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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7-23 02:16 PM|只看該作者
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第十章異人

    中土,河陽城外二十裡地。

    天色漸漸黑了,古道之上的行人也漸漸不見了,時逢亂世,妖魔盛行,雖然說在正道巨擎青雲門山腳之下,但誰也說不準會不會突然遇到什麼妖魔鬼怪。

    誰的命都只有一條,就算是普通百姓,也是愛惜自己性命的,更何況是在那場獸妖浩劫剛剛過去的時候,劫後餘生的人們,自然更加珍惜自己。

    只是,終究還是有幾個身影,很是顯眼地走在路上,排頭一個老者,道骨仙風,手持著一桿竹竿,上面掛著一塊舊布,上寫著「仙人指路」四個字。後面還跟著一男一女,男的頭巾蒙面,女的清秀可愛,雖然天色暗了,但似乎還是專心看著手上一本黑色無字封面的書。

    這自然是週一仙、小環和野狗道人一行了。

    一路之上,他們拖拖拉拉,週一仙不時就將路人拉到一旁,眉飛色舞胡天胡地亂說上一通,小環和野狗道人自然也是看不過眼,只是那些被他拉去算命的人,卻當真如週一仙先前所說的,被他算過命之後,個個精神為之大震,付錢之後似乎重燃生機,開開心心地離去了。

    到了後來,週一仙銀子賺得飽了,小環卻已經根本懶得管了,只管自己看書。

    這一段日子以來,小環對鬼先生那日留下的這本記載詭異鬼道秘術的書,竟然是越來越著迷,非但是休息的時候常看,便是平常走路的時候,也手不釋卷,此刻天色已暗,她卻似乎一點也沒有發覺的樣子,仍然是全心投入在書本之中。

    旁邊野狗道人招呼了週一仙一句,道:「前輩,今天看來我們又是走不到河陽城,如果找不到人家的話,只怕還是要在野外露宿了。」

    週一仙看了看天色,點了點頭,隨即環顧周圍,但只見四周昏暗,不要說有什麼人家住在這荒野之外,便是年久失修的破廟破屋也無一處。

   週一仙咳嗽一聲,卻只見野狗道人看著他,孫女小環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還是跟在野狗道人背後,一門心思讀那本黑色鬼書。週一仙從來就覺得孫女看這本鬼道之書大大不妥,但哪裡不妥卻又不好說,每次他說鬼道如何如何殘忍無道,乃惡毒妖邪之術,小環都用一句話就將他打發了:「這門妖邪之術救人的法子多得很,比你的相術強!」

    週一仙每每聽到此話,都為之汗然說不出話來,只是他臉皮夠厚,不肯認輸,但再要小環丟掉鬼道一類的話便說不下去了。不管怎樣,周大仙人反正是看著小環看著這書是大不順眼的,此刻更是微怒喝道:「小環,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在看那鬼書?」

    小環這才把頭從那書上抬了起來,看了看週一仙,不耐煩地道:「爺爺,我們走得這麼慢,不是我看書看的,是你給人看相算命騙錢所以搞得這麼慢的。」

    週一仙窒了一下,老臉微紅,咳嗽了兩聲,轉過頭去,乾笑道:「算了,算了,我們不說這個,我是說,我們現在沒地方住了,總的想個法子罷。」

    野狗道人搖了搖頭,道:「在這裡真的找不到人家借宿的,前輩你對這裡比我們熟悉,想想附近有沒有什麼破廟一類的所在,我們也好對付一宿。」

    週一仙哼了一聲,冷笑道:「你怎麼又知道我對這裡比較熟悉了,老夫雖然從小生在河陽城,但從來都是浪跡天涯,什麼時候對這裡熟悉……呃!」

    他突然若有所思,話說了一半也停了下來。

    小環和野狗道人都有些奇怪,小環道:「爺爺,你想說什麼?」

    週一仙皺著眉頭,似乎想起了什麼卻又不能確定,慢慢轉過身去看著前方,似乎正在努力回想著什麼:「那個……好像我還真記得,前面不遠有條岔路,從那個小路上進去,雖然有點遠,不過倒的確是有間屋子在那裡的。」

    小環和野狗道人都高興了起來,小環笑道:「真的啊,那我們還等什麼,快去啊。」

    週一仙不知怎麼,卻顯得有些遲疑,眉頭一直皺著,努力在回想著什麼,道:「可是我心裡老是覺得有些不對,時間太久了,我只隱隱約約記得河陽城外這個方向的確有個屋子,可是那屋子似乎不是什麼好地方。但是它究竟是什麼,我又想不起來了……」

    小環白了他一眼,當先走去不去管他,口裡道:「好啦,我們快走罷,至少有個屋子,再破也無所謂了,最少比露宿好罷。」

    小環先走了,野狗道人自然也跟了上去。週一仙走在最後,身不由己地跟著,但不斷用手輕拍腦袋,緊皺眉頭,嘴裡唸唸有詞,道:「究竟是什麼屋子呢,我怎麼就是記不起來啊!」

    向前走了一段路,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但借助著天上幾點微弱的星光,三人果然在大路邊發現了一條幾乎隱沒的小路,通向荒野深處。

    小環和野狗道人都點了點頭,向著那小道上走了上去,野狗道人還加快了腳步,一邊走在了小環前面,一邊警惕地向四周注意著。只有週一仙還是跟在最後,口中不時還有些抱怨樣子地咕噥著,似乎還是想不起來到底記憶中的那個屋子是什麼來歷和做什麼用的。

    這條小路居然十分長,三人走了小半個時辰,還沒有看見有屋子的跡象,小環有些懷疑起來,回頭對週一仙道:「爺爺,你當真沒記錯?」

   週一仙被小環看了一眼,不覺有些心虛,乾笑道:「這個……這個……你知道人年紀大了,有時候難免會記錯一點事情,不過我真的記得這條路上有座房子的,只不過那房子到底是做什麼的,我一時是想不起來了。再說了,這多少年了,那房子被人拆了也不無可能,就算沒人拆,風霜雨雪的只怕塌了也說不定啊。」

    小環一時說不出話來,搖了搖頭,轉過了身子,忽然前方野狗道人站住了身子,隨即回頭高聲叫道:「你們快來,房子在這裡。」

    小環與週一仙都是一怔,週一仙隨即大喜,大聲笑道:「啊哈,老夫就說嘛,以本仙人之聰慧,怎麼可能不記得這裡有房子,怎麼可能記錯嘛!」

    小環不去理他,快步走到野狗道人身邊,向前看去,果然看見小路盡頭,有一座房子,佔地居然不小,只是遠遠看去,庭院荒蕪,牆壁破損,一點人氣都沒有,顯然早就被廢棄多年了。

    週一仙慢慢走來,搖頭晃腦,嘴裡嘖嘖有聲,似乎還在自誇,小環白了他一眼,嗔道:「快走了啦,爺爺。」

    說罷,三人向那房子走了過去,夜風吹來,荒野之上有些寒冷,三人都縮了縮脖子。

    走到近處,看得更清楚了些,這實在是一座破敗不堪的屋子,原先圍牆的地方塌的塌、碎的碎,就連庭院大門也只剩了個破舊之極的門框,也門板都沒了。

    至於庭院之中,也只有一個屋子,上方的屋頂從外面看去似乎也少了一半,連橫樑也露了出來。屋子似乎還有個門,虛掩著,整個屋子看去像是用木板蓋成的,風雨侵蝕之後,一股霉味隨風飄來。

    小環皺起了眉頭,但週一仙倒是頗為高興,慢慢走進了院子,四處張望了一下,只見雖然雜草叢生,倒也沒有其他怪異的地方,看來雖然還是記不得這裡是什麼屋子,但起碼應該不會有危險的。

    他回身招呼小環和野狗道人進來,小環走到週一仙身邊,猶豫了一下,忽然轉身對野狗道人道:「道長,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屋子的佈局,我們似乎在哪裡曾經見過?」

    野狗道人一怔,向四周看去,看了半天不明所以,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週一仙不耐煩道:「你又記得什麼了,這屋子年月深久,連你爺爺我都記不得了,你難道還看見過?」

    小環聳了聳肩膀,道:「也是,算了,我們進去看看罷。」

    週一仙呵呵一笑,揮了揮手,道:「走。」說罷,帶著兩人走上了屋子前的石階,「吱呀」一聲推開了門。

   就在週一仙站在門口,向著黑暗的屋子裡探頭探腦張望的時候,小環突然覺得腳下一動,碰到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卻是一塊破舊不堪的黑牌,上面好像還有字跡。一時好奇心起,蹲了下來,將黑色木牌從廢墟中拉出,撥開碎屑,仔細看去,片刻之後,她身子忽地一抖,連退了幾步,連臉色都白了幾分,又有幾分惱怒,大聲道:「爺爺,你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週一仙愕然回頭,顯然雖然張望了半天,但裡屋太黑,一時還沒看清楚,道:「什麼啊,小環?」

    小環一指他的腳下,怒道:「你自己看。」

    週一仙低頭看去,在那木牌上仔細看了看,忽地怔住了,搖了搖頭,用手擦了擦眼睛,又看了一遍,忽地「啊」的一聲大叫,從石階上跳了下來,伸手矯健,一點也不似年紀大了的人。

    那塊黑牌之上,雖然字跡有些模糊,但仍然可以辨認出正是「義莊」二字。

    小環又氣又怕,對著週一仙怒道:「你……你帶的什麼路,竟然又把我們帶到這種鬼地方來了。上次在河陽城裡,你就幹過一次這種事了。」

    週一仙老臉又紅又白,尷尬之極,道:「這個、這個老夫不是也說了麼,真的是只記得這裡有個房子,但實在記不起是做什麼用的,原來,原來是……」

    小環「呸」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道:「就你話多,還多說什麼,快走啊。」

    週一仙忙不迭道:「是,是,我們快走,每次遇到……這種地方,我們都會倒霉……呃!」

    他正急急轉身,口中說話時,卻忽然愕然停下腳步,跟在他身後的小環和野狗道人都差點撞到他的身上,小環從背後探出腦袋,怒道:「爺爺,你又做什麼……」

    她的聲音,忽然也停頓下來了。

    此刻,月黑風高之夜,寥寥星光之下,荒野鬼屋之前,週一仙三人愕然站在原地,只見他們身前,剛剛進來的那個庭院大門的地方,赫然竟站在一個人影。

    那人身材頗高,衣衫布料看去似乎也頗為不錯,只是全身上下極為骯髒,連衣衫也破了好幾處,只能勉強看出本來似乎是墨綠色的顏色,看那款式,竟似乎還是件出家人穿的道袍。

    不知怎麼,那個人的臉似乎一直處在陰影之中,週一仙等三人都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只是此人竟是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們身後,幾如鬼魅一般,一股涼氣,從他們背後騰騰冒起。

    許久,那人彷彿石頭一般,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卻令週一仙等人更是驚懼,他們竟是從這個人影身上,感覺不到一絲活人的氣息。

    「你……你究竟是誰?」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但終於還是小環慢慢開口,問了一句。

    那人沒有反應,更不用說回答了,但片刻之後,那片籠罩在他面容之上的陰影裡,忽然如鬼火一般,點燃了兩點幽幽暗紅之光,彷彿是一雙詭異眼眸正深深注視著面前之人。

    「啊!」

    突然,週一仙發出了一聲輕呼,小環和野狗道人都是嚇了一大跳,轉眼看去,只見週一仙卻沒有看那人的臉,相反,他的目光看向那人的手臂地方,道:「那、那是青雲門的標記啊……」

    十萬大山,鎮魔古洞。

    黑暗彷彿永無止境,擋在鬼厲和金瓶兒的身前。他們走了很久,但這條路似乎永遠也走不完。不過奇怪的是,這個古洞之中,似乎只有一條路,並無其他岔路,倒免了迷失方向的擔憂。

   自從過了黑蝠之後,鎮魔古洞中每隔一段距離,都會有一隻或幾隻強橫的妖物把守,其中一些甚至令金瓶兒也為之動容,但鬼厲在此時此刻,赫然展現出過往從未有過的實力,一路竟是勢如破竹,逕直殺了進去,幾乎更無妖物可以擋的住他的出手攻擊,甚至連那頭三眼靈猴小灰,它的強悍也令人震駭,那只黑蝠的下場,也同樣發生在了幾隻其他強橫的怪物身上。

    金瓶兒一路上都沒有動手,但一路看下來,她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鬼厲道行之高,精進之快,遠遠超出了她的想像,甚至到了最後,她心中暗自思忖,魔教之中,難道還有人可以比得上此人麼?

    那個雄才大略的鬼王?還是那個深藏不露的鬼先生?

    此刻,鬼厲剛剛當著金瓶兒的面,將一隻凶厲之極的雙頭魔豹擊飛,那巨大的獸軀重重撞在了堅硬的石壁上,眼看著也是凶多吉少了。

    鬼厲也不多看那豹子一眼,神色不變,繼續向前走去,趴在他肩頭的小灰卻彷彿精神抖擻,四下張望。金瓶兒跟在他們身後,路過那雙頭魔豹身旁,轉頭看去,只見那豹身之上,原本厚實的軀體竟然整個乾癟了下去,彷彿體內精華都被吸噬走了,這自然便是那噬血珠妖力所致。

    只是這等魔物,本身就是強橫之極的生物,鬼厲縱有噬魂魔棒利器在手,但須臾之間就將偌大妖獸置於死地,這份修行,幾乎不是高強,而是可怖了。

    這個男子,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道行竟如此突飛猛進了!

    金瓶兒心中越來越驚,看著鬼厲背影的眼神也越來越是複雜,正在此刻,突然,鬼厲的身子卻停了下來,面上慢慢浮現出有些警惕的神色。

    金瓶兒怔了一下,一路上雖然眾多妖獸把守,但從未見過鬼厲有此慎重神情,當下連忙凝神戒備,果然發現周圍有些不對勁了。

    雙頭魔豹死後,周圍又恢復了這裡一貫的寂靜,但此刻在那片無形的黑暗中,卻傳來了一陣低沉又幽深的歌聲:小松崗,月如霜,人如飄絮花亦傷。

    十數載,三千年,但願相別不相忘……

    那歌聲淒淒切切,雖然聽來聲音不大,但不知怎麼竟鑽入耳中,一個字一個字聽得是清晰無比。初聽那歌聲,似乎十分淒涼,然後心境竟隨之哀傷,彷彿冥冥之中,竟跟著那歌者穿過了三千年光陰,重溫那未知卻淒美的溫柔。

    光陰如刀般無情,溫暖你心的,是不是只有一雙淡淡微笑的眼眸?

    你忘了麼?

    多年之後,又或者另一個輪迴滄桑?

    你記得的,又是什麼?

    那空白的空虛就像回憶一樣,怔怔地看著黑暗、遠方。

    曾經的,我曾經擁抱過麼?

    和你。

    猴子小灰突然「吱吱」叫了一聲,似乎十分歡喜的樣子,竟然從鬼厲的肩頭跳了下來,嗖地躥進了黑暗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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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天狐

    小灰的身影轉眼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似乎鬼厲也沒有想到小灰會突然有這個異樣的舉動,吃了一驚,但隨後他卻並沒有起身追去,反而是慢慢抬起了頭,聆聽著那黑暗中傳出的幽幽歌聲。

    這歌聲竟有幾分熟悉,彷彿曾幾何時,在哪裡聽過?

    多少年的光陰,便如這歌聲一般,匆匆而過了。

    金瓶兒走到鬼厲身邊,小心注視著四周,低聲道:「怎麼了?」

    鬼厲沒有回答,臉上卻現出了複雜的神情。小灰的聲音從遠處依稀傳來,似乎在那「吱吱」叫聲之後,還有個微帶訝異的「咦」聲,不過很快的,小灰就再無聲息,而那陣纏綿幽怨的歌聲,也慢慢停了下來。

    黑暗的洞穴之中,周圍是一片出奇的沉默,似乎黑暗中有什麼注視著他們的身影,鬼厲的眼神慢慢變得清亮起來,凝視著前方那片黑暗。金瓶兒卻彷彿有些心神不寧,剛才那陣歌聲,她聽了很不舒服,而此刻陰森森未知的黑暗,令她本能地感覺到了反感。

    她下意識的向鬼厲走近了一步,剛想說話,忽然,黑暗深處精光一閃,幾乎是與此同時,鬼厲與金瓶兒臉色都是一變,不同的是,鬼厲是有些錯愕,金瓶兒卻似乎是長出了一口氣。

    幽幽一道白光,在黑暗深處閃亮,迅疾無比地飛出,向著兩人所處的光亮處射來,鬼厲站著沒有動彈,果然那白光穿過他的身旁,卻是直打向金瓶兒。

    金瓶兒微微冷笑,對她來說,似乎敵人陡然的襲擊根本不放在心上,她更在意的,反而是剛才未知的沉默。

    那白光轉眼就到了眼前,金瓶兒俏臉一寒,口中一聲輕吒,右手一翻,頓時只見紫芒亮起,在鬼厲噬魂青色的光環中,掠過一道帶著些夢幻味道的青紫微光,凌空劈下,準確無比地斬在了那道白光之上。

    「啪!」

   那道白光竟被金瓶兒這紫芒刃法寶一刀兩半,分作了兩份,向兩邊飛散了出去,只是不曾飛出六尺地方,那兩道白光竟是又亮了一亮,原先縮小的一半形體,霍然又回復了原來大小,等於是同時出現了兩道詭異的白色光環,呼嘯盤旋著又飛了回來,同時半空中尖銳嘯聲陡然響起,那來勢竟是急了一倍有餘。

    金瓶兒原本輕鬆平靜的臉色為之一變,哼了一聲,紫芒刃再度泛起,但只見兩道紫芒幾乎同時亮起,重新飛來的白色物體又被她斬成兩半,變成了四個,無力地倒飛了出去。

    只是,那詭異的白光如妖魅一般,又一次在飛出不遠之後,重新發亮,迅速回復了原狀,變成了四個與原來大小一樣的白色物體,再一次向金瓶兒急速射來,來勢更急。

   金瓶兒臉色終於是沉了下來,露出凝重神情,向後退去,但這幽深洞穴之中,又豈有多大的空間,很快金瓶兒就被這些詭異的白色光環包圍住了,只聽金瓶兒清聲呵斥,紫芒閃閃,那些白光迅速被金瓶兒擊落或是打飛,但這些小東西著實詭異,幾乎都是片刻之後又回復了元氣,重新冷酷無情地向金瓶兒襲來,同時被金瓶兒切斷分生的白色光體越來越多,慢慢地,已經將金瓶兒的身影掩蓋過去了。

    遠遠看去,白色的光環飛舞縈繞,像是慢慢織成了一個光繭,將金瓶兒就要困在其中。

    站在一旁的鬼厲看著金瓶兒對這些神秘的白色光體應付得越來越是吃力,卻並沒有出手,但可想而知,那黑暗中的神秘人物還未現身,只憑借這一個道法竟然就將金瓶兒纏得如此吃力,可見此人妖法之強,委實非同小可,多半便是那個凶靈黑虎口中提起的神秘妖孽了。

   眼看著金瓶兒形勢漸漸危急,但不知怎麼雖然白色光體越來越多越來越盛,金瓶兒卻依舊能夠堅持下去,白光越攻越急,聲勢越來越大,諾大的山洞之中,此刻白色的光亮竟然已經壓過了原來噬魂的青光,而半空之中的呼嘯之聲也越來越尖厲。眼看著金瓶兒也漸漸左支右絀,但偏偏能夠堅持下來,只是誰也不知道她還能應付多久。

    鬼厲忽然身子一晃,卻並非向金瓶兒飛去,而是欺身衝入了黑暗之中,幾乎是在他身形啟動的同時,一直籠罩在他身上的噬魂青色光亮瞬間熄滅,下一刻,他便融入了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遠處,彷彿有一聲冷哼。

    熟悉的黑暗裡,冰冷的氣息四處遊蕩,遠遠的地方,還傳來圍攻金瓶兒那些詭異光體呼嘯的聲音,但近處四周,卻是一片異樣的平靜。

    突然,平靜的地面開始劇烈顫抖起來,連帶著周圍洞穴的石壁也開始震動,洞頂之上在發出巨響之後,開始慢慢掉落下無數小塊石頭和沙石塵土,一片迷濛景象。

    轟隆聲中,亂象四現,黑暗越發濃郁,便在此刻,那些落下的石塊突然在半空之中硬生生停了下來,有那麼一刻,幾乎似時光停頓,萬物靜止,片刻之後,尖嘯驟起,所有的石塊塵沙匯聚成一條規模巨大的洪流,隆隆向前方黑暗某處衝去。

    那洪流聲勢驚人,一路之上氣勢排山倒海,更無一物能阻擋,眼看便衝到了黑暗盡頭,忽地,那黑暗中,竟伸出了一隻白皙而纖細的手掌。

    那手掌食指尾指豎立,無名指半曲,拇指中指輕輕相扣,結的赫然是一個類似佛門的法印,卻並無半分佛門莊嚴氣象,更多的反而乃是說不出的誘惑妖魅之像與森森妖力。

   無形之氣,從那手結之印上瞬間凝結,那個剎那間,似乎那個手掌竟放大了無數倍,如一隻巨掌,硬生生擋在了洪流之前,而下一刻,仔細看時,卻發現手掌還是那只纖細的手掌,什麼都沒有改變。只是那曾經不可阻擋的洪濤,竟被擋在了半空之中,發出了震天巨響,無數的巨石失去了動力,轟然墜落,瞬間沙土飛揚。

    鬼厲消失的身影,突然從沙石飛揚的塵土中閃現而出,如電般向那隻手掌撲去。

    那只白皙的手結印一變,四指並立半曲,拇指從中橫扣而出,向下一沉,幾乎是在同時,遠處金瓶兒一聲呼嘯,原本被那些白色光體壓制下去的紫芒突然暴漲,如紫色光環迸裂開去,一時光芒大盛。

    但看去並非是金瓶兒突破了那些白光壓制,相反,她面色非常難看,而此刻已經分散作無數點的詭異白光飛散開又匯聚到一起,竟是結成了一面巨大的白色光牆,說時遲那時快,如一面熾烈光牆,從背後以怒濤一般的速度向鬼厲身影更快衝來。

    光濤尚未及身,鬼厲的呼吸竟然已為之一窒,在半空中飛掠而來的身體亦為之晃動,可見那光濤威力之強,若是被它撞上,當真是有粉身碎骨的可能。

    只是鬼厲面色不變,竟似乎根本不把身後那危險之極的白色巨濤放在眼中,身形越發急速向那只白皙手掌之處衝來。只是他身形雖快,那光濤卻當真如疾光雷電一般,竟是從遠及近,怒濤一般已沖在了身後,眼看著就要將他的身影吞沒。

    金瓶兒在遠處,忍不住輕呼出口。

    而黑暗中,那只白皙的手,似也微微顫抖了一下。

    便在此時,鬼厲的左手忽地向後伸了出去,拇指內扣緊貼掌心,中指半曲,三指筆直豎立如山,竟是赫然結成了一個佛家正宗金剛法印。看他手掌緩緩推出之勢,法相氣度莊嚴肅穆,幾給人以凝重如山之感。這一推之力,便是佛祖當年發大慈悲用大神通移山之威力!

    於無聲處竟有驚雷!

    於黑暗中大放光明!

    瞬間,掌心中莊嚴金光大盛,佛門真言一閃而過,那怒濤一般的光牆轟然而至,硬生生撞在了這只結成法印的手掌之上。

    「轟!」

    聲若流星墜地,隆隆遠去,綿綿不絕,這洞穴之中異光大起,彩光耀耀,竟似瞬間有無數彩色眼眸同時睜開,閃閃發光,動人心魄。

    那白色光牆轟然而散,流星若雨。

    只有身前黑暗,一如往昔!

    鬼厲已到了那隻手掌跟前。

    他伸出手,右手,向那手掌抓去。

    白皙之手翻起,竟不退縮,五指忽成爪,凌空迎上,鬼厲右手瞬間閃過,卻是避開瞬間尖銳似刀的指尖,抓向白皙之手的手腕。

    那神秘人物的手掌一翻,竟是在間不容隙之間閃了過去,反而是並指如刀,切向鬼厲右手手掌根部。須臾之間,兩個人在半空中的兩隻手掌竟是疾如電快如光般急速閃動,招招皆是對敵凌厲之極的殺招,卻都被對手閃避過去,反擊回來的是更加凶狠的回擊。

    只是這電光火石之間,竟沒有了一絲聲響,兩個人鬥法鬥到這等地步,生死似已在呼吸之間,但兩人的手掌,卻始終沒有接觸過。

    直到,背後的流星光雨,終於完全墜落,黑暗突然重新將臨,將所有的光亮全部掩蓋。

    黑暗深處,才忽然響起了一聲輕輕的微響。

    「啪……」

    那聲音清脆而低沉,幽幽傳來,沒有半分的殺氣,卻彷彿兒時我們在一起,兩隻手輕輕拍打著的聲音。

    然後,一切都歸於沉默。

    抓住了,那隻手。

    握住了,那隻手。

    感覺到的,沒有殺氣,沒有妖力,卻只有,柔軟與溫柔。

    像是突然間,天旋地轉,飛越了萬重山水,碧海青天,竟是都擁入懷中。那一個個溫柔身影,竟都在身旁,不曾離去。

    就那樣,一生歡樂,歡笑一聲,逍遙度過了……

    這豈非是仙境,這難道是人生?

    從此醉了罷,不醒了,莫非更好?

    幽幽黑暗,彷彿也在誘惑著誰?

    只是,他在黑暗中猛然睜開雙眼,雙眼如血,仰天長嘯!

    那隻手掌猛然一抖,向後縮了回去,鬼厲全身青光大盛,噬魂瞬間出現在手上,頂端的噬血珠珠體之上的暗紅血色全部亮起,妖氣騰騰,向著那黑暗最深處,刺了進去。

    無聲無息!

    那一個空間卻突然凝固了,整個的黑暗如凝成堅硬巖石,堅不可摧,但噬魂鈍而無鋒,不知怎麼那以至強妖力凝結的結界,竟對其毫無作用,被噬魂勢如破竹一般刺了下去。

    終於,有人微怒地輕哼了一聲,那個黑暗結界瞬間散去,一個人影向後飛出了一丈,讓開了噬魂這妖氣騰騰勢不可擋的一刺。

    只是轉眼之間,鬼厲的身影竟是如影子一般貼了過來,那個神秘人影週身黑影不散,也並無慌亂模樣,卻是又伸出了一隻手來,此番卻是五指合攏,握成了一個看去十分秀氣的拳頭,向鬼厲打了過來。

   鬼厲卻是臉色微微一變,身形頓時一窒,眉頭微皺之下,雙眼中血紅之光突然間盡數消散,連噬魂也瞬間消失在他手裡。只見他胸懷大開,卻是雙手揚起,迎著那個看似平淡無奇的秀氣拳頭,緩緩凌空虛畫而下,凝重如山,輕飄卻如流水,片刻之後,柔和清光泛起,他雙臂之間,半空之際,緩緩現出了一個太極圖案。

    太極玄清道。

    那拳頭打了上去,一拳正擊在太極圖案正中,竟是緩緩陷了進去,將這個太極圖案打的向內凹了下去。

    鬼厲的面色微微白了一下,似乎那個瞬間,他的呼吸也停頓了下來,但是片刻之後,半空之中的那個太極圖案慢慢開始旋轉起來,而被拳頭打陷進去的地方雖緊繃卻不斷,相反,隨著旋轉緩緩變快,那無聲之中蘊含的巨大妖力,被這道家無上真法的柔韌之力,一點一點都化了去。

    太極圖案越旋越快,連帶著那隻手掌也開始慢慢顫抖起來,前方那神秘人物又是哼了一聲,但此番聲音卻是微微有些痛楚,顯然太極玄清道反挫之力,亦是非同小可。

    「吼!……」

    一聲低嘯,太極圖案散了開去,而那只白皙的手也縮回到了黑暗之中,彷彿是有那麼一陣的平靜。

    突然,鬼厲躍身飛上,前方深沉的黑暗似乎根本都不能阻擋於他,就似乎縱然在黑暗之中,他也有一雙眼眸藏在心中,慢慢看清了前路。

    那個黑暗中的神秘人影正在向後退卻,身形飛快,鬼厲緊緊追著不放,兩個人在這個古老洞穴之中,在那最深沉的黑暗裡,竟是越飛越快,化身為兩道黑暗中的疾電,向洞穴的最深處閃過。

    這一飛,彷彿又是永無止境,前方的黑暗如猙獰的惡獸張牙舞爪撲來然後瞬息落在身後,而更遠的地方還有無數的未知黑暗等待著,疾風撲面如刀,那電光火石的瞬間,你可會想起了誰?

