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暮寒公子 -【論抽卡,我從來沒輸過】《全文完》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彤櫻 發表於 2021-7-18 11:23 AM

卷一 浮生島 第三十章 神像

  來個夠勁兒的。葉爭流在心裡暗暗地想道。

  此時是凌晨三點半,晚上前來尋歡的客人多半都已經陷入了安眠。整座群玉樓燈火未歇,卻已經陷入了一天裡最為安靜睏倦的時刻。

  月黑風高,很適合用來尋找東西。

  比如說,那一尊在之前聚會裡被豔娘雕刻的神像。

  葉爭流事後去練舞房裡找過,尾巴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已經沒有了神像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但那尊神像個頭不小,總不會憑空消失,所以多半是被藏在了樓裡的什麼地方。

  葉爭流選擇出來找找線索。

  她找了半天,一無所獲。也正是這時,葉爭流心裡升起了一個想法。

  如果「牧童遙指杏花村」能用來指出目的地的話,那不知它還能不能更進一步,找出某個東西,比如說被藏起來的神像呢?

  不如試試。

  葉爭流在心裡想著神像二字,默默地打開了杜牧卡「牧童遙指杏花村」的技能。

  然後……

  然後便是試試就逝世……

  葉爭流的眼神落在自己腳下,瞳孔因為驚駭微微顫抖。

  在她的視野裡,密密麻麻、交縱錯雜,細如頭髮絲粗細的箭頭,一根根以她為圓心,從葉爭流的腳下延伸出去,形成了一張蛛網般密羅緊布的綠色大網。

  站在那些箭頭的最中心,葉爭流幾乎有一種自己生為蠅蟲,被這張「蛛網」死死黏住般的詭異錯覺。

  深更半夜的,這個場景,實在是有夠嚇人。

  葉爭流捫心發誓,自己在開發「牧童遙指杏花村」這個技能的尋物能力之前,絕對沒有想到,樓子裡竟然會藏了這麼多尊神像。

  而她之前竟然一點端倪都沒發現?她是瞎了,還是傻了?

  或者是,有什麼東西遮住了她的眼睛,讓她一直沒有留意到呢?

  葉爭流定了定神,沿著自己視野裡最粗的一根箭頭一路找去。她一共下了兩層樓梯,最後還是在樓子背面樓梯的小隔間裡,掀開無處不在的紗簾,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一尊神女像盤膝坐在暗格之中,她手中拈花,面帶微笑,面前供奉著香爐果盤。除了輕易不見天日以外,與正常大殿上的神明再無不同。

  只是……

  葉爭流的瞳孔開始今天第二次的劇烈震顫。

  這尼瑪,神女像的這個尊容,也實在是太讓人掉san值了吧,簡直像是恐怖片裡的邪神標配啊。

  這不是說這個神女她好不好看的問題,她真的是那種很特別……手臂特別多、大腿特別多、乳房也特別多的……

  葉爭流的嘴角抽了抽,下意識地一鬆手,讓那片豔麗的紗簾又重新蓋回神像的身上。

  千手千眼、融合多種動物形態、或者為人像添加某種特定的的飾品等等,這些都是宗教裡的常見特徵。

  如果這尊神像只限於此,葉爭流是完全能夠接受的。

  但要是除了蜘蛛一樣密密麻麻的手臂和大腿以外,這女人的軀體上,還從上到下陳列了十來個乳房呢?

  這他媽口味也太重,太獵奇了吧!

  母豬都沒有她能長啊!

  那七八對乳房,真的是整整齊齊地沿著脖子排列下來。要不是葉爭流仔細,第一眼還以為是大衣的雙排扣啊!

  葉爭流:「……」

  不行,這個真的不行。

  喘了口氣平定了一下自己心裡的震撼,葉爭流又重新把紗簾挑開。

  神明的模樣往往與信徒的期冀相關。

  如果說,多手多足是為了強調神明的異化感和力量,那麼,多乳是為了什麼?強調她的生育能力?

