都吃。

  很快,它們發現吃下別的精怪,融合力量後能讓自身變強大。漸漸的,精怪們越來越少,融合出一隻只厲害的妖王。”
  
  這便是上古大妖的來源。
  
  它們與後來修行化形的妖不同,在最艱苦的時代誕生,這樣生成的妖王,甚至有本領弒神。

  講到這一段時,看到小女孩瞪大眼睛,緊張的模樣。勾玉頓了頓,溫柔地拍拍蘇蘇頭髮。

  它說,別害怕,上古神靈消逝以後,魑魅魍魎的生成的妖王也一併消散了。
  
  此刻,勾玉曾給蘇蘇幻化出來的東西,竟與眼前這些場面重合。
  
  怎麼會這樣?蘇蘇心想,勾玉早就說過,世間再無魑魅魍魎,她和澹台燼怎麼會跌到這樣的地方,那些張著血盆大口的……是魍嗎?
  
  上古的魍極為凶惡,斬不盡,殺不絕。倘若它們像勾玉說的那般,最後吞噬融合成大妖,此刻的處境便很危險。
  
  朦朧地思考著問題,蘇蘇覺察有人背著她往前走,少年的脊背寬闊溫熱,她知道是澹台燼。

  滴答水聲不停,少年的氣息近在咫尺,像乾淨的松柏。
  
  蘇蘇睫毛顫了顫,不知道這一刻自己想了些什麼。許是他這樣血腥骯髒的人,不該有這樣的氣息。
  
  她有些生氣。

  到底自己身上有什麼他想要的東西,不擇手段布局要殺她和扶崖,寧願一同跳下魍地都不肯放過她?

  蘇蘇想推開他,可是做不到,她神識恍如處在一片迷霧中,澹台燼成了唯一的倚靠,蘇蘇討厭這場面。
  
  她永遠不會再把自己的安危交予澹台燼,作為葉夕霧,她已經死過一回,她長夠了教訓。

  回到仙界的許多個夜裡,蘇蘇在想,當初不該同意葉冰裳那個荒謬的提議。明明結果已經註定,她為什麼會同意那麼奇怪的事情。

  到頭來,不過是更加難堪罷了。
  
  魍衝他們伸出爪子,眼前昏暗,如同落日的餘光,硝煙四起,入眼一片荒蕪。

  澹台燼背著蘇蘇,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停了下來。
  
  他意識到這個地方找不到路。

  走了許久,依舊沒有盡頭,四處皆是硝煙和醜陋的妖。
  
  澹台燼指尖的血滴在妖魍上,魍化作一片飛灰,地上橫生的荊棘枯死,試圖從地底鑽出的藤蔓也安靜下來。

  他把蘇蘇放下,與她一同坐在骷髏橫生處。
  
  它們凄切地叫著,貪婪地衝他們伸出手來,澹台燼沒有看它們,漆黑的瞳盯著眼前的少女。

  她眉間一點硃砂嬌艷如火,髮間藍色緞帶,整個荒蕪的魍地,最明艷的顏色盡數在她身上。
  
  沉默許久,他終於問:“你到底是誰?”
  
  蘇蘇聽見他低啞的語調,一隻冰冷的手撫上她的臉頰,他的語調似乎帶著笑,喑啞晦澀地說:“你是葉夕霧。”

  那般篤定,他其實並不需要她回答。倘若有所懷疑,他也不會跟著一起墜入這種鬼地方。
  
  蘇蘇閉著眼。

  她突然有些慶幸自己現在的狀態,她不能動,不能說話,只需要安靜閉著眼睛,甚至不用看他到底是怎樣的神色。

  對澹台燼來說,五百年的光陰已經緩緩流逝。但對蘇蘇而言,一切仿若發生在昨天。
  
  她緩緩地,被擁入一個冰冷的懷抱。

  這一回蘇蘇聞到了,除了乾淨凜冽的松柏,還有一股血腥氣,澹台燼通身的血,才能背著她在魍地走那樣遠。  
  
  她睫毛顫了顫。
  
  在魍地行走無比艱難,但一個人能有多少血呢?澹台燼已經是強弩之末,他的體溫很低。
  
  澹台燼抱緊蘇蘇,低聲道:“葉夕霧,我恨透了你。”

  五百年了啊。

  她永遠也不知道,有多漫長。最開始的百年,他對著仙神祈禱,只要她出現,他會加倍對她好。

  後來,他依舊在永遠看不到盡頭的鬼哭河沉浮,他開始向邪靈乞憐,只要她肯回來,他什麼都願意做。
  
  可是一個註定天煞孤星的人,邪魔鬼怪尚且不憐憫他,何況是神呢?