    那追逐就像人生,永不停歇,只是到了後來,卻不知迷了路,還是忘卻了初衷!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也不知追逐了多少路途,只知道一路而來地勢緩緩向下,似乎已經深入到了極深的地底,而身後一片寂靜,金瓶兒早已被他們二人甩開了。

    那個神秘的人影忽然停了下來,在黑暗中一個轉身,面對著來時方向,鬼厲立刻發現了這個動靜,身形一頓,也慢慢停了下來。

    黑暗中,兩個人對峙著,一時都沒有說話,片刻之後,鬼厲身上青色的光環又一次亮了起來,照亮了周圍地方,只是前方那片黑暗,光亮卻似乎還是照不進去。

    那個神秘的人影忽然道:「好神通!」

    這聲音聽來柔和悅耳,雖只是淡淡而言,但不知怎麼聽在耳中,卻有種令人心動的異樣感覺。

    鬼厲在淡淡青光之下,注視著那片黑暗,臉色平靜,語氣也平和,根本不似剛剛與面前此人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鬥法模樣,道:「過獎了。」

   那女子聲音冷笑了一聲,道:「適才鬥法,你在須臾片刻之際,將魔教道法、天音寺大梵般若佛法與青雲門太極玄清道道家真法,三門方今一等一的真法修行見機而用,轉換之際更無絲毫遲滯,可見已是完全融會貫通。且三門道法修行俱是非同小可,單是那太極玄清道的修行,如此厲害,只怕除了那個道玄老頭子,便是青雲門中,也無人及得上你了。」

    她慢慢停頓了一下,然後一字一字道:「你的道行,為什麼精進得如此之快?」

    鬼厲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那團黑暗,忽地笑了笑,慢慢地道:「怎麼,我修行順利,你難道很奇怪麼?」

    黑暗陰影之中,忽然響起了幾聲熟悉的「吱吱」叫聲,片刻之後,一個身影躥了出來,仔細看去,灰色毛髮,尾巴長長,卻是猴子小灰,只見它咧嘴笑著,抓了抓腦袋,在地上蹦跳了兩下,回到了鬼厲身邊,又躥上了他的肩頭,這才坐了下來,尾巴在身後還一直晃呀晃的。

    黑暗中的那個女子沒有說話,沉默了下來。

    鬼厲看著那片黑暗,眼睛中慢慢有了感情,聲音似乎也柔和了一些,微笑道:「是你罷?我真是沒想到的,會在這裡遇見你。」

    那個隱身在黑暗中的女子忽地「呸」了一聲,道:「你還記得我麼,你不是身邊有那麼一個千嬌百媚的女人麼?」

    鬼厲一怔,不禁有些尷尬,苦笑道:「你胡說些什麼啊?」

    那女子顯然有些惱怒,寒聲道:「你這麼做,不怕對不起還躺在寒冰床上的那個人嗎?」

    鬼厲搖頭道:「你誤會了,我不知道這個地方,是鬼王宗主令她帶路的。」

    他停頓了一下,淡淡道,「我是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個黑暗中的女子哼了一聲,但顯然聽來已經不那麼生氣了,道:「我怎麼知道你是什麼人,我只知道男人從來都沒好人的!」

    鬼厲皺了皺眉,微微搖頭,苦笑不答。

    前方的那片黑暗緩緩散了開去,在鬼厲噬魂青光的照耀下,慢慢現出了一個人影。趴在鬼厲肩頭的小灰對著那個窈窕身影「吱吱吱吱」咧嘴叫了幾聲,很是親切。

    幽光中,那女子艷色動人、柔媚入骨,不是那失蹤已久的九尾天狐小白,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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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集
第一章神秘人

中土,河陽誠外,荒棄義莊。

荒野之上,一眼看去,地質大緻是比較平坦的,除了向北眺望,遠處有那麼一座巍峨聳立的青雲山脈之外,其餘的方向連起伏的丘陵都比較少見。遠近雜亂的生長著許多樹林,或大或小分佈在這片原野之上,義莊周圍,隻有那幾棵稀稀疏疏的樹木佇立著。

天色正是最黑的時候,加上天際雲層很厚,遮住了月亮,隻有邊緣幾顆小星星散發著微弱的光芒,照耀在這片荒涼的土地上。這一晚起了風,不是特別的大,但吹過樹梢枝頭,樹枝搖曳,黑影閃動,發出『沙沙』的低沉聲音,聽在耳中,吹在身上,卻特別冷。

週一仙和小環、野狗道人三人緊緊站在一起,注視著前方那個神秘人物。從週一陷發現那人開始,過了好一會兒,可是那人卻似乎如殭屍一樣,一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裡,隻是他堵住了門口,週一仙三人卻是出不去了。

小環定了定神,壓低了聲音,輕聲對週一仙道:「爺爺,你當真看清楚了,他穿的乃是青雲門的道袍。」

野狗道人也轉過頭來,留意聽著,週一仙目光向那個木然而立的身影看了一眼,然後確定地點頭道:「不會錯了,你們看他袖口那個劍形標誌,確是青雲門的。」

小環嘀咕道:「青雲門不都是名門正派嗎,哪裡會半夜三更跑到這種鬼地方來嚇人的?」

野狗道人也點了點頭,顯然縱是一向對正道沒有好感的他,也不大相信青雲門下弟子會幹這種事情。週一仙白了他們二人一眼,咳嗽了一聲,不管怎樣,雖然剛發現那個人影時有些震駭,但時間稍久,那個詭異人影雖然依舊神秘,但並未做出傷害他們或是敵對摸樣的事來,週一仙膽子也不由的大了一些。

他慢慢走上一步,乾笑了兩聲,道:「這位……這個……先生,請恕我們冒犯了,我們並不知曉此處乃是你的居所……」

「爺爺!」小環在背後叫了聲,打斷了週一仙的話,口氣中微帶惱火,而前頭那個人影突然間身子居然動了一下,似乎對週一仙的話有所反應。

週一仙眉頭一皺,但立刻反應了過來,此處乃是一座義莊,自己說此處是此人的居所,豈非就是當面罵人是死人活鬼嗎……週一仙背後忍不住涼了一下,連忙賠笑道:「這個,這個……老朽是說,我等三人乃是深夜散步,誤入此地,並無他意,先生不要在意。我們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看見,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說罷,他扭頭向小環和野狗道人使了個眼色,三人硬著頭皮,慢慢向旁靠去,想從這如鬼魅一般的人影身邊走過。不料才走幾步,三人隻覺得眼前一花,那個黑色的人影赫然竟又是擋在了他們前面,而且距離更近,小環甚至隱隱聞到了那人身上一股血腥氣息。

眼看著頭頂上月黑風高,眼前黑壓壓的一片陰影就這般掠了過來,週一仙、野狗道人為之變色,小環更是面色發白,「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向後跳了幾步,巴不得離那黑影越遠越好。

小環一聲叫喚,雖然是自己害怕下意識叫出來的,本來嘛,女兒家,總對這些事物有些厭惡的,但聽在旁邊人耳中,卻是另一回事了。週一仙與野狗道人都是嚇了一跳,週一仙連忙回頭看去,野狗道人卻是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一聲虎吼……恩,更像是一聲犬嗷,跳將出來,當在了小環和週一仙的面前,同時手中光環閃過,已是將自己那獸牙法寶祭了出來。

黑暗夜色之中,那淡黃色的光環雖微弱,但看來居然還有幾分暖意。

小環看了野狗道人如此,自己反倒也嚇了一跳,不明所以,就在著剎那之間,那個正面一直籠罩在陰影之中的人影忽然晃動了。

那人的手徑直向前伸了過來,一股詭異的氣息隨之而起,卻斷非當今青雲門光明正大的道法。野狗道人心中知道此人高深莫測,但身後卻是有一個女子站著,無論如何都不能退後,當下一聲怒喝,獸牙法寶登時光芒大盛,迎者那人打去。

義莊庭院之中,黑暗竟似乎在瞬間被野狗道人逼退了開去,在他臉上,有那麼一瞬間,眼看著那個人影似乎竟沒有抵擋的模樣,竟也有些嵯峨,更帶了幾分欣喜。

下一刻,野狗道人的獸牙法寶赫然結結實實的打在了那個人影的胸口,那個看起來神秘至極厲害至極的人物,竟然沒能躲閃過野狗道人這一記重擊。

野狗道人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旁邊的週一仙和小環也是怔了一下,隻見那放獸牙法寶黃光耀耀,大有勝者的氣概,隻是片刻之後,三人隨即發現了不對。

被野狗道人全力一擊切正中胸口的那個人,竟似乎連身影也沒有晃動幾下,野狗道人雖然道行上遠能與鬼厲等人物相提並論,但好歹也是修行了多年的魔教人物,這一擊之力也是非同小可,尋常人隻怕被打的氣血翻滾,不死也去了半跳命了。

而這個詭異人物,竟似乎毫無感覺,緊接著,片刻之後,那人似乎低低哼了一聲,野狗道人忽地一聲驚呼,也不見那人如何動作的,那隻伸出來的手瞬間便回到了身前,將野狗道人的獸牙法寶抓在了手中。

自己的法寶被人掌握,這對修道中人乃是極危險的事,野狗道人如何不又急又怒,呼喝一聲,全力催發法力,欲將法寶召了回來,不料那獸牙躺在那人手中,也不見他如何用力,竟是對主人的法力毫無反應了。

那人的頭顱低下,看了看手中之物,然後第一次開口,聲音沙啞,幾乎難以聽清,但卻帶著名下不削的口氣,冷然道:「妖魔小道,也敢在此放肆!」

野狗道人驚怒交集,正欲再度催持法寶,忽然間聽到身後週一仙急道:「退後,快退後……」

野狗道人一驚,本能的退了幾步,剛想向週一仙問話,隻見那人手掌突然一緊,那隻獸牙法寶幾乎是應聲發出了「卡卡」如碎骨一般的刺耳聲響,野狗道人束然,但隻見那黃光爆漲卻又立刻消散,「卡卡」聲中,如一之猛獸最後呻吟,痛苦掙紮不過,「轟」的一聲,野狗道人的獸牙法寶,竟是被那人硬生生的以赤手空拳壓的粉碎,碎片如刀,向外激射而出,「咄咄」之聲,瞬間不絕於耳,盡數打在了野狗道人適才站立之處。

野狗道人又是心痛又是驚懼,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那詭異人物的臉現在仍然被一團神秘陰影籠罩著三人看不清楚他的臉龐。隻聽他的聲音低沉沙啞,慢慢仰頭看天,但臉上黑氣陰影竟然依然不退,說不出的詭異,這摧毀獸牙之後,他彷彿竟有種宣洩感覺一般,渙渙冷笑了起來,聽在耳中,襯著這詭異義莊,漫天呼嘯的陰風,週一仙等人都有毛骨悚然的感覺。

週一仙心中正自忐忑不安,愕然擡頭,踏上一步,一時竟忘了顧慮,也不理會小環和野狗道人有些驚訝的拉阻,道:「閣下究竟是誰?身著青雲門道袍,有修煉有不低於上青境界的太極玄青道,究竟是哪位青雲門大師,竟是在這種時候做這等荒謬之事?」

青色光芒一閃而收,那人緩緩向週一仙看來,透過他面上那層迷離詭異的黑氣,週一仙竟是感覺全身一陣冰冷,隻聽那人沙啞著聲音,冷冷道:「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啊!」

週一仙哼了一聲,面色凝重,不往向那人身上打量,面上的迷惑之色越來越重,沉聲道:「閣下的確乃是青雲門下,也決然不會是普通弟子,但你究竟是何人,是何緣故在此作怪?」

那人冷笑一聲,卻不作答,週一仙忽有所覺,回頭一看,卻是小環輕輕拉他袖子,低聲道:「爺爺,他這個人一聲鬼氣,我感覺得到,這義莊四下竟無一個遊蕩陰靈,隻怕都是被此人嚇跑了。若非如此,我也早能知曉此處不對勁了。像這樣的人,怎會是青雲門的人?」

週一仙臉上陰晴不定,面色複雜,顯然心裡思緒也很混亂,面對這個神秘人物卻又和青雲門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他似乎看起來竟沒有通常那樣害怕的表現,而且想的有些出神。

那個詭異人物此刻的注意力慢慢都集中在了週一仙身上,上上下下大量了週一仙幾眼,忽地冷小一聲,寒聲道:「管你是什麼人,膽敢違逆於我,都要死!」

一言才落,他的手已是擡了起來,週一仙眼看那手心中青光瞬間亮起,老臉失色,連話也來不及說,忽地雙手齊揮,舉到胸口。隻見他左右食指、中指雙指之間赫然各出現了一張換色符紙,上面彎彎曲曲、扭扭歪歪畫著奇異的符咒,引風微微飛揚。

隻見那神秘人物手心中青光逐漸明亮,並對準了週一仙等人,週一仙更不遲疑,忽地口中喃喃唸咒,不退反進,踏上一步,邁步之間,隨著他口中咒語聲聲,那兩張黃色符紙竟是自行燃燒了起來,兩團小小火眼,在這黑夜之中,霍然出現,顯得特別明亮。

這奇怪舉動似乎另對面那神秘人也有些遲疑,又或是觸動了什麼記憶,竟讓他的動作微微停頓了一下,依稀聽見他驚訝地「咦」了一聲。

符紙焚燒,週一仙白鬚飄揚,忽地他大喝一聲,雙手一甩,兩團火眼飄出手指,竟是凝在半空之中,緊接著,「轟」的一聲大響,兩團小小火眼竟是營風大漲,變做一團數尺之巨的熊熊烈火,擋在了週一仙與那神秘人的中間。

「吼啊」半空中一聲吼叫,熊熊火眼之中,跳出一隻白額巨虎,虎虎生威,張開血盆大口發出一聲聲震四野的虎嘯,轟然躍起,向那黑影人撲了過去。

神秘人冷哼一聲,竟也不稍做退讓,右手青光一閃,直劈而下,任那巨虎來勢如何兇惡,這一掌竟是直劈在了巨虎額頭之上,青光瞬間侵蝕而去,那白虎似還要掙紮,張牙舞爪,但片刻之後,在發出了最後一記不甘的怒吼之後,巨虎通體突然透出了清色的光芒,隨即一陣搖晃,這巨大的身軀竟然化為烏有,變成了幾朵殘焰,在半空中閃爍兩下,消失在無形之中。

隻是這白額巨虎並非結束,幾乎是在巨虎消失的同時,那團巨大的列焰之中,竟又幻生出了一隻赤鬃雄師,獅喉之中,再度向神秘人撲來。不過那神秘人顯然道行高強至極,幾乎連正眼也不看一眼,又是同樣一劈下,那雄獅的下場便與白額虎一般了。

隻是週一仙此翻施展的異術卻當真詭異的很,雖然幻化的巨獸擋不了敵人一擊,但那團團火焰之中,竟不知能有多少法力幻化的奇異猛獸,在巨鬃雄師之後,那團火焰幻化的猛獸竟越來越多,而且速度也越來越快,種種猛獸如:野豬、豹子、河馬、巨象、玲鹿、山貓,等等,層出不窮,切身軀雄偉俱大異平常,兇猛至極。

不過此番面對的那個神秘人物,卻似乎當真有神鬼不測之神功道行,面對著這接踵而至、目不暇接的無數怪物,他竟是連大氣也不喘一口,隻是看似隨意的揮舞手臂,掌峰過處,再厲害兇猛的猛獸也化為無形。

激鬥之中,那神秘人忽地冷哼一聲,似有察覺,猛然間將掌劈改為橫掃,頓時青光大盛,一股亮色如輪,直碾壓了過去。氣勢雄渾,一路披靡,那團熊熊燃燒的火焰遇到這股青色光柱,抵擋了兩下,終究被徑直刺穿,透了過去。

半空之中,似乎頓時有萬獸齊聲憤怒後腳,但隨即絕耳,火焰消失,火光搖曳中,隻有兩團將要燃燒盡的黃色符紙,慢慢從半空中飄落下來。

義莊庭院之中,暫時回復了平靜,而在庭院的另一面,剛剛溜到牆角意欲偷跑的週一仙三人愕然回身,顯然沒想到敵人竟然能如此迅速地破了週一仙這個法術。

沒有幻術阻擋,還背身逃跑顯然是可笑愚蠢的想法,週一仙等三人身形窒了一下,都慢慢回過身來。而那個神秘人物緩緩欺身靠近,慢慢走了過來。黑色的身影帶著濃濃的殺氣,義莊之內,一片肅殺。

週一仙臉上眉頭緊鎖,顯然在顧慮著什麼,但看到那黑色人影越來越近,卻隻覺得生死隱隱就在呼吸之間了。

小環臉色變換,忽地欲踏上應對,但沒等她走出去,已經被週一仙拉了回來,低聲喝到:「胡鬧。此人非同小可,不是你這種小孩能應付得了的。」

小環微感驚訝,愕然向週一仙看去,似乎從來也未曾見爺爺如此緊張慎重,這時,隻聽那個靠近的黑硬停頓了一下,沙啞的聲音冷冷道:「你剛才所用的幻術,可是……」

話說到一半,週一仙卻突然不顧一切一樣,雙臂猛然揮起,此番徒然出現在他手掌上的,赫然竟是多達八張的黃色符紙。

夜風吹過,八張符紙同時自燃,點點火焰,如在週一仙掌上狂舞,照得他眼神閃閃發亮。

「呔!五丁眾鬼,黃泉速回;

虛影形遁,乃命吾回!「

幾乎是在週一仙呼喝聲中,這義莊之內,突然狂風大做,砂石奔走,從四面八方竟是吹了進來。那神秘人身形頓住,似也有所意外,留神向四周觀看,週一仙咒聲出口,淩空中,「轟轟轟轟轟」五聲悶響於身旁,週一仙三人身影隱隱搖晃了一下,卻又靜止了下來。

狂風呼嘯,倒捲黃沙,紛紛向那個神秘人身上刮去,吹得他的衣服獵獵飛揚。但狂風之中,他臉上黑氣渾然不動,卻是有一聲冷笑,又是發了出來。

那人竟放棄了正在施法的週一仙三人,忽地倒退連走六步,一聲輕喝,左手卻是向著地下插去,但隻見青色光環瞬間刺下,堅硬土地頓時炸開,不知怎麼,在青色搖曳耀耀閃爍之中,遠處週一仙三人的身影突然開始劇烈顫抖,而地底之下,也猛染髮出一聲帶著痛楚的叫喚之聲:

「哎呀!」

青芒一閃而收,義莊之內,狂風風勢大減,砂石也漸漸平靜了下來,片刻之後,週一仙等三人站力的地方,地面上忽然一聲爆裂之聲,隨即隻聽轟然作響,竟是生生的炸開了一個大洞,原來那三個站立的人影頓時消失,竟是不知何時三人已成了虛影。

而地面大洞之中,帶著幾分驚叫和痛楚,撲通撲通踉踉蹌蹌的摔出了三個人影,不是週一仙三人又是誰。隻見三人面上多有塵土之色,週一仙面上更是青一塊紫一快,顯然吃了暗虧,但似乎他還沒來得及顧及這些,隻擡頭向那神秘人看去,一臉愕然。

那詭異的神秘人物冷冷站在遠處,注視著他們,哼了一聲,沙啞的聲音道:「想不到你居然連『五丁金甲』『小鬼搬運』這些失傳已久的法術都會,單論這等異術,隻怕天下更無人能超過你了。」

週一仙面色肅然,雖然看起來有些滑稽,但此刻卻沉聲道:「你怎麼看破的?」

那人淡淡道:「你不是說我是青雲門的人嗎,這些江湖小術,當年正是青雲門祖師的看家功夫,我就算不會,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週一仙慢慢站了起來,心中卻是心念閃動,此番面對這個神秘人物,委實另他感覺有些應付不了,道行高深莫測不說,隻怕放眼天下,也難找到可以和此人對抗的之人;更另人費解的是,此人竟似乎是青雲門下,切在太極玄青道上修行之高,生平僅見,但偏偏此人身上戾氣之重,亦是前所未見,怎的會有這麼一個人物,卻又會在深夜於這義莊之內出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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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重逢

青雲山,大竹峰。

靜守堂外,大竹峰弟子從宋大仁開始到杜必書,一字排開站在了門外,臉上都有著急擔憂神色,不時向著守靜堂中觀望著。

過了一會,守靜堂裡響起了腳步聲音,走出了一個女子,卻是小竹峰的文敏。宋大仁等大竹峰弟子一下子圍了上去,宋大人與文敏相熟,看了看文敏身後空無一人,低聲問道:「我師娘她怎樣了?」

文敏點了點頭,輕聲到:「蘇師叔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剛才回山時的那陣突然昏暈,聽我師父說乃是擔憂太甚的緣故,已經醒來了現在我師父在裡面陪著她。」

宋大仁等眾人不約而同都鬆了口氣,但面上神情卻沒有一個人能高興起來,杜必書苦著臉道:「這可真是晴天霹靂啊,師父沒了消息,這下子連師娘也差點出事了……」

「閉嘴!」宋大仁皺著眉頭喝了一句,杜必書苦笑一下,搖頭不語。宋大仁轉向文敏,道:「我師娘她有沒有讓你向我們囑咐什麼?」

文敏搖了搖頭,道:「沒有,蘇師叔隻是和我師父低聲說著話,說了幾句師父就讓我出來了,似乎有什麼事也不想讓我知道的。」

宋大仁愁眉苦臉,道:「這個……這個……」

文敏見他著急,心中微有不忍,勸道:「宋師兄,你也別擡著急了,反正多大的事,不是還有蘇師叔和我師父他們在嗎!現在發生變故,蘇師叔看著心力交瘁,這裡的擔子你可要多多擔待才是。」

宋大仁歎了口氣,點頭道:「你說得是。」沉吟了片刻,轉過對其他師弟道:「好了,好了,既然知道了師娘平安,我說大家也不用一直站在這裡了,不然若是被師娘知道,反倒給她添亂。大家先回自己房間去,該做的功課還是要做,我就先在這裡守著好了。」

吳大義、何大智與杜必書等人看了一眼,沉默了片刻之後,老二吳大義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我們聽大師兄的話好了。」說完,他又轉向宋大仁,道:「大師兄,遲一些我過來替你吧。」

宋大仁剛想搖頭推辭,何大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師兄,你囑咐我們好好休息,自己可不要胡亂不當回事,師娘也不會喜歡你這樣的。」

宋大仁苦笑了一下,點點頭。當下眾人都漸漸散了去,隻有宋大仁和文敏站在守靜堂外,一時無語。

兩人之間對望了一眼,文敏忽然臉上一紅,慢慢低下了頭去,宋大仁咳嗽一聲,卻也感覺自己有些心跳加快,連忙定了頂心神,乾笑兩聲,道:「文……師妹,你不是前不久剛剛和你們小竹峰的陸雪琪去了南疆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文敏搖頭道:「我是去了南疆了,本也沒打算這麼早就趕回來,但臨時那裡出了寫怪事,我與陸師妹商議之後感覺此事非同小可,便有我先趕回來稟告師父和諸位長老,陸師妹仍留在南疆見機行事。」

宋大仁一怔,道:「什麼事,竟然如此重要?」

文敏遲疑了一下,向四周看了一眼,隨即靠近宋大仁,湊在他耳旁低聲說了幾句,不等她說完,宋大仁聽了臉色已然有些變了,待文敏一一道來,然後離開了他的身邊,站在他面前看著他,低低歎了口氣,道:「這下你知道我為何要趕回來了吧。」

宋大仁臉上陰晴不定,半晌才怔怔說了一句,道:「這……真是多事之秋啊。」

文敏默然許久,低聲道:「誰說不是呢,我也覺得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加上我回來之後,本門裡居然又出了這樣的事情,……唉。」

她一聲歎息,沒有再說下去了,宋大仁陪她站在一起,忽然覺得身旁這個女子身形消瘦,看上去竟多了幾分柔弱之感,忍不住慢慢站得近了些。

文敏正低頭沉思道,似乎沒有感覺,但嘴角卻輕輕動了一下,不過也沒有說話,知識那麼安靜地站著了。

兩個身影,就這般安靜地站立在大竹峰守靜堂外。

遠處,大竹峰竹濤陣陣,和煦的陽光正照耀下來,蔚藍青天裡,卻正是天高氣爽、萬裏無雲的美麗景象,溫和地註釋著這人世間。

守靜堂後院,僻靜臥室之中,兩個女人相對坐著。水月大師沉默了許久,道:「師妹,你要不還是去床上躺一會兒吧。」

蘇茹慢慢搖了搖頭,雖然看去她是一臉的倦意,但仍然口氣堅決而低沉地道:「我不去,就算去躺了也是睡不著的。」

水月大師歎了口氣,道:「師妹,你不要太過擔憂了,就像我剛才對你說的,不管怎麼說,田不易是和掌門師兄同時不見的,你沒有見到他們真的遭遇……什麼意外,便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再說了雖然說道玄師兄近日有些不妥,但他修行神通之高,遠在我等之上,定力也是如此,田不易乃是他多年的師弟,他斷然不會亂來的。」

蘇茹默然,眼眶卻又微微發紅了。

水月大師搖了搖頭,站了起來,在房間中來回走了幾步,顯然也有些心煩意亂。目前青雲門這個亂局,連普通弟子都看得出來,更何況他們這些多少知道一些內幕的長老人物了。

蘇茹強笑了一下,岔開了話題,道:「師姐,你怎麼今日會突然也到了通天峰上去了?」

水月大師沒好氣地道:「還不都是為了焚香谷雲易嵐那裡的破事,本來是要去找掌門師兄商議的,沒想到卻又出了這麼大的事,到最後連堂堂一們之主居然都失蹤不見了。」

蘇茹皺了皺眉,道:「焚香谷谷主雲易嵐?他又有什麼事關係到我們青雲了?」

水月大師冷笑一聲,道:「我門下弟子陸雪琪和文敏到南疆追查獸妖下落,你是知道的嗎?」

蘇茹點頭道:「知道啊,我剛才正奇怪呢,怎麼看著文敏居然這麼快就回來了,跟在你身旁,那個陸雪琪夜回來了嗎?」

水月大師搖了搖頭,道:「雪琪尚未回來,這次是她們兩個商議之後,由文敏先回山向我稟告的。」

蘇茹道:「出了什麼事?」

水月大師道:「他們在南疆去拜會那個雲易嵐的時候,雲易嵐突然向他們詢問,我們青雲門的誅仙古劍是否已經損毀了!」

蘇茹臉色大變,愕然道:「什麼?」

水月大師冷笑道:「你也吃驚了嗎,我當時聽聞,當真也是為之震動,雲易嵐在千裏之外,怎會知曉這絕大的秘密,當日道玄師兄將我們幾個有弟子在場的門脈叮囑得如同防賊似的,就是生怕此事洩露,你可還記得?」

蘇茹默然許久,眼中擔憂之色又重了一層,歎道:「這真是壞事傳千裏了。」

水月大師來回踱步,道:「而且你有沒有想過,雲易嵐為何要對那幾個小輩說這種話?」

蘇茹緩緩點頭,道:「我也正在想此事,若說是看在同為正道分上,他便不該當眾提及,反而要替我們隱瞞才是;若並非如此,他乃是心懷叵測,卻也應該深藏不露,看準時機才是他這等人物該做的事。」

「不錯!」水月大師哼了一聲,道:「問題便在這裡了,雲易嵐這老兒看著像是做了一個傻瓜才會做的糊塗事,但他到底想做什麼,確實在讓人想不通。」

蘇茹沉思許久,卻忽然伸手揉了揉額角,面露痛苦之色。水月大師吃了一驚,連忙走了過來扶住了她,自責道:「你看我,本來你就夠心煩的了,我還跟你說這些,好了,好了,不說了……」

蘇茹淡淡苦笑,道:「唉,……若是從前時候,有掌門師兄主持大局,我們本來也根本不怕這些事情的,可是如今青雲門自己先亂做一團,外面時局又紛亂無比,不知道有多少外敵虎視耽耽,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水月大師皺眉,隨即柔聲道:「師妹,別說了,你看你都累成什麼樣了。不是跟你說了嗎,掌門師兄雖然這些日子脾氣古怪了點,與往日不同,但他道行修行通神,心志堅定,我們本不用害怕什麼的。」

蘇茹搖了搖頭,隨口道:「師姐,你不懂,掌門師兄他道行雖然高強,但誅仙古劍兇戾之期反挫卻是遇強越強,他導航雖高,隻怕入魔還更是深了……」

水月大師一怔,道:「你說什麼?」

蘇茹一驚,這才發覺自己說漏了嘴,正欲掩飾過去,水月大使眉頭深鎖,走到她的面前,肅容道:「師妹,到底那誅仙古劍還有什麼秘密,快說於我聽。」

蘇茹默然良久,歎了口氣,道:「罷了,反正到了現在,遲早也是瞞不住的了,師姐,我這便告訴你吧。其實,這都是百餘年前的事了……」

南疆十萬大山,鎮魔古洞深處。

久別重逢,在最初的話說完之後,小白和鬼厲都有種不知該說什麼的感覺,隻有趴在鬼厲肩頭的猴子小灰,似乎十分高興看到小白,咧嘴笑個不停。

鬼厲忽然一怔,似乎想起了什麼,轉頭向來路看了看,卻隻是一片黑暗,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對小白道:「和我一起來的那個女子,你把她怎麼樣了?」

小白哼了一聲,淡淡道:「我能把她怎麼樣?你操心的事情還真是多啊。」

鬼厲默然片刻,搖了搖頭,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加糾纏,當下道:「對了,你為什麼會在這裡,當日你走了之後,我一直都沒你的消息,這次我來了南疆,也暗中打探過,可是也都找不到你。」

小白笑了笑,身影似乎在青色幽光中輕輕晃蕩,搖動之間,滿是動人風韻,道:「我走的時候不是對你說了嗎,我要找那個八兇玄火陣法給你的。」

鬼厲道:「我記得,所以我也有去過焚香谷的玄火壇,可是什麼都沒發現,對了,你還沒說你到這鎮魔古洞做什麼來了?」

小白聳了鬆肩膀,道:「我來這裡,自然邊式為了哪個法陣了,還有順便看一個老朋友。」

鬼厲看著她,沉吟了一下,道:「難道你是說這裡……」

小白點頭道:「不錯,焚香谷玄火壇那裡的法陣損毀之後,世間便隻有這個鎮魔古洞裡留著完好的八兇玄火法陣了,另外,我的那個老朋友也正好在這裡呢。」

鬼厲臉色變了變,慢慢地道:「你說的那個老朋友,莫非是……」

小白微微一笑,道:「便是你們口中的那個獸妖之王,獸神了。」

鬼厲多少有些想到了,但聽得小白親口說出,仍是怔了一下,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半晌之後,鬼厲緩緩道:「你怎會與他有交情了?」

小白看著他,臉上依舊帶這一絲柔媚笑容,但目光卻清澈如水,卻又似帶著幾分譏嘲,道:「你難道不知道嗎,我就是一個老妖精了,年紀大了,自然知道的事情多,認識的怪物也多了啊。」

鬼厲默然,小白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呢,你來這裡做什麼,剛才你說是鬼王命那個女子帶你來到這裡的,他又想搞什麼鬼?」

鬼厲搖了搖頭,道:「鬼王宗主另我前來這裡,倒並非要追殺那個獸神的。」

小白一怔,道:「不是殺他,那要你千裏萬裏地來這裡做什麼?」

鬼厲道:「他要我收服獸神身邊的一隻異獸饕餮,帶回去給他。」

「饕餮?」

小白又是怔了一下,皺眉思量了片刻,自言自語道:「怪了,他什麼時候居然對饕餮感興趣了?」

鬼厲淡淡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是這麼傳令的,我照辦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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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斷劍

中土,河陽城外廢棄義莊。

這個神秘人物一舉擊破週一仙施展的法術,以深不可測的道行震懾全場,甚至連週一仙看家的逃命之術也被他看穿,而在言談舉止之間,此人竟絲毫沒有否認和青雲們那神秘的聯繫,加上他高到不可思議的太極玄清道修行,這個神秘人物的來歷,簡直是無法想像。

然而,隨著這個人黑暗的身影逐漸靠近,身上那股詭異兇戾之氣籠罩而來,週一仙、小環和野狗道人已經沒有多餘的念頭去考慮這些事了。破除週一仙的法術之後,那人隱藏在陰影之後的身子似乎突然受到了什麼刺激,開始緩緩喘息起來,呼吸聲慢慢變的沉重。

週一仙眉頭緊緊皺著,盯著那個人,眼中意外的沒有多少驚懼,反而疑惑之色更多些。以這個神秘人剛才表現出來的道行之高,自然是決不可能才動手幾下便氣喘籲籲,顯然,此人體內似有隱疾,又活是什麼怪異症狀,竟連他這等高深道行的人物也難以控制。

隻是雖然如此,但外表看去,那神秘人飛彈沒有任何衰弱下去的跡象,相反,隨著兇戾之氣不斷的高漲,太極玄青道那股純正溫和的氣息消沉下去,籠罩而來的殺氣和威壓,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個時候,任誰棉隊著那一雙黑氣之後漸漸亮起閃著兇狠紅眼神的眼睛,都會明白接下來這個神秘人物要做什麼了!