  神龕上的女人豔麗帶笑,嘴唇鮮紅如血。配上那一身的零碎,周身上下透出一種渾然不似人類的妖異和美麗,讓人只要見過一眼,便止不住的驚心動魄。

  這神女明明造型已經極盡怪異,但最吸引人的,竟然不是她多出來的那些肢體,而是那雙眼睛。

  葉爭流無意中和這神像對視一眼,便覺神女像的眼神幽深裡染著一絲瘋狂,它像是要把葉爭流的靈魂也吸進去似的,讓她的心臟一時之間跳若擂鼓,感受十分邪異。

  想到自己此前做出的,關於這個世界的猜測,葉爭流一時不敢再看。

  她剛剛鬆開自己挽著紗簾的手,她肋下便有一支扇子斜斜伸出,在半空處架住了那捧輕煙般散落的薄紗。

  慕搖光的聲音如雪似霧,呵氣般在葉爭流背後散開:「唉,葉姑娘……」

  葉爭流已經被他在類似的場景下驚嚇多次,此時一點新鮮感都沒有了。她迅速轉身,面向慕搖光打了個招呼:「呵呵,慕樓主,好巧啊,你還沒有睡?」

  慕搖光口中淡淡地應了一聲。

  對著這尊有些邪異的神女像,慕搖光不叩不拜,只是自神龕上的香盤裡挑出三根線香點燃,整齊地供奉進香爐裡。

  「葉姑娘小的時候,家裡大人沒有教過你,『見廟則叩,遇觀則拜,清香三柱,不厄不災』的道理嗎?」

  不知道是不是夜色遮掩的原因,慕搖光的聲音聽起來竟然隱隱地有些嚴厲。

  葉爭流微微一愣:「有這個說法?我沒聽過。」

  慕搖光緩緩地放下手裡的紗簾。比起葉爭流,他的動作就極其輕柔,溫柔得彷彿正在給美人覆上面紗一般。

  「舉凡見到神明妖鬼大仙諸類,先放敬重些總不會有錯。」

  慕搖光緩緩搖頭,他踱離了那神龕幾步,這才啪地一聲展開了扇子:「不管你信是不信,既然不會花你的銀子,見到旁邊有香,就先上一柱再說。順便許個願,萬一真的靈呢?」

  葉爭流心想,你要是見過各大旅遊景點的撈錢手段,那就不會這麼說了。

  不過,慕搖光的這個許願法還挺實用主義的,非常符合古代人民樸素實用的價值觀了。

  「慕公子知道這尊神像?」

  慕搖光無奈一笑,臉上第一次浮現出幾許尷尬的神色。他用扇子遮住半張臉孔,隱晦地看了葉爭流一眼,才緩緩道:

  「不怪你沒有聽過,這是歡場裡經常供奉的極樂神女,據說能庇佑女子修得名器。傳聞她有千手千乳,修煉得一對至銷魂瞳,或入男子夢攜手而游,助人早享極樂。倘若女子供奉……咳。」

  慕搖光再說不下去,他看著面上隱隱浮現出幾分怪異的葉爭流苦笑道:「葉姑娘,你那是什麼表情?。」

  葉爭流一言難盡地看了神龕一眼,匪夷所思地問道:「就這樣……你們都能下得去手?」

  雖然在上輩子的社會新聞裡,她已經見識過了,某些精蟲上腦的男人連麵包車排氣管都可以日一日的操作,但是剛剛的那尊神女像……

  葉爭流:「人不能,至少不應該……」

  慕搖光:「……」

  有些時候,他真是不知道這位葉姑娘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

  他隱晦道:「這一尊,算是極樂神女的完全體……那個什麼,咳,她一般也不長這樣。」

  葉爭流恍然大悟:懂了,所以是簡化以後再日。

  「這個神像,」葉爭流指了指神龕的方向,「你手下的姑娘們在拜,你知道嗎?」

  「我知道。」慕搖光不忍般轉開眼睛,嘆息著說:「是我默許,沒有阻攔。她們心裡苦,倘若覺得拜神有用,那就給她們拜吧。」

  葉爭流回憶了一下自己那天在屏風後窺得的場景,覺得那絕不是隨便拜拜的架勢。樓裡的這批女人,可能已經形成了一個成型的、樹立起規則的宗教團體。

  她懷疑道:「你只是知道而已嗎?」

  「葉姑娘,我知道很多事。」慕搖光臉上難得沒有笑意。他面無表情地一折一折合起扇子,回身拂去神龕上的一道塵埃:「我知道她們在幹什麼,我知道葉姑娘你想要什麼,我還知道——天助自助者。」