  生出的情絲,日日夜夜折磨著他。
  
  最後他只想著,若再有一天見到她,那他們便一起去死好了。

  骨骼交纏,血肉相融,他再不用經歷這樣的光陰,哪怕他與她死一起,一同魂飛魄散,也是另一種生生世世。
  
  她最好這輩子再也不要出現在他生命裡,也祈禱不要被他復活。
  
  可澹台燼從來沒有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再次見到她。

  過去鏡映照的是一個人的過往,而非前生,證明懷裡的少女確然是葉夕霧,連轉生都不是。
  
  他何嘗不知道,一切都有問題。

  早在他還是周國質子的時候,那個葉夕霧愚笨不堪,被自己耍得團團轉。

  可後來他殺葉夕霧未遂,從雪地裡抱回她,她就變了。變得強大,聰明,堅韌。
  
  他傷不到她,殺不了她,他從她手中見過山川畫卷,和她一起走過小鎮月色。他還有了只會流淚的眼。
  
  葉夕霧不會畫符,她會;

  葉夕霧惡毒乖戾,她不是;

  她那麼詭計多端,像透過指尖的風,心腸卻比人間那兩年冬天下的雪還要冰冷。
  
  他無數次地想,當年若沒有用傀儡術控制她殺蕭凜,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

  澹台燼從來沒問,也沒有去探究那具身體裡是怎樣的魂魄。以前沒有情絲,他不屑在意。後來有了情絲,他沉浮在鬼哭河裡,一年年越來越恨她,恨到自己最後快瘋了。

  想見她……見她……見她……
  
  澹台燼本以為自己會拉著她一同墜入地獄。可是當近在咫尺,再次看見少女安靜姣好的臉龐,胸腔竟然只剩下酸楚。

  地底再次伸出一隻枯瘦猙獰的手,朝蘇蘇抓來,澹台燼一言不發,握住那隻手,魍沾到他的血,慘叫著消失了。
  
  更多的魍在暗中窺視著他們,等著將他們吞吃入腹。
  
  比起澹台燼,他們顯然更加覬覦他懷裡的蘇蘇,藤蔓從地底伸出來,拽向蘇蘇。

  澹台燼眼裡陰沉沉的,手上縈繞著紫色的雷,他手腕一轉,藤蔓被霸道的紫雷劈散。

  ***

  不知何時,蘇蘇聽不見澹台燼的話,滴答的聲音也停了下來,她聽見飄揚的樂音,還有女子的笑聲。  

  她突然渴切地想知道,是誰?

  蘇蘇努力朝她伸出手——
  
  澹台燼抬眸,看見天空中憑空出現一張帶著淺藍色光芒的箜篌。箜篌無人撥動,音弦卻自己在動,音波中,懷裡的蘇蘇臉色漸漸變得蒼白。
  
  澹台燼猛然意識到,比過去鏡更厲害的,原來是這把開了靈識的琴,蘇蘇的血喚醒了它。

  “不行!葉夕霧,醒醒!黎蘇蘇,醒過來!”
  
  蘇蘇毫無反應,澹台燼眸光一厲,召出乾坤袋中的靈劍,靈劍挾雜著紫雷,劈向冰藍色箜篌。

  靈劍撞上箜篌,只讓它停頓了一瞬,隨即它的音色更加霸道。澹台燼的靈劍四分五裂,墜落在地,箜篌狀的琴卻毫發無損。
  
  蘇蘇身體帶上一層冰霜。
  
  澹台燼想毀了箜篌,沒想到魍和藤蔓也抓住這個機會,瘋狂撲了過來,轉瞬便將他包裹得密不透風。
  
  不過一瞬,箜篌中發出藍色的光,照在蘇蘇身上,她消失在原地。
  
  猙獰雷電劈開藤蔓,澹台燼凌空而起,堪堪抓住快要消失的琴:“把她還給我!”

  箜篌裡發出惱怒的琴音。
  
  一陣陣音波打在澹台燼胸口,他吐出一口血來,澹台燼抬起漆黑的瞳,任由琴弦割破自己的手指。他臉色冰冷,嘴裡默念著仙訣。

  沒有任何人能帶走她,不放開,那就同歸於盡。
  
  箜篌「意識」到眼前的瘋子竟然打算自爆也要毀了它,驚恐地顫抖著。

  最後它猛地變大,將澹台燼一同吞了進去。
  
  澹台燼本來想反抗,可當他一低眸,對上一雙乾淨的眼睛。
  
  她眉間一點硃砂,衝他盈盈笑著。

  澹台燼的手指堪堪在她臉頰龐頓住,怔然看著她。
  
  箜篌飛旋,消失在空中。
  
  在它消失那一瞬,魍地開始融合,魍開始一隻只吞噬同伴,到處彌散著血腥氣。

  仿若真正的煉獄。
  
  ***

  與此同時,澹台燼也看清了這雙明眸的主人。
  
  眼前竟然是一個五六歲大的小蘿莉。

  她趴在水汽氤氳的池子旁,頭上頂著一片破碎的蛋殼,疑惑地打量他。

  少年陰狠的五指成爪狀,就在她臉頰旁,她卻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反而用小手握住他的手,自己小臉蹭上去,奶聲奶氣道:“抱抱!”
  