週一仙一咬牙,似下了決心,猛然一拉,要將野狗道人和小環拉在自己身後,伸手處,野狗刀刃被拉了過來,但小環那裡,卻是拉了個空。

週一仙吃了一驚,還未等他回頭看去,卻隻見人影閃過,小環竟是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前,面對著那個神秘人。週一先愕然,卻隻聽小環疾道:「爺爺,你們快走,我來擋住他。」

週一陷怒道:「你懂得什麼,此人道行非同小可,快…」

他回來二字尚未出口,隻見小環已然動手,棉隊那個神秘人,這看去秀麗清蠢的少女雙手猛然揚起,一本黑色無字封皮的書從她手間隱隱閃過,片刻之後,當初鬼先生贈送給她的那七枚「血玉骨片」便出現在了她的手上。

一股黑暗氣息,無形卻似有質,徒然間憑空散發出來,降臨在這個廢墟庭院之中,週一仙愕然止步,就連眼前逼近的那個神秘人,也輕輕的「夷」了一聲,停了下來。

與那神秘人身上兇戾氣息截然不同,但同樣蘊涵著詭異黑暗氣息的森森鬼氣,從四面八放湧了過來,此處原本是一處義莊,陰氣本來就極重,次番小環施展了詭異的鬼道異術,登時鬼嘯連連,陰風慘慘,直如萬鬼呼嘯,讓人心頭直參的慌。

七枚血玉骨片,緩緩從小環手心飄了起來,如無形隻手草空,在小環身前半空排列出一個三角形狀,每一片之上那些似血污一般的地方,都緩緩泛起了暗紅色的光芒,如七隻慢慢睜開的眼睛,盯著那個神秘人。

滿院子的陰風之中,那個神秘人的一山也呼呼直響,但他似乎根本不受著陰靈鬼魅之惑,那雙隱藏在黑氣陰影之後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突然寒聲說了一句:「鬼道之術!」

小環眉頭微微皺著,原本秀美的臉龐此刻顯得微微發白,不知道是因為第一次施展這等異術不熟練呢,還是女孩兒家天生就對鬼魅陰靈這些事物有些反感懼怕,但不管怎樣,這第一次被她施展兒出的鬼道法術,經由鬼道異寶「血玉骨片」的催化,已冉成形,在小環身體附近逐漸凝聚了一層深邃黑氣,並且在小環手臂翻轉之間,渾然成形,卻是一個玉小環星星格格不入的巨大黑色骷髏頭,看去詭異至極。

而七片血玉骨片此刻也隨之緩慢升空,鑲入了那個黑色所化的骷髏兩之眼眶之中,瞬間,那骷髏如獲新生,一道黑色如利箭一般急速無比從它口中激射出來,向那神秘人射去。

破空之聲,如吟鏑尖嘯,轉眼即道了那神秘人身前,神秘人身形一轉,看似緩慢,卻是在間不容髮之際將這道兇戾的鬼氣之箭躲了過去,那鬼箭破空而去,激盪之聲猶似尚在耳邊。

但不容他喘息,前方那個黑色骷髏口中經是接二連三又噴出黑色兇厲鬼箭出來,破空尖嘯陣陣,直向那個神秘人物射來,且方向也微有不同,上下左右皆有,竟是絲毫不留餘地了。

站在小環身後的週一仙與野狗都變了臉色,所不痛的是野狗道人是又驚又喜,不曾想到小環道數竟然如此厲害;而週一仙臉色表情卻複雜的多,臉上沒有幾分信息,更多的卻是擔心和疑慮。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週一仙忽地臉上神情一動,退後了一步,卻是向這個院子的另一個方向看了過去,那裡並非小環與神秘人物鬥法的地方,相反,是所有人都沒有主要到的,他們剛剛探察過了的一個地方——義莊的那個廢屋。

那裡陰影深深,不過與此刻的庭院之中的鬼氣森森相比,那裡似乎反而更顯得好些,剛才週一仙與野狗道人在門口向裡面張望,裡頭自然是早已荒廢了,什麼都沒有,隻有殘留的破瓦碎爍,還有就是看得讓人不舒服的幾具破舊棺木。

但就是這些,卻突然讓週一仙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甚至連激鬥中的小環他竟也一時沒有注意了.

那間廢物中,卻又是什麼事物出現了呢?

週一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那裡。

庭院之中,小環的鬼道異術聲勢逼人,竟然一時場面上完全壓倒了那個神秘人物,眼看著她召喚出來的那個黑色骷髏不停的發出兇厲至極的鬼箭,一支支的破空射區,雖然沒有一支能夠射中那個神秘人,但也逼得那個神秘人不停閃躲,這陰森詭異的鬼道之力,似乎連那個道行高深莫測的神秘人也不願意直接其峰。

之是這般過了半響,雖然小環身外籠罩的那個黑色骷髏凝而不散,並且目光之中的紅光一樣亮堂,但是那個神秘人卻有了變化,似乎已經看出了什麼,冷笑一聲,忽地在漫天鬼箭如雨中,欺身飛起,直向小環衝來。

所有得鬼箭似乎一時都失去了準頭,從他身邊滑了開去,咄咄之聲尖嘯不決於耳,卻是都向旁邊飛去了。周圍野狗道人等臉上都是失色,小環野是臉色一白,眼看那黑色身影就要飛近身子,她雙獸猛然一合,並於胸口,頓時在她法術催持下,黑色骷髏呼嘯一聲,竟是突然變小了一半左右,但同時也擋在了小環身前,那七片閃爍紅光的血玉骨片急速旋轉著,黑色骷髏雙眼中,瞬間灑出一片紅色光幕,截住了那神秘人的來路。

神秘人冷哼一聲,似乎以他的道行,竟然也對著片紅色光幕有著幾分忌偉,硬生生的頓住了身子,停了下來,反觀小環,雖然暫時脫離危險,但緊接著不知威嚇,整個人身子一顫,似乎突然間元氣大傷,臉上竟也閃過一道黑色,片刻之後,她手間術法與身前那個黑色骷髏,全都開始顫抖了起來。

就聯她草空射出的鬼剪,也立刻受到了影響,從剛才尖嘯激射,勢不可擋的氣勢,變成了軟弱無力的樣子,而先前小環作法灑下的那片紅色光幕,終於也是菑小還吃力的神情中,漸漸抖動,終於消散了,

意外的,那個神秘人菑小環出現頹勢以後,沒有再度攻擊,反而站住了身子,看著對面那個漸漸衰弱的少女,眼中閃爍過一陣寒光。

野狗道人大急,不知道小環前一刻看去還好好的大佔優勢,怎的突然就似乎元氣大傷地敗了下來,連忙賞錢扶住了遙遙欲墜的小環,入手處,他頓時大吃一驚,小環的身子冰冷至極不說,那寒意中更有一股詭異莫測的鬼力妖氣,絲絲的散發出來,直欲擇人而噬。

幸好這個感覺很快就隨著小環無力坐倒而瀟灑。野狗道人野不敢怠慢,扶著小環慢慢坐下,週一仙默默走到小環身旁,仔細看看她面容,搖頭歎息了一聲,沒有說話。

小環此刻看去衰弱至極,似乎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半空中那個黑色骷髏漸漸變淡,終於也消散了去,隻留下了變回平淡無奇的七個血玉骨片,從半空中微微凝了一下,隨即凋落了下來,落菑了小環身前石闆之上,發出了幾聲清脆的聲響。

那神秘人看了看小環,忽然道:「這'血魂『之術她修行了多久?」

週一仙慢慢走道小環身前,擋住了他看向小環的視線,神秘人向他看去,週一仙淡淡道:「不過一個越而已吧」

那神秘人沉默了片刻,眼中那兩點紅光何時,緩緩又黯淡了許多,隨著那兩點光的弱變,他整個人似乎看起來又多了幾分人味,身上那股兇厲之氣也淡得多了。

週一仙眉頭一皺,他走南闖北見識閱歷,方言天下都沒幾個能與他相提並論,自然也看出了這神秘人身上得怪異之處,眼中漸漸露出思索之色,隨即似乎又想道了甚麼。忽然又向那間廢氣屋子方向,看了一眼。

冷冷夜風之中,那棟荒廢多年的屋子孤零零聳立著,破敗淒涼,當真是一點異處都沒有,隻是週一仙看著它的表情,卻大是古怪,隱隱中還有幾分期待。

那神秘人沉默了一會兒,聲音還是那般平淡,但看向週一仙身後的視線裡,已經多了幾分意外的讚賞,道:「好天資啊,隻可惜卻用到了鬼道小術之上。」

週一仙眼看著他,道:「這位尊駕,我們並無冒犯於你,今晚誤入此地,也並無他意,更不想與你起什麼衝突。如果沒有其他事,請尊駕還是讓我們走吧。」

神秘人目光慢慢收了回來,看著週一仙,冷笑了一聲,道:「誤入此地,你們說得到輕鬆,誰知道你們不是……」

話說了一半,突然,那人身子卻是微微一抖,竟是把話中斷了,週一仙一震,隨即清清楚楚看到,那面黑色籠罩之後的面龐上,眼眶中,亮點紅色的光亮,竟又是緩緩亮了起來。

兇戾之氣重新泛起,無形的籠罩過來,威壓一切,比之剛才竟有過之無不及。

週一仙臉色大變,猛然退後一步,一把將無力的小環拉了起來,對驚愕的野狗道人疾道:「快,快分開跑,逃得一個是一個……」

野狗道人似乎也明白了什麼,但還不等他開口說話,前方黑暗猛然一凝,陰風大盛,一個巨大的陰影霍然從天空徑直而下,竟是將他們三人完全籠罩其中,更無去路可走了。

野狗道人大吼一聲,整個人撲了上去,將小環壓在身下,用自己身體擋住那片黑影,週一仙怔了下,老臉上複雜神情一變再變,但須臾之間,那片威勢無比的黑暗如天幕落入人間,沉重威勢不可阻擋,轟然罩了下來,如萬丈泰山壓頂一般,眼看就要將三人壓作齏粉。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際,生死關頭,那個廢屋忽的閃起一道赤色亮光,似有人再黑暗之中猛的怒吼一聲,這光亮瞬間暴漲,彷彿被壓抑許久的憤怒,轉眼間刺破黑暗,變做光芒無比耀眼的巨大光柱,硬生生從廢屋黑暗深處迸發出來。

隨即而來的是如雷鳴一般的轟鳴之聲,整座廢屋瞬間被一股大力震得四分五裂,無數碎土瓦礫在巨大的轟鳴聲中被激射上天際,赤光耀耀,如火焰熊熊,一個人影化身巨龍,劃過黑暗虛空,以雷霆萬鈞之氣勢轟然而至,向那個神秘人射去。

眼看就要將週一仙、小環、野狗道人三人壓得分身碎骨的詭異陰影突然如長鯨吸水一般收了回去,巨大的壓力猛然間消失,週一仙等三人都不由自主感覺到天旋地轉,腦海之中暈個不停。

而遠處,迎著那個激射而來的光亮人影,這個神秘任務似也十分憤怒,雙目之中血色之色更重,猛然間雙手齊出,擋在身前,瞬間形成一道土牆,生生擋住那道熊熊赤光。

隻是雙方全力激鬥之下,赤光於黑影交界之處,如光影竟也白熱化,不斷發出絲絲怪異嘯聲,遠遠看去,那周圍景物都開始汽化,滾滾熱浪開始翻滾,一點一點向上空飄蕩上去。

而此刻,他們兩個神秘任務的身影竟然已經看不清楚了。

這樣一個平靜夜晚,這樣一個荒廢義莊,竟然有如此高深道行的任務,在這裡座決生死的鬥法!

忽地,那光亮的最深處,迸發出一聲巨響,如天際驚雷猛然炸響,瞬間一股巨大的勁風撲面而來,四面沙塵滾滾,所有的物體都被激射而出,甚至週一仙等三人的身體也不由自主向外翻騰飄了出去。

那驚雷之中,竟似乎還有一個聲音怒吼,如雷霆一般:

「你還不回頭!」

回答那個聲音的,是一聲冷笑,包含著無窮無盡的不屑與狂傲。

光影搖曳,然後最終緩緩黯淡消散而去,一個大坑,霍然在沙塵之間現出。兩人對峙站立坑中,一人是週一仙他們從未見過的,身形矮胖,滿面怒容,手持一柄赤色仙劍,凜然生威,隻是不知是不是受了傷,此人的嘴角上已經有血絲痕跡,而另一人看衣衫服飾,正是剛才他們對敵的那個神秘人物,但此刻籠罩在身上的那層黑氣卻已經消散了開去,不知是不是因為和找個矮胖人物鬥法太過激烈,無法保持的緣故。

遠遠看去,這神秘人物身著青雲門道袍,面目卻是清庸,五絡長鬚,給人第一眼的印象,確實得道高人,卓爾不凡的樣子,隻是此刻他雙目之中寒光閃閃,紅芒閃爍,卻是平添了幾分詭異。

那矮胖之人向週一仙等人處看了一眼,似乎看到他們三人暫時並無生命危險,這才露出放心一點的神色,隨即神情轉為嚴峻,盯著那個道人,半晌之後,冷笑寒聲道:「你以為就憑這個『誅心鎖』道術,就可以將我困住嗎?」

那道人雙目之中紅芒閃爍,身上兇戾之氣強盛之極,幾如有形之物,不斷閃爍吞吐,陰森森地道:「我倒忘了,這個道術原是你那一脈祖師所創的,不過用在你身上,滋味不好受吧!」

「呸,」那胖子喝道,「你墮入魔道,還敢妄言。誅心鎖早已被歷代祖師明令禁修,如今你無視祖訓,眼裡還有青雲門歷代祖師嗎?」

那道人冷笑一聲,道:「當日你與我大戰一場,祖師祠堂的毀壞,可不是我一人的功勞,你眼中可還有青雲門歷代祖師嗎?」

那胖子一窒,但隨即更是惱怒,隻是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隻是狠狠瞪著道人。那道人打量了胖子幾眼,忽地冷笑道:「我看你還是不要逞強了吧,雖然你道行比我想的還要深厚,竟可以強破誅心鎖禁止,但你為了救那三人,耗費修行強行打通,此刻氣血回湧,全身氣脈一起震盪,最多不過隻剩了平日六成道行。嘿嘿……」

他陰惻惻寒聲冷笑,道:「當日你全盛時候,尚且不是我的對手,被我擒下禁錮在這廢棺之中,如今還敢與我為敵嗎?」

胖子卻沒有絲毫畏懼退縮之意,凜然道:「當年你與萬師兄絕代風華,蕩魔除妖,我追隨你們之後,便是為你們死了,也沒有絲毫悔意,但今日你已非當年之人,而我所為,卻正是你與萬師兄當年九死不悔所做之事。」

他一聲長嘯,面容上帶著幾分剛毅,卻還有幾分深深哀傷,喝道:「接劍!」

一言未落,人影如電,瞬間融入赤光熊熊,如巨龍騰空,猛撲而來。那道人雙眼中紅芒大盛,瞳孔卻微微收縮,眼看那赤色光柱省事之盛,竟似劃破長空,割裂天地,幾不可阻擋,隻剩下同歸於盡這一條路了。

他卻忽然冷笑,右手揮舞處,突然一道冷光泛起,並沒有多少耀眼光芒,但就是在身前擋住了那道赤色光柱的去向。

而那道冷光與赤色光柱甫一接觸,陡然間閃耀光輝,看似無鋒遲鈍,竟然是硬生生切了進去,一陣光芒耀眼閃爍搖動。

那胖子忽然間一聲怒吼,隨即一聲痛呼,頓時赤色光芒倒折而回,轟然而散,胖子踉踉蹌蹌竟是被打飛了出去,落在地上更是站不住腳,連連向後退去,而一路倒退之中,他口中已然是鮮血噴了出來,顯然傷得很重,甚至連衣衫胸口都被血染紅了一大片。

而那個道人處,冷光一閃即收,定睛看去,他手上確實握著一把平淡無奇的古劍,那古劍形式古樸,材質更是奇怪,似石非石,最奇怪的地方是,這柄古劍竟是一柄斷劍,前頭兩尺地方,竟是折斷了。

那胖子口中鮮血流出,狠狠盯著那道人,嘶聲道:「你……你竟敢將誅仙劍也帶下青雲山?」

那道人仰天狂笑,姿態狂妄之極。而遠處,週一仙三人越聽越驚,到了最後,更是驚得腦海中一片空白!

誅仙古劍!

那道人手中的斷劍,竟然是名動天下的仙家第一名劍——誅仙古劍嗎?

那麼這兩個道行高到恐怖的人,又會是什麼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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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心機

南疆,十萬大山。

冰冷的陰風逐漸讓人感覺到了寒意,天空中低沉的黑雲與那個漸漸明顯的幽深洞穴,都顯示著那個傳說中惡魔的洞穴漸漸接近。陸雪琪等一行人站在了離鎮魔古洞十數丈遠之外的地方,向那個洞穴方向眺望。

遠遠的,一個面對洞穴深處背對他們的石像,孤獨地佇立在鎮魔古洞的洞口,除此之外,更無他物。

李洵看著那個洞穴,似乎也有些莫名的緊張,低聲道:「就是這裡了。」

陰風呼嘯,似乎突然間拔高了幾分聲調,讓人悚然一驚。陸雪琪、曾書書、李洵等到人道行深厚,自然並不畏懼這陰風晨所涵含之陰氣,而跟著他們前來的十幾個焚香谷弟子,也無不是百裏挑一的高手,看去也沒有太多的不適神情。

曾書書回地過頭來,道:「此處妖氣果然是極重,隻是我們觀察許久,卻並無一個妖獸出沒,這倒有些奇怪。」

陸雪琪點了點頭,但清冷神情絲毫不變,淡淡道:「既然來了這裡,我們就過去好了,有什麼魔獸妖孽,也好早早對付。」說罷,也不等到李洵等到人的回答,逕直就向前走了過去。

李洵與曾書書對望了一眼,曾書書乾笑了一聲,聳了聳肩膀,跟了上去,李洵從背後看著那個窈窕的背景,忽地暗自歎息了一聲,對他來說,那個身影真不知在夢裡出現過多少回了,可是當真有機會在一起的時候,卻似乎反而離得更遠了。

他黯然片刻,揮了揮手,招呼了一下身後的諸師弟,也跟了上去。

遠處,鎮魔古洞洞口那尊神秘石像的附近,忽然黑影閃過,向洞穴之中閃了進去,正是黑木的身影。

幾乎是隨著黑木的身影閃到洞口,那個洞穴深處忽地憑空一聲低吼,正是那兇靈黑虎的聲音,隨即半空之中的虛紀煙霧開始凝聚,眼看兇靈就要再度出現。便在此時,隱藏在黑衣之後的黑忽地疾聲道:「大哥,你先不要出來,聽我說。」

兇靈黑虎冷笑了一聲,但白色煙霧仍然在凝聚著,顯然沒聽黑木的話,道:「畜生,你還敢回來嗎?」

黑木站在洞穴一角的陰影裡,道:「你現身之後,難免驚動到這些過來的人,今日來這鎮魔古洞之人源源不絕,所為何事,難道你還不知道嗎?」

虛紀的白色煙霧突然在半空中窒了一下,沒有繼續增加,卻也沒有散去的意思,片刻之後,黑虎的聲音冷冷道:「你什麼意思?」

黑木冷然道:「他們前來這裡,自然是要對付這個洞穴裡的人,不管怎樣,這豈非正是你所希望的?更何況早先你便已經讓人進去了,現在何妨再多放些人進去,有何不可?」

洞口之外,遠遠響起了腳步聲音,那一行人,接近了這人古老幽深洞穴。

白色煙霧忽地散開,在從洞穴深處吹出的強勁陰風之中,瞬間散於無形,而幾乎是在同時,黑木那黑色的身影也隱沒在黑暗之中。

陸雪琪、曾書書和李洵等到人的身影,在下一刻之後,出現在鎮魔古洞的洞口之前。

曾書書小心翼翼地向洞穴深處那深沉的黑暗張望了一眼,眉頭皺了起來,顯然對這裡面妖氣如此之重卻又如此詭異莫測的地方,感覺有些不放心。而站在最身邊的李洵,和他有幾分相似,也是微微皺起了眉頭,但神情之間,眼光中卻透露出幾分隱約的意外和驚訝,他慢慢在洞穴口附近來回走了幾步,但一切都很平靜,除了強勁刺骨的陰風之外就再無其他聲息。

這似乎讓李洵感到了有些困惑,他凝視著這個鎮魔古洞,黯然不語,似在沉思什麼。

與這兩個男子不同,在到達這個洞穴外之後,陸雪琪很快地就將注意力從鎮魔古洞裡那片幽深的黑暗,轉到了旁邊那尊神秘而孤獨的女子石像上,她緩緩走到石像面前,凝視著石像。

石像女子不知道已經經歷了多少歲月的風霜雨雪,從上到下到處可以看見侵蝕的痕跡,但彷彿是有什麼感應一般,陸雪琪卻分明看出,這石像女子的神情依然是那般栩栩如生,她的面容是微微哀愁的,帶著一份傷心,她的眼眸裡似也都是迷惘的,默默注視著這個神秘古洞深處,彷彿在期待什麼,又似在傾訴什麼!

隻是這千萬年間,又有誰聽到過她的心語?

…………

「陸師妹,陸師妹!」

忽然,幾聲有些驚訝的呼喊從旁邊傳來,陸雪琪全身一震,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從自己莫名其妙的沉思中驚醒過來,向旁看去。

曾書書臉上有幾分訝異,還有幾分擔心,道:「陸師妹,我叫了你幾次了,怎麼你都好似沒聽見一樣?」

陸雪琪臉色微微發白,緩緩將垂在腰間的手握緊,卻發現不知何時開始,自己的手心裡居然都是冷汗。她深深呼吸了一下,鎮定了下來,淡淡道:「沒事,你們發現了什麼嗎?」

曾書書搖了搖頭,道:「沒有,這裡除了陰風陣陣有些詭異之外,連一隻妖獸的蹤跡都沒看到。」說著,他轉向李洵,道:「李師兄,你發現了什麼?」

李洵沉默了一下,同樣搖了搖頭,道:「沒什麼,可是這裡真的大有古怪。」

曾書書奇道:「古怪,什麼古怪?」

李洵一驚,連忙乾笑了一聲,道:「沒有,我是看此處本是獸妖巢穴,如何竟無獸妖出沒,所以感到奇怪。」

曾書書笑了笑,道:「說得也是,我心裡也正覺得奇怪呢,你說呢,陸師妹?」

陸雪琪沒有立刻回答,明亮清澈的眼眸中緩緩閃動著光芒,又向李洵處看了一眼,李洵不知怎麼,忽然咳嗽了一聲,轉過頭看著其他焚香谷弟子,道:「你們幾個過來,別離得太遠了。」

陸雪琪黯然片刻,又回頭向那尊女子石像看了一眼,道:「不管怎樣,我們來到了這裡,就決無半途而廢的道理,我們進去吧。」

曾書點了點頭,道:「不錯。」說完,他轉頭對李洵道:「李師兄,你的意思怎樣?」

李洵依舊皺著眉頭,似乎此刻他有難解心思一直掛在心頭,但片刻之後還是道:「陸師妹說得很是,我們還是進去吧。」

曾書書轉過身,道:「既然如此,我們就進去吧。不過這裡畢竟非同尋常,我們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這樣吧,我當先開路,陸師妹你居中接應,李師兄你斷後,其他諸位焚香谷師兄走在中間,可好?」

李洵點了點頭,剛要答應,忽然陸雪琪在一旁淡淡道:「如此不妥,還是換一下吧。」

曾書書與李洵都是一怔,曾書書道:「陸師妹,那你是什麼意思?」

陸雪琪沉吟片刻,道:「我走前面,曾師兄走在最後,其他的人和李師兄都在中間吧,李師兄與語諸位都是焚香谷的弟子,萬一出事,也好有個指揮說話的人。」

李洵臉色微微變了變,似乎想說什麼,但曾書書已然笑道:「啊,說得也是,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上,陸師妹說的有理,那就這麼定了。」

李洵皺了皺眉,但終究還是閉上了嘴,沒有說話,算是默許了。陸雪琪看了看他,又轉過頭來對曾書書道:「曾師兄,你走在最後,視線較好,宜通觀大局,運籌於心。」

曾書書微微一笑,忽地在李洵等焚香谷弟子都看不到的角度上,背對著他們,對陸雪琪眨了眨眼睛,隨即笑道:「陸師妹放心,有我斷後,什麼麻煩都不會,哈……」

陸雪琪深深看了曾書書一眼,忽地嘴角似也露出淺淺一絲笑意,但隨即卻又消失,饒是如此,這片刻風華,卻已讓遠處不時向她偷偷張望而卻步的焚香谷年輕弟子為之心神動盪,有人禁不住歎息了出來。

李洵哼了一聲,面色冷峻,頓時異樣消失無蹤,陸雪琪面色重新轉為漂然冰冷,向周圍看了一眼,道:「我們進去了。」說完,更不理會其他人,當先走去。

曾書書轉身對李洵笑道:「李師兄,我們也走吧。」

李洵點了點頭,向其他焚香谷弟子招呼了一下,跟了上去,等李洵等到一行人都隨著際雪琪入了那片幽深深沉的黑暗,曾書書卻似乎還不緊不慢,向著周圍風景又眺望了片刻,似乎尋思著什麼,末了片刻之後,他才神秘一笑,緩緩走進了這個古老洞穴。

低沉的腳步聲從黑暗之中迴盪著傳達室了出來,鎮魔古洞口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隨著那腳步聲越來越低,越來越遠,終於消失之後,黑暗裡忽然閃過一個身影,隨即黑木的身型從黑暗裡走了出來,慢慢走到了那尊女子石像的身前,默默看著石像。

在他身後,虛幻的白色煙霧緩緩飄起,凝聚,兇靈黑虎巨大的身影也再度出現,但此刻他卻似乎沒有立刻對黑木惡言相向,而是返身向洞穴深處那片黑暗裡注視良久,忽地冷笑一聲,道:「中土這些人,勾心鬥角從來不絕,便是到了這裡,居然還是鬥個不停。」

黑木轉過身來,淡淡道:「人心從來如此,不要說是他們,便是你我,甚至當年的娘娘,難道不也是如此嗎?」

「什麼?」兇靈黑虎巨大的身軀轉了過來,因為速度太急太快,以至於在半空中發出類似野獸低吼一般的悶響,再看他的臉龐時,已是滿臉怒容,猙獰至極,隻聽他吼道:「你說什麼,你竟然膽敢侮蔑娘娘,而且還是在娘娘神像面前?」

在這恐怖至極的兇靈巨軀之前,黑木的身子看去顯得渺小至極,但不知怎麼,雖然看不清楚他的臉,但從他平靜的口吻之中,便可以聽出他沒有絲毫的畏懼之意,更多的,彷彿卻是深深的疲倦。

「大哥,如果娘娘當初沒有心計的話,這麼多年以來,你以為是什麼能將那個不死不滅的妖孽封印在這個古洞之中?」

兇靈黑虎明顯為這一窒,但也顯然不想承認這一點,吼道:「你胡說什麼,那都是娘當年」

「好了。」突然,黑木一反常態,竟然斷喝了一聲,打斷了兇靈黑虎的話,道:「你不要老是這樣把娘娘、娘娘掛在口邊,對娘娘尊崇之意,我一分都不比你少了。」

兇靈黑虎巨大的身軀僵了一下,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絲驚愕神情,半晌之後,他沒有發怒,臉上神情卻反而冷靜了下來,從上向下看著這個前世的親人,他忽然笑了,然後淡淡道:「你怎麼了,從前你從嚴不會對我這麼說話的?」

黑木彷彿是自嘲一般冷笑了一下,慢慢地又將目光轉回到那尊巫女娘娘玲瓏的石像上,慢慢道:「是啊,我從前是決不會這般說話的,可是為什麼現在我會變成這樣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誰又能告訴我?」

兇靈黑虎冷冷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我沒興趣也不想知道,你隻管告訴我一件事就好。」

黑木怔怔看著玲瓏的石像,口中道:「什麼?」

兇靈黑虎道:「當初是你背叛娘娘留下的遺訓,大逆不道,私自幫助那個妖孽找回了南疆五族的五枚聖器,復活了他。但今日你為何又讓我放人進洞,圖對他不利?」

黑木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玲瓏的石像,半晌之後,他聲音低沉而帶著苦楚,道:「娘娘當年封印獸神,是做錯了,我們追隨娘娘,要求那長生之術,所以造出了這等怪物來,也是錯了,我以為獸神罪不當此,卻不料他竟遷怒天下,蒼生,以至於出了這曠世浩劫,我也錯了。」

黑木淒然慘笑,忽地轉身,張開雙臂,聲音淒厲,仰天大喊:

「錯!……錯!……錯!……原來我們都錯了啊……」

那呼喊之聲遠遠迴盪,群山響應,隻是天地冷漠,卻彷彿什麼也未曾改變一般,冷冷注視著凡俗人間。

兇靈黑虎巨大的身軀站在一旁,看闃黑木那突然痙萬狀的身影,也沉默了下去,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默默站在他的身後,眼眶之中,那複雜的眼神微微閃爍著,隻是,卻沒有絲毫的淚光。

無論是他還是黑木,在這淒涼的世間,千萬年來,都早已經失去了哭的權力吧!

行走在鎮魔古洞之中的陸雪琪,忽地似感覺到了什麼,站住腳步,回身向來是地的路看了一眼,隻是身後路黑漆漆一片寂靜,竟是除了沉默,再沒有一點聲息了。

隻是那陣突然而來的悸動,在心間竟翻滾迴盪著久久不曾平靜。

跟在她身後不遠處的李洵低聲道:「陸師妹,怎麼了,你發現了什麼嗎?」

陸雪琪在黑暗之中,緩緩轉過身子,向著前方,那裡,卻也是一片黑沉沉的黑暗。

她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然後靜靜地道;「沒什麼,繼續走吧。」她在黑暗之中,深深呼吸,振做精神,昂然走去,黑暗在她身前悄悄散開,因為從她的手間,天琊神劍漸漸亮了起來,溫柔的淡藍我光輝輕輕籠罩在她的身後,看去如夢幻一般。

身後,不知有多少人瞬間屏住了呼吸。

隻中,那個美麗的身影,決然向著黑暗前路而行,雖然看去有幾分孤單,但是沒有絲毫的猶豫。

這一段路,這樣一個人生,卻應當怎麼樣走過?