  「已經很晚了,樓裡的賓客很快就會醒來,葉姑娘若是不想遇到人,就快快回房吧。」

  ——————————

  如慕搖光所言,葉爭流回房了。

  在回去的路上,葉爭流發現,原來這個「極樂天女」像的影子,居然一直都遍佈樓宇,而她竟然一直沒有注意到。

  扶手上的雕花到處鑿刻著這個身著華麗長裙的豔麗女人身影——備註:簡化版。

  牆壁上也時時能看到紅唇和兩隻酥手的影子——再備註:兩隻手都是右手。她本來以為簡化版已經很過分了,沒想到這尼瑪還帶碎屍的。

  一想到自己之前是怎麼一無所知地生活在這個環境中,簡直宛如深夜恐怖片裡被蚰蜒、蜘蛛、蜈蚣和毛毛蟲包圍的女主角,葉爭流頓時心律不齊,陷入自閉。

  幸好她的屋子被收拾得很乾淨,裡面沒有什麼類似的擺件,不然的話,葉爭流真是要原地升天了。

  她發誓,自己以後每天都要檢查一下自己的臥房,千萬不能被人塞進來什麼奇奇怪怪的小東西。

  不過,還沒有等到第二天,慕搖光就出事了。

  時值清晨,群玉樓才送走了樓裡的客人,姑娘們多半臉上帶著慵懶的睏意。一個個髮釵蓬鬆、半披裙裳,有些人腳下還趿拉著鞋子,只等著用過早點就去睡一個美美的回籠覺。

  就在這種睏意四散,而又不失忙亂的時刻,叢影突然帶人闖了進來。

  他一進入群玉樓,鷹隼一般的眼睛就鎖定了正在下樓的葉爭流。兩人短暫地對視了一眼,叢影唇角微擰,露出了一個純然惡意的微笑。

  慕搖光不知何時出現在樓梯之上,他緩緩越過了葉爭流和一眾僵立的姑娘,很是和善地同叢影打了個招呼。

  「叢兄今日來得甚早啊。」

  叢影冷笑兩下,根本不接他這個茬。

  「你既然來了就好——來人,給我抄。」

  「慢著。」慕搖光緩緩地抬起一隻手來,「叢兄,你要找什麼,何妨同我說呢。若是我有,又怎麼能麻煩到叢兄動手?」

  叢影的嘴角跳動兩下,終於神經質地緩緩咧開:「你問我找什麼?慕搖光,你私藏了什麼,難道沒有數嗎?島主信任你,連鬥所的權柄都分你一半,你怎敢勾結外敵,和島主做對?」

  一連三句反問,如連珠炮一般,不容人喘息。

  即使是心中無愧的正常人,被這麼拿話一問,也是要停頓一下的。

  「我勾結外敵?」慕搖光手裡摺扇猛然展開,花團錦簇的一面翩翩向外。他笑得前仰後合,像是聽到了什麼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竟然是叢兄對我說出這話,實在是讓我覺得精妙絕倫啊。」