  澹台燼沉默地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她眉眼稚嫩,卻隱隱能看出黎蘇蘇長大後的影子。
  
  周圍是仙氣裊裊的天池,小女孩眉間硃砂灼灼,依戀地拽住他的手指。
  
  澹台燼狠厲的手指在她掌中軟化下來,心中生出幾分茫然無措,在她催促下,他彎腰把她從天池裡抱了起來。

  “你是誰?”她摟住他脖子,歪著頭問。
  
  澹台燼不語,他從來沒有抱過這麼小的孩子,全身僵硬。
  
  女孩柔軟的小臉貼上他的,稚聲問:“你是我爹爹嗎?”

  “不是。”他聲線僵硬地回答。
  
  澹台燼看著她頭頂青色如琉璃質感的蛋殼,突然意識到,不知道什麼原因,在箜篌裡,蘇蘇回到了幼年的時候。

  她著一身粉白色的法衣,明眸皓齒,連一雙胖乎乎的小腳丫,似乎也帶著瑩潤的光。周圍百鳥在歌唱,天邊霞光漫天。

  澹台燼第一次明白,何為天生靈體。
  
  眼前景象瑰麗,美得不可方物,萬物聖潔,他懷裡的小女孩是其中之最。

  與天煞孤星全然不同的,天生靈體啊。
  
  而他,他身上還帶著魍地的魔息,和骯髒的血液。

  女孩問:“那你是誰?”
  
  澹台燼把唇抿成一條線,冷聲開口:“恨你的人。”
  
  她靈動的眼睛打量著他,好半晌,她似得意地笑了一下:“胡說!我看出來啦,你喜歡我!”
  
  就那麼……明顯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6 04:44 PM

第88章 神器重羽琴

  澹台燼也沒想過會變成這種情況。
  
  他的一腔複雜沉冷的怨恨,委實沒法對著一個小女孩傾瀉,但她卻一眼看出自己的感情。

  那些藏起來,卑劣又不願意承認的情愫。
  
  是,他喜歡她。

  曾經連情絲都沒有的時候,就喜歡得不得了。五百年時間過去了,他以為自己恨她,恨不得窮盡世間一切辦法把她找出來,與她一併黃泥銷骨,可是騙過了誰,也騙不過自己。
  
  他依舊喜歡她,此生之嚮往,盡數在一個人身上。
  
  可他也知道,這份喜歡不會被容忍。

  橫亙在他們之前的東西太多了,蕭凜的死,葉夕霧大哥的死,甚至最後,她以跳下城樓的方式,終止了與他的一輩子。

  她不會愛他,只想殺了他。
  
  因此當她說自己喜歡她時,他沉默下來。承認喜歡她的自己,會多麼可笑。
  
  小蘇蘇見他不承認,也不反駁,在心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她看著眼前這個「奇怪」的人,打了個呵欠,用小手揉揉眼睛,趴在他肩膀上睡著了。
  
  等她均勻的呼吸聲想起,澹台燼似乎才漸漸回過神。
  
  女孩在他懷裡睡得香甜。

  漫天的霞光越來越黯淡,歌唱的百鳥散去,周圍在澹台燼看來,依舊透著古怪之色。
  
  不管在任何地方,天幕不會黑得這麼快。
  
  澹台燼沒辦法,只好單手抱著小女孩往前走。走了沒多遠,他看見一處亮著燭火的竹屋。

  竹屋四周開放著花,螢火蟲飛舞,甚至有夜裡綻放的曇花,像是懷裡傳來的幽香。
  
  澹台燼抱著小蘇蘇走了進去。
  
  如今四處昏暗,只有這一處亮著,他要尋為什麼,只能來這個地方。

  竹屋裡有一架漂亮精緻的床,頓了頓,他把睡得香甜的女孩放上去。
  
  周圍安靜下來,他咳嗽兩聲,嘔出絲絲鮮血。

  澹台燼敏銳地抬眸,看見燭光倒映的昏暗處,一個蜿蜒的影子走出來。
  
  澹台燼眯了眯眼,掌心一道雷電打出去。

  那個影子顫了顫,重新隱回黑暗,依舊沒有消散。
  
  澹台燼皺起眉,他自然睡不著,守著蘇蘇,等待這個處處古怪的地方天亮。
  
  然而第一絲天光亮起,他眼也不眨盯著的女孩卻驟然消失不見。

  “黎蘇蘇!”
  
  連同著整個竹屋,也一併化作虛無。
  
  澹台燼追出去,外面的天空灰沉沉的,方才粉糯的女孩消失在了陰影裡。取而代之,一片叢生的荊棘中,高大的影子慢慢站立起來。

  它身後,女孩睡在一朵盛放的蓮台上,被帶走了。

  無數魍朝它融合,匯成一個頭生魔角的黑色影子,它朝著澹台燼攻擊過來。
  
  澹台燼也陰沉沉看著它。

  “你找死!”
  