鎮魔古洞深處。

火焰在那個古老的火盆中靜靜燃燒著,隻是若仔細看去,便會發現那火光之下火盆之中,卻沒有看到柴火或者燈油一類的可燃之物,這不停燃燒的火焰,竟似乎乃是無根之火。

火焰在半空中閃動著,火舌晃動,照亮了獸神的臉,也映出了那個逐漸接近的男人的身影。

鬼厲走到了火光的另一頭,他的臉在光亮中,慢慢現了出來,同時看到了前方那個熟悉的面容。

依舊坐在地上靠著那個小石台的獸神微微笑著,上下打量了一下鬼厲,道:「我知道遲早會有人來,但是卻想不到會是你第一個到了這裡,」他頓了一下,微笑道:「看你剛才見到我的神情,似乎並不吃驚,是不是在此之前我們見面的時候,你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

鬼厲緩緩搖搖了頭,面對著這個看支年輕而溫和的男了,實在是很難把他聯想到之前給整個天下蒼生帶來曠世浩劫的那個獸妖,隻是,這卻是事實。

「我是後來猜到的。」他淡淡地回答道。

獸神看著他,溫和地道:「哦,我倒很是有興趣,你是怎麼猜到的,是從傳言中我的相貌,或是我的衣著,還是我的種種舉動上猜到我的身份的呢?」

「都不是。」鬼厲道。

獸神似乎來的閃趣,道:「哦,那是什麼?」

鬼厲向他身邊看了一眼,道:「是它。」

獸神慢慢點了點頭,道:「不錯,這倒是最好的方法,錯不了的。」在他身旁,巨獸饕餮,低聲吼了一聲。

獸神伸出手卻,從遠處看鬼厲甚至也能看出那隻手是異樣的蒼白,似乎根本不似一個人的手了,那隻手枯槁的彷彿是當初他在七裏峒見到大巫師時所看時的手。

隻是,在那隻看似無力的手輕輕拍幾下之後,似乎得得一些安慰,饕餮平靜了下來,慢慢趴在地上。與此同時,一直待在鬼厲肩頭的猴子小灰卻慢慢滑了下來,在地上摸摸腦袋,又看了看鬼厲和獸神,似乎感覺這兩個人之間並沒有預想之中強烈的敵意。

它想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慢慢地向著饕餮靠近,饕餮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轉過頭來,注視著灰毛三眼猴子的靠近。很快地,小灰就接近了饕餮的身旁,它咧嘴笑了笑,攤開了雙手,身後尾巴居然還翹起晃了一晃,隨後,它慢慢伸出手,向饕餮的腦袋上摸去。

鬼厲與獸神的視線,暫時被小灰吸引了過去,隻是他們兩人卻都沒有說話,中是默默地看著。看著小灰的動作,鬼厲忽然心中一動,曾幾何時,多年之前,當他還是那個普通的張小凡的時候,在大竹峰上,小灰也是這般和田不易養的那隻大狗套近乎的。

饕餮慢慢伸直了身體,但沒有立刻站起,對它來說,似乎有幾分困惑,它轉過頭看了看主人獸神,隻是獸神似乎漫不經心的樣子,看不出有什麼不悅的表情,隨即它又回過頭來,小灰的手眼看就伸到它的頭上。

饕餮口鼻之中,忽地低低噴了一個響鼻,似乎是在示威,小灰嚇了一跳,把手臂縮了回來,隨即發現饕餮並未有攻擊動作,隻是眼中警惕地看著自己。

小灰呵呵一笑,在地上蹦跳了兩下,忽地向前猛地一跳,跳到了饕餮的身子旁邊。饕餮顯然嚇了一下,身子向後一縮,但獨生子小灰已經慢慢摸了一下它的腦袋。對它來說,饕餮那恐怖猙獰兇惡的頭顱似乎反而是很親切的所在。

饕餮血盆大口中發出低低一聲咕噥,似乎在抱怨了一句,但片刻之後,它卻慢慢重新躺到了地上,把頭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似乎有些昏昏欲睡的樣子,而小灰也坐在它的身上,不時發出「吱吱」的輕笑聲,慢慢摸著饕餮的腦袋。

兩隻靈獸之間,彷彿已經沒有了隔閡。

鬼厲與獸神的目光,緩緩自它們身上收了回來,一時都沉默不語。

也不知過了多久,獸神忽然微笑道:「其實,他們反而比我們快樂,不是嗎?」

鬼厲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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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魔獸

「好吧,」獸神淡淡一笑,轉過了身子,臉上的倦容似乎又深了一些,道,「你到這裡是所為何事,是為了殺我吧」

鬼厲搖了搖頭。

獸神倒是微微怔了一下,隨即失笑道:「想不到竟還有人不想殺我的,我倒是沒有料到。這數月來,用你們這些人類的話說,我荼毒天下,浩劫蒼生,本是罪該萬死的人,你卻怎會不想殺我?」

鬼歷默然,看著獸神,獸神也望著他,兩個男人之間,那團火焰正靜靜燃燒,同時倒影在他們的眼眸之中。

「我應該想殺你嗎?」

「不應該嗎?」

沉默了很久,很久……

「或許吧,」鬼厲的臉上,忽然出現很複雜的神情,有那麼幾分追憶,幾分痛楚,還有幾分隱約的迷茫,面對著這個世間最兇惡的魔頭妖孽,他卻似乎竟能完全放開了心懷,全然沒有在其他人面前的那種漠然自閉。

「換了是在十年之前,我定然全心全意要為了天下蒼生除害,縱然知道我力有不逮,但終究也不能後退半步。可是現在……」

獸神盯著他,追問道:「可是?」

鬼歷臉上的迷茫之色更重,緩緩道:「我隻是突然覺得,這天下蒼生,與我又有何幹係?我畢生心願,原隻是想好好平凡過一輩子罷了,我不要學道,不要修仙,甚至連長生不老我也不想要的。」

獸神臉上的神情,忽然也變了,他的眼神從隱隱的譏笑變成了莊重,甚至其中竟帶了幾分與鬼厲隱隱相似的迷茫,彷彿是什麼,出動了他身心裡的某處。

他忽然道:「那你究竟想要什麼?」

鬼厲漠然一笑,慢慢擡頭仰望上空,隻是那裡確是這古老洞穴裡深沉的黑暗,沒有一絲光亮,他道:「我不知道,有時候我也曾想過,或許能夠回到十年之前,我在大竹峰上的日子?又或許,我夢想乾脆回到兒時,什麼都不懂的時候,隻是,」他低低苦笑一聲,道,「這中間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我又怎能割捨望卻?」

獸神沉默了片刻,道:「你後悔了嗎?」

鬼歷沒有立刻回答,過了一會兒,他重新看向獸神,望著火焰光芒背後那雙眼睛,搖了搖頭。

獸神冷笑一聲,道:「以你說來,你半生坎坷,傷心往事頗多,但此番我問你,你卻又不後悔,這又怎麼說?」

鬼厲道:「我半生坎坷,卻多不由我。我欲平凡度日,卻捲入佛道之爭;我欲安心修行,卻成了妖魔邪道;我願真心對人,卻不料種錯情根,待我明白了真心待我是誰的時候……」

他的臉,慢慢現出淒涼之色,終究也沒有再說下去,半響之後,他才低聲道:「後悔?我怎麼能後悔,我後悔又有什麼用……」

獸神默默的看著站在那裡的那個男子。十年歲月,似乎並沒有在他容顏上刻畫出多少歲月痕跡,隻是他站在那裡的身影,卻顯得那股疲憊。獸神甚至忍不住開始凝思,那個十年之前的少年,他卻又是怎樣的一種生活。

兩個男人之間,陷入了沉默,彷彿他們都不知不覺陷入了對往事的追憶之中。

每一個人的一生,過往的往事,又有多少值得我們追憶的呢?

十年?百年?千年……

還是終究要在時光中慢慢消磨,默默逝去?

獸神默然想著,臉上的疲倦之色更重了,他的眼神,慢慢的移到那個古老洞穴的洞口方向,隔著無盡的黑暗,在遙遠地方,還有個人影孤獨佇立在那裡吧?

這樣的一生,卻又是怎樣的一生?

他忽然想鬼厲問道:「你說,活著是為了什麼?」

「活著是為了什麼?……」鬼厲低低默誦了一便,默然半響,擡頭道,「我不知道,隻是我這一生,彷彿都是為了別人活著的。」

獸神怔了一下,自言自語道:「為了別人而活,那我呢,我又是為了誰而活?」

鬼歷略感意外,顯然沒有想到獸神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隨即,他卻又皺了皺眉,顯然回想起剛才自己的言辭,感覺有些意外,怎會這般說出話來。

定了定神之後,鬼厲的臉上重新恢復了平靜,似乎剛才那一瞬間閃過的軟弱,已經消失不見,從來不曾在他身上存在過一樣。他深深的看著獸神,道:「我今日來此,並非為了殺你。」

獸神似乎仍然有些心不在焉,想著些什麼,口中淡淡的應了一句,道:「哦,那你來這裡是為了何事?」

鬼厲一指他身邊趴在地上的饕餮,道:「我是為它而來的。」

獸身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而地上的饕餮卻是立刻做出了反應。登時瞪大了銅鈴般的巨目,張開血盆大口,向著鬼厲這裡咆哮了一聲,並慢慢站了起來,殺氣騰騰。而三眼靈猴小灰似乎有些困惑,慢慢的離開了饕餮身邊,跑回到鬼厲腳下,擡頭看了看鬼厲,似乎對主人的話有些不解,不過片刻之後,他還是爬上了鬼厲的肩頭,隻是三隻眼睛卻不時地向饕餮那裡看去。

獸神哼了一聲,道,「這倒怪了,你來這裡不是為了殺我,卻是為了這隻饕餮?你要它做什麼?」

鬼厲淡淡道:「不是我要他,是另外一個人想要它,而那個人的話,隻要不過分,我都要幫他。」

獸神看了他片刻,忽然笑了起來,道:「你是欠人的情,是吧?」

鬼厲默然片刻,道:「我的確欠了人情,很多很多,多到我一輩子都還不了,不過這與你無關了。」他擡眼,肅容,向前緩緩踏出了腳步。看他的身影慢慢接近,獸神的瞳孔似微微收縮了一下。

火盆中的火焰倒映在鬼厲臉上,舞動得光影在黑暗與光明交界處顫抖,那個男人平靜的道:「我無意與你為敵,不過看來這也是難免的了。」

獸神仰首發出「哈」的一聲冷笑,道:「你以為你的道行,你能勝過我?」

鬼厲沒有說話。

也沒有停下。

低沉的腳步在空曠的空間中迴盪,沒有風,可是不知為何,這個巨大石室中唯一的火焰突然開始擺動,光芒漸漸強烈起來。

黑暗處如幽冥,沉默而深不可測,不知道有多少惡魔妖靈,在那片黑暗凝視著這片光亮的人們。

鬼厲向著火光之中的獸神走去。

忽的,那團火焰陡然擡升,綻放出耀眼光芒,整個火焰體積也足足比剛才平靜燃燒的時候大了數倍之多。熊熊烈焰之中,竟似乎傳來了一聲如龍吟一般的聲音,遠遠迴盪了出去。

隨著這聲龍吟,似乎整座巨大的石室空間都為之顫抖起來,那龍吟之聲從低到高,從黑暗深處迴盪傳來的回音竟也不曾有減弱的趨勢,反而越拔越高,幾成尖利嘯聲,到了最後,已是山呼海嘯一般震耳欲聾。

鬼厲停下了腳步,因為面前的那團烈焰已經從火盆之中霍然騰起,擋在它的面前,而在那片熾熱的烈焰之中,隱隱,竟似有一雙猙獰的眼睛若隱若現,注視著他。

獸神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火光之後,但他平靜的聲音卻從火焰裡清晰的傳了出來,道:「這是南疆古老傳承的一座法陣,名喚八兇玄火法陣,你若能破了他而不死,要做什麼,我也隨你了。」

他的話音剛落,幾乎是在同時,一記怒吼從火焰最耀眼處迸發而出,那火焰劇烈顫抖變化,周圍五尺之內的土地盡數為之腳劽,可想而知這火盆附近的熾烈程度。

強烈的熱風從前方吹湧過來,鬼厲的衣服都為之向後飄揚,但他的臉色似乎卻不受任何影響,甚至連爬在他肩頭的猴子小灰,對這這熾炎也是三目注視,卻並無畏懼與痛苦之色。隻是,他們的神情是嚴肅的,任誰也知道,這隻是開始而已。

第一塊血色的兇神圖案,緩緩在烈焰上空現身出來,那猙獰的面目與怪異的姿勢,果然與當初在焚香谷玄火壇中看到的圖案一模一樣。鬼厲盯著那幅圖像,臉上慢慢出現了複雜的神情。

一幅接著一幅,依次亮起,血紅色的光芒在烈焰的周圍漸漸連成一塊,成為了一個圓環形狀,環繞著中心那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最後的血紅光芒,在火焰下方合攏的時候,突然,整個紅色光環瞬間大放光芒,紅光暴漲,就連其中的火焰似乎也被壓制了下去,一股兇厲至極的厲氣,憑空將降臨這個空間。那團火焰深出,那一雙若有若無的眼眸,也在瞬間放大。

「吼!」

震天一聲怒吼,霎那間整座石室一起晃動,熾熱的光焰如妖魔狂舞不休,瘋狂擺動,那火焰深出,兇惡的巨獸披著一身烈火,咆哮著睥睨世間,現身出來。

赤焰魔獸!

曾經在焚香谷玄火壇中守護這座古老巫族傳下的八兇玄火法陣的魔獸,再度現身,而第二次面對它的鬼厲與小灰,忍不住也微微變色,小灰齜牙咧嘴,趴在鬼厲肩頭,對這那隻魔獸,憤然怒吼了一聲。

赤焰魔獸巨大的身軀從八兇玄火法陣巨大的光環之中不斷出現,先是巨大的頭顱,然後是肩膀,前腳,慢慢的,身子與後肢也緩緩現身,隨著它的到來,整座石室之中的溫度更是狂升不止,鬼厲的衣服甚至都開始出現了焦黃的趨勢。

終於,最後一部分燃燒著烈火的身軀都出現了,赤焰魔獸這個龐然大物渾身被烈火包圍著,站在鬼厲與小灰面前,鬼厲甚至隻有這隻兇惡魔獸的半隻腳高,而在這隻魔獸身後,那

八面兇神圖像組成的詭異光環時而明亮時而閃爍,跟隨在赤焰魔獸的身後。

彷彿是惡魔,在前方獰笑!

兇戾的氣息,從四面八方湧來,熟悉的感覺似乎又開始在血液之中沸騰,甚至還依稀記得,上一次在焚香谷玄火壇那裡,那一場慘烈的劇鬥。

鬼厲沒有動,他隻是深深注視著眼前那不可一世的魔獸。

張牙舞爪的赤焰魔獸緩緩回過頭來,一股熾熱的熱浪湧過,那雙彷彿是在燃燒著的雙眸,看到了鬼厲,還有他肩頭的三眼靈猴小灰。

赤焰魔獸巨大的頭顱停住了一下,片刻之後,它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大嘶吼之聲!

那吼聲滿含著憤怒,怨毒原強烈的復仇之願!

熾熱的火焰,瞬間如暴裂開來一般,從赤色的光芒幾乎轉為純白,無數的火焰升上半空,形成熊熊燃燒的火球,不停的急速旋轉,恐怖的頭顱,霍然張開巨口,咆哮聲中,一口咬下。

頭未及地,這周圍地面依然盡數龜裂,無窮無盡的烈焰如烈日落入人間,狂嘯著撲下,將鬼厲的身影瞬間淹沒。

那瞬間轟然而起的火焰,如一場人生狂歡之後的高潮,燦爛盛放!

而火焰背後。那雙疲倦的眼眸裡,卻漠然看不到人生的半分悲喜了。

周圍是一片黑暗,四下寂靜,陸雪琪等人已經在這個古老的洞穴裡行走了很久了,雖然他們一路提高警惕戒備,但走了這麼許久,卻沒有遇到任何的襲擊困擾。

黑暗之中,被柔和的淡藍色光輝所籠罩的美麗身影,陸雪琪清冷的面容從黑暗中凝望過去,彷彿更似清麗得難以形容,在黑暗的襯托之下,似乎還多了一絲絲神秘幽冷的氣息。

更彷彿那傳說中在黑暗裡悄悄綻放的黑百合,生長千年,綻放隻有一刻。

身後不時注視又移開的目光視線,揮之不去,隻是陸雪琪卻似乎對此已然是毫無感覺了。她明亮的眼眸裡,隻是凝望著前方,雖然那裡有不盡的黑暗,但在黑暗深處,卻彷彿有她希望看到的東西。

她向前走去,不曾回頭。

黑暗在她身前悄悄退避,然後又在她身緩緩合攏,那樣一個柔弱的身影,在黑暗中顯得這般顯眼奪目,甚至掩蓋了她身後那些人的光芒,看去,彷彿是在獨行。

忽地,她突然停下了腳步。

身後眾人隨即也聽了下來,李洵警惕的向四周看了一眼,走了上來,正欲開口詢問,忽地怔了一下,隻見陸雪琪臉上現出複雜的神色,其中似乎極為戒備。

便在此時,前方原本一直沉寂的黑暗,忽然有了異變,一陣若有若無的輕輕悸動,彷彿在黑暗中陡然出現,然後慢慢開始翻滾,變大,強烈……

黑暗中,竟似乎有什麼緩緩聚集,似呼嘯,似怒吼,但一切竟都無聲。

片刻之後,來了,來了……

從遠方不知名處,一陣強烈的震動,伴隨著低沉的呼嘯之聲,隆隆從遠方向這裡傳來,隨即迅速變大,似這座洞穴深處,竟有不可一世的巨大靈獸,仰天長嘯!

周圍原本沉寂得黑暗,此刻竟如被點燃一樣,開始逐漸沸騰,黑暗深處,不知有多少呼嘯之聲四面八方湧來,一時人人變色。

李洵退後幾步,疾喝道:「圍成一圈,小心戒備。」

焚香谷眾人都是久經戰陣的老手,雖亂不驚,紛紛靠在一起,警惕地望著前方。

周圍石壁開始慢慢的顫抖起來,似乎有某種巨大的力量開始緩緩散發出來,甚至連腳下的土地也有微微顫抖的趨勢,前方黑暗之中,詭異的騷動更加強烈,彷彿呼喚著什麼。

就在這幾乎是山崩地裂一般的大變狀況之下,陸雪琪的身影不知為何,卻沒有後退半步,遠離身後那些嚴陣以待的同伴,她獨自佇立在黑暗面前,淡藍色的光輝前頭,黑暗彷彿猙獰的面對著她,要將她隨時吞沒。

毫無徵兆的,一股熱浪,從黑暗深處猛然衝出,如排山倒海的巨濤在這古老洞穴中轟然湧過,陸雪琪全身衣裳與秀髮瞬間同時飄起,隻是她的身影,卻沒有半分動搖。

熱浪吹在臉上的感覺,隱隱帶著幾分瘋狂,更難以想像,這洞穴深處,那力量的源頭,此刻是怎樣的情景。陸雪琪沒有說話,隻是在這狂風中,凝視著前方猖狂而舞的黑暗。

熱風正狂!

她卻忽然擡頭。

那風吹得她臉色如霜,隻是那眼眸之中,竟彷彿有更加火熱的眼神正燃燒著身心。

那黑暗深處,那黑暗的遠方……

她霍然一聲長嘯,身形竟是在這地動山搖,熱風狂湧之中,逆風而行,欲向著黑暗深處射去。

身後李洵,曾書書等人駭然變色,不解其意,李洵剛欲呼喊,卻隻見那淡藍色光輝身影,如利箭離弦,竟沒有絲毫的停頓猶豫,轉眼已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他啞然收聲,半響說不出話來。

曾書書慢慢走到他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李洵沒有回頭看他。

熱浪漸漸減弱了,周圍那陣劇烈的晃動也逐漸穩定了下來,一切都緩緩恢復了原狀,若不是周圍掉落的碎石瓦礫,幾乎讓人錯覺,這隻是黑暗之中的一場夢幻而已。

隻是,那個已然消失的美麗身影,卻明白無誤地說明,這詭異的洞穴裡,危機四伏。

李洵沉默片刻,鎮定了一下心神,剛欲說話,忽然身旁一個年輕焚香谷弟子叫了起來:「有人,是誰在那兒?」

其餘眾人都是一驚,連忙向前看去,果然黑暗中人影一閃,竟是走出一個人來,看去身形苗條,走路時帶著一絲嫵媚,乃是一個美貌女子。

眾人都為之一怔,一瞬間都以為是陸雪琪去而復返,李洵還險些大喜之餘喚了出來,但話到嘴邊,忽然他臉上笑容轉為僵硬,慢慢變得鐵青,眼中竟有仇恨之意,同時還有幾分不可思議的冷笑,道:「原來是你……」

那女子聽到人聲,似也吃了一驚,擡頭看去,臉色又是一變。

這女子容貌秀麗,嬌媚入股,卻正是金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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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追逐

隻是此刻金瓶兒臉上神情竟是十分的疲累,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精疲力竭的樣子,不過雖然如此,面對著這些正道弟子,金瓶兒卻仍然還是露出了動人心魄的笑容,黑暗之中,她看去竟是分外的楚楚可憐。

「自然是我了,這位焚香谷的公子,怎麼,我們不過見了幾次面,你便對我念念不忘嗎?」

李洵面上一紅,退了一步,怒道:「誰與你唸唸不捨,你這個妖女,當初害了我燕虹師妹,如今正要向你討要血債。」

說罷,李洵一揮手,身形如電,已是向金瓶兒掠去,曾書書在背後皺了皺眉,欲言又止,而在他身旁的眾焚香谷弟子遲疑了片刻之後,呼喝聲中,紛紛也圍了上去,一時聲勢頗為浩大。

金瓶兒哼了一聲,眼裡閃過譏嘲眼色,隻是這許多仇人一起撲來,自已此刻又是疲憊之身,她自然不會去逞強相鬥。隻見她柔媚臉上,忽地閃過一絲剛毅,似下了決心,同時一聲輕喝,右手邊緣紫光泛起,殺氣大盛。

李洵與金瓶兒交手數次,深知這魔教妖女的厲害,當下連忙留心戒備,同時發現身後風聲嗖嗖,竟是多位師弟都蜂擁而上,李洵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出聲喝止。眾人一怔,紛紛停下身形,但便在這微微混亂時刻,突然間前頭金瓶處紫芒暴漲,如一團紫色火焰席捲而來,李洵大喝一聲,擋在眾人面前,手中仙劍祭出,將這紫芒擋了下來。

隻是這看似威力無比的法術,李洵擋下之後,卻突然皺了皺眉,怔了一下,原先預料的威力竟然如一張薄紙般一碰即破,看似強大的法術瞬間消散,而紫芒背後,金瓶兒的身影不知何時居然已經重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李洵臉上鐵青一片,恨聲道:「狡猾的妖女,又著了她的道,我們快追。」

說罷,當先追去,身後焚香谷眾人自然以他馬首是瞻,紛紛趕上,曾書書半張了口,想說什麼,但看看人影閃動,隨即無力搖頭,歎了口氣,向四周小心地看了看,慢慢跟了上去。

李洵對金瓶兒似是極為憤恨,一路追蹤而來,須臾不肯放鬆。其實以金瓶兒的道行本領,若是在平日隨便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算計李洵在先,要想這般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對她來說也並非什麼多難的事情。無奈此刻她卻是極不走運,一來是在這似乎隻是一條道的古老洞穴之中,避無可避,二來不久之前她剛剛與那個突然出現的神秘女子,也就是九尾天狐小白鬥法一場,雖然沒有受傷,並趁著小白與鬼厲糾纏之時好不容易脫了身,但卻也是被小白那種古怪的法術給耗費了大量法力。

要知道小白乃是狐妖一族的老祖宗,一身道行修行隻怕早已過了千年,其道行之高,妖術之強,放眼天下也是一等一的人物。金瓶兒雖然也是聰慧至極的女子,但終究還是在小白手下吃了暗虧,本來這也不算什麼,一來不算丟臉,二來金瓶兒也並未受傷,小白也無心傷她,誰知卻在這等虛弱時候竟遇上了李洵等人。

李洵這一路追來,片刻不得喘息,焚香谷名列正道三大派閥,李洵又是焚香谷主雲易嵐最得意的弟子,一身修行實不可小覷,金瓶兒幾番用巧或全力奔馳,竟然仍無法躲過追在後頭的李洵。時間一久,金瓶兒竟感覺自已開始慢慢胸悶,連呼吸也有些慢慢不勻了。

金瓶兒心中越來越急,自從進入這鎮魔古洞之中,怪事是一件連著一件,先遇到那個神秘女子小白,後來鬼厲又與那神秘女子同時失蹤,剛剛不久之前,這洞穴深處傳來的異嘯怒吼與熾熱的至極的熱浪,彷彿都說明這洞穴深處似乎已經有人動手鬥法,然而金瓶兒幾番思忖,卻終究不願貿然深入,畢竟對她來說,她可不像鬼厲那般願意冒大險深入進去,鬼王宗和她關係雖然非淺,但也不到她為之賣命的地步。

隻是此刻背後有人苦苦追逐,金瓶兒一路閃掠,也不知又向鎮魔古洞深處飛進了多遠。這一個古老山洞當真深得可怕,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來,隻是感覺上這洞穴地勢並沒有嚴重向下傾斜的模樣,卻不知它到底通向何處。

黑暗中,耳邊風聲尖銳如刀聲,不知何時開始,那陣陣陰風已經消失了,但是李洵的聲音卻始終跟在身後,不曾消失的過。

便在這時,前方黑暗之中,忽地竟有個模糊人影一閃,金瓶兒何等眼力,瞬間便看出來正是那個剛才讓她吃了大苦頭的女人,也就是九尾天狐小白。

而默默佇立在黑暗裡的小白,似也發覺了什麼,身上亮起了一道白色的柔光,緩緩轉過身來。

「又是你!」小白皺了皺眉,向金瓶兒淡淡道。

金瓶兒去路被她擋住,不得已停了下來,剛才她已領教過小白的手段道行,委實不敢輕舉妄動,隻是此刻前有堵截,後有追兵,一時她也為之變色。

小白臉上似乎心事重重,看了一眼金瓶兒,沒有讓開道路的意思,彷彿是不願讓她過去,正要開口說話,忽然間她又是一怔,轉身向來路看去,然後忽地冷笑一聲,道:「怪了,今日來這裡的人可真是多啊!」

說話聲中,李洵的身影伴隨著呼嘯從黑暗中掠了出來,待看清場中竟然又多了一個絕美的陌生女子之後,李洵顯然有些警惕之意,沒有立刻對站在前方的金瓶兒出手,而是站住了腳步。

小白向李洵看了一眼,忽地目光中一寒,似乎是認出了李洵,片刻之後,隻聽呼呼風聲大作,李洵身後的黑暗中又不停閃動人影,卻是其他焚香谷弟子趕到了,這些人道行不如李洵,速度也比他慢了許多。

小白目光在這些焚香谷弟子臉上和衣服飾物上轉了一圈,忽地冷笑道:「焚香谷的人?」

這邊金瓶兒看忍不住看了小白一眼,隱約聽出小白對焚香谷人抱有不滿之意,不禁心中暗暗高興。而前頭李洵一時摸不清小白虛實,而且他也不願在此刻節外生枝,當下出聲道:「在下李洵,乃焚香谷雲易嵐谷主座下弟子,不知姑娘是哪位?我等並無冒犯姑娘之意,隻是這女子,」他一指金瓶兒,道,「她卻是作孽多端,惡貫滿盈的魔教妖女,我等正要將她除去,如姑娘沒有其他事情,麻煩站在一旁,我等感激不盡。」

小白哼了一聲,非但沒有走開,反而慢慢向前走了兩步,淡淡道:「我正是有意些事情,所以不能走開。」

李洵臉色一變,他身後眾焚香谷弟子有幾個已然怒聲喝了出來。

李洵沉聲道:「這位姑娘,你維護這個妖女,便是與焚香谷為敵,也是與天下正道為敵你可知道嗎?」

小白「哈」地失笑,伸出白玉似的手掌,輕輕撫弄鬢邊秀髮,冷笑道:「與焚香谷為敵?與天下正道為敵?無知小輩,這些早就是你家姑奶奶幾千年前玩剩下的了。」

焚香谷眾弟子一起大嘩,李洵臉上也是閃過怒容,隻是他定力畢竟比這些弟子要好,而且一時摸不清楚這個神秘女子來歷身份,反而是攔住了要衝的幾個師弟,寒聲道:「這位姑娘好大的口氣,請問閣下是誰?」

那裡的小白卻沒有回答他,反而看去有些發怔,半晌之後,他似自言自語了兩句,忽然卻又是「撲哧」一聲,竟是自已莫名其妙笑了出來,搖了搖頭,低聲笑道:「姑奶奶……唉,好久沒這麼說話了,居然連自己聽了都有些回不過意思來,真是……唉,難道真是老了嗎?」

說著,她臉上笑容慢慢消失,怔怔出神,表情看去,竟彷彿有些出神起來。

金瓶兒在一旁為之啞然,一時不知這古怪的女人到底在想些什麼,而前頭李洵脾氣再好,卻也是被小白氣得幾乎要炸開了,怒道:「我好言勸你,你若再不讓開,可不要怪我們得罪了。」說罷,他冷笑兩聲,道,「單憑你剛才那幾句挑戰天下正道的話,我就可以將你擒下,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小白慢慢擡眼,向李洵看了過去,深深看了看他,忽然道:「那個小姑娘。」

金瓶兒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小白喊了第二遍,這才怔了一下,愕然道:「你在叫我?」

小白哼了一聲,道:「不是你,我又是喊誰?」說著,她輕輕擺了擺手,走上一步,動是擋在了李洵等人與金瓶兒的中間,道:「你走吧,這些人我替你擋著。」

李洵等人登時勃然變色,金瓶兒大喜過望,一時竟有些不敢相信,連忙道:「多謝……多謝前輩。」

說完生怕這古怪女人反悔,連心閃身向前頭黑暗中掠去,李洵等如何能讓這殺人兇手再一次逃脫,剛要發力追去,卻隻見白色光輝一閃,瞬間一片光幕已然亮起,擋在了小白身前,將去路擋了個嚴嚴實實,片刻之後,金瓶兒的身影已然不見了。

李洵直氣得咬牙切齒,回頭對著小白怒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幫那個妖女?」

小白微微一笑,似乎李洵的惱怒在她看來,反而更加令她高興,悠然道:「我?我是誰你管得著嘛?至於說我為什麼要幫她,不為別的,就是因為我看你們這些焚香谷的人不順眼。」

李洵和他身後所有焚香谷弟子都怔了一下。一時啞然,都說不出話來,李洵忍不住問道:「這位姑娘,難道我們之前曾經見過嗎,又或者我們曾經得罪過你?」

小白搖了搖頭,微微翻眼,眼波流蕩,如水一般,嘴角間更是掛著淡淡勾人魂魄般的笑容,道:「我們沒見過,你們也沒得罪過我,可是我啊……」她微笑道,似乎很是高興地說道:「可是我就是看焚香谷不順眼,你能拿我怎麼辦呢?」

李洵等人當真是氣得牙根都癢了,也不等李洵下令,早有焚香谷弟子怒喝著撲了上去,李洵也不阻擋,這女子如此辱罵和挑釁,若還不教訓她一下,隻怕焚香谷日後都無臉面做人了。

黑暗中,隻見著十幾道人影,從黑暗中紛紛躍出,向著那片白色光幕,紛紛撲去,而光幕背後,小白的笑容依然,隻是眼光之中,更多了幾分嘲諷之色。

風,伴隨著急速掠過身影,化作尖銳的,清嘯聲在耳邊不停呼嘯,不知道有多少路途,在腳下紛紛消逝。陸雪琪飛馳在這古老黑暗的洞穴之中,向著前方那未知的神秘而去。

不知怎麼,她雖然仍不知道,在前方等待著她的會是什麼,可是在她心中,竟有種狂熱一般的情緒,在她如冰霜一般的心裡熊熊燃燒,如最熱烈的火焰。

於是她飛馳,再也不顧其他。

身後的人影都早已消散,剛才掠過一個地方的時候,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感覺出,那裡的黑暗中彷彿有個身影隱藏其中。隻是這感覺轉眼即逝,隻在那電光火石之間,那暗中的人影彷彿有些異動,隨後似發現了什麼,竟然又消失了下去。

遠遠的身後,那陣陣呼嘯而過的風中,不知是否有那麼一聲輕歎呢?

陸雪琪不知道。

這感覺她絲毫也不曾放在心上。

這樣的一生,又會有多少的事,或人,值得你這般不顧一切呢?

如果沒有,或許是悲哀吧?

如果有,那就不顧一切吧!

天琊神劍握在手間,綻放出越來越強烈的光芒,如同最澎湃的心潮,轟然閃動。

那一片藍色的身影,越飛越遠,卻又彷彿越來越近!