  「要抄樓子嗎?不知叢兄要自何處抄起啊?」

  叢影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似乎覺得慕搖光的態度十分不知死活。

  「島主仁善,只命我檢查你的臥室書房。樓裡的姑娘們都是島上財產,暫不驚動——你們怎麼還在這裡站著?還不速速回房?莫非都是些叛逆,想要嘗嘗我的手段嗎?」

  最後那句話,是對群玉樓裡眾多鶯鶯燕燕說的。

  姑娘們被叢影一嚇,登時臉色慘白,鳥雀四散。

  葉爭流本來打算混在人堆裡回屋的。

  誰知道她有心避開,叢影還偏偏不讓她走。

  她剛一轉身,便聽身後風聲呼嘯。葉爭流心知不妙,猛然向前一撲,叢影腳下影子拉長加細,如鞭子一般橫掃而來,恰好擦著葉爭流的頭皮飛過。

  那黑影一擊落空,連停頓都沒有,便洶洶再來。葉爭流恨恨咬牙,把一發練子寧的袖箭技能扣在手中。

  噹啷一聲,金鐵相撞的聲音錚然作響,是慕搖光亮出扇子,架住了叢影鞭來的黑影。

  「叢兄,這可不行。」慕搖光緩緩地收斂了臉上笑意,漠然地一字一頓道:「葉姑娘可是我親自請來的客人。」

  他口裡說著,另一手卻背在身後動作,示意葉爭流快快離開。

  誰知葉爭流翻身爬起,看都不看陷入對峙中的慕搖光一眼,當即一溜煙竄回樓上,倒讓慕搖光一個俏媚眼拋給了瞎子看。

  慕搖光:「……」

  這個……也行吧。

  他聽著葉爭流的足音一口氣響到樓梯拐角,腳步稍稍一頓,像是往樓下的方向瞥了一下。

  很好,看起來還有點良心。

  只是慕搖光不知道,葉爭流那不是在查看他的情況。

  葉爭流是往叢影身上,試探性地砸了一個技能。

  她停留了三秒,見四面房門依舊緊閉,那技能絲毫沒有水花,便當機立斷地繼續往樓上跑。

  葉爭流一口氣爬上四樓,回到自己房裡,緊閉屋門。

  《紅樓夢》已經教導過現代人,抄家這個殺器一出,再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緊接著都要涼涼完蛋。

  葉爭流開始計畫,倘若慕搖光倒台了,那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

  鬥所肯定是不能回的,叢影這個小肚雞腸的牌坊精,落到他手上就是一個死。

  慕搖光死前不拖所有人下水就不錯了,葉爭流對這人的良心沒什麼指望。

  思來想去,怎麼著都是一個「跑」字為最上策。

  ……

  慕搖光背以雕欄,神色莫測,他的位置正好處於兩個門口中間,眼睜睜地看著叢影帶來的人把他的書房和臥室翻得一塌糊塗。

  「怎麼樣,叢兄,可找出證據來了嗎?」

  叢影恨恨地看了慕搖光一眼。

  此時,屋裡的玩器擺件都已經被叢影的屬下砸爛。屋裡屋外如同被洗劫過一般,入目之處一片狼藉,讓人見了便覺心驚膽顫。

  慕搖光摺扇輕搖,笑得很放鬆。

  如果島主當真知道了點什麼,就不可能只來檢查他的寢居和書房。

  即使沒有親眼所見,慕搖光也足以猜到,現在的這個架勢,分明是那個蠢貨,捕風捉影聽了什麼動靜,便派叢影來打壓自己的氣焰。

  島主那個人,半輩子只會玩弄權術,是個自詡風雅的廢物點心。只要不耽誤最要緊的一樁正事,他便恨不得手下人掐得你死我活,不共戴天才好。

  所以,他才派出叢影來檢查自己的的臥室書房。

  島主素愛裝相,一點面子不留可不是他的風格。

  現在會把面子撕破得如此過激,只能是叢影在公報私仇、自作主張了。

  不過,這都沒關係。

  秋後的螞蚱,儘管讓他蹦躂出氣。

  慕搖光面露微笑,氣定神閒地又問了一遍:「怎麼樣,叢兄,找沒找出什麼不該有的東西?」

  「……」

  對於自己此行的目的,叢影大概也是心知肚明。

  他冷哼一聲,抬手示意收隊。

  叢影陰惻惻道:「不必得意,今日沒有,不代表明日沒有,更不代表永遠沒有。姓慕的,我會一直盯著你,你可別被我抓到把柄。」

  「是,自然,還要謝謝叢兄賜教了。」慕搖光含笑應道。

  叢影氣勢洶洶地帶領下屬轉身而去,他在島上惡名顯赫,一路上碰到他的侍衛雜役,無不埋首行禮。

  這威風一直耍到島主的書房前為止。

  在書房門口,叢影揮退一眾手下,收斂了身上氣勢,垂頭進入:「拜見島主。」

  島主面前攤開一副字畫,正是那幅差點毀在一個「神「字手裡的《又訪廬山圖》。

  如今一見叢影,他也不急著問剛剛緊急檢查的結果,只是怡然自得地衝著他招了招手。

  島主笑容滿面地說:「來,子影你看,桌子上的這些,都是我十年來派屬下暗中保護你,令他們給你收集的嫖妓路線圖*。」

  這話一出口,兩個人就都覺得不對,分明地愣了一下。

  叢影:「???」

  島主:「???」

  怎麼肥事?怎麼就是嫖妓路線圖了?