  他的靈劍碎裂,逍遙宗師尊給的東西太過雞肋,在這個地方根本沒辦法使用。

  然而可以使用的東西……卻帶著沉沉鬼氣,會染指他純粹的靈根。
  
  澹台燼以血為引,一柄紫色帶著龍紋的魔弩出現在他手中。
  
  魔弩以怨氣為食,出現在他手中的一瞬,他黑瞳轉瞬帶上妖異的紅色。
  
  澹台燼也知道,既然走了仙道,斷然不可以使用妖魔的武器。

  然而他顧不了那麼多,和他搶她的,都去死,全部去死!
  
  倘若有仙界大能在這裡,定會震驚他手中武器,竟是上古會惑人心智,導致殺戮的屠神弩。

  屠神弩出現的一瞬,天幕落下紫色的雷電,猶如扯碎蒼穹,咆哮著衝魍妖而去。

  地上被劈出百丈裂痕,魍妖慘叫著落在地上。
  
  少年繡著魚紋的靴子踩住它。

  他紅瞳妖異,舔了舔唇:“好孩子,告訴我,她去哪裡了?”
  
  “嗤,不會講話啊。”少年苦惱地笑了笑,“也好,那就去死吧。”
  
  他手中屠神弩帶著紫雷,把地上密密麻麻還來不及逃竄的魍妖吞噬乾淨。

  耳邊充盈著放縱肆意的笑聲,澹台燼張開雙臂,殺戮之心大開,轉瞬也跟著消失在原地。
  
  ***

  “這是在哪裡?”
  
  蓮台上的蘇蘇睜開眼,女孩扒拉著花瓣往下看,看見一片美麗的山谷。

  山谷是春天,盛放著嬌媚的花兒。
  
  蓮台瘋狂地托著她逃跑,一個聲音驚恐地說:“快,快和我進去,那個可怕的人要追上我們了。啊呀,他把主人的魍妖都殺掉了,到底什麼來頭。”

  蘇蘇抬手一抓,握住一把漂亮精緻的冰藍色箜篌。
  
  箜篌飛速縮小,躺在她掌心,用興高采烈的童音說:“你能看見我呀?”
  
  小蘇蘇點頭。
  
  箜篌說:“這裡是千里畫卷,我只能帶你躲進這裡。過去鏡保留了上古景象,在蒼元秘境裡,足夠以假亂真,你方才處於大妖誕生場景裡。再不走,魍會把你噬掉。” 

  “千里畫卷?”

  看見女孩似懂非懂的眼,箜篌清了清嗓子,用稚嫩的童音說:“介紹一下,吾乃六界十方最厲害的、最後一樣完好神器——重羽箜篌,生出的器靈!”
  
  “你真厲害,器靈。”

  箜篌糾正它:“不叫器靈,叫『重羽』!”

  女孩點點頭,說:“重羽。”

  箜篌在她掌心轉了個圈,說:“你要叫我重羽靈尊。”
  
  “重羽靈尊。”小蘇蘇問,“你要帶我去哪裡?”
  
  說起這個話題,重羽高興地道:“我等你很多年了,有人一直想見你。”

  “是誰?”
  
  重羽頓了頓,說:“是蒼元秘境的主人,也是我的主人。他很疼愛你,不會傷害你。你方才差點被過去鏡攝魂,現在魂魄不穩,千里畫卷是他留下保護你的東西,在幫你養魂,畫卷裡一天你長大一歲,很快就能長大,恢復仙法和記憶。”
  
  蘇蘇看出它沒有惡意,於是說好。

  蓮台載著蘇蘇,一人一琴在畫卷裡飛行,眼見前面就是山谷,重羽興奮道:“到了到了,他在裡面等你。”
  
  然而蓮台將將觸碰到結界,空中憑空出現一個玄衣少年。
  
  少年偏頭,對蓮台上懵逼的重羽和蘇蘇一笑:“找到你了。”
  
  他抬手,屠神弩的箭矢對準重羽,重羽慌得要命,哭著躲進蘇蘇懷裡:“救命,救命!”

  它在蘇蘇掌心奶聲奶氣哭,全然沒了方才半點霸氣之色。
  
  蘇蘇捧住它,疑惑地說:“你不是六界十方最厲害的仙器嗎?”
  
  重羽委屈地說:“也要有人使用才行啊,主人厲害我才厲害,再說了,他手上有屠神弩呢。”

  它又往蘇蘇懷裡縮了縮。
  
  言語間,小蘇蘇抬起頭,看向來人。

  少年站在空中,身材清瘦。玄色衣擺被吹得擺動起來,他嘴角掛著笑意,眸中紅瞳卻一片冰冷,周身魔氣肆虐,手上汩汩滴著血。
  
  女孩呆呆看著他,嘴巴一扁,也快跟著重羽哭。

  蘇蘇在養魂,還什麼都不懂,天生的靈體下意識告訴她,這個先前看上去喜歡她的人,氣息不太對勁。

  她想起他說,他恨自己。恨她,會不會殺了她啊?
  