風,還在刮著。

前方的路,依然還黑著,隻是,終究還會有個人,在這條路的盡頭吧。

她飛馳,飛馳,飛馳著……

那一束,綠色的光芒,在前方緩緩亮起,陸雪琪終於看到了黑暗中第一束的光亮,遠遠地,在黑暗中,如一個寂寞的幽靈輕輕徘徊。

她忽然停下了腳步,瞬間,天琊神劍上所有的光輝都收斂了起來,如悄悄(隱藏的害怕的)女子。隻是黑沉沉的黑暗緩緩湧上,將她的身影吞沒,掩蓋過去。

她在黑暗中,默默凝視那一盞綠色之光,在那綠光的背後,會是什麼等待著她?

是失望,還是他?

若是他,又怎樣?

她竟為之而猶豫,而躊躇,那充盈心間的狂熱如火焰,依然燃燒而不曾消失,隻是那火焰深處,竟還有幾分幽幽的酸楚。

她凝視了很久,很久,慢慢地,移動腳步,向後退了一步。

是畏懼嗎,是退縮嗎?

這一生,還有你不能面對的人嗎?

不能,還是不敢?

緩緩地,有窒息的感覺,黑暗在周圍獰笑著,誰在前方?命運從來不善微笑,誰又能這般容易戰勝自己。不曾畏懼生死,不曾害怕時光,可是誰能免,完全面對深心?

黑暗裡,一片寂靜。

她彷彿又要後退。

看不見的容顏,又是怎麼樣的痛楚?

忽地,那熾熱的熱浪陡然出現,在那綠色的幽光背後,傳來巨大的轟鳴。

赤色的火焰,彷彿猙獰的兇手,在這世間猖狂地獰笑,咆哮的聲音,震懾著世間萬物。腳下的大地與周圍的巖壁,再一次開始紛紛震動,大概是因為接近的緣故,顫抖的大地震動得更加厲害,簡直令人無法想像,在那火焰深處,又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火光遠遠倒映,雙眸在黑暗中霍然閃亮。

燃燒的,彷彿是眼眸吧!

淡藍色的光輝,突然再次閃爍,從黑暗中迸發出來,熱浪滾滾之中,那一個美麗身影迎風而立,秀髮飛舞。

「轟!」

巨大的咆哮與大地的震顫如雷神一般讓凡人驚懼,整個洞穴都彷彿在顫抖,無數的落石在身邊落如細雨,隻是那個身影,卻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她飛馳,在那如末日一般的景象中,在越來越瘋狂的落石之中,飛馳著,向著那火焰深處,最亮的地方,飛馳而去!

沒人知道,在前方會是什麼,可是誰又在乎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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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7-23 02:25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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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恐怖

堅硬的地面,在熾熱的火焰燃燒之下,甚至開始有了融化的跡象。熊熊烈焰,從赤焰魔獸的巨口不不斷噴射而出,簡直有毀滅一切的氣勢,將這個巨大的石室空間,變成了一個恐怖的火海。

鬼厲的身影,從一開始就消失在了火光之中,再也沒有出現過。

噴吐出一波如山火焰之後,赤焰魔獸那燃燒的雙眼向著那火海深處狠狠注視著。似乎在找尋什麼,暫時停頓了下來,熾熱的火焰依舊在地面上燃燒著,周圍的空氣似乎也在沸騰。

然而,鬼厲與他戶頭的那隻猴子小灰,卻同時消失不見了。

難道他已化為灰燼?

片刻之後,答案出現了。火海上空,竟淩空出現了鬼厲身影,剛才那瞬息之間,鬼厲幾如妖魅一般,竟閃身到了赤焰魔獸的上空,完全閃開了那可怕的烈焰。

此刻,在他的手中,重新現出那閃爍著青色光芒的噬魂魔棒,在一片火光中,他的臉色凜然而從容。

猴子小灰在他的肩頭,對著下方那隻巨大的魔獸,忽地齜牙,咆哮了一聲,顯然對著這個老對手,它也有些激動起來,縱然是猴子,但在鬼厲身邊如此之久,那血液之中,多多少少也有那麼一些噬血珠剛烈兇戾的氣息嗎。

赤焰魔獸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吼叫,聲音遠遠迴盪了出去,彷彿雷鳴一般,隨即,那巨大的身軀霍然騰空而起,瞬間周圍的氣息幾乎都被灼熱的烈焰蒸發殆盡,隻剩下了酷熱。那閃爍著兇戾火光的巨體,轟然而至。

這一次,鬼厲卻沒有閃避,看著那比自己身軀大了無數倍的上古魔獸,他的眼眶中似掠過奇異光芒。而在赤焰魔獸撲來的身軀背後,那的八兇神像遊光圈,依然追隨在它身後,緩緩轉動,明亮不定,如一隻神秘的眼睛,冷冷注視著這一場搏鬥。

噬魂魔棒頂端,噬血珠表面上暗紅色的血絲在片刻之間,一絲絲全數亮起,迎著那飛撲而來的火軀,鬼厲非但沒有後退,這一次竟當面迎上。

赤焰魔獸似乎也未曾想到這婆婆的人類竟然與自己當面對抗,反是身軀微微一窒,但隨即火焰更甚,咆哮巨吼聲中,一口咬下。

巨大的火花如天妹落雨,紛紛而下,但落到鬼厲週身三尺時候,竟遇到無形屏障,盡數被彈了開去。與此同時,鬼厲依然掠至赤焰魔獸的向前,那一雙燃燒著熾熱火焰的巨目,幾乎就在他的身前。

鬼厲在重重烈焰包圍之中,身旁的小灰發出了一聲尖嘯,噬魂魔棒向前,對著赤焰魔獸的頭顱,刺了過去。

那青色的光芒,瞬間大盛,如火光中迸發的燦爛蓮花,隨即,那蓮花深處,竟似又開出鮮血般艷麗無匹的紅……

鮮紅!

噬血珠在熱烈的空氣中,彷彿也在微微顫抖,灌注其中的力量,有多少年未曾如此強大,那青色的氣息,在珠體深處急速旋轉,彷彿咆哮著渴望殺戮。

那分明是一片火海,但周圍的溫度卻在瞬間冷卻,冰冷的氣息從天而降,籠罩了赤焰魔獸。第一次,這隻古老的守護神獸在驚愕之中本能地感到畏懼,但更強大的本能,卻促使它發出更兇惡的咆哮,再次向鬼厲咬下。

那巨頭撲下之際,熊熊烈焰轟隆而落,便在這個時候,鬼厲將噬魂魔棒深深刺進了赤焰魔獸那嘶吼的口中。

巨大的身軀,在半空中停頓了下來,周圍的空氣依舊??熾熱,但一股冰寒,卻彷彿是從人心深處,就那般散發出來。不知何時開始,小灰還是趴在鬼厲的肩頭,身軀也沒有變化,但那三隻眼睛之中,彷彿受到了什麼刺激,已經變成了紅色,看去刺眼至極。

而此刻看著赤焰魔獸在鬼厲噬魂一擊之下,長勢瞬間閃現,小灰更是面露猙獰之相,向著那赤焰魔獸,跨出獠牙,獰笑了一聲。

轉眼之間,軒轅的溫度繼續下降,赤焰魔獸身上的高溫也隨之退卻,彷彿帶著一絲難以形容的畏懼眼神,赤焰魔獸那燃燒著火焰的雙眼中竟閃爍著恐懼。

淩空虛立的鬼厲,緩緩擡頭,從他手中的噬魂魔棒之上,紅色的火光充斥了整根法寶,似乎正一點一滴毫不留情地將赤焰魔獸的精華,盡數吸來。

鬼厲面上似微微有痛楚之色,臉上也呈現出一層赤黃之光,但在閃現三次之後,隨即被一層金色的光輝所掩蓋。

赤焰魔獸再也無法支撐巨軀,從半空中頹然摔下,剛剛在片刻之前還不可一世的怪物,此刻竟然已變成了這般軟弱景象,若不是親眼所見,幾乎難以置信。石室裡的火焰在迅速地消散著,溫度也下降得極快,取而代之那高溫的,是從鬼厲身上散發出來的極冰寒,且帶著一絲邪惡氣息的味道。

赤焰魔獸倒在了地上,身上原本熊熊的火焰此刻已然所剩不多。遠遠看去,這隻守護魔獸似乎已經失去了絕大部分的力量,在充滿恨意地注視著緩緩落下的鬼厲之後,赤焰魔獸終於發出了一聲怒吼,然後,巨大的身軀緩緩消散在空氣之中。

隻是它的身軀雖然消散,但半空之中那個神秘的八兇神像光圈,卻沒有消失,而且似乎根本沒有受到剛才那一場鬥法的影響,已經明亮不定,緩緩自轉著,慢慢後退,最後,停留在了重新現出身影,依然坐在地上的獸神身前,那一座古老火盆之上。

火盆中,火焰靜靜燃燒著。

在一片被鬼厲那噬血珠妖力籠罩而來的冰寒氣息中,這是惟一的火焰與光明所在,它似乎完全不受鬼厲妖力的影響。

鬼厲重新落到了地上,但他的臉上,卻完全沒有勝利的喜悅,望著那片依舊燃燒的火焰,他的瞳孔似乎還在微微收縮。

那神秘的光圈,緩緩轉動著,八個兇惡猙獰的神像,依次亮起,暗淡又明亮,彷彿在神秘地訴說什麼!

光圈之下,是獸神那帶著深深疲倦卻依然微笑的臉龐。

「啪,啪,啪……」

獸神輕輕拍掌,溫和地笑了,道:「厲害,厲害,想不到你竟有如此道行,和這等厲害的法寶,我雖然早料到你道行不低,但卻也沒想到竟高到了這等地步。」他低低歎息了一聲,彷彿有些自嘲,道,「我好像總是錯了,不是嗎?」

鬼厲望著他,緩緩道:「這次出現的赤焰魔獸,雖然聲勢驚人,但威力卻實比不上當日在焚香谷玄火壇裡的那一次。」

獸神看著鬼厲,沒有說話,但眼神之中,卻慢慢有了讚許之意,點了點頭。

鬼厲淡淡道:「這赤焰魔獸,分明正是這巫族傳下的八兇玄火法陣的護陣靈獸,所以隻要這法陣所在,尚能啟動,便能召喚出這一等一的魔獸。隻是赤焰魔獸乃是被拘禁在陣法之內的魂獸,陣法所含玄火之力越大,它的威力便也越大。」

他看了一眼獸神身前的那隻火盆,道:「這隻火盆,可是傳說中能聚天地離火精華的『聚火盆』?」

獸神笑了一下,道:「不錯,正是聚火盆。」

鬼厲點了點頭,淡然道:「有這聚火盆在,你便能以其中離火之力驅動玄火,啟動法陣,召喚赤焰魔獸,但這法寶雖然神奇,卻未必比得上在焚香谷玄火壇中地下,那熾熱熔巖上千年的充實火力,持續不斷地供給法陣,所以你此番召出的赤焰魔獸,雖然看去威勢很大,但隻不過是空有軀殼罷了。」

「哈合,好,好,」獸神大笑,撫掌道,「好一句空有軀殼,說得好,可惜這世間能說這一句的,除了你,卻不知還有何人?」

鬼厲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至少,將你打成重傷的那個人,有資格這麼說話。」

獸神面容忽地一斂,面色沉了下來,目光也變得陰冷,向鬼厲看去,鬼厲直視他的眼眸視線,坦然相對,卻也感覺到一陣攝人氣勢,從那個看去病弱的身體上散發出來。

獸神看著鬼厲,慢慢地開口,道:「我聽說,那個打傷我的人,似乎跟你也有幾分過節嗎?」

鬼厲臉色登時也為之一變。

兩個男人對望著,都沒有再說話,但這個石室之間的氣息,卻彷彿已降到了冰點。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他們二人似乎同時若有所覺,獸神微微擡眼,鬼厲卻是轉過身子,向這個石室的入口處,望著。

那一眼,在黑暗中如驚鴻掠過,在心間劃下了痕跡……

赤焰魔獸已然消失,整座巨大的石室中,重新又是陷入了黑暗,隻有獸神向前那個火盆裡,還有一團火焰靜靜燃燒,照亮著附近小小地方,發散著些許光亮和溫暖。就連在火盆上方緩緩轉動的八兇神像光圈,也並沒有多麼耀眼。

可是,就在那個瞬間,在那黑暗的深處,一個身影,被淡藍色溫柔的光輝輕輕籠罩著,靜靜佇立在那裡。熟悉的容顏,映入眼簾,一個怔然的片刻,就像已過了千年萬年。

怔怔地,看著她。

一步,一步,緩緩走近。

陸雪琪的手,在黑暗微光裡,顯得很是蒼白,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用力抓著天琊的緣故。但是她的容顏之上,卻彷彿沒有絲毫激動的情緒,一如當初初見面是,那個冷若冰霜的女子。

她慢慢地,走近。

走到他的身旁,站下。

沒有說話,沒有言語,她的眼眸之中,此刻隻剩下那團火焰倒映的光影。那一刻,又是過了多久的光陰?「

獸神默默地看著這一男一女有些奇怪的舉動,卻什麼也沒有說,也什麼都沒有做,在他那永遠也看不清的眼睛中,閃爍的複雜神情,卻又有誰能夠明白呢。

和他,並肩站著。

陸雪琪的眼,從走過來之後,就再也沒有看過鬼厲,半晌之後,在靜默已久微微有些怪異的氣氛中,隻聽見她低低地,平靜地,卻彷彿那平靜之中更有著一份說不出的情懷,道:「原來……當真是你……」

鬼厲沒有說話,他注視著面對面前這個女子那婉約而美麗秀氣的絕美容顏,良久之後,他所做的,卻隻有一件事而已。

他向著她,慢慢——微笑。

然後,他站到她的身旁,並肩站著,深深呼吸,那一般從胸膛深處迴盪的火焰,彷彿溫暖了整個深心。

陸雪琪似感覺到了什麼,徐徐地,她的臉竟有些蒼白中隱隱的紅,可是,她卻沒有任何遮掩,她隻是——在冰霜一樣的容顏上,向著前方,向著那團熱烈的火焰,倒映在她眼中的火焰,微微笑了。

那樣,溫暖的笑容!

兩個身影,並肩站著,看著獸神,面對著這方今世上不可一世的魔頭。

獸神的眼中,卻有痛楚一般的神色掠過,慢慢低下了頭。

火焰靜靜地燃燒著,石室裡的景象,似乎在火光中顯得有些朦朦朧朧了,三個人的身影,佇立了許久。

考慮到,獸神重新擡起了頭,目光在陸雪琪身上停留了片刻之後,落在了鬼厲身上,忽然道:「你答應我一件事,行嗎?」

鬼厲一怔,不曾想他竟然會說出這樣話來,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隻得道:「什麼?」

獸神的臉上有著很深很深的倦意,淡淡地道:「你們兩個無論是什麼目的,反正都要與我一戰,若是死於我手,自然沒什麼好說的,若是我敗了,也不怪你們,隻希望你出了這個古洞之後,替我做一件事。」

鬼厲道:「你說。」

獸神默然了片刻,道:「你記得洞口有一尊石像嗎?」

鬼厲臉上掠過一絲奇怪的神情,緩緩點頭,道:「是。」

獸神聲音變得低沉,幽幽道:「若是你有機會出去,便替我採一束她當年最喜歡的百合,放在她面前。」

「百合……我知道了。」鬼厲慢慢點頭,隻是他的口氣之中,似乎多了幾分異樣的情緒,陸雪琪感覺到了,卻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看了他一眼。

獸神搖了搖頭,似乎自嘲般笑了一下,然後對著鬼厲,微笑道:「不過你們呢,若是你們留在了這裡,再也沒有機會出去的話,你又會有什麼心願呢?」他目光從鬼厲身上又緩緩落在陸雪琪臉上,微微笑著,眼中彷彿還閃爍著異樣的光芒,道:「你呢,你也有什麼心願要講嗎?」

鬼厲沉默,陸雪琪也沒有說話,過了片刻,陸雪琪悄悄向鬼厲看去,隻見他的臉上,卻是隱約複雜的神情,帶著幾分痛苦。

她深深呼吸,忽然道:「我沒有更大的心願了!」

這一句話,她雖然口氣平淡,便說得卻是斬釘截鐵,更不給自己半分迴旋餘地了。

或許,她也真的不想,再也不想,給自己什麼餘地了吧!

鬼厲的身子,震了一震。

然後,他看向身旁的那個女子。

深深凝望。

不曾言語。

獸神看著陸雪琪,眼中的卻是越來越亮,忽然間,他雙手一拍,雖然身子還有幾分搖晃,但他依舊還是站了起來。鮮艷的絲綢衣襟在他身邊席捲過去,饕餮也站了起來,在主人身邊低聲嘶吼。

「好,好,說得好!」

獸神對著陸雪琪,眼中慢慢散發出的,竟是一種莫名的狂熱,「就是這樣,就是這樣,這世間女子,????????

他仰天長笑,狀若癲狂,在笑聲末了,卻猶如哀嚎,帶著一點嗚咽,隨著他的身軀晃動,一股莫名的氣氛緩緩升騰,原本深表而緩緩自轉閃爍的八兇神像光圈,突然轉速開始迅速加快,同時八個神像同時亮了起來。

那彷彿來自遠古神魔的古老兇戾氣息,與前番赤焰魔獸截然不同的惡魔咆哮,瞬間瀰漫開去,那個古老火盆中的火急在妖力催持之下,再一次地,緩緩變大。

而這一次,那團燃燒的火焰,竟然緩緩離開了火盆,猶如鑲嵌在那個神秘的八兇神像光圈之中的身體,與八兇神像一起升到了半空,熊熊燃燒。

你說得對,我召喚出來的赤焰魔獸的確因為玄火之力不足而不如玄火壇的那座法陣,「在光圈之後,獸神蒼白的臉上湧現出紅色的光潤,似乎因為這絕世妖力的降臨,他也為之復甦,」但是這裡的法陣,卻是當年玲瓏親自布下,遠勝過玄火壇的那處遺跡的法陣,這奧秘之處,就讓你們看看吧。「

他淒厲的長笑聲中,整個身軀飄浮到半空,緩緩融入了那團越來越盛的火焰之中,終於消失不見,地面之上,饕餮大聲咆哮著。

下一刻,那八面兇神的神像之上,陡然間,所有神像的眼睛如充血一般,都起了紅色的光芒,如惡魔重新醒來,剎那之間,漫天神魔一起狂呼,尖銳嘯聲鋪天蓋地,震耳欲聾。

那團火焰越燒越烈,火焰深處,開始不停發出隆隆如雷鳴一般聲響,焰心漸漸轉為純白之色,即使隔了老遠,以鬼厲與陸雪琪之道行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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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八荒火龍

鎮魔古洞,洞口。

玲瓏巫女神像之前,黑木默然佇立,而兇靈黑虎似乎也沉默著,站在他的身後。陸雪琪等人已經進去很久了,更不用說之前鬼厲等人,而這麼長的時間裡,誰也不知道那個古老洞穴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隻是,他們兩個兄弟,似乎都沒有表現出關心的樣子,在他們眼中,似乎隻有那一尊玲瓏巫女的神像。

突然,在這一片靜默之中,腳下的大地竟然開始微微顫抖起來,隱隱的轟鳴雷聲,竟是從那鎮魔古洞之中傳了出來。黑木身子一震,轉身與黑虎對視一眼,但還不等他們想個明白,更大的異變,已經發生。

原本黑沉沉的天空蒼穹,籠罩在焦黑山峰上空的黑雲層中,突然射出了一道金色光芒,如利劍一般,從天而降,刺穿了沉沉黑暗。緊接著,厚厚黑色雲層的邊緣,都開始透射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如同替這黑雲鑲嵌上了一層金色的光邊。

隆隆雷聲,千萬年來,重新在這座被詛咒的山峰上空響起,雲層開始瘋狂地湧動,似乎有某種神秘莫測的力量,在不斷地甦醒,讓天地也為之動容。

黑木與黑虎怔怔望著這天地異變,忽然間,黑木一轉身,遲疑了片刻,聲音似乎有些顫抖,低聲道:「陰風……,也消失了。」

黑虎巨大的身軀,凝視著那洞穴深處,深深黑暗裡,再也沒有了陰寒刺骨的陰風,取而代之的,是熾熱翻滾的熱浪。

「怎麼回事,裡面出了什麼事?」黑木的聲音隱隱有幾分激動,但是被黑布籠罩的面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隻見他死死盯著那個鎮魔古洞。

與他相反,黑虎面對這些異變,表情卻十分的複雜奇怪,似乎有說不出的歡喜,可是那白色煙霧構成的臉上,竟然還流露著一絲哀傷。

「是火龍,八荒火龍!」他淡淡地,低聲道。

「什麼?」

黑木不能置信地急轉過身,盯著黑虎,道:「你說什麼,八荒火龍,這世上出了娘娘之外,如今怎麼可能還會有人能夠召喚八荒火龍?」

黑虎目光蒼茫,慢慢轉到那尊石像之上,半晌之後,道:「本來是沒有人的,因為那召喚的咒文與萬火之精玄火鑒,都早已失落了,可是,」他笑了笑,然後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黑木,道,「可是,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曾經領悟了巫女娘娘她全部的巫法咒文,而娘娘生前唯一布下尚存並能召喚八荒火龍的八兇玄火法陣,又恰好就在這裡。」

黑幕怔了一下,沒有說話,半晌之後,頹然搖頭道:「原來他……竟然還有這一手。可是八荒火龍乃毀滅萬物之兇物,他召喚著之神獸,難道忘了當年娘娘是用這火龍將他生生焚滅的嗎?」

黑虎淡淡冷笑了一聲,道:「誰知道,我隻記得娘娘當初走的時候,彌留之際親口對我說過的一句話。」

黑木一震,道:「什麼?」

黑虎臉上現出濃濃的恨意,霍然轉身,看著那異變越來越是明顯,震動越來越大的鎮魔古洞,冷笑道:「娘娘交待過,日後無論在過多少年,一旦火龍復生,在此降臨,便是這一場冤孽結束之時!」

黑木喃喃念了一遍:「冤孽結束之時……」忽地,他臉色一變,道,「難道娘娘他早已預料到了?」

黑虎沒有理會他,對他來說,在這熾熱之風越來越烈,天際風雲翻滾,金芒亂閃,天地亂象紛呈的時刻,他的眼中,隻有那尊石像。

他慢慢移到石像前,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低聲道:「娘娘,娘娘……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您別著急,在等一會兒,等一切都結束的時候,黑虎就來找你,從此永遠侍奉在你的身旁。」

黑木木然地望著這位前世的兄長,然後,他仰天眺望。

那天,還給他的,卻是一個當頭雷鳴!

「轟隆!」

風雲更急了,大地震顫得越發強烈。

鎮魔古洞甬道之中,曾書書後退半步,避開了一道閃爍衝來的白色光體,躲在一旁,但同時心中卻是暗暗叫苦。自從李洵等人不知怎麼就突然在這鎮魔古洞之中惹到了一個白衣女子,偏偏這個看去比金瓶兒還妖媚幾分入骨幾分的女子,道行卻是高得不可思議,李洵等焚香谷弟子一擁而上,卻被她用一個古怪之極的道術盡數給當了回來,而此刻全部的人都被這個女子施展的一個法術給困住了。

那是與小白困住金瓶兒所施展的一模一樣的法術,神秘的白色光球向著人群衝去,焚香谷弟子們用各自的法寶將隻擊飛,卻不料這法寶竟然越打越多,剛開始還沒什麼,但過了一會兒之後,這洞窟之中已然到處都是白色光輝的籠罩範圍之內。焚香谷弟子眾多,見機應變之能由不如金瓶兒遠甚,那白色的光體幾乎是一轉眼間就衍生出了無數個出來,紛紛在半空之中橫衝直撞,將這些最開始還想將小白捉住好好責罰的焚香谷弟子,打得是叫苦不叠。

眼看著焚香谷弟子陷入困境,曾書書總無法袖手旁觀,隻得加入戰局,無奈白衣女子道行奇高,曾書書也無法追到她,相反很快也被許多白色的光球包圍住了。不過曾書書畢竟機靈過人,才幾個回合,登時便知道其中有異,連忙大聲提醒旁邊焚香谷弟子不可亂斬這些白色光球,眾人這才醒悟過來。

隻是雖然如此,這白色光體已經漫天都是,將這些正道弟子圍了個嚴嚴實實,東一個射來西一個撞,人人手忙腳亂。

小白慢慢從天而降,落到地上,看著前方白光閃爍,焚香谷眾人狼狽不堪的樣子,冷笑了一聲,出了一口長氣。她雖然得道千年,但決然不是什麼慈悲為懷,虛懷若谷的仙家人物了,被焚香谷在玄火壇中禁錮了數百年,這一口惡氣當日雖然輕輕放過,但不找焚香谷的人麻煩,已經是焚香谷弟子燒高香了,如今居然送上門來,偏巧她正與鬼厲一席談話之後,心情正壞,可謂撞到槍口之上。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忽然,春風得意的小白心中竟是一凜,一股從未有過的心悸感覺,從內心深處猛然冒起,心口更是不由自主地猛跳了幾下。

一股古老而狂暴的力量,在前方,在這個鎮魔古洞的深處,緩緩升起,彷彿沉眠了千年萬年,終於第一次甦醒。而隻不過著甦醒的開始,竟然以讓天地為之變色。

隆隆雷聲,從大地深處緩緩傳來,劇烈的震顫,隨即從遠方如波濤一般湧來,大地開始劇烈的顫抖,這一次,無數巨大的石塊都開始紛紛落下,似乎根本無法承受著巨大的力量重生一般。

所有的人,大驚失色,倉皇之中,曾書書用盡全力,大聲招呼李洵,喊道:「李師兄,這裡太過危險,我們還是先出去為妙!」

李洵臉色蒼白,一劍擊飛一枚衝來的白色光球,隻是心亂之下用力稍大,那光球被他擊飛數尺遠後,卻又分成一模一樣的光球,重新在半空之中積蓄力量,眼看又要重新衝來。不過自從這異變陡生之後,小白似乎心有旁顧,催發道術也慢了許多,這些光球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一直被逼迫得緊的李洵臉上青白相間,忽然一咬牙,大聲喝道:「都出去,我斷後。」

說罷,飛身而起,登時劍芒大盛,一時將大部分白色光體都擋了下來,焚香谷眾人向來對他敬重,聞言之後,再看看周圍情況,的確也並非久留之地,當下眾人紛紛向洞口方向奔逐。隻是李洵卻似乎並沒有走的意思,曾書書飛掠過來,替他連著擋下了數枚白色光球的撞擊,大聲道:「李師兄,你怎麼不走?」

李洵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之色,道:「可是……陸師妹還在裡面。」

曾書書眉頭一皺,怒道:「陸師妹她道行深厚,未必有事,你這般堅持,隻怕誤人誤己。」

李洵臉色變了幾變,卻隻見周圍震動更加強烈,落石趨勢經過這麼許久,非但沒有減弱的樣子,反而更有加劇之勢,他長歎一聲,終於還是向後飛掠而去。

曾書書向那洞穴深處看了一眼,也隨之而出去了。

那些人的對話,每一句都落在了小白耳中,隻是對她來說,卻彷彿除了淡淡冷笑,什麼也沒有打動心弦,空洞中的白色光球運動速度越來越慢,在李洵和曾書書身影也迅速消失之後,失去了目標的白色光球逐漸在半空之中停頓下來,然後漸漸聚合,緩緩融合,逐漸重新結成了一個白色光球,向著小白飛來。

小白緩緩轉身,向著洞穴深處凝望著。

那股古老巨大的力量,仍然在不斷加強著,小白甚者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那一股蘊含著無比強大的毀滅之力。周邊的巖壁仍然在不斷顫抖中剝落下大大小小的石塊,在轟鳴聲中紛紛摔落在地上,隻是在她身影三尺之內,並無一塊石頭能夠擊中她的身體。

白色光球飛回到了她的身旁,如一個小小的精靈,在她身邊飛舞旋轉著,似乎在揣摩主人的心意。

而主人茫然若失的臉上,有的卻隻是擔憂與失落。

那深深黑暗之中,就在此刻,轟然泵發出一聲怒吼,如巨龍長嘯,龍吟對天。

那一股神秘的古老力量,終於完全甦醒了!

巨大的石室,完全被強烈的火光所籠罩了,先前的黑暗被徹底驅逐出去,找不到一絲陰暗的地方。這光亮,遠遠超過了世間任何的光芒,甚至令人感覺,連天際烈日降臨,隻怕也不過如此。

曾經不可一世的赤焰魔獸,如果與之相提並論,簡直如一點螢火而已。

在這恐怖的力量之中,最熾熱的地方,無疑就是那個仍然存在並且急速轉動,閃爍著詭異光環的八兇神像光圈了。那裡,獸神曾經融入的火焰越來越白熱化,漫天神秘的咒文,也越來越急。

不停擴張又微微收縮起伏的焰心,彷彿一個孵化的赤焰之卵,孕育著某種可怕之物,而隨著周圍溫度的持續急速升高,那古老而神秘的所在,正一點一滴地凝聚著失去千萬年的力量,重新降臨到這個世界。

陸雪琪和鬼厲兩個人,已經被完全擠壓到了石室邊緣的牆壁之上,太過強大的烈焰之力,彷彿正在烘烤著他們的身心,搾取著他們身體裡每一滴水分。

沒有汗水,因為每一滴汗水還未流出便已汽化,熊熊烈焰之中,倒映著他們通紅的臉龐。

陸雪琪忽然若有所覺,向身旁的鬼厲望去,那個男子,不知何時,握住了她的手掌。她沒有任何的驚愕訝然,即使是在這絕望的火海面對那未知的神秘力量。

手心裡,指尖上,傳來了溫暖。

曾經熟悉過吧,十年前曾經這樣吧!

那一場黑暗中緊握的手的過往!

鬼厲身子移動,離開了兩個人靠著的牆壁,擋在了陸雪琪的身前,淡青色的光芒,中間閃爍的是隱隱的金色光輝,從他手邊閃起,形成了一道光壁,擋在了身前。

頓時,酷熱之意減輕了許多,隻是鬼厲的背部確實微微抖動了一下,然後,他深深吸氣。

忽然,那隻在他掌心的手,用力握住了他,從他的身後,淡藍色的光輝泛起,起初,與那青色的光芒似還有些衝突,格格不入,但很快地,兩道光芒融為一體,結成了更強大的光壁,抵擋著那恐怖赤焰的火焰。

男人的肩膀,男人的背,默默地站在身前,陸雪琪緊緊握著手,嘴角邊,在那漫天火光之下,有淡淡的笑容。

突然,那冗長的咒文停止了,有那麼一刻,彷彿一切都瞬間凝固住了,所有的火焰,漫天的火焰,鬼厲與陸雪琪奮力抵抗的身影,還有那半空中旋轉不休的八兇神像。

最熾熱的火焰深處,緩緩裂了開去,從一道細縫,慢慢變大,從一個人大小左右的縫隙,變成了數倍之巨的空洞,在這漫天耀眼火光之中,那條裂縫裡,竟依然是不可思議的最深沉的黑暗。

然後,似什麼東西,在那裂縫深處,冷冷的,向這外面的世界注視了一眼。

一股兇戾充斥著讓人發瘋一般的絕望,瞬間掠過了這石室裡的每一個角落。

下一刻,如受到最瘋狂的刺激,全部的火焰瞬間迸發出最熱烈的光芒,龍吟越來越亮,如一場狂歡不止不休,那火焰深處,龍吟聲轟然而起,帶著恐怖,帶著絕望,那古老的神明靈物,從另一個世界降臨其中。

巨大的頭顱,慢慢伸了出來,如烈日一般耀眼而無法直視,那分明是沐浴在烈火之中的巨大古老火龍,每一處地方,都是火焰。

巨大的龍頭,彷彿就已經佔據了所有的空間,鬼厲與陸雪琪目瞪口呆的望著這不可一世,幾乎超越這世間存在的生物,甚至忘了抵抗,隻是憑借本能,兩人的法寶結壁勉力抵抗著那洶湧而來的火焰,隻是,那令人窒息的威勢,卻彷彿已宣告了他們的命運。

八荒火龍!