  這麼大的一幅畫擺在面前,島主又不是瞎。

  島主抬起頭來,用一種嶄新的詭異目光打量著自己的這個下屬。

  「子影,真是沒想到,你竟是個花中老手,如此的精通風流啊。」

  叢影:「???」

  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他怎麼就花中老手,怎麼就精通風流了?他還是個處男好嗎?!

  正話反話不全都是島主說的嗎?!

  叢影:「……」

  他現在就是壓力很大,非常大……

  感覺有什麼人拖了一口鍋過來,然後咣噹一聲,就這麼不由分說地扣在了他的腦袋頂上了……

  而群玉樓裡的葉爭流感覺到什麼,突然抬起頭來。

  謔,真沒想到,「贏得青樓薄倖名」這個技能,居然還真能用啊?

  她很好奇啊,這個技能是怎麼用的,都有什麼用處?

  --------------------------------

  *島主和叢影的反應化用了杜牧身上的一個典故。

  據說當年杜牧給牛增孺當文書的時候,特別風流,經常去花樓。牛增孺擔心他出事,就每晚都派人保護杜牧。

  等到後來調職的時候,牛增孺把杜牧叫來,倒出來一箱子紙條給他看,告訴他,這些都是為了保護你留下的嫖妓記錄。

  杜牧一看,每張紙條上都寫著「x年x月x日,杜大人xx地留宿」……

  杜牧:「……」

  就,這種死亡時刻,只要保持微笑就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7-18 11:29 AM

卷一 浮生島 第三十一章 人牲

  葉爭流簡單地收拾了一個小包,貼身存放,裡面都是些火摺子、傷藥之類的必備品。

  雖然慕搖光應該不會這麼倒台,但是政治上的風雲變化,一向迅疾而出人意料。

  倘若「抄家」抄著抄著就變成了「殺人放火」,葉爭流也不會太奇怪。

  葉爭流倒提輕劍,只在房裡靜候了一會兒,便聽見門外長廊裡,有毫不遮掩的腳步聲響起。

  那腳步如同催命鼓點一般,一步一停,片刻之後,便長久地駐足在葉爭流的門外,宛如催促,也彷彿沉思。

  葉爭流的臉色緩緩變了。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前,緩緩地把劍鋒插入兩扇門板間的縫隙當中。

  幾乎是在同時,大門被叩響,慕搖光帶著些許笑意的聲音清晰地透過門板傳來。

  「葉姑娘,是我。」

  一聽這個聲音,葉爭流毫不猶豫地一劍刺了出去!

  慕搖光:「……」

  他飛快地閃身躲過,下一秒鐘,大門就從裡面被拉開。

  葉爭流面帶微笑地沖他打了個招呼,那柄寒光閃閃的寶劍的劍尖依舊筆直向前,還保持著和慕搖光擦肩而過的姿勢。

  「冒犯了。如果是慕公子,就絕不會躲不開這一刺——我是這麼想的。」

  慕搖光貌若傷心地用扇子遮了遮臉。

  「若我不小心沒躲開呢?」

  那就只能拿你的人頭,去叢影那邊投誠試試了。

  葉爭流禮節性微笑:「慕公子說笑了,你神通廣大,怎麼可能躲不開呢。我素來是相信慕公子無所不能的。」

  兩個人隔著一道門檻,互相露出心懷鬼胎的客氣笑容。一時之間,空氣中飄散著虛假的氣息,滿是成年人的塑料味道。

  葉爭流把慕搖光請進臥房,給他象徵性地倒了杯茶意思意思。

  會送到她房中的茶葉一向品質上佳,碧綠的茶湯映在甜白的杯中,清香彌遠,白霧氤氳。

  茶面上漂浮著一片漏網之葉,在熱水裡緩慢地打著旋,一寸一寸地墜入杯底。

  慕搖光持握茶杯,緩緩地啜飲一口。他的手指潔白修長,質感比起白瓷更加近似玉雕,一縷如煙墨髮垂在桌上,當真像個不染紅塵的濁世佳公子。

  茶湯入口時,慕搖光抬起眼來,對葉爭流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此時情景與幾日之前互相映照,葉爭流不敢喝他的茶,他卻不怕喝葉爭流的。