  澹台燼眼前一片血紅,他殺了無數阻攔他道路的魍才追過來,魔氣漫上他的眼睫。少年冷冰冰的眼毫無感情地看著他們。

  他手伸過來的時候,小蘇蘇急中生智,連忙用手抱住他手腕,稚聲說:“你別殺我們,我長大很厲害的,可以保護你!”
  
  重羽在她懷裡,絕望地想,這算什麼承諾啊!對方顯然已經入了魔,入了魔的人,聽不進任何話,本身就已經化作魔器的奴隸。

  更何況這是奪人神智的屠神弩,屠神弩一出,再無轉圜餘地,得到無上力量的同時,也會變成眼裡只有殺戮的瘋子。

  不知道屠神弩為什麼會在這個人身上,那不是上古就湮滅在冥界的東西嗎?
  
  重羽咬牙,剛準備使出全力和來人一戰,保護蘇蘇逃離。
  
  下一刻,卻聽見少年低聲重複:“保護我?”

  女孩清脆地應:“嗯,保護你!”

  “你會……騙我嗎?”

  女孩搖頭。
  
  少年神情掙扎片刻,眼裡殺戮和自毀的慾望明明滅滅,最後沉寂下來。重羽驚訝地看著這一幕,屠神弩在玄衣少年手中消失,他紅瞳褪去色彩,重新變成黑色。
  
  沒了肆虐的魔氣,重羽終於看清他本來的模樣。
  
  竟是一個眉眼穠麗,好看得不像話的少年。因著失血過多,他皮膚蒼白,唇卻帶著幾近靡麗的艷紅。

  在一人一琴忐忑的目光下,他蹲下,從蓮台上抱起小女孩。
  
  重羽回過神,連忙說:“等等!不可以離開,我要帶她去山谷裡。”
  
  少年陰冷的目光看著重羽。

  重羽弱弱地說:“去、去了才能離開千里畫卷和蒼元秘境,我、我沒騙你,這是秘境主人的執念,他……等很多年了。”
  
  “蒼元秘境有主人?”澹台燼說。
  
  “當然。”
  
  澹台燼若有所思,能擁有秘境,只可能是上古大能。這樣的人,執念竟然是看看蘇蘇,蘇蘇和他有什麼關係?
  
  重羽解釋完,期待地看著澹台燼,本指望他抱著蘇蘇一同走進去,可是澹台燼冷漠地轉身離開了。

  眼見他們離山谷越來越遠,少年打算徒手撕破眼前的千里畫卷,重羽急得發出陣陣音波,試圖阻攔澹台燼的腳步。
  
  “她父親想看看她!”重羽還是說了出來。
  
  此話一出,小蘇蘇好奇地探出頭:“我的父親?”
  
  重羽知道她如今在養魂,將來不會有這段記憶,這本來也是主人留下蒼元秘境的初衷,盼她毫無負擔地活著。

  重羽懨懨地說:“她的父親,也是我的主人,蒼元秘境的主人。神魔大戰後,他身死道消,距今已有近萬年。主人身為魍之主,上古妖王,因為魔神之令,不得不傷了神女初凰,後來才知道,初凰已有了他的身孕,因為那一擊,蘇蘇出生便沒了氣息。”
  
  “初凰神女傷心欲絕,也恨他至極。毀去自己情絲,以九天勾玉為媒介,引時空之力,在六界為女兒凝魂。若我沒猜錯,直到百年前,蘇蘇才能破殼出世。”

  重羽聲音悲愴:“主人戰死的時候,拔下護心鱗,希望庇佑神女和蘇蘇平安,他抽出自己情絲,給予初凰神女。唯一的遺憾,是沒有看見蘇蘇長大。”
  
  澹台燼面無表情聽著。

  情絲,護心鱗,一切與五百年前葉冰裳手中的東西重合。

  原來是上古魍之主的護心鱗,只不過那妖王並不知道,他的護心鱗沒有到初凰和女兒身上,反倒流落到了凡塵。
  
  這些事情如今再追究,卻沒有半點兒意義。
  
  重羽生怕澹台燼不動容,帶著蘇蘇一走了之。

  它連忙說:“我主人不壞的!他愛初凰,也無意傷害親生女兒,後來許多年,他搜集無數天材地寶,也想幫女兒醒來。他還親自鑄造了重羽箜篌,希望日後能保護她。只可惜神魔大戰來得突然,一切他都來不及交付出去。”
  
  他的身軀和魂魄消逝,只剩一絲執念,留在蒼元秘境中,想看看女兒。

  重羽也是因這個原因,才打開千里畫卷,蘇蘇可以一日一歲,在畫卷裡成長,算全了主人唯一的心願。
  
  澹台燼確實不動容,儘管有了情絲,但一個生來沒有受過一天親人的關懷的人,永遠也不明白父親兩個字,對一個人來說有怎樣的意義。

  他帶著蘇蘇離開,懷裡的女孩拽住他衣領,說:“我要去看爹爹!”
  