南疆古老巫族傳說之中,毀滅世間萬物的可怕兇獸,八兇玄火法陣最終極的召喚靈物,終於在千萬年之後,重現於人世間。

巨大的龍首,在烈焰之中緩緩轉動著,並沒有立刻毀滅什麼的舉動,被烈焰包圍的它,從巨大的犄角到口中的獠牙,都呈現出一種在極高溫度中才能閃現的神秘的紅潤透明之色。

巨龍第一次深深的呼吸,便晃動了整座石室的劇烈顫動,彷彿這個空間,對它這樣強大的生物來說,不過是一個狹小的地方,甚至它連身子,到現在也仍未出來過。

在龍首的背後,那轉動的八兇神像光圈,似乎隱沒在八荒火龍耀眼的光芒之中了,若隱若現中,那巨大的光圈似乎也在微微顫抖著。

是因為這火龍那令人絕望的力量?

還是那附身其上悠久之前的回憶?

沒有人知道。

也沒有人會再去想那個了,因為此刻,似乎慢慢適應了剛剛甦醒之後,那異樣感覺的巨大火龍,龍首之上,紅潤透明的巨大眼眶裡,燃燒的烈焰緩緩升高,龍頭也隨之慢慢轉動過來。

片刻之後,這恐怖的龍頭,正對了這石室之中,那緊靠在角落裡奮力抵擋的兩個人影。

「吼!」

瞬間,巨大的轟鳴聲響徹了整個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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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末日

那一聲嘶吼,彷彿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因為在漫天呼嘯的熱浪火焰之中,恐怖的八荒火龍的龍吟之聲,聽起來竟似乎有些遙遠。而鬼厲和陸雪琪所直接面對的,是怒濤一般噴射而來的巨焰,還有腳下曾經堅硬的地面,此刻卻完全崩潰了一般變成熔巖地獄,巨大的裂縫無數,赤紅的巖漿在腳下奔騰咆哮,如浪花潮汐一般飛濺,打在殘留的焦黑巖塊之上,不聽的灼燒著,發出絲絲的聲音。

滾滾火焰,鋪天蓋地,轉眼已到了面前。

在這絕望的氣息中,彷彿已經無法呼吸。

被映得通紅的臉龐,鬼厲額角似有青筋閃現,在那巨大的洪濤面前,他雙目圓睜,大喝一聲,噬魂魔棒離開了他的手掌,漂浮在他身前半空之中。與此同時,鬼厲的雙手結成類似佛家法印之結印,但從掌心中泛起的卻並非天音寺佛門真法慣常所有的莊嚴肅穆金色光輝,而是略帶了一絲詭異的暗紅之光。

在他的法力催持之下,噬魂猛然間直立起來,豎立於虛空之間,頂端噬血珠上,隨著鬼厲手中法印結成,飄起了佛門金色的真言。而在鬼厲胸前與噬魂之間的地方,緊貼著噬魂魔棒,在虛空中空氣似緩緩扭曲,慢慢凝結成了一個太極圖案。

而在這個太極圖案之間,閃爍的竟也非青雲門道家真法的清光,而是混雜了魔教異術的種種異象。世間最強大的幾門修真法門,終於是第一次,同時在一個人身上領會貫通地施展出來了。

天琊餘光之下,陸雪琪默默站在鬼厲身後,凝視著全力以赴的這個男子,和他一起*對了前方,那恐怖的火龍!天琊淡淡的藍色光輝,在鬼厲的身後散發出來。

她的秀髮,在滾滾怒濤餘風之中,飄揚!

下一刻,熾熱無比的烈焰撞了上來。

瞬間,彷彿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火一般,如置身洪爐,身受煉獄之苦,無盡的赤焰在耳邊轟然狂嘯,彷彿無窮無盡的手從四面八方瘋狂地拉扯著身軀,要將她粉身碎骨!

全身顫抖!

然而,在狂濤一般的烈焰火海之中,卻仍有一點異光,在被淹沒之後,頑強地,在火海裡掙紮閃現出來。

噬魂!

金、青、紅三色光芒,同時從噬魂上散發了出來,凝結成無形之壁,在這末日一般的瘋狂之海中,保衛著主人。

彷彿奇跡一半,這似乎應該毀滅一切的八荒火龍,竟被鬼厲擋了下來,甚至就連仍趴在鬼厲肩頭的猴子小灰,也閃動著三隻變得血紅兇惡的眼睛,向著那隻火龍,怒吼了一聲。

隻是鬼厲顯然並不好受,曾經被火焰映得通紅的臉龐,瞬間變成蒼白,看不到一點血色。站在他身後的陸雪琪第一時間感覺到鬼厲身子微微的顫抖,連忙扶住了他,隻是伸手觸及的時候,她已然大吃一驚。鬼厲的整個身體,完全不是異樣的火燙,連陸雪琪這等修行的人物,竟也有些手心灼傷的痛覺,更不用說鬼厲自身了。更驚心的,是陸雪琪扶住鬼厲雙手的時候,立刻感覺到了,雖然鬼厲仍保持著結成法印防禦的姿勢,但雙手雙臂之上,竟然是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這一擊之力,可怖如此!

不過在這一擊無功而返,前方的八荒火龍巨大龍首微微擺動,似乎也有些意外,在如山般燃燒的赤焰之中,巨大的龍首緩緩低下,並沒有立刻再度發動攻擊,而是想著這兩個渺小的人類望去。

龍眼之中,是那特有的紅潤透明的火焰!

「錚!」

清脆鳳鳴,藍光泛起,天琊從陸雪琪的手間翻然躍出,倒映著那個身影,踏上一步,將鬼厲的身子擋在身後,深深呼吸著,決然面對著那恐怖的存在。

黑色的發,還在風中飄舞。

有幾縷髮絲,在熱浪中輕輕拂動,落在鬼厲的臉上,縱然是在這末日一般的煉獄,那曾經熟悉的淡淡幽香,卻依然傳入心田。

在你絕望的時候,有沒有人可以與你相伴?

即使無路可走,還有人不曾捨棄嗎?

那眼光在瞬間彷彿穿過了光陰,忘卻了這周圍熊熊燃燒的火焰,看到了當初少年時,曾經的過往。

黑暗深淵裡的回憶,彷彿和今日一模一樣,像是重新回到了,那曾經天真的歲月。

原來,這一個身影,真的是,從來沒有改變過嗎?

那變的人,卻又是誰?

八荒火龍龍首之後,那轉動的神秘八兇神像光圈,突然開始閃爍了起來,各種規益的符號若隱若現,在光圈之下,不停閃動。

八荒火龍的龍首突然一頓,強大如它,彷彿也受到了什麼催促一般,再度發出了一聲怒吼。

那龍吟,似山呼海嘯,奔騰而來,瞬間,地面上所有的殘損巖塊都在劇烈震顫中迅速溶解變做了巖漿,隻不過片刻之間,鬼厲與陸雪琪的腳下,已完全是一片灼熱的熔巖之海。而隨著八荒火龍的龍吟長嘯,那巖漿之海,從原來無序的湧動,轉眼間紛紛入受巨力拉扯,開始向著同一個方向迅速流湧。

巖漿洪流越湧越快,熾熱的氣體蒸騰而上,將這曾經的石室變作了真正的熔巖地獄。很快的,太過巨大的力量,在這個巖漿之海上撤出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毀滅一切的赤焰在巖漿上熊熊燃燒,如一場高潮的狂歡之舞。

漩渦越來越大,深深陷下,被狂奔激流扯動的那一股咆哮,從這漩渦深處,慢慢地散發出來,如雷鳴一般,逐漸響亮,到了最後,它已震耳欲聾,甚至蓋過了半空之上的八荒火龍的龍吟之聲。

當急速旋轉的巖漿已經到了幾乎瘋狂的地步時,那個巨大的漩渦寬達數丈之大,從深深漩渦裡,伴隨著那一聲震天雷鳴:

「轟!」

剎那之間,天搖地動,從巨大熔巖漩渦裡直射出一條熾熱之柱,完全由巖漿組成,足有十人合抱之粗,帶著無比的威勢,向著與之相比彷彿脆弱渺小到不曾比例的陸雪琪和鬼厲衝去。

橫掃一切,睥睨世間!

彷彿這才是真正不可一世的力量!

火的力量,火之精華!

熔巖之柱未到,陸雪琪和鬼厲便感覺到了身子一空,就在片刻之前他們還為之倚靠的最後一個角落石壁,在那瘋狂般的力量煎熬之下,化作了碎石紛紛散落,而展現在他們身後的,並非是更堅實的石壁,竟然也是逐漸龜裂而透出赤紅熔巖慢慢融化的碎巖。

而在他們上方,是虎視眈眈的八荒火龍;四周,是一片瘋狂燃燒的火海。

腳下,是以不可抗拒之勢重來的熔巖火柱!

火光裡,喘息中,是什麼在微微顫抖?

是什麼,讓手相握,不肯放開,緊緊相連?

那一刻,如悠遠天邊的吟唱,帶著幽幽藍光,從十年、百年、千年遷都一路傳頌,直到今日,為了所愛之人,向前刺去。

風火呼嘯!

她如投火的仙子,白色的身影在火光中霍然綻放,是那樣鮮艷不可一世的美麗,忘卻世間所有,隻有手的邊緣,那從來不曾忘卻的溫柔與堅實,陪伴在身旁。

有什麼好害怕,有什麼可畏懼?

那一劍!

她的身影,向前而去,迎風飛舞,有絕世的風姿。

在她身後,是低低的吟唱,曾經平凡無華的燒火棍,如今的噬魂,從後而至,閃爍著青色的光芒,追上了天琊,與藍色的劍刃同時飛馳。

那一個身影,就在身旁,在這絕望的火海之中,緊緊相依。

天琊神劍微微顫抖,那劍刃之上的光華,刺穿了無數熱浪風雲,彷彿是在映合一般,與它同行的噬魂也發出了異樣的尖嘯,青光大盛!

青、藍二色,在周圍一片火海之中,從天而下,非但沒有絲毫的躲避,反而向著那沖天而起的沛不可當的熔巖火柱,當頭刺去!

有什麼好害怕?

有什麼可畏懼?

半空之中的火龍,猛然咆哮,龍吟長嘯,隆隆不絕傳了出去。四周的火焰,瞬間一起高漲,彷彿也在狂舞之中,看著這一場末世狂歡。

那彷彿融為一體的兩個身影,溶化在糾纏一起的青藍光輝,似一枚流星毅然而下,與熔巖火柱撞在了一起。

那是怎樣的一種燦爛,如巨大的赤焰之花轟然綻放,所有的熔巖之海瞬間沸騰濺起,高高衝上半空。巨大的火柱彷彿是在這看來已經狹窄不堪的地方瘋狂肆虐,燒燬了一切可以燒燬的東西,隻是,那一道燦爛光華,卻直射至火柱之中。

片刻之後,卻又彷彿是過了很久,時光凝固,誰又知道呢?

高漲的熔巖緩緩落下,急速旋轉的巖漿慢慢變緩,巨大的漩渦開始縮小,隻有那可怕的火柱,似還停留在熔巖之海上空,靜止了那麼一刻。

一道青蘭相間的光輝,猛然從火柱一側刺穿一個口子,射了出來,片刻之後,彷彿伴隨著低沉的悶響,「咄咄」之聲,無數個細小口子不斷湧現,青藍色光輝不停歡快地噴射而出,片刻之後,一聲轟鳴,巨大的熔巖火柱頹然倒塌,重新化作熾熱的巖漿,落在了腳下的熔巖之海裡。

半空之中,重新出現鬼厲和陸雪琪的身影。

他們的衣裳,到處都有被燒焦燒破的痕跡,甚至有些地方的皮膚,還有受傷的模樣。他們的臉色,更是說不出的疲倦,鬼厲的胸口嘴角邊,更是已經被鮮艷的血染紅。

隻是,他們相擁在一起,雖然虛弱,雖然明知是絕望,但手邊的法寶,天琊與噬魂,卻發出不可直視的,從未有過的燦爛光華。

他們的手,還握在一起。

他們的身子,慢慢地升起。

緩緩升上了半空,重新的,站立在八荒火龍巨大的龍首之前。

兩個渺小的人,面對著,默然佇立著。

八荒火龍燃燒的雙眸,注視著這一對男女,從那神秘莫測的火焰中,根本看不出火龍的內心想法,又或者,強橫如它一般的存在,又哪裡會在乎人類的感情。

那神秘的八兇神像光圈,此刻似乎黯淡了許多,不知怎麼,在這隻巨龍龍首的背後,似乎連著八兇神像,也顯得吃力得多。

或許,要掌握越強大的力量,所付出的代價,也應該越多吧!

這個道理,從古老的巫族直到現在,卻又有幾人明白呢?

明滅不定的閃爍著光芒,八兇神像上還有不斷閃動的神秘符號,緩緩轉動著。八荒火龍並沒有立刻進攻,似乎對它來說,也在等待著什麼。

鬼厲的身體,從強自忍耐的痛苦,終於開始無法自主地顫抖起來,胸口的那個血印,越來越大。陸雪琪默默地伸過手去,摟住他的腰,將他拉過幾分,靠在自己的身上。

那熟悉的喘息聲,在耳邊輕輕回鄉,微微帶著熱氣,在她蒼白的臉龐邊緣迴盪。

有些癢吧。

她突然這麼想。

然後,輕輕轉頭,看著他。

看到的,是鬼厲望著她的目光。

她慢慢點頭,輕輕笑了。

鬼厲凝視著她許久,嘴角邊,終於也是露出了那一絲,帶著淡淡血跡的,微笑。

旋轉不休的八兇神像,突然再次明亮,而這一次,除了八面猙獰兇惡的神像大放光明之外,八兇神像光圈之中那團獸神融身其中的火焰,也第一次變得明亮無比,漸漸蓋過了周圍那些神像。

而整個轉動的光圈,更是第一次,離開了八荒火龍的龍首背後,緩緩下沉,那團熊熊燃燒的火焰,隨著光圈的移動,赫然降臨到八荒火龍的頭頂,慢慢融會了進去。

龐然大物的八荒火龍,猛然發出一聲怒吼,瞬間整個火海都似乎微微顫抖起來,是什麼,竟能令如此強大的生物感覺到痛楚?

那團火焰緩慢地,但卻是不可阻擋地融入了八荒火龍的頭顱。

隨後,那八面閃爍著神秘符號的八兇神像,似乎頓時失去了光彩,再一次迅速地黯淡了下去。

八荒火龍停止了咆哮,彷彿微微地下了頭,過了片刻,那巨大的龍首慢慢地重新擡起,令人絕望的那股毀滅氣息,再度出現,籠罩了鬼厲和陸雪琪。

而這一次,不知為何,非但沒有前兩次攻擊中可怕可怖的景象,相反的,周圍的溫度反而下降了不少,腳下的熔巖之海雖然仍然熾熱,但巖漿的流動也變得緩慢,整座熔巖地獄之中,似乎突然之間,那熱火之精華都在被迅速地提煉而去。

八荒火龍,終於在一次凝視著那兩個人影,這一次,它的眼眸之中燃燒得彷彿已經不再是那神秘紅潤透明的火焰,而是一雙充斥了人類複雜瘋狂情感的眼睛。

龍首擡起,仰天張口。

它彷彿是在,深深呼吸!

隨著那動作,所有在半空中燃燒的火焰都彷彿失去了光芒,但籠罩在鬼厲和陸雪琪身上的壓迫之力,卻更是讓人絕望的想要放棄。

從八荒火龍巨大的龍口之中,突然,閃過了一道光芒,不是熾熱的火光,而是真正的純粹的火焰。

沒有任何雜質,沒有任何喧嘩,這世間最可怕也最純粹,可以焚燬天地一切事物的「純質之火」!

緩緩噴出!

沒有一絲的熱力外瀉,隻是一道細如人身大小渾圓的火柱,純質如玉一般,向著鬼厲和陸雪琪飛來。

陸雪琪手中的天琊,慢慢垂下了,天琊旁邊的噬魂,也緩緩回到了鬼厲手中。青色藍色的光華,慢慢消退。

沒有任何人力,可以在這無法抗拒的純質之火中抵抗。

那火焰,一點一滴逼近!

陸雪琪默默擡頭,卻已不再看著那邊,此刻的眼眸裡,她隻有一個人影,隻有那一張容顏。

她深深望著,嘴角邊掛著淡淡笑意,一絲一毫都不肯放過,彷彿要刻在心中,刻入魂魄,直到千年萬世之後,再也不能忘卻。

那火焰,已逼近了!

鬼厲的袖袍,忽地沒有絲毫的預兆,瞬間化作灰色粉末,散了開去,然後是他整隻手臂的衣物。

而這隻手,這副軀體,又還有多少的時間?

就這樣了罷,他淡淡地想著,就這樣死了嗎?

隻是,心願卻是終究無法了卻了……

他低低地苦笑了一下,握緊了的,是那隻柔軟溫和的手掌。

突然,那火焰閃動的光芒,如一道流星迸裂開去,有一點火光,竟是猛然閃過他的腦海,瞬間一片混亂。

陸雪琪立刻感覺到了鬼厲的不妥,下意識地拉住了他的手掌,而幾乎是在同時,那純質之火,一到了他們身旁,眼看就要,吞沒了他們的身軀。

死?

或生!

鬼厲那片刻之間忽地一聲大叫,用力一扯;將陸雪琪的身子猛然拉到自己身後,陸雪琪一聲驚叫,卻絲毫沒有意思單獨逃生,反將鬼厲的手抓得更緊。

而在那電光火石之間,鬼厲的手掌之間,突然多了一塊似玉非玉的牌子,周圍一圈翠玉環繞,中間古老的火焰圖案,正是玄火鑒!

下一刻,純質之火,射在了玄火鑒上。

遠處的八兇神像,猛然一顫,而巨大強橫的八荒火龍,恐怖的龍頭突然也為之一窒,所有的事物,彷彿突然間都停頓了下來。

然後,像是有一個來自幽冥的聲音,溫柔而舒緩地吟唱,悠悠迴盪,彷彿是千萬年前,那個溫柔玲瓏的女子。

玄火鑒亮了起來,正中的那團古拙的火焰圖案,此刻彷彿如重生一般,在純質之火的焚燒之下,如注入了無窮生機,貪婪地吸取著這世間最純質的火焰精華。

「啊!」

忽地,鬼厲發出了一聲輕呼,那玄火鑒已然熾熱得令他再也無法握住,離開他手心的玄火鑒,卻沒有向下落去,而是慢慢升到了半空之中,在八荒火龍的注視之下,緩緩閃動。

熾熱的氣息,緩緩從玄火鑒上散發出來,帶著些許夢幻的白色煙霧,似乎是汽化了周圍的空氣,在玄火鑒周圍凝聚,一股巨大神秘力量,慢慢撕扯著這周圍的空間,白色虛幻的煙霧裡,慢慢凝結成一個美麗女子身影。

那是一個衣著古樸的女子,手握著一根法杖,而面容,竟然和守在鎮魔古洞洞口之外的玲瓏巫女石像一模一樣。

「玲瓏……」

彷彿是一聲撕心裂肺絕望的呼喊,八荒火龍再一次露出痛苦神色,隨後,那一團火焰從龍首上方慢慢脫出,隨即火光消散,露出的正是獸神真身,隻不過此刻看去,獸神全身枯槁,彷彿已是油盡燈枯。

隻是,那樣一雙熱切的眼眸,千萬年來竟然從未變過,他忘卻了世間所有,眼中隻有那個煙霧之中的女子。

他向著那個虛幻,飛撲而去,眼中帶著無比的滿足。

玄火鑒默默旋轉著,那個玲瓏的幻想彷彿也在微笑,張開了雙臂,向他擁抱。

眼看著,他們就要相擁在一起,但獸神身後,突然傳來一生僅驚天動地的怒吼,失去了禁止的八荒火龍,第一眼便認出了敵人,曾經他所毀滅的軀體,令它本能地施展攻擊。

深深呼吸,龍意綿長,遠處鬼厲和陸雪琪同時變色,但獸神卻似乎早已忘了周圍的一切,或者,就算他知道,又怎麼還會在乎?

他撲了上去,那煙霧之中,竟非幻象,他竟然真的抱住了,那個軀體。

玲瓏……

玲瓏……

他低聲呼喚著,如一個孩子般,滿足地閉上眼睛。玲瓏微笑著,用手輕輕撫摸他的頭髮。

巨龍怒吼,憤怒的火焰瞬間而至!

吞沒了所有。

那兩個身影,在火海之中,慢慢消失,隻是,竟沒有絲毫的哀痛,反而慢慢浮現的,是那異樣的幸福。

火光之中,玄火鑒突然閃現,從半空中直落下來,正落在鬼厲手邊。鬼厲在震動之中,下意識地伸手接住,而就在同一時刻,強橫的八荒火龍所處之處,突然間似乎失去了某種力量的支撐,那道巨大的裂縫開始緩緩收縮。

八荒火龍再度發出憤怒的咆哮,充滿了不甘,但以它之強橫,卻似乎依然無法阻擋自己巨大的頭顱再一次被那神秘的空間吞噬。隻是,在最後的時刻裡,它滿懷著毀滅一切的仇恨,向著這個空間,噴出了最後一道可怖之光。

天崩地裂!

剎那間,所有的熔巖一起沸騰爆炸,石壁完全溶解,巨大的空間如沙子一般紛紛倒塌,同時,無數道瘋狂的巖漿洪流,從四面八方沖射而出。

鬼厲和陸雪琪頹然看著這末日景象,卻再也無力逃生,但就在這個時候,玄火鑒上突然發出一道純正溫和的光環,籠罩了他們二人,將他們包裹在一個光罩之中,迅速向上方升去。

而在他們身下,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火焰。

整個廣袤無垠的十萬大山大地,無數的山脈峻嶺,彷彿都在那麼一刻,聽到了那醫生瘋狂的咆哮。聳立了千萬年的焦黑山峰,在狂暴的巖漿怒湧之中,漸漸塌陷下去,而沖天而起的熾熱巖漿,直插天際。

在這火一般的末日世界腳下,鎮魔古洞的入口,黑木愕然不知所措,二兇靈黑虎卻如發狂一般狂笑著,大聲呼喊著:「來了,來了,這一天終於來了啊!」

黑木瞪大了眼睛,怒喝道:「你瘋了嗎?」

黑虎哈哈狂笑,但突然一窒:兩個人身子同時大震,然後,就在他們的面前,那尊守護了這鎮魔古洞千萬年的玲瓏巫女石像,竟然瞬間碎裂,散成無數小塊,隨即被用來的熱浪吞沒,消失無蹤。

黑虎仰天長嘯,狀如癲狂:「娘娘,娘娘,你等等我,我就來了啊……」

而在它腳下,黑木隱藏在黑布之後的喘息聲濃重而極其激烈,忽地他大聲道:「不,不,我不能就這樣,我還有未了之事!」

說罷,他突然身形一轉,竟是如飛一般閃了出去,離開了這個即將毀滅的地方。

黑虎卻彷彿根本不曾在意黑木的離去,它巨大的身軀就這樣守護在鎮魔古洞的洞口,仰天狂笑。

很快的,無數坍塌的碎石和瘋狂四濺的巖漿洪流,將他的身影吞沒了。

大地彷彿也在顫抖,無數的猛獸飛禽驚慌失措,那一座高聳的山峰,在巨響轟鳴中,在遮天蔽日的黑塵裡,轟然倒塌!

天際蒼穹,慢慢下起了雨。

火雨!

在十萬大山之中,一直下了三天三夜。

千萬年後,誰還記得那一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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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仙 二十二集 第一章    擁抱

  焚香谷。

  雄偉的山河殿上,此刻一片寂靜,除了李洵等一批精英弟子進入那神秘的十萬大山外,這個時候大多數的焚香谷弟子,要麽在谷中值崗巡邏,要麽便呆在自己房中修行功課,很少會到這焚香谷主殿處來。這也是除了深夜之外,一天中山河殿裏最是冷清的時候。

  隻是此刻,卻有兩個身影,站在山河殿大門裏,默然伫立,向著遙遠的南方天際眺望。

  遠方蒼穹天際,神秘兇險的十萬大山山脈深處,正有一道巨大無比的火柱,沖上天際,帶著奔騰咆哮的赤紅巖漿和黑灰色的濃濃雲層,其中夾雜著無數巖石碎片,被巨大的力量送上高高天際,然後如迸發一樣,向著四面八方濺射而去。

  盡管相隔遙遠,但仿佛依然能夠感覺到那響徹天地之間的巨大怒吼,甚至在他們的腳下,也隱隱感覺到了大地在微微顫抖。千裏之外尚且如此,那十萬大山深處爆發的那裏,又會是怎樣一種難以想象的場面呢?

  沒有人知道,至少,此刻站在山河殿裏的兩個人,都不知道。

  雲易岚的臉色看去很冷漠,許久了,他連一個字也沒有說,隻是默默注視著那條雖然噴發許久,但一點也沒有減弱趨勢的巨大火柱。而站在他身後的人,是他的師弟上官策,此刻也正眺望著那條巨大火柱,但臉色卻顯得複雜的多,臉上的神情似乎也陰晴不定。

  良久。

  沉默中,黑暗悄悄到來,天色漸漸黯淡,其間有幾個弟子經過這裏,但很快就發現了這裏的氣氛有些不大對勁,迅速的便退了開去,到了後來,隨著黃昏的最後一絲光亮也漸漸消失的時候,即使舉目遠眺,那遠方天際的異像,也慢慢模糊不清了。

  遠處,焚香谷的某個角落,響起了低低的蟲鳴聲,有一聲沒一聲的,或遠或近,不知道在呼喚著什麽,卻更加襯托出偌大的山河殿裏,那如冰雪一般的冷清。

  雲易岚在陰影裏的身子,動了一下,然後慢慢轉了過來。

  上官策默默地向他看去,雲易岚的目光與他在半空中接觸了片刻,隨即不知怎麽,卻轉開了,慢慢轉身,向著山河殿裏走去。上官策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最後再看了一眼南方天際的方向,也轉身向裏走去。

  低沉的腳步聲,回蕩在寂靜的山河殿中,卻顯得那般的響亮!

  沉沉腳步聲,不知是踏在誰的心間?

  雲易岚在大殿正中的座位上,慢慢坐了下來,天黑了,但這裏卻沒有點燈,並非焚香谷弟子偷懶,隻是這樣一個夜晚,卻仿佛是與衆不同的,他們都知趣的沒有前來。

  雲易岚坐在黑暗之中,面容看去,竟也有些模糊了,半晌過後,他忽然道:“想不到,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可以毀去鎮魔古洞,可以殺死那個妖孽麽?”

  上官策在雲易岚的下首坐了下來,雖然他是雲易岚的師弟,但看去他的臉龐容顔,卻是比雲易岚要蒼老了不知多少,隻是此刻他的聲音,卻似乎比雲易岚更加正常一些,淡淡的道:“當日青雲門道玄既然可以重創獸神,如今有人可以想出法子殺死獸妖,也不算什麽太過驚訝的事了。”

  雲易岚沉默了許久,沒有說話,但半晌過後,他忽然似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道:“人算終究不如天算,百年心血,就這般前功盡棄了。”

  上官策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暗自斟酌此刻應該怎麽說話,徐徐道:“或許,‘焚香玉冊’上還有什麽其他的法子……”

  雲易岚哼了一聲,上官策立刻住口不再說了,氣氛微微顯得有些尴尬,但雲易岚顯然此刻心情大壞,絲毫也沒有想去緩和的意思,隻是默然坐在那裏,一聲不吭。

  上官策蒼老的臉上,皺紋在黑暗陰影中似乎更深了些,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卻不知道他究竟在想著什麽。半晌過後,雲易岚忽然喚了一聲,道:“上官師弟。”

  上官策怔了一下,道:“什麽?”

  雲易岚淡淡道:“其他人不明白,但我焚香谷中的秘密,卻隻有你我二人最是清楚的。當年祖師爲何要在南疆焚香谷此處荒僻之地開宗立派,你應該知道的罷?”

  上官策歎了口氣,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滄桑,道:“是因爲祖師在此地發現了上古南疆巫族的遺跡‘玄火壇’,並從中發現了奇詭強大的巫法之秘。”

  雲易岚緩緩點頭,道:“不錯,便是因爲如此,焚香谷一門這才在南疆荒僻之地生根發芽,開門立派,延續到如今的。古巫族種種神秘巫法,加上曆代祖師傳下的真法道術,這才有了我們焚香谷今時今日的地位聲望。”

  說到這裏,雲易岚的聲音忽然帶上了一絲蒼涼,道:“可是這數百年間,縱然是曆代祖師耗盡心血,但南疆古巫族巫法之中,最強大的力量‘天火’,我們卻仍然不過隻掌握了皮毛,”他的神情漸漸變得憤怒,冷然道,

  “當日我繼承谷主之位時,曾在曆代祖師面前立下重誓,必定要發現巫族天火之秘,讓我們焚香谷一脈從此稱霸天下,領袖群倫。可是不曾想到,如今非但沒有如此,反而是連探索‘天火’之力唯一的鑰匙,巫族傳下的八兇玄火法陣的陣圖,都被毀了,更有甚者,連那重中之重的玄火鑒,竟然也丟失了!”

  黑暗中,上官策的身子忽地震了一下。

  “啪!”一聲脆響,卻是雲易岚手邊傳來,他惱怒之下,手中用力,竟是生生將座椅扶手給拗了下來。山河殿上,一時靜默無聲。

  半晌過後,雲易岚忽地一聲長歎,緩緩站起身來,語調蒼涼,道:“當日困局之下,偶然從南疆古籍之中,知道這世上除了玄火壇,還有那鎮魔古洞裏尚存有一處陣圖,所以才有了與虎謀皮、今日之事,可惜……唉。”

  他發出一聲長歎,臉上有說不出的疲憊。

  淒清的山河殿外,除了低低的蟲鳴聲,便沒有其他的聲音了,那些焚香谷的弟子,大都平靜的入睡了罷,誰又會知道,這樣的夜色裏,有兩個老人默然坐在山河殿中呢?

  雲易岚似乎今日心情極不平靜,往日的從容蕩然無存,心意外露,顯得心煩意亂,來回踱步了好些來回,終於是仰天長歎之後,苦笑搖頭,也不說什麽了,默默向著後堂走去。

  上官策坐在原地沒動,眼看著雲易岚身影就要消失在山河殿那陰暗的後堂裏了,上官策卻忽然眼中異芒一閃,似乎在遲疑猶豫之中,終究是做出了抉擇和決定,站了起來。

  “師兄!”

  雲易岚的身子頓了一下,轉過身來,淡淡道:“什麽事?”

  上官策慢慢的、似乎是每一個字都很小心地想過之後,道:“我仔細想過之後,此事或許還有希望。”

  雲易岚雙眉一挑,道:“你說什麽?”