  「我有一事,幾番思忖,還是覺得該告知姑娘。」

  「客氣了,慕公子你說。」

  慕搖光並起手指,在自己雙眼前虛虛拂過:「樓裡有一條向外的密道,機簧隱秘,只能開啟一次,用後即毀。當極樂神女的尊像雙眼泣血時,這條密道便會打開。」

  葉爭流若有所悟:「是『那一尊』?」

  慕搖光含笑點頭:「是那一尊。」

  葉爭流歡快喝茶:「好的好的,那就謝謝慕公子了。」

  她心知肚明,慕搖光擺出這個架勢,分明就是留了個鉤子,等著自己往下追問。

  但她偏不問。

  不但不問,還要看慕搖光能不能忍住不說。

  慕搖光:「……」

  慕搖光忍不住。他雙眼微闔,算是認了栽。

  「葉姑娘爭勝心未免太重——若我和你說,這一樁事同那匹小狼有關,姑娘也已經不問嗎?」

  話音剛落,葉爭流眉目不動,手中茶杯卻是一晃。登時清波皺碎,濺玉有聲。

  「慕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葉姑娘知道,島上七日之後會挑選九十九鬥者,舉辦一場大祭的事嗎?」

  葉爭流剛開始有點懵逼:妲己?什麼妲己,慕搖光說話怎麼還帶一股西洋口音?

  但極快地,她就反應了過來。

  不是妲己,是大祭。

  祭祀是一件神聖的事,本不該和鬥者這樣的階下囚扯上關係。

  如果牽扯上了,那必然不是什麼好事。

  想想看吧,如果是好事的話,為什麼會需要九十九個平時就很刺頭的鬥者,而不是九十九個訓練有素的侍衛呢。

  考慮到祭祀的本質都是獻祭,真相便已經掛到葉爭流的嘴邊。

  「你們祭祀用人牲?」

  慕搖光靜靜地看著葉爭流,連胸前的摺扇都停止搖擺。他目光中隱隱藏著一絲憐憫,似乎是可憐葉爭流還沒有看出其間的貓膩。

  「葉姑娘,從來都是人牲啊。」

  葉爭流眉毛一挑,心想我才上島幾個月,你和我說什麼「從來」……

  等等!

  葉爭流:「!!!」

  剎那之間,思維的石火如電閃一般,從數億萬光年般遙遠的地方擊透了葉爭流的大腦。她慢慢瞪大眼睛,終於把上島以來的所有不對頭之處都串聯在了一起。

  ——為什麼竟然會有兩個鬥場、規則怎麼會是硬性要求一個殺死另一個、殺魂所去的鬥場何以沒有觀眾、鬥場怎麼會建在全島最高的地方?

  天可憐見,原來那不是一座鬥場,而是一所祭台!

  他們不是在比鬥,他們是在獻祭。

  本是奉獻給神明的祭品,又何須凡人來做觀眾?

  是葉爭流先入為主,以為島上開了個黑拳館,又立了一座洗腳城,多半就是個海上的自在銷金窟。

  誰知道,非法組織不愧是非法組織。人家不但把吃喝嫖賭都湊齊了,而且還他媽創建了一門需要人祭的邪教來!