  說罷,她要不管不顧往前面的重羽箜篌上撲。

  澹台燼手臂一緊,死死抱住她。
  
  女孩眼圈紅紅,她雖不太懂重羽口中那段故事,然血脈相連,哪怕不懂,她也下意識想做些什麼。
  
  澹台燼看著她純稚倔強的雙眼,說:“我帶你去。”
  
  重羽飛向空中,興高采烈為他們帶路。

  它駐守在蒼元秘境的意義便在此,今日以後,它終於可以出這個地方了。
  
  許多年沒人和重羽說過話,好不容易終於等到了自己想等的人,重羽化身話癆,與蘇蘇說話。
  
  重羽看一眼抱著蘇蘇的少年,心裡想的還是方才那一幕,它心知澹台燼的危險性,忍不住問:“你身上怎麼會有屠神弩?”

  屠神弩不是掉落在冥界了嗎,而且這種驕傲狂妄的魔器,怎麼會融在一個修真者骨血裡。
  
  重羽橫看豎看,從少年身上找不到絲毫魔氣。

  如假包換的修仙者。
  
  澹台燼能驅使屠神弩,還能把魔器收回去,這是何等可怕的天賦!
  
  倘若外面的人知曉,不管是仙還是魔,都不會放過他。

  魔界恨不得讓他當魔君,而仙界恐怕則會除之後快。
  
  重羽藏在秘境近萬年,是世上最後一個無人知曉的神器,它由上古妖王耗費心力尋找材料,請煉器師鑄造,比不得上古自然存在的神器厲害,對妖魔也沒有與生俱來的偏見。

  饒是如此,重羽依舊心驚,主人作為那麼厲害的上古妖王,尚且不能使用神器。一個區區金丹期的修仙少年,竟然能使用魔器,他到底是什麼人?
  
  澹台燼低頭,懷裡女孩眼也不眨地看著他,她敏銳極了,和重羽問出相似的問題,只不過她更直白些:“你是壞人嗎?”
  
  他注視著她眉間硃砂,說:“不知道。”
  
  這並不取決於我,而是你。

  你出去蒼雲秘境以後,會離開一個壞人嗎,會愛……一個好人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21-3-26 05:02 PM

第89章 疼

  重羽飛到澹台燼身邊,小聲說:“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講。”

  “我是神器這件事,你別說出去,說出去會有很多人來爭搶我。”說到這個,重羽得意之中又刻意帶著幾分造作的惆悵,“當然,作為交換,我不把你身上有魔器屠神弩的事情講出去,怎麼樣?”
  
  澹台燼冷冷扯了扯嘴角:“可以。”
  
  重羽奶聲奶氣勸告道:“你以後別使用屠神弩啦,它才不像我呢,不是什麼好東西,萬一迷失了心智,你會淪入魔道的。”
  
  幾人走回山谷中。

  重羽解釋道:“這是初凰神女生活過的地方,這麼些年,主人的神識一直徘徊在這裡。”
  
  蘇蘇一進去,就感受到溫柔的風拂在臉上。

  幾隻小靈鳥銜著竹籃,放進蘇蘇懷裡。
  
  蘇蘇看見裡面有幾個紅彤彤的靈果,重羽說:“蘇蘇,蘇蘇,快嚐嚐看,這是上古才能尋到的靈果,對修為很有好處!”
  
  說完它才想起警惕地看著澹台燼,生怕他殺人奪寶。

  澹台燼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充耳未聞。
  
  山谷裡的東西都是假的,只是主人筆下的畫卷。只有這幾顆靈果是真的。重羽惆悵地想,倘若主人活著, 該多麼寵愛這個如珠如寶的女兒啊。

  也不知道初凰神女怎麼樣了。
  
  蘇蘇山谷中住了下來,山谷遍布妖王神識,不管是清風,還是明月,都渡上溫柔的色彩。

  如重羽所說,她長得很快,幾乎一日一歲。
  
  照這樣下去,十多天時間,蘇蘇養完魂魄,他們就可以離開千里畫卷。

  澹台燼依舊不知道該如何對她。
  
  本該是一場鋒銳的交鋒,一腔濃烈的愛恨,可是蘇蘇墜入過去鏡中的魍地,短暫地沒了記憶。

  徒留他一人,記得一切過往,不知怎樣自處。
  
  蘇蘇和重羽琴玩耍時,他遠遠看著他們,不參與,也不與她講話。眉宇沉冷,不知道在想什麼。

  恐怕連他自己都不明白,想得更多的是五百年前那些快樂的記憶,還是釘入心臟,日夜作痛的滅魂釘。
  
  蘇蘇見了澹台燼使用屠神弩,也有幾分怕他,不會主動往他身邊靠。

  澹台燼有時候會消失不見,重羽告訴蘇蘇,這幾日有魍妖跑進來,都被澹台燼悄無聲息殺了。
  
  蘇蘇便明白,他在保護他們。
  
  直到有一日夜裡,天空明月高懸,她跑到他身邊。蘇蘇已經高出他腰間,成了十四五歲的模樣,她抬眸問道:“你為什麼時常看著我?”
  