  上官策似乎覺得有些口幹,喉口動了動,緩緩道:“如今世間已知的兩處尚存八兇玄火法陣陣圖的地方,玄火壇與鎮魔古洞,都已經損毀了,要想再從這陣圖上鑽研‘天火’之謎,隻怕前途渺茫。”

  雲易岚哼了一聲,道:“不錯,那你怎麽說?”

  上官策沉默了片刻,道:“我在想,陣圖乃是死物,此路不通之後,或許,可以從人這裏著手。”

  雲易岚有些不耐煩,道:“什麽人,還會知道……”突然,他雙眼陡然一亮,神色轉爲凝重,沉吟片刻,慢慢道:“你是說‘鎮魔古洞’崩壞之後,南疆巫族竟然還會有人殘存下來?”

  上官策深深吸氣,似乎有什麽重擔一直壓在他的心口,但片刻之後,他還是說道:“我現在沒有十分把握,但據我猜測,鎮魔古洞裏一切灰飛煙滅之後,那幾個非人非妖的巫族遺民,其中有一個人,隻怕未必甘心就這般同歸於盡的。”

  他慢慢擡起頭來,聲調不知怎麽有些苦澀,道:“如果我所料不錯,此人或許會幸存下來,若如此,此人便是方今世上,對古巫族巫法之謎知曉最多的人,我們從他身上,或許會有所得,也說不準的。”

  雲易岚默默沉吟,但臉上神情,卻是緩緩變得開朗專注起來,半晌過後,他忽然一點頭,道:“不錯,師弟你果然有見地,雖然此事希望不大,但總好過絕望了。既然如此,就勞煩你去十萬大山裏走一趟了,主要探訪此事,順便也看看洵兒等一行人如何了,他此番前去,遭遇大變,非事前所能預料,也難爲他了。”

  上官策在心中默默歎了口氣,站了起來,點頭道:“是。”

  雲易岚向他看了一眼,忽地面上露出了微笑,道:“師弟,剛才爲兄的心情不佳,或許說話口氣上有所不對,你不要放在心上。”

  上官策搖了搖頭,道:“師兄你說哪裏話,不會的。”

  雲易岚微笑點了點頭,隨後轉過身子,走進了山河殿後堂,消失在了陰影之中。偌大的山河殿上,隻剩下了一個孤單影子,默默伫立著。

  黑暗悄悄湧了過來,將他的身影吞沒了。

  ※※※

  南疆,十萬大山。

  響徹天地之間的巨大轟鳴,讓大地顫抖的火山咆哮,終於是在三日三夜的瘋狂爆發之後,緩緩減弱了下去。如末日景象一般的漫天火雨,也不知何時停了下來,隻是無數山峰河流大地之上,到處都是被灼傷的痕跡,舉目遠眺,仿佛仍有無數個火頭,在這片苦難的土地上焚燒著。

  隻是,天際的黑雲卻終究是緩緩散了開去,重新投下了和煦溫暖的光輝,照耀著這片大地。

  盡管站在遠處,空氣中也多少仍彌漫著那一絲帶著暴躁的硫磺焦味,但這個時候,從遠方天際吹下的輕風裏,更多了的,卻已經是清新的味道。

  一切,終究是要結束的。

  一切,仿佛也將要重新開始……

  日月旋轉,穿梭不停;鬥轉星移,誰又看盡了人世滄桑?

  繁星點點,明月初升。

  夜風習習,樹濤陣陣。

  平靜的夜,悄悄降臨到這裏。

  低低的一聲輕吟,如睡夢中的嬰兒,她下意識的伸出手去,抓住了什麽?

  那是溫暖的肌膚,安穩的所在,就在她的身旁,堅實而不曾離去。她的嘴角邊,仿佛在夢中得到了些許的欣慰,有淡淡的笑意。

  夜色裏,星光下,輕風悄悄吹過。

  秀發有些亂了,有幾縷黑色的發絲,輕輕在夜風中抖動著,落在她如玉般臉頰上。她輕輕皺了皺眉,有孩子般天真的表情,那樣淩亂中的美麗,仿佛卻更是在平靜裏,慢慢滲進了魂魄深處。

  鬼厲默默凝視著這張沉睡的臉龐,她就在他的身旁,仿佛從未這般的接近過。她安靜的睡著,呼吸著這南疆夜晚裏清新的空氣,風兒吹過,她的胸口緩緩起伏,她的嘴角微微笑著。

  他忽然擡頭,那一輪明月,正移上了中天,發射出柔和而溫暖的光輝,照耀世間。

  月光如水,灑在他們的身上。

  衣似雪,人如玉!

  ※※※

  這是一處十萬大山裏高峰上的斷崖,孤懸出山峰一丈左右,因爲離鎮魔古洞所在的焦黑山峰較遠,所以鎮魔古洞崩塌之後所引發的巨大火山噴發,對此處波及不大,隻有漫天火雨時落下的一些火焰和碎石中夾雜的少許熔巖,點燃了幾處火頭,但都很快平息了下去。

  而在高高的斷崖之上,依稀還可以望見那一場瘋狂之後的所在,卻隻剩下了無數灰燼。

  當日絕境之中的兩人,被通靈神物玄火鑒以玄火靈罩救出之後,因爲太過精疲力盡,很快二人都昏厥了過去,而當鬼厲再次醒來的時候,便已經發現自己和陸雪琪置身於這斷崖之上了。

  喧囂過後,是這樣一個平靜清涼的夜晚。

  忽地,身邊傳來一聲輕呼,他轉頭看去,那個睡夢中的美麗女子,在一個淡淡微笑之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清澈的、溫柔的、倒映著他身影的那一雙眼眸啊……

  突然間,仿佛天地靜止了,他魂魄深處,有某個地方悄然迸裂!

  然後,深深凝眸之後,她微微的,仿佛還帶著隱約的幾分羞澀之意,微笑了。

  那笑容,恍如深夜裏黑暗中,清麗的百合花!

  許久,卻又仿佛是短短瞬間,那光陰變得失去了意義,誰又在乎?

  鬼厲也笑了,溫和的笑了,那笑容,仿佛是當年的那個少年。

  她伸出手去,想握住他的手不再放開,可是卻發現,原來兩個人的手早已握在一起,不曾分開。她臉上閃過淡淡一絲紅暈,慢慢的,坐了起來。

  衣衫悄悄滑落,是鬼厲的外套蓋在她的身上,她向鬼厲看了一眼,卻什麽都沒有說,隻是嘴角邊,那悄悄的笑意,又似濃了。

  夜風輕輕吹著,仿佛溫柔的手掠過身畔,遠處,山峰上樹林裏樹濤陣陣,在夜色中悠悠回蕩。

  陸雪琪向四下看了一眼,離他們不遠處,斷崖邊上,陸雪琪的天琊神劍倒插在巖石裏,半徑如秋水一般的劍刃,伫立在夜風之中,而在天琊旁邊,鬼厲的噬魂此刻也靜悄悄地橫躺在地上。

  兩件法寶,此時此刻,仿佛都顯得那般安靜,誰又知道,它們有怎樣的過往?噬魂上隱隱的青色光輝閃爍著,和它身旁的天琊淡藍色的光芒交相輝映,這一對曾經糾纏千年恩怨的法寶,此刻看去,竟仿佛也有幾分融合映襯的模樣。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咆哮,二人轉頭看去,忽地一個巨大的身影從樹林深處閃過,赫然竟是當日跟隨在獸神身邊的惡獸饕餮,聽起來似乎它有些煩躁不安,但是很快的,一個熟悉的“吱吱吱吱”聲音響了起來,似乎在安慰著它,片刻之後,饕餮變的安靜了下來,再沒有出聲了。

  兩人轉過頭來,對望了一眼,鬼厲微顯遲疑,道:“那是饕餮,我來就是爲它的。明天,我應該就要……”

  突然,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爲這個時候,一隻白皙的柔軟的手掌,輕輕捂住了他的口。

  他瞬間沉默了,身子仿佛也微微顫抖了一下。

  夜風幽幽吹過,掠起了她的發絲。她的眼,在這樣的夜色裏,仿佛有些迷離。

  可是,那嘴角的笑意,卻始終不曾失去的。

  陸雪琪隻是微笑,深深凝視著他,這個她夢裏萦繞了無數的男子,許久之後,輕輕的、低低的道:“別管明天了,好麽?”

  月色如冰雪,落入人間。

  鬼厲怔怔地望著她,望著她那絕世的容顔和溫柔的笑意,望著那笑容背後的執著與淡淡的哀傷,夜風還在吹著,她的發披在肩頭,輕輕飄動,還有隱隱的幽香,在風中飄蕩。

  她的身影,此刻竟是如此的單薄,可是,那樣一種美麗,卻仿佛人世間無數的滄桑也不曾抹去。

  別管明天了,

  好麽?

  ※※※

  明月,繁星。

  夜色正蒼茫。

  他悄悄握住她的手,握在掌心。

  無盡的蒼穹下,誰會在乎這世間微小的幸福?

  單薄的身子,仿佛在夜風中輕輕顫抖,暗暗悸動的情懷,仿佛在歲月長河中徘徊了千百年的光陰。

  天際之上,是否有人正微笑著遙望?

  是歡樂麽?是痛楚麽?

  不管了罷,明天是什麽,明日會怎樣,何必在乎呢?

  擁抱入懷罷!

  把你,

  輕輕擁抱,在我的懷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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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回歸


  青雲山,小竹峰。

  夜色深沉,蒼穹如深墨般凝固了,隻能隱約望見濃重的烏雲在天上緩緩移動,從那無邊的黑色之中,落下悄無聲息的雨水。更遠處的天邊,隱約傳來隆隆的雷鳴,不知道是否將有更猛烈的風雨,即將而來。

  青雲門諸赴南疆的弟子,已經回來數日了,其中的陸雪琪在見過師門長輩之後,便回到了小竹峰,再不曾出現過,甚至連青雲門中因爲道玄真人與田不易神秘失蹤所引發的暗流,仿佛她也不曾留意過。

  峻峭秀麗的小竹峰,仍如過往千百年來一般的平靜,滿山遍野的修竹,在這風雨之夜,依舊低吟著沙沙竹濤之聲,默默凝視著這山頭的人們。

  小屋青燈,燭火如熒。

  門扉輕合,窗子卻還有一半敞開著,山間風雨悄然而至,雨粉不時飛入屋子,打濕了修竹所制的窗台,慢慢凝結成水珠,悄悄滑落,留下一道道水痕。從遠處吹來的風,將窗子輕輕搖動,在這靜默的雨夜裏,發出輕輕的“吱呀”聲音。

  擺放在屋中桌子上的燭火一陣陣的搖晃,明滅不定,好幾次看似都要被吹得滅了,卻總在掙紮之中,堅持到了山風減弱,緩緩複明,重新明亮起來。

  夜色中,再無其他的光亮,離著這一點燭火稍遠的地方,便被一片陰影籠罩。

  陸雪琪坐在燈下,默默地望著這點燭火。

  青燈,紅顔,在這樣的夜裏,仿佛凝結不去的憂郁,默默銘刻在了光陰中,卻不知,又有多少時光,可以留住?

  門外,遠遠響起了輕輕腳步,陸雪琪的頭微微動了一下。一陣山風從窗口間吹來,桌上燭火晃動消長,她鬓邊秀發,也隨風輕輕飄動了。

  門,發出低沉了一聲,被人推開了。屋外風雨,忽地大聲了起來,仿佛風勢瞬間變大,將要沖進屋中,所幸的是,在那片刻之後,來人已走進了屋子,返身將門關上,也隔斷了屋外風雨,重給了這屋中一片甯靜。

  陸雪琪站起身來,微微低了低頭,道:“師姐,你怎麽來了?”

  來人正是文敏,她看了陸雪琪一眼,走到桌旁,微歎道:“你自從回山之後,就難得見你出這房門,我若再不來看你,隻怕都不知道你現在到底怎樣了?”

  陸雪琪擡頭向文敏看去,隻見師姐嘴角掛著一絲微笑,眼神柔和,分明滿是關懷之意。她低聲笑了笑,道:“我哪會有什麽事呢,多謝師姐關心了。”

  文敏看了她半晌,隻見陸雪琪除了臉色稍顯蒼白之外,神氣一如平常,這才慢慢放下心來,隨即又道:“師妹,你沒事就好,不過做姐姐的,看你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心中著實心疼的很。歪.歪.書.屋還有,你回山之後,隻在當日見了師父一面,之後便自閉於這小屋之中,再不曾去見她老人家,不管怎麽說,你可不能在心中責怪師父,要知道,我們可都是她老人家撫養長大的。”

  陸雪琪搖了搖頭,道:“師姐,你這是怎麽說的,我決然是不敢存絲毫責怪師父的心意,我不敢前去拜見師父,隻是自知不肖,害怕徒惹師父生氣傷神罷了。”

  文敏怔了一下,看著陸雪琪,半晌之後,臉色複雜,語言又止,隻低聲歎息了一下,站了起來。

  此刻天際遠處,忽地一道閃電劃過,隨之而來一聲驚雷,霍然而起,聲如裂帛,卻仿佛是回蕩在頭頂之上了,回音袅袅,許久不散。

  屋外風聲,似乎又緊了幾分。

  文敏皺了皺眉,走到窗前,向外邊看了一眼,道:“看這天色,好像這雨又要大了。”

  陸雪琪站起身子,也慢慢走到窗口,站在文敏身旁,向外看去,夜色裏,兩個苗條的身影,並肩站著,凝視著那沉沉黑夜和無盡風雨。

  遠處,沙沙竹濤,雨打竹葉之聲,正幽幽傳來。

  一時之中,不知是否沉靜在這片甯靜裏,兩人都無言。

  許久之後,文敏才深深吸氣,微微一笑,道:“說起來,我們也好久沒這樣一起看雨了罷?”

  陸雪琪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道:“是,其實我也記得,當年我兒時上山,最開始便是師姐你照顧於我,那時候不懂事,每逢有風雨之夜,雷聲轟鳴的時候,我便特別害怕。”她慢慢轉過頭來,眼光中盡是柔和,低聲道:“每次都是師姐你帶著我,一起坐在窗子旁邊看雨,告訴我不用害怕的。”

  文敏搖頭失笑,伸出手輕輕撫摸陸雪琪肩上柔順的長發,忽地發出一聲感歎,道:“一轉眼,你已經長大了。”

  陸雪琪感覺到了文敏的手掌,輕輕拍在自己的肩頭,仿佛從那裏,傳來著幾分暖意。沉默了片刻之後,陸雪琪看向師姐,道:“師姐,你有什麽話,就對我說罷。”

  文敏微怔了一下,末了微微苦笑,道:“我知道你從來冰雪聰明,什麽都瞞不過你……”她頓了一下,道,“師妹,其實以你的聰慧,遠遠勝過了我這做姐姐的,可如何你就看不穿,悟不透呢,徒然白白心中自苦?”

  陸雪琪嘴角的微笑慢慢消失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熟悉的淡然神情,隻是,面對著文敏,她不再有那種冰冷的感覺。

  “我不苦!”陸雪琪凝望窗外夜色,這般靜靜地道。

  文敏愕然看去,陸雪琪的目光遠遠飄去,不知望向這深深夜色中的哪裏,隻是她話中語氣,卻是再也明確不過了:“我從來都不苦的,師姐。從來師門傳道,便是要我們無牽無掛,心境自在,參悟造化,以求長生,不是麽?”

  文敏點了點頭,道:“不錯,其實在修行之上,我們道家與佛門都有幾分相似之處。”

  陸雪琪輕輕扶上了窗台竹把,一陣冷風吹來,她仿佛有些寒意,身子縮了一下,但還是站著,白皙的手掌上,很快凝結著晶瑩的水珠。

  “可是,我要長生做什麽?”

  文敏微微張大了嘴,眉間皺了起來。

  “我知道,青雲門數千年以下,祖師傳下的這些教誨,決然是不會錯的,我等凡人欲要脫離輪回,以此修行,或可達成長生。過往以前,我也是這般想的,所以一心修煉。歪歪書屋論壇隻是如今……”陸雪琪低聲微笑,像是對著自己深心,道:“如果要我一生無情無愛,要我心若白紙而登仙,那這樣長生,如此神仙,卻又怎是我想要的啊!”

  文敏呐呐道:“師妹,你、你究竟在說什麽?”

  像是沒有聽見文敏的話,陸雪琪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師姐,你多半是罵我不知人事,不知這世道艱險,我心中所想所求,泰半都難有結果。其實我又何嘗不知?若說心苦,我也曾的確爲此苦過。隻是現在,我卻是想開了,人家說世難容,不可恕,而我終究不能如他一般,破門出家。但即便如此,我也隻求心中有那麽一個人可以相思,而且我還知道,他心中也有我,隻要這般,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文敏哼了一聲,道:“難道你不知,你們終究是不會有結果的麽?難道這你也不在乎?”

  陸雪琪的臉上,第一次變了神情,仿佛那一陣深深黯然,悄然掠過,半晌之後,她才低聲道:“我當然在乎,若有可能,誰不願長相厮守,誰不想天長地久?隻是明知道難以達成,便不去想了罷。反正將來怎樣,誰又知道,我卻是終究不肯忘懷的。”

  文敏深深看著眼前這清麗女子,夜色之中,她如百合一般美麗幽雅,寂寞中盛放。她輕輕歎了口氣,道:“反正我也早知道是勸不了你的了,明日一早,你去見師父罷。”

  陸雪琪怔了一下,轉過頭來,道:“我雖然並非不願拜見師父,隻是若是去了,多半又是惹她老人家生氣的。”

  文敏搖頭道:“今日是師父私下讓我前來喚你的,所爲的乃是正事,你放心好了。”

  陸雪琪遲疑了一下,道:“南疆一行,獸神隕滅,正道的心腹大患已去,還有什麽事麽?”

  文敏猶豫片刻,道:“是魔教死灰複燃了。”

  陸雪琪身子一震,同時眼神裏閃過了卻是一道複雜難明的眼光,道:“什麽?”

  將陸雪琪異樣的神情都看在眼中,文敏心中歎息,但口中仍然平靜地道:“近日傳言不斷,當日在獸妖浩劫之中潰滅於獸神手中的魔教賊子,竟然仍有餘孽,似有卷土重來之意。而且我們青雲門此刻內憂外患,師父她似乎也是憂心忡忡,你知道她老人家一向最器重你,多半也是爲了此事才叫你過去的。”

  陸雪琪默然許久,點頭道:“是,那我明日一早就去拜見師父。”

  文敏點了點頭,道:“那你也早點歇息吧,我走了。”

  陸雪琪也不多留,送到門口,文敏忽然頓住了身子,轉身看了看陸雪琪,道:“師妹,將來你若有事,一定不要憋在心中,若信的過做姐姐的,便和我說說,總比悶在心裏要強的。”

  陸雪琪緩緩點頭,低聲道:“是,師姐,我知道的。”

  文敏看著她的神情,料到她雖然答應,但以陸雪琪的性子,多半便是有了什麽苦事,也是不會說的。當下隻得苦笑了一聲,轉身走了。

  倚著門扉,目送文敏走的遠了。

  陸雪琪緩緩收回目光,隻見夜色如墨,風雨蕭蕭,這天地靜默,仿佛都透著一股蕭瑟之意。

  她一時竟是望的癡了,許久許久,仿佛才從夢中醒來,默然轉身,輕輕關上了房門。

  天地風雨,也一並關在了門外。

  ※※※

  正如青雲門裏暗中得到的消息一樣,遠在千裏之外的狐岐山,曾經冷清的山裏,突然之間在此熱鬧了起來。大批大批的魔教弟子,回到了鬼王宗的駐地,曾經封存的機關一一開啓,廢棄的哨卡也在有條不紊的指揮之下,逐一恢複。

  在一個晴朗的白天裏,魔教最後一支、也是此刻最具實力的派閥鬼王宗,在鬼王的率領下,重新回到了中土。

  大大小小的包裹,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長隊,仿佛是一群遠道回巢的螞蟻,而在這個隊伍之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每隔數十丈,歪-歪-書-屋便會有上百個魔教弟子護衛押送了某個龐然大物,外面全部用厚重灰布覆蓋,呈現巨大方形形狀,而在布幔之下,不時傳來的是令人驚心的低沉嘶吼,吼聲中滿含兇戾憤怒,但不知怎麽聽起來,多爲中氣不足,似乎是疲憊之極的某種怪獸。

  這巨大神秘的事物,很快的被這些看起來已然輕車熟路的魔教弟子運送進了狐岐山鬼王宗那世代經營的巨大山洞,空氣中,隻殘留下漸漸遠去低低回響的一聲聲未知怪物哀鳴嘶吼,同時,風中不知怎麽,一股異樣的血腥氣息,漸漸從周圍泛起,在風中飄蕩。

  鬼王負手,站在山洞裏的一側,目送著最後一個神秘巨物被運送進洞穴深處,面無表情,一眼看去,他仿佛什麽都沒有改變,隻除了發間鬓邊,那曾經爲了女兒而白的頭發,又多了些。

  在他的身後,站著兩個人影,一是幽姬,仍是那黑紗蒙面的模樣,沉默不語,另一位更是全身籠罩在黑色陰影之中,正是鬼先生。

  當魔教弟子幾乎都進了這個洞穴之後,很快有數人跑上前來向鬼王低聲奏報,鬼王默然聽著,也未說什麽,隻是緩緩點了點頭,那些魔教中人很快散開,在無聲的命令之下,洞穴入口的巨石機關,緩緩落了下來,將外界的光亮擋在了外面。

  鬼王在黑暗中,輕輕呼出了一口氣。

  這熟悉的、洞穴的味道。

  幽深的洞穴甬道中,緩緩亮起了光亮,那是魔教弟子逐一點燃了掛在通道上方的火炬,熟悉的昏黃火光下,影子也開始出現晃動。

  身後,幽姬慢慢走上了一步,輕聲道:“宗主,你要不要去見一下鬼厲?”

  鬼王的眼神中仿佛閃了閃光,道:“我回來之後,還未見到他,他人在何處?”

  幽姬低聲道:“他一直都在碧瑤那裏。”

  鬼王正要邁步前行的身子,頓了一下,片刻之後,道:“我過去好了,你們不必跟來了。”

  幽姬應了一聲,目送著鬼王走向遠處,直到那個背影消失,回頭過來,卻突然一驚,自己身旁那個神秘的幽影,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了。黑色面紗之下,幽姬兩道柳眉,慢慢的皺起,目光中閃爍著複雜的表情。

  山脈洞穴深處的寒冰石室之外,與外面那一片熱鬧情況截然不同,這裏沒有喧囂,仍如往昔一樣的寂靜,或許在有些人眼中,這裏更多的,應該是寂寞吧。

  鬼王在寒冰石室門外站了很久,面對著那扇石門,不知怎麽他始終沒有伸出打開,厚重的石門橫亘在他的身前,但他的目光,卻仿佛已穿透了這看去堅不可摧的石塊。

  石門之後,寒氣森森的所在,女兒依舊平靜的躺著麽?

  堅強如他這般的人物,會不會也會有軟弱的一刻,不願面對自己的女兒?

  也不知過了多久,時光悄悄流逝,鬼王的身子動了一下,慢慢伸出手去,掀動機關,低沉的轟鳴聲傳來,石門在他面前,緩緩打開。

  一股寒氣,從石門後頭撲面而來,隱隱還有絲絲袅袅的白氣,在石室中飄蕩。鬼王邁步走了進去,石門在他身後,重新關上。

  一切,都沒有改變。

  那平靜躺著的身影,甚至包括了記憶中一直坐在一旁的那個男子。

  鬼厲沒有回頭哪怕看上一眼,他仍然隻是望著碧瑤,而鬼王也沒有說什麽話,默默走到了寒冰石台的另一側,凝視著女兒。

  碧瑤仍舊是那般平靜中帶著一絲滿足微笑的表情,靜靜地躺著,在她身前交叉的雙手間,那枚神奇的魔教寶物合歡鈴,正安靜地停在她的手心裏。

  淡淡的、金色的光輝,仿佛從合歡鈴的鈴身上折射出來,散發出長短不一的光芒,寂靜無聲的石室裏,卻不知怎麽,總讓人有那麽一種錯覺,歪~歪~書~屋仿佛從哪裏有低低回蕩的、清脆的鈴聲,可是仔細聽去,卻總是找尋不到蹤跡,隻有那始終閃爍的鈴身上淡淡光輝,仿佛是溫柔的眼眸,注視著這兩個石室中的男人。

  “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她還好麽?”鬼王淡淡地道,他的視線,從進入石室開始,就一直在女兒的身上。

  鬼厲慢慢擡頭,向鬼王看去,鬼王也從碧瑤身上收回了目光,看向鬼厲。

  兩個男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會,似有無聲的風雷。

  在他們之間,碧瑤手中,合歡鈴上的光芒,輕輕流轉。

  “她很好。”鬼厲站起了身子,淡淡地道。

  鬼王點了點頭,道:“有你在,我很放心。”

  他頓了一下,又道:“你此番前去南疆,可有尋獲些許還魂異術的消息麽?”

  鬼厲臉上掠過一絲黯然,搖了搖頭,鬼王默然,低頭看了碧瑤一眼,輕聲歎息。其實此番鬼厲前往南疆,所爲主要自然便是追蹤獸神以及受鬼王密令,抓捕獸神身邊異獸饕餮,但此刻二人對話,似乎卻早已將這事忘卻了。

  石室中,又是一陣沉默。

  末了,鬼王面容一肅,淡淡道:“我還有些事要與你說,不過此處不宜,我們還是出去罷。”

  鬼厲點了點頭,也不多說什麽,最後看了一眼碧瑤,不知怎麽,眼中閃過一絲愧疚之意,隨機轉身走了出去。鬼王跟在他的身後,走出了石門,厚重的石門緩緩落下,再一次將寂靜截留,偌大的寒冰石室中,隻留下了空自流轉的合歡鈴淡淡光芒。

  兩個男人,並肩走在寬敞的甬道之中,一路之上,有遇上的魔教弟子,紛紛退讓到兩旁,低頭行禮,腳步聲聲,輕輕回蕩。

  繞過幾道拐角,二人來到了鬼厲所住的居所,鬼王向鬼厲看了一眼,似乎感覺到了什麽,鬼厲眉頭輕輕皺了一下,但是並沒有看向鬼王,隻是在微一猶豫之後,他伸手打開了房門。

  兩個人走了進去。

  “吱吱吱,吱吱……”

  “吼……”

  猴子小灰熟悉的叫聲中,還伴隨著幾聲異樣的吼叫,曾經是跟隨在獸神身邊異獸的饕餮,此刻正躺在鬼厲的房中地上,隻是看去它似乎精神很是萎靡不振,懶洋洋的樣子,閉著它銅鈴般大的眼睛,一動不動地伏在地上。

  倒是猴子小灰仍如往日一般的精神,在饕餮身邊跳來跳去,左摸一下,右打一下,一會拉拉饕餮的尾巴,一會拍拍饕餮的腦袋,更有甚者,偶爾還把手伸到饕餮血盆大口上,拉開饕餮嘴巴,有幾分好奇的樣子向裏面張望。

  看小灰的樣子,似乎是想讓饕餮精神起來,一起玩耍,不過顯然對饕餮沒什麽效果。

  鬼王和鬼厲走進來之後,饕餮視若無睹,依舊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躺在地上,猴子小灰發出一聲歡叫,三下兩下跳上了鬼厲身上,趴在主人的肩頭。

  鬼厲摸了摸小灰的腦袋,淡淡地對鬼王道:“就是它了。”

  鬼王沒有說話,隻是注視著趴在地上的饕餮。在他的嘴角邊,慢慢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隻是笑裏行間,卻是多了那麽一絲高深莫測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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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7-23 02:35 PM|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集   第三章 心魔
    鬼王向饕餮走了上去,步伐穩重而平和,坐在鬼厲肩頭的小灰轉過頭來,看著鬼王的背影,「吱吱」叫了兩聲,突然安靜了下來。

    趴在地上的饕餮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巨大的頭顱向一側動了一下,擡了起來,巨目也隨之張開,兩道兇光瞬間落到了走過來的鬼王身上,一陣低沉的吼聲,從牠的大口中隱隱傳蕩而出。


    「吼……」

    房間中原本平和甯靜的氣氛,突然變得莫名的緊張起來,饕餮頭顱及背後如鐵皮一樣堅硬的硬甲,一片一片緊繃了起來,大口緩緩張開,露出了可怕而尖銳的牙齒。

    鬼王面對著這隻可怖的異獸,但面上卻無絲毫懼色,反而是背對著鬼厲的眼神中,不停閃爍著詭異的光芒,其中更有掩飾不了的狂喜與渴望。

    他面對著看去已然發怒的饕饕異獸,甚至連腳步都沒有停下。而在牠的身後,鬼厲望著牠的背影,眉頭已經微微皺起。


    饕餮顯然是無法忍受遭到如此的挑釁,兇相畢露,巨日中已是漸漸轉做紅光,巨大的身軀緩緩站了起來,做出了攻擊的姿態。

    而反觀鬼王,卻似乎根本無視這隻異獸的反應,全部的精神祇是放在觀察饕饕周身的情況上。

    終於,當鬼王接近了饕餮,一腳踏入與之三尺距離之內,饕餮果然再也忍耐不住,一聲狂吼,登時震的周圍石壁隱隱震蕩,巨大身軀霍然騰空而起,張牙舞爪,同鬼王撲了過去。

    原本平靜的石室之中,狂風隨著那個巨大的身軀徒然刮起,原本擺放整齊的桌椅瞬間直被刮了出去,「砰砰砰」幾聲,砸到牆壁之上,斷裂成了幾塊。說時遲那時快,巨大的獸軀已然撲臨鬼王頭頂之上。

    遠處,猴子小灰發出了幾聲叫喚,「吱吱,吱吱……」隻是聽起來似乎並無擔心的意思,反倒有幾分幸災樂菑,似乎這隻早通靈性的猴子對此誘身陷險境的鬼王並無好感,巴不得饕餮一掌就怕死了那個家夥。

    不過鬼厲顯然看法與小灰並不一緻,原本微皺的眉頭,此刻在眼中閃過幾絲不易察覺的疑惑之後,皺的更加緊了,似乎在他眼中,那個瞬間,看到了他不曾預料的東西。

    饕餮巨大的身軀夾帶著狂風撲下,聲勢驚人,但隻不過那麽片刻之間,彷佛幽靈鬼魅,鬼王的身軀突然從絕無可能之地,就那麽憑空消失了去。饕餮聲勢萬鈞的一記撲殺,隻落得了一個撲空的結果。

    下一刻,鬼王灰色的身影陡然出現,在一時驚愕的饕餮身後,伸出手掌,如閃電般抓住了饕餮後頸之上的皮肉,看他樣子,竟似想要以自己法力,將這人人畏懼的異獸,當作家常小貓小狗一般拎起來。

   這一抓看似不快,然而饕餮偏偏躲不過去,一聲低吼咆哮,脖子上已然受制,隻是饕餮畢竟乃是異獸,受制之下卻無絲毫屈服之意,反似愈發憤怒,大吼連聲,周身鐵皮登時全數繃緊,看去整個身軀竟是漲大了三分之多。鬼王臉色一變,同時感覺自己右手手中竟是一陣刺痛,以魔教真法灌注保護的手心,看來竟不能抵擋這異獸怪力。