  “沒有。”他眼尾向下垂著,一副陰鬱不耐的模樣,“你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了。”

  蘇蘇雙手背在身後,一本正經說:“好吧,重羽說,過幾日我們就可以出去了,我想和你談談。”
  
  澹台燼說:“談什麼?”
  
  少女彎了彎眼睛,很快又嚴肅起來:“談怎麼保護你啊,我答應過你的。你不能再使用屠神弩了,那個東西很危險,你一旦用出來,我就保護不了你啦,我打不過那麼多人。”
  
  澹台燼抬起眼睛。
  
  蘇蘇說:“還有,你有家嗎,如果到時候你回了家,我該去哪裡找你?”

  澹台燼說:“沒有。”
  
  蘇蘇想了想,似乎不太確定她自己有沒有家,於是微笑著說:“我向重羽學了一個仙法,叫追憶印,我在你掌心畫一個,在自己掌心也畫一個,這樣即便出去走散了,我也能找到你,帶你回家。”
  
  說罷,她拉過他的手,在他手上畫下一個繁複的咒印。
  
  咒印閃過一抹金色,隱在澹台燼皮膚之下。他看著那個咒印,心裡突然有幾絲酸軟。

  “你這幾日,一直在學這個?”
  
  少女認真點頭。
  
  隔著山谷皎皎月色,那些沉痛的過往似乎盡數散在風中。她眼裡沒有恨,一如初見撞入他懷裡的模樣。
  
  衝動其實只是一瞬間的事,反應過來,他已經把人抱在了懷裡。也說出了五百年來,一直不敢說的話,澀聲問她:“我們能不能,重頭來過?”
  
  不是恨啊,是愛。

  是天長地久的喜歡,是得不到才會生出的不甘滋味,世上唯一讓他柔腸百結的人。
  
  澹台燼緊緊擁住她,聞到她身上曇花的香味,心裡只剩下酸軟一片。

  他第一次知曉原來自己在她面前一直這麼沒用,她對他示一點的好,他就可以不顧一切,再次來到她身邊。

  她的一個笑容,這麼多年的傷疤,竟然開始慢慢癒合。
  
  他忘記了滅魂釘帶來的痛,不再去想五百年前為什麼她會出現在自己身邊。

  他只想……能不能重新來過。
  
  這一次,沒有蕭凜和葉冰裳,沒有葉家英魂,也沒有國仇家恨。

  可以,一直用此刻這般柔軟的眼神看著他嗎?
  
  少年懷裡帶著清冽的松柏之氣,蘇蘇眼睛映照出明亮的月,離得很近,這個一直在遠處看著自己的人,終於流露出脆弱的情態。

  她並不懂他心中的悲愴,也不明白他下了多大的決心,說出這番在他看來算是恥辱的話語。
  
  向來睚眥必報的人,竟有一天,祈求般地說,能不能忘記一切,讓我們重頭來過。
  
  她那時候只以為,像鬧了彆扭以後,友情重歸於好,於是脆聲回答他:“好,我們重頭來過。”

  少年抱緊了她,她感覺到頸間落入滾燙的水珠。
  
  “別抬頭。”他紅著眼眶,低聲在她耳畔說。
  
  山谷月色溫柔似水,溪流緩緩流淌。

  哪怕一個萬物懵懂的人,卻能最直接地感知到另一個人的愛恨。蘇蘇知道,這個人愛著自己。
  
  她伸出手,輕輕環住他的腰。
  
  ***

  重羽第一時間覺察到他們不一樣,作為因愛而生打造的守護神器,它在情愛方面,很是有些心得。
  
  最直觀的體現,那個通身陰鬱冷漠的少年,眼裡竟變得溫暖起來。晨露還掛在枝頭時,他從乾坤袋裡拿出幾株仙草,在廚房做成了一顆糖丸。

  重羽震驚地看著他熟料的動作。
  
  它活這麼大年齡,才知道仙草竟然是可以做成糖丸的,且毫不違和。

  “這是……伏香草、護魂花、不滅佛果?”

  澹台燼說:“嗯。”

  重羽辨認過去,發現每一種都是難得的仙草,至少得用九死一生的險境來換。
  
  而這些,而今都被做成一粒粒彩色的糖丸。
  
  重羽自然認得秘境裡的寶物,可惜主人不在,這些東西落入誰手中,都只能算作機緣了。
  
  “你會做飯?”
  