    鬼王更不遲疑,松手之後連退三步。

    鬼厲與小灰站在一旁,看的真切,隻見饕餮原本刀槍不入的後頸鐵皮上,竟有了五道紅若鮮血的抓痕,而且傷口看去決然不淺,鮮血已是慢慢流淌出來。

    饕餮昂首大吼,已然陷入了狂怒狀態,霍然回身,面對鬼王。而一旁趴在鬼厲肩頭的小灰,此刻也跳了起來,雙手亂舞,指著鬼王「吱吱」亂叫,狀極惱怒。

    雖說這石室之中並無人知道猴語,但不問可知,此刻小灰口中的猴語,多半也是詛咒罵娘之詞。

    小灰罵了幾句,貌似還不解恨,身子一縱,就要跳下地來,看來是要幫牠朋友一把,將這個可惡的鬼王修理一頓。隻是牠身子才躍起半空,忽地身後伸過一隻手來,將小灰抓住,硬生生又給拽了回去,正是鬼厲。


    小灰有幾分驚谄,又有幾分惱怒,對著鬼厲」吱吱吱「叫個不停,鬼厲充耳不聞,隻是緊皺眉頭,看著場中,小灰才叫了兩句,突然也轉過頭去,顯然被場一中某物,給吸引了注意力。

    饕餮巨大的咆哮聲中,尖牙利齒的巨大身軀向鬼王撲了過去,而鬼王這一次,卻沒有閃躲的意思,隻是揚起了手臂。

    一道暗紅色的光輝,從鬼王的衣袖之間劃過,無聲卻瞬間將一股淡淡血腥氣息,彌漫充斥了整個石室之中。

    一聲更加低沉詭異的咆哮,在冥冥虛無的空間中,迸發而出,並無裂帛之聲,卻彷佛將這石室之中的空間,都撕扯開去,縱然饕餮驚天一般的狂吼,竟也爲之啞然。

    暗紅之光,瞬間大盛,已將鬼王整個身軀全數包圍,閃爍不定,周圍已經看不清鬼王身影,而饕餮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麽,愕然之中,竟有幾分畏懼之色,情不自禁地向後退了一步。

    一隻樣子古拙,看去有點殘破的古鼎,緩緩從紅光深處升騰而起,隨著這古鼎出現,石室中紅芒如血,更無一物不爲之慘紅,而那股血腥氣息,更是濃烈之極,聞之欲嘔。

    饕餮眼中畏懼之色更重,但在這股血腥氣息的刺激之下,彷佛骨子之中隱藏的兇性竟也被引誘迸發出來,幾番遲疑之下,竟沒有轉頭跑走,而是一聲大吼之下,再度向那隻古鼎撲了過去。

    遠處,鬼厲的眉頭緊皺,身子忍不住動了一下,隨即又強忍著頓住,一雙眼神緊緊盯著那隻古鼎。

    曾幾何時,十年之前吧,東海流波山上,他也曾見過這上古神器,隻不料今日再見,卻彷佛已經完全變化了模樣。

    饕餮巨大的身軀撲向伏龍鼎,但隻在那鼎身三尺之外,忽地,那伏龍鼎中一聲轟鳴,似有低沉神秘咒文在虛無之間喃喃頌贊,隨即一道紅光當頭罩下,將饕餮全身盡數籠罩其中。

    饕餮頓時全身顫抖,面有極痛楚之色,仰天長嘯,卻彷佛被抽空了氣力,行半空之中跇倒下來。一旁的鬼厲臉色微變,這伏龍鼎威力之大,出乎他意料之外,顯然早非當年可比。

   其實眼下的伏龍鼎法力,在這十年中早已面目全非,鬼王在鬼先生襄助之下,參悟鼎身銘文,搜集靈獸神力激活「四靈血陣」,眼下伏龍鼎內,已集聚夔牛、黃鳥與燭龍三隻神獸靈力,饕餮雖然乃是異獸,但與其它三隻神獸靈力相比,決然是落了下風,更何況這代龍鼎上古神器,本身就有詭異法力,神獸靈力越強,其激發出來的四靈血陣之妖力更是強大無比。甫一對敵,饕餮登時就被壓制住了。

    此刻但見紅芒閃爍,恍如實體,將饕餮巨大身軀緊緊籠罩束縛,饕餮周身顫抖,狀極痛楚,但絲毫動彈不得,甚至連口中吼叫,都迅速低微,隻殘留著喘息之聲。

    石室之中,血腥之氣更重,鬼王看著匍匐在地上動彈不得的饕餮,眼中閃過狂喜之色,忽地仰天大笑,形狀大異平常,如瘋癫一般。

    就在這異樣時刻,忽地傳來「吱吱吱吱」怒叫,被紅光緊縛的饕餮也艱難的轉過頭看去,赫然正是小灰。牠毅然躍出半空,跳到饕餮身旁,伸手想要相助,隻是紅芒看是虛無光輝,小灰手伸了過去,卻是一聲呼喊,跳了開來,看來是吃了暗虧。


    小灰龇牙別嘴,看去憤怒之極,同著鬼王露出利齒,做挑釁狀。鬼王不知什麽時候,在那片閃閃如鮮血般的紅光照射之下,雙眼已然變得血紅。此刻霍然回頭,瞬間殺氣大盛,更不多言,一股黑氣霍然騰起,從紅光中直撲出來,同小反擊去。

    小俠自然也並非省油的燈、廢柴的猴子,雖然惱怒,卻也看出那黑氣中兇芒顫動,不肯硬接,向旁邊連跳幾下,閃了過去。

    一擊不中,鬼王一聲長嘯,黑氣速度瞬間快了一倍,同時看去彷佛分作了幾道出來,道道黑氣如雷,從四面八方劈了下來。

    小灰手腳並用,東躲西藏,在間不容發之際堪堪躲過,但已然險狀畢露,好幾次都差點被黑氣擊中。

    而鬼王此刻不知爲何,對著這樣一隻猴子,下手竟也絲毫沒有容情的意思,隻見黑氣之中,忽地又是一聲低喃,風雲嘯聚,憑空凝結出一隻血紅手掌,當頭打下,小灰適才已被黑氣逼得左支右绌,此刻再也無路可退,眼看就要被這隻血紅掌印打中。

    便在這要緊關頭,忽地從旁邊伸過來一隻手臂,穿過風聲凜例、殺氣騰騰的黑氣血芒,一把抓住猴子的尾巴,向外一扯,小灰身子頓時飛了起來,向後飛去,而在牠身後攔截的那些兇戾黑氣,不知何時,竟然被驅散開了。


    小灰安然無恙地飛了出去,逃出生天,但隱匿在紅芒深處的鬼王似乎發出了一聲怒吼,煞氣更盛,周遭黑氣缸芒瞬間凝固成形,一隻巨大紅色掌印,向這隻突如其來的手臂拍了下來,而在紅芒之後,伏龍鼎緩緩開始旋轉,鼎身之內異芒流動,詭異咒文若隱若現,一片肅殺之意。

    血芒耀眼,閃爍之間,面沉如水的鬼厲身影現身出來,正是他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了小灰一命。同時,他也轉而開始面對了鬼王不知爲何開始催發就沒有停下的伏龍鼎的詭異妖力。

    呼嘯之聲,越來越是淒烈,血紅掌印中霍然隱約閃爍出古鼎模樣的怪異符文,直撲過來,鬼厲眉頭緊皺,但面對這絕世妖法,卻並無退縮之意,雙臂揮起,在快如閃電飛來的血紅掌印到來之前,在身前虛無之處,卻是劃下了一個太極圖案。

    青光乍起,如一道清泉灌入深旱之土,滿屋血殺之氣,竟是爲之一震,太極圖清氣綜繞,正是正宗純粹之青雲門神通妙法「太極玄清道」。

    血色紅印,下一刻轟然而至,撞在了太極圖之上。

    意料之外的,竟沒有想象之中震天價響的巨響與轟動,相反,如泥牛入泥潭,竟沒有絲毫聲息,隻是那紅色血印,淩空逼住,不能再前行一步,而鬼厲面上,瞬間變得通紅,如欲滴出血來。

    鬼厲雙目銳芒閃現,同那紅芒深處深深看了一眼,一聲冷哼,腳下移動,向後退丟。他每退一步,那紅色血印就逼前一分。與此同時,鬼厲每退一步,雙手手掌卻是沒有停頓片刻,手指屈升,法印變幻,雙手之間太極圖案清光濯濯,卻沒有絲毫變弱了。

   在他退到第三步時,手中結做寶瓶法印,面上異樣血紅神色已經緩和,太極圖邊緣已經開始散發淡淡金輝:當返到第五步時刻,他手中化做拈花法印,太極圖金光青氣交相輝映;而到他退了第七步之時,鬼厲已經是背靠石壁,再無路可退,但此時此刻,鬼厲面上已經恢複原狀,更無異樣血紅。

    雙手一震,鬼厲已結做了佛門金剛法印。

    剎那之間,金光大盛,莊嚴法相四射,如有神佛在周遭輕頌佛經,低沉悅耳,太極圖急速旋轉,金芒璀璨,那紅色血印漸漸被這太極圖吞沒進去,消失不見。

    漫天金青之光耀眼,直沖而上,竟是將鬼王血芒壓了過去。而在紅芒深處,一聲怒吼,顯然那人已然盛怒,紅光一陣搖曳,幾聲哀鳴,地上的饕餮被紅光吸起,偌大的身軀竟是被伏龍鼎吸了進去,轉眼就消失不見。

    而鬼王面容,漸漸在紅芒之中透了出來,但見他白發飛舞,雙目赤紅,殺氣騰騰,哪裏還有平日沉穩模樣,幾如一殺人狂魔。而反觀鬼厲,更無絲毫懼色,反而是大步侵身而上。

    伏龍鼎旋轉不停,鼎身內詭異銘文閃爍不休,紅芒陣陣,鬼王右手擎起,偌大古鼎已是落在他右手之上,看去如天魔落世,極爲可怖。

    而鬼厲周身光輝著身,顯然也已將自身的神通法力盡數聚起,便要在此一決死戰。

    兩大高手彼此對峙,殺氣騰騰,這場突如其來的爭鬥,似乎他們二人都早已忘了原因,隻是在此刻,像是突然失去了各自心頭壓制多年的理智,全力撲殺,心魔亂舞。

    鬼厲大步走上,離鬼王越來越近,而鬼王眼中煞氣,越發濃烈,伏龍鼎在半空中緩緩傾轉,對準了鬼厲身軀。

    眼看著一場大戰,即將爆發。

    誰也不會想到,當今「魔教最重要的兩個人物,卻是在這麽一個偏僻石室之中,莫名其妙的陷入了生死決戰裏。

    「轟!」

    ……一聲大飨,從石室裏傳了出來。

    鬼王與鬼厲,兩個男人,彷佛都看到了對方眼角微微抽搐,但就那麽千鈞一發之際,他們竟都沒有動。

    石室的門,緩緩倒了下去,門外,慢慢出現了一個身影,一個看去渾身微微顫抖的身影。

    「住手!」

    那聲音纖細,帶著憤怒、不解與幾分驚惶,黑紗蒙面的幽姬,同時也是魔教之中的朱雀,站在了門口。

    看不見她黑紗之下的容顔神色,但那股憤懑之意,噴薄而出。

    「你們……你們兩個在幹什麽,你們都瘋了嗎?」

    石室之中,一片靜默,兩個男人彼此對峙著,也沉默著,沒有說話,空氣裏,那股殺氣,竟是仍然揮之不去。

    「好,好,好!」幽姬似咬著唇從齒間憤怒的說話,她擡手,同著某個方向一指:「你們殺吧,殺吧,都死了算了,死了都清淨。你們到底還記不記得,那

    裏,那裏……」

    牠的聲音有幾分硬咽,「那個寒冰石室裏,是不是還有人躺在石台之上?你們都忘了嗎?」


    「你們誰還記得『碧瑤』這兩個字!」

    Pheonix於幻之首發,轉載請告知!

    紅色的血芒,悄悄散去了:耀眼的青光金光,逐漸收斂不見。

    石室裏流消舊的那股殺氣與血腥氣味,不知何時,如潮水一般退去。

    隻有沉默,依舊這般駐留在這裏,不肯離開。

    兩個男人,彼此注視著對方,那眼神深處,彷佛有說不出的光芒碰撞。

    幽姬恨恨的跺了跺腳,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看她去的方向,應該正是碧瑤所在的寒冰石室。而仍然停留在石室之中的兩個男人,似乎仍然在對峙中,悄悄窺探著某些秘密。

    良久,鬼王忽地淡淡哼了一聲,右手一擺,將伏龍鼎托在了手間,大步走出了這個房間。當他走過鬼厲身旁的時候,他的眼神裏,銳利的光芒似要奪目而出。

    而鬼厲的日光,在那一刻,卻沒有注意鬼王,而是落到「伏龍鼎鼎身之上。

    古拙樣式的古鼎,有許多細微殘損的地方了,但是深青帶紫色的鼎身上,依舊可以清晰的看到,許許多多扭曲的神秘銘文,而在鼎身的背面,在那些銘文的正中,更是有那麽一幅圖案,映入了鬼厲的眼簾:

    火焰熊熊燃燒,火光中正在炙烤一隻巨鼎,巨鼎四周,有或鳥或獸的四種奇獸仰天長嘯,而巨鼎上空,黑雲翻滾,赫然是一張猙獰可怖的魔王面孔,正獰笑著注視人間。

    這圖案在鬼厲眼前不過一閃而過,但不知怎麽,卻已深深印人鬼厲的腦海,揮之不去。而在他印象之中,竟是對那個魔王面容,有那麽幾分熟悉,隻是一時之間,他卻是無論如何地想不起來,到底是否曾經見過這個魔王的樣子。

    鬼王很快的走出了這個石室,消失在了門外,石室中恢複了平靜。猴子小灰從一旁跳了過來,躍上了鬼厲肩頭,慢慢坐下,但面上絲毫沒有快樂之意,不時

    轉頭向門口看去,口中低低發出「吱吱、吱吱」的叫聲。

    鬼厲默然,伸手輕輕摸摸小灰的腦袋,沉默片刻之後,他發出了一聲輕歎,然後轉身走出了這個石室,信步走去。

    長長的通道彷佛通向四面八方,就像人生的路誰也不知道該向何去,或者說,就算你自己以爲知道了,其實那條路,又會通向哪裏,誰又能知道呢?

    半個時辰之後,鬼厲停下了腳步,怔怔不能言語,發現自己停住的地方,是寒冰石室的外面。

    厚厚的石壁,橫亘在面前,可是他突然有些害怕,就算是面對鬼王伏龍鼎妖法的時候也不留畏懼的他,此刻卻情不自禁的害怕了。

    那扇石門,就這麽靜靜的,豎立在他身前。

    微微顫抖的手,伸了過去。

    在最初打開的那麽一個縫隙裏,隱約中,他看見一個苗條的身影,站立在寒冰石台之前,空氣裏,似乎還有清脆而熟悉的鈴铛聲音。

    他彷佛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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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7-23 02:36 PM|只看該作者
誅仙22集 第四章

第四章秘密
    袅袅升起如輕煙的白色寒氣,在寒冰石室中悄無聲息的飄蕩著,這一天,寒冰石室裏的寒氣似乎比平時濃重了許多,甚至看過去,竟有了幾分蒙胧的感覺,不再有往日一眼見底的清晰。

    石門發出低沉的轟鳴,在慢慢的打開,隻是那個映入眼簾的苗條身影,卻不知怎麽,有些顯得模糊起來。

    是幽姬吧?

    鬼厲心中這般想著,邁步緩緩走了進去。寒冰石室之中,幽幽寒氣飄散,絲絲縷縷,如夢幻一般,將他的身影籠罩起來。那個女子的身影,靜靜背對著他,站在寒冰石台之前,而在她周身,寒氣似乎特別的重,就連那片寒氣凝結的白氣,也如霜雪一般,讓人看不真切。

    空氣中,那若隱若現,回蕩著的清脆鈴铛聲音,彷佛近在耳旁。

    不知怎麽,鬼厲下意識的停住了腳步,許是對今日之事,他面對幽姬多少有幾分難以面對,特別是在幽姬大聲斥責並提起碧瑤之後。回想起來,鬼厲心中雖然對鬼王今日一反常態有幾分驚疑,但對自己不加思索即全力反擊的行徑,卻也隻能是默然無語。

    或許,在兩個男人的心中,竟然都早已深深埋藏著憎恨之意麽?

    可是,這世上畢竟還有一個碧瑤,她正躺在這寒冰石室之中。

    鬼厲向那個有些模糊,隱藏在寒氣中的身影看了一眼,默默低頭,半晌才道:「剛才我和鬼王宗主動手,是我不好,我也不知事情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的。妳莫要生氣,以後我不會了。」

    那個身影的肩頭,似乎顫抖了一下,卻並沒有說話,還是保持著安靜,隻是周圍的寒氣,似乎流轉的速度變快了些,就連這石室之中,似也冷了幾分。隻是這寒冰石室向來寒冷,鬼厲也沒有在意。

   他軟了口氣,欲言又止,幽姬與碧瑤的關系他自然是知道的,在碧瑤母親過世之後,鬼王著小於鬼王宗事務,幽姬多少便有了幾分當碧瑤母親的角色,這一點從碧瑤向來稱呼幽姬爲「幽姨」便可知道。如今面對著他,特別還是在這寒冰石室之中,鬼厲竟有幾分真實面對碧瑤的感覺,而他對碧瑤心中愧疚之深,今日更與鬼王動手相搏,幾至生死相判,更足難以言表。

    良久,他長歎了一聲,低聲道:「我知道妳心痛碧瑤,不願看到我與她父親再起爭端,其實我本也並無此意,隻是當時……」

    他皺了皺眉,腦海中又掠過適才鬼王異常的神態表情,搖了搖頭,道:「總之我答應妳,將來我看在碧瑤面上,總是要讓著他幾分就是了。」

    那個苗條的身影又似動了一下,不過還是沒有轉過身來,但是看她背影,倒似乎是默默點了點頭的模樣,意爲贊許。

    鬼厲默然無語,沉默片刻,長出了一口氣,也不願再多說什麽,微轉過身子,想要向那寒冰石台走去,好好去看看碧瑤。

    隻是他腳步才欲邁出,忽地,他全身在那麽一個瞬間僵住了,如電光石火一般,他腦海中掠過一個念頭,如驚雷響於腦海,轟然而鳴。

    幽姬平日裏從未離身的蒙面黑紗,爲什麽從後面看去的這個背影,竟然看不到了?幾乎就在同時,鬼厲紛亂的腦海中已隨即想到,這背影的秀發發式,正是一個少女模樣,與幽姬盤髻的婦人絕然不同。

    他如電般轉過身來,大聲喝道:「妳是何人?」

    寒冰石室中的寒氣,瞬間似冰寒刺骨,籠罩在那個背影周圍的輕煙,竟是在瞬間開始急速旋轉起來。鬼厲雙目圓睜,竟有外人侵入這寒冰石室,對他來說這是絕不能接受的。

    正在鬼厲將要有所動作的時候,忽地身後一陣低沉轟鳴之聲傳來,鬼厲驚疑不定之下,轉頭看去,隻見原本在他身後合上的石門,又緩緩打了開來,門口現出了一個身影。

    苗條高挑,黑紗蒙面,氣質幽幽,卻不是幽姬又是何人?

    幽姬打開石門,卻突然望見鬼厲面上神情古怪,雙眼圓睜,面上肌肉扭曲,反倒是被嚇了一跳,情不自禁退了一步。

    但她畢竟不是常人,隨即便冷靜了下來,寒聲道:「哼,你還有臉來這裏見碧瑤麽?」

    鬼厲深深盯了她一眼,突然面上神情一驚,似記起了什麽極重要的事物,迅速轉身看去,隻是這一看之下,他卻更是全身一震,如呆了一般,怔征站在原地,作聲不得。

    偌大的寒冰石室,他正置身所在的這個地方,突然之間,完全恢複了曾經本來該有的模樣,異樣飄蕩的白色煙霧不見了,若隱若現的鈴铛聲音消失了,至於那個神秘的背影,竟也在這瞬間,憑空消失不見了。

    所有的一切,彷佛都和原來一樣,就像是一場夢,一場幻覺,飄過了,飄散了……

    碧瑤靜靜地躺在寒冰石台之上,牠的嘴角邊依然有那熟悉的微笑容顔,雙手交合之間,合歡鈴上閃爍不停的光芒,輕輕流轉著,彷佛正注視著鬼厲。


    鬼厲站在原地,全身緊繃,彷佛全部失去了知覺,一動不動。

    慢慢走進寒冰石室的幽姬,很快發現了鬼厲有點不對勁,看了他一眼,皺眉道:「你做什麽?」

    鬼厲的嘴角動了動,卻沒有說話,他隻是默然擡頭,怔怔打量著這間寒冰石室,除了那扇厚重石門之外,寒冰石室周圍盡是堅硬的石壁,更無絲毫縫隙,隻是此刻看丟,那些冰冷的石壁似乎部帶有了幾分殘酷的嘲笑,冷冷注視著看去有些可笑的人。

    飄忽的目光,慢慢收回,緩緩回到寒冰石室中,躺在石台之上的人兒身上。鬼厲的眼中,不知怎麽,有了幾分模糊,萬千思緒,如潮水般奔湧而來,那目光,最後悄悄落在了碧瑤的秀發之上。

    「你怎麽了?」幽姬的聲音中,已經有了幾分不耐煩。

    鬼厲台上了眼睛,許久之後緩緩睜開,低聲道:「妳進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這石室裏有些異樣?」

    幽姬停了一聲,寒聲道:「有什麽異樣?還不是都和以前一模一樣,一張台子、一個人。」

    鬼厲眼角的肌肉,似抽擂了一下。

    幽姬慢慢在碧瑤身邊生了下來,目光中露出憐愛痛惜的神情,若了半晌,口中緩緩的道:「我知道你其實也不好過,隻是望你多想想,若是碧瑤知道了你竟然與她父親動手鬥法,那她會是怎樣的心情?」

    鬼厲怔怔沒有說話,片刻之後,忽地一甩頭,長吸了一口氣,道:「妳放心就是,我明白該怎麽做。」

    說罷,他深深又看了一眼碧瑤,隨即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看著牠的背影,幽姬眉頭微微皺起,直覺的感覺到鬼厲似乎哪裏和平日不大一樣了,可是隨即她卻又是長歎一聲,異樣的人,又何止是他一個人,如今便是她追隨多年的鬼王宗主,不也是越來越讓她看不懂了麽?


    她默默低頭,陷入了沉思之中,寒冰石室裏靜悄悄的一片,隻有碧瑤手中的合歡鈴上,流光異彩閃爍的光輝,如清透的眼睜,閃爍不停,注視著這個世間。

    青雲山,小竹峰。

    清晨,有清風徐徐吹過,滿山的青翠竹林一起搖動,沙沙竹濤之聲,如天籁之音,讓人心神甯靜。昨夜一場大雨,如將天地之間都洗過一般,清新空氣拂面而過,遠山含黛,山水如畫。

    腳下的石徑還是濕的,偶爾石頭縫隙裏,還有些昨夜積下的雨水,石徑之上和兩旁,掉落了許多飄落的竹葉,想來是被昨夜的風雨吹落的。時辰尚早,也就還未有人來打掃。

    白衣如雲,清秀出塵,陸雪琪孤身一人,走在這竹林小徑之中。晨風微光中,牠的秀發柔順披灑在肩頭,看去吹彈可破的肌膚,雪白中卻還有淡淡一絲粉紅,如深山幽谷裏,悄悄綻放的幽美花兒。


    石徑兩側,高高的修竹微微搖晃著,青綠的竹葉上,還有凝結而成的露珠,靜靜地滑過,悄悄地飛向大地。

    石徑幽深,曲曲折折,清晨的亮光從竹林茂密的縫隙間透了進來,竹影輕晃,照著她窈窕身姿。

    前方一間樸素竹屋,漸漸現出身影,正是小竹峰一脈首座水月大師平日靜坐修行之處。

    陸雪琪走到小屋之前,在門口處站住了腳步,遲疑了片刻,伸手輕輕拍打了一下用竹子做的門扉。

    「師父,弟子雪琪拜見。」

    「進來吧!」水月大師的聲音從小屋中傳了出來,無喜無悲,似乎帶有絲毫感情,淡淡如水。

    門「哎呀」一聲,被陸雪琪輕輕推開了,陸雪琪走了進去,一眼就看到師父正盤腿坐在竹床之上,閉目入定,神態平和,看不出有什麽因爲自己的到來而變化的神情。

    陸雪琪默默走到水月大師身前,跪了下去,低聲道:「師父,徒兒來了。」

    她頓了一頓,又按著道:「雪琪自知不肖,辜負了您老人家的期望,害得師父您傷心,請您責罰我吧!」

    水月大師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落在身前陸雪琪的身上,注視良久,隨即歎息一聲,道:「我若是責罰於妳,妳肯回心轉意麽?」

    陸雪琪默然低頭,不敢看師父面容,也沒有說一個字出來,隻是看她神情,卻哪裏有絲毫後悔的樣子了?

    水月大師搖了搖頭,微帶苦笑道:「妳既然已是鐵了心腸不肯回頭,我責罰妳又有何用,罷了,罷了。妳起來吧!」

    陸雪琪貝齒微咬下唇,看去似乎有些激動,但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站了起來。

    水月大師輕輕拍了拍身旁竹榻,道:「妳也坐吧!」

    陸雪琪搖了搖頭,道:「弟子不敢。」

    水月大師看了她一眼,道:「這裏就我們二人,有什麽好計較的,莫不是妳心裏終究是記恨我這個做師父的,與我生分了麽?」

    陸雪琪猛然擡頭,急忙搖頭道:「師父,我……」

    水月大師擺手微笑道:「好了,好了,妳是我一手養大教出來的,妳什麽性子,我還不知道麽?」

    她伸手將陸雪琪的手拉住,輕輕將她拉過坐在自己身旁,仔仔細細看了看陸雪琪那張美麗清雅的面龐,軟了一口氣,道:「不管怎樣,我這個做師父的,到底都是爲妳好的,妳可要記住了。」

    陸雪琪嘴角動了動,低聲道:「弟子明白的,其實都是弟子的錯……」

    水月大師搖頭道:「算了,事到如今,我們也不要再去爭論誰對誰錯了,問世間,情爲何物?暮雪千山……這千山萬水,卻當真能有誰可以相伴一生呢?」

    說到此處,彷佛水月大師自己也觸及心思,一時怔怔出神起來。

    陸雪琪不敢驚擾師父,隻是感覺到握著自己手掌的師父,從她手心之中傳來的溫暖,卻是久違的熟悉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水月大師忽地一震,從出神狀態中驚醒過來,苦笑了一下,似乎有些自嘲,隨即對陸雪琪道:「唉,這些事我們以後再說吧,我昨晚讓文敏叫妳過來,所爲之事,她都跟妳說了麽?」

    陸雪琪搖了搖頭,道:「師姐沒說,隻是告訴我清晨過來找師父,說有什麽事的話,師父您自己會跟我說的。」

    水月大師默然點了點頭,道:「也是,文敏那丫頭雖然知道一些,但畢竟不多,還是我來跟妳說吧!」

    陸雪琪心中微微一震,看水月大師臉上有幾分沉重,似乎有什麽難事郁結心中,忍不住道:「師父,有什麽難事麽,如果需要弟子的地方,您盡管吩咐,弟子一定竭力去做。」

    水月大師點了點頭,微笑道:「我當然相信妳了,隻是眼下的確有一件大事,卻是事關我青雲門氣數的大事,但偏偏又不能讓太多外人,包括我們門中弟子知曉了,我想來想去,門下弟子中還是隻有妳,道行、處事能力最好。所以才叫妳過來的。」

    陸雪琪眉頭一挑,微微驚訝道:「師父,難道本門發生了什麽大事嗎?」

    水月大師苦笑一聲,道:「誰說不足呢?」

    陸雪琪道:「出了什麽事,師父?」

    水月大師沉吟了片刻,似乎也是在斟酌著,隨後緩緩道:「妳掌門師伯,還有大竹峰的田不易田師伯,前些日子一起失蹤了。」

    陸雪琪全身一震,道:「他們是一起失蹤的?」

    水月大師淡淡道:「當日曾經有長門弟子看到田不易來到通天峰,並徑直去了後出租師祠堂,這段日子以來,誰都知道掌門師兄幾乎部是在祖師祠堂裏,而且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了。」

    陸雪琪眉頭緊皺,顯然十分吃驚。

    水月大師頤了一下,又道:「此事發生之後,因爲幹系太大,現在通天峰主事的蕭逸才不敢遮蓋,但無論如何也不敢將此事公告出去,隻是暗中知會了我們幾脈的主事人。事後我也去過祖師祠堂查看,可是沒想到那裏居然已經……」

    陸雪琪一怔,道:「祖師祠堂怎麽了?」

    水月大師搖了搖頭,道:「祠堂大殿幾乎都被毀了,一眼就能看出是被激烈鬥法的法力所毀壞。」

    「什麽?」陸雪琪失聲輕呼。

    水月大師冷笑了一聲,道:「祖師祠堂乃是我青雲門供奉曆代祖師之所在,他們二人竟放在這等莊嚴地界動手,真是無法無天了。而且還有更嚴重的事。」

    陸雪琪吃驚之餘,又是一驚,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會比這等毀壞祖師祠堂更嚴重的事了,忍不住追問道:「還有什麽?」

    「昨日,蕭逸才急急忙忙跑到我這裏,」水月大師臉色變得凝重起來,眼中更多了幾分擔心,緩緩道:「據他所言,自從道玄師兄失蹤之後,他竭力追查不果,就想查看他師父遺留之物,看看有何發現,不料這一找,卻發現了一件大事。」

    水月大師閉上眼睛,彷佛有幾分疲倦,通:「蕭逸才發現,本門的誅仙古劍,也失蹤不見了。」

    陸雪琪愕然無言。

   水月大師睜開眼睛,道:「我知道妳是個聰明人,自然知曉其中的幹系與奧妙,雖說誅仙古劍已然損毀,但此事關系太大,而且外人多半不知此劍損毀之事,如果傳了出去,隻怕麻煩甚大;再說誅仙古劍之中,其實還有一個天大的秘密,更是關系重大,曆來隻有我青雲門掌教等極少數人知曉,若是萬一洩露出來,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陸雪琪驚道:「誅仙劍除了乃是本門神兵之外,難道還有什麽秘密麽?」

    水月大師默然,許久沒有言語,陸雪琪也不敢說話,垂手站立一旁,半晌低聲道:「弟子無禮,剛才失態了。」

    水月大師默默搖了搖頭,半晌乃道:「爲師並非責怪妳的意思,隻是此間幹系甚大,來龍去脈又複雜之極……」

    她說到此處,又停頓了一會,似在沉吟斟酌,片刻之後,道:「此事其實按道理,連我這小竹峰一脈首座,也是不能知曉的,是因百年前那場大亂,我們幾個人才意外知道了一二內情。」

    陸雪琪愕然道:「幾個人,莫非這等天大秘密,除了師父您,還有其它人知道麽?」

    水月大師淡淡道:「當年那場大亂之中,參與其事者事後算來,當有五人,除我之外,還有道玄師兄、田不易、蘇茹師妹……」

    陸雪琪正在聆聽,忽聽水月大師卻停了下來,心中默算,忍不住道:「這裏才四人,還有一人是?」

    水月大師歎了口氣,臉上掠過一絲淡淡惆怅,道:「是妳一位師伯,名叫萬劍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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