  澹台燼輕描淡寫說:“什麼都會一些。”

  小時候在周國皇宮,挨餓的時候他只能去掏燕子窩,太小的時候只能生吃,從他會跑開始,第一件事就是去學做飯。

  衣裳破了沒人補,他便學著宮女們刺繡,後來他暗地裡被嘲笑了許久。
  
  他用了許久才知道,世間男子鮮少會這些,哪怕是窮人家的男丁尚且不會像個女子般刺繡,更何況一國皇子。

  他感知不到羞恥,也永遠沒弄明白,他們到底在笑什麼。
  
  太多人想要他死,而他做這一切,只是想活著。
  
  蘇蘇這幾日除了收到父親留下的靈果,今日太陽升起之時,枕邊還多了好幾顆糖丸。

  糖丸味道很好,她嚼著吃了,跑出門去。
  
  恰逢澹台燼背著木劍走進來。

  這麼多天,她第一次見他穿白衣的模樣,蘇蘇只覺得眼前一亮。
  
  他穿玄衣時肅冷,透著不近人情的冷漠。但蘇蘇從未想過,他穿白衣竟會這樣好看。

  少年長身玉立,宛如枝頭明月,舉世無雙。
  
  冷漠被衝淡,他此刻看上去,才像個乾乾淨淨的修真者。
  
  澹台燼也是第一次穿白衣,哪怕入了逍遙宗,他依舊沿襲著從前的習慣,穿暗沉顏色的衣裳。

  可是今晨那把箜篌建議他穿穿白色,白色到底是修真界的主流色調,一塵不染,從上古到今日,均如此。
  
  澹台燼沒理重羽。

  重羽小嘴嘰吧嘰地勸:“試試嘛,蘇蘇喜歡,你成天穿著黑色衣裳,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個鬼修,且從來不換衣服呢。”
  
  澹台燼面上冷淡,心裡卻有些不自在,忍不住觀察少女的反應。

  只待她一皺眉便去換掉這身礙眼不易於隱藏和生存的顏色,少女跑到他身邊,一雙眼睛像是墜入了星星,她的性格本就大膽果敢,不吝讚美。

  “澹台燼,你真好看!”
  
  他抿住的唇微微上翹。
  
  越發靠近離開的日子,重羽化作一個小巧的藍色箜篌吊墜,在蘇蘇頸間。

  它語調活潑:“此次出去,恰逢蒼元秘境關閉,我送你們出千里畫卷,屆時你們也會離開蒼元秘境。太好啦,我重羽終於問世了!”
  
  它對外面的世界無限憧憬,蘇蘇被它的情緒感染,也頗為開心。
  
  一旁的澹台燼眼裡笑意淡了些。

  重羽想起什麼,給澹台燼說:“千萬別忘記誓言哦!”
  
  他們彼此對著心魔起過誓,不能提起千里畫卷裡的一切。不管是澹台燼的屠神弩,還是重羽的來歷,兩人均緘口不言。

  這也是重羽主人的心願,上古妖王希望女兒作為純粹的仙體出生,有嶄新美好的生活,不囿於上一代的恩怨。
  
  蘇蘇漸漸接近她長大後的模樣。
  
  眼前畫卷逐漸褪色,澹台燼心中突然有幾分恐慌,蘇蘇和重羽的歡聲笑語中,他突然握住她的手。

  “我不會失去你,對不對?”
  
  蘇蘇回握住他的手,點點頭:“重羽說我出去就很厲害了,我會保護好你的!”這幾日魍妖侵襲,一直是澹台燼在保護自己和重羽,哪怕知恩圖報,她也要保護好他。

  他眼裡帶上點點笑意:“好,我相信你。”
  
  畫卷徹底褪色前,澹台燼突然低聲說:“蘇蘇。”

  “嗯?”
  
  “五百年前,對不起。”他嗓音喑啞,“還有,不恨你,我……”
  
  他話音未落,眼前突然明亮起來,兩人脫離蒼元秘境。
  
  重羽琴一閃,蘇蘇睜開眼。

  她魂魄安定下來,靈台的無情道瑩潤,千里畫卷一毀,她在畫卷裡的記憶全然不見。

  她思維頓了頓,隨即憤怒地看著眼前的白衣少年。
  
  她記憶裡的最後一幕,是這個人,打傷師弟,讓自己墜入斷崖。
  
  許多人擁上來:“蘇蘇。”

  “黎仙子,你沒事吧……”
  
  蘇蘇一掌拍向澹台燼,掌心帶著無盡業火,打在少年肩頭。

  他漆黑的眼看著自己,眼裡的笑意慢慢消失,不知為何,卻沒有躲。
  
  澹台燼墜落在地,嘴角蜿蜒流下鮮血。

  藏海驚駭地跑過來,連忙扶他:“師弟,你沒事吧!師弟?”
  
  澹台燼握緊了拳頭,血滴落在地上,掌心的追憶印,灼熱到發燙。耳邊不知是誰在說,我們重頭來過,我長大以後,好好保護你。
  
  怎麼會沒有事,他心臟之下,疼得快要死去了,師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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