  要是島上再添一項飛葉子的娛樂項目,那半本《刑法》都能被他們給觸犯完了。

  此時此刻,連言語都顯得分外蒼白無力。

  葉爭流艱澀道:「這個小島……想必最初就是為了祭祀而建的吧。」

  相比之下,角鬥觀賞和青樓接客,反而是不那麼重要的業餘項目。

  怪不得鬥所的級別要高於群玉樓,因為祭祀的目的是取悅神明,聽起來就是更高大上,就是比拉攏富豪客戶更重要啊。

  慕搖光緩緩嘆出一口氣來,嘴角卻輕輕上翹:「看來你是想通了。」

  「所以你挑選鬥者精英小隊,實際上只是在挑選最優良的祭品?」說出這話時,葉爭流只覺得自己的思路無比清晰。

  慕搖光笑了笑,委婉地默認道:「於我心裡,從不曾把葉姑娘當做祭品。」

  「這些日子,葉姑娘還是在群玉樓安心住下,不要亂跑了。」

  慕搖光站起身來,由於剛剛把一大樁愁事砸給葉爭流的緣故,他的神態裡只有一派悠閒。

  像是猜透了葉爭流的心思一樣,他搶在葉爭流開口前的半秒說道:「殺魂是早就被敲定的人選,因為他實在是太優秀了。」

  「……」

  這可真是一種令人感到諷刺的優秀。

  但這也能夠解釋,為何逃跑的殺魂沒有受到任何處罰。即使他獨自成了鬥所一霸,獄卒也不敢招惹他。

  因為他是早早就被預定下的,「獻給神的人」。

  慕搖光漂亮修長的的手掌,在葉爭流眼前的桌子上安撫性地一按。那一刻他身上的氣息凝滯,眉眼間的神色竟然近乎溫情。

  「自保為上,葉姑娘節哀吧。」

  就在他的背影馬上就要跨過門檻的前一瞬,葉爭流突然開口將他叫住。

  「等一下。」

  「你們祭祀的這個神,究竟是什麼神?」

  慕搖光淡淡道:「神執掌殺戮,聖地的眼目之下,不可直呼神的名。」

  ————————————

  幽靜的茶室之中,香氣如絲如縷,無聲無息地彌漫了整個房間。

  豔娘跪坐在案幾之前,面前放著一個掐金鎏縷的獸首香爐。在她身後不遠處,慕搖光背對著豔娘,用摺扇挑起那道淡粉色的紗簾,漫不經心地教授道:

  「檀香一兩、麝香一兩、龍腦半兩,還需再研一分米爾栝。」

  在他落音的每個頓挫裡,豔娘規規矩矩地按照慕搖光的香方研好香末。

  「樓主,我做好了。」

  摺扇挑起的輕紗如流水般緩緩滑落,遮住茶室內的煦光。

  慕搖光沒有回頭,他淡淡道:「香味不對,你多加了一兩合歡。」

  「……是的。」

  香氣從清雅轉向濃鬱,乳白的輕煙絲絲縷縷地拉長,在狹小的茶室內都抖動盤旋,慕搖光和豔娘仍然背向,然而劇烈的心跳聲,卻在茶室裡催生出一股獨特的氣氛。

  鳳紋的銀燭台上,搖曳的燭光似水波一般,在神女像豔麗的眉眼間上下起伏,把神女的面容映得時明時暗。

  豔娘的嗓子不知何時染上一分啞意。

  「樓主教我合香,教茹娘用藥,教繡娘手談,也教蘭娘畫得一手工筆。」

  慕搖光打開摺扇,像是怕驚動什麼一樣,這動作竟然沒發出絲毫聲響。

  「不錯。」

  豔娘明媚的眉眼間已經顯出半分猙獰,她喃喃道:「樓主,我從未違背過你的命令,處處都合乎你的心意,你也說過,我才是你挑中的那個人……可你為何還要寵信她們呢?」

  慕搖光的摺扇急促地搖動起來。

  「茹娘沉穩,能醫擅藥,倚仗她在身側,我覺得心安。」

  豔娘禁不住抖動了一下,像是秋日裡寒蟬的翅膀。因為這一時的失態,香灰灑上了她的衣袖。

  「那,蘭娘呢?」

  「蘭娘自在,善解妙語。」

  「……繡娘又怎樣呢?」

  「繡娘溫柔,人間少有。她們三個都是難得的姝麗,莫非我不該對她們好嗎?」

  不知不覺間,青筋已經一根根地爬上豔娘牛脂一般的額頭。

  她眼中不知何時浮起半抹紅潮,一字一頓地問道:「那麼,新來的葉姑娘,又妙在何處?」

  「葉姑娘……」慕搖光的扇子搖得更快,他嘆息道:「葉姑娘冰雪聰明,冰清玉潔,又怎麼能不讓人喜歡呢?」

  幾乎在他話音剛剛落下的瞬間,豔娘便猛地抬起頭來!

  此時,屋裡的香氣已經濃到嗆人的地步。薄薄的粉色紗簾卻如同禁錮,不曾向外洩露半絲香氛。

  搖曳不止的燭光重重一跳,竟然停止晃動,近乎凝固當場。

  抬起頭來的豔娘,恰與半步之遠的神女像四目相對。

  片刻之後,似乎被這尊她親手雕刻而成的神像所攝,她明麗的眉眼間,竟然一寸一寸地染上了與神女像如出一轍的綺麗瘋狂。...<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7-18 11:35 AM

卷一 浮生島 第三十二章 密道

  葉爭流整晚都在思考如何營救殺魂。

  雖然按照慕搖光言外之意,他如今能夠保住葉爭流都是勉強,她最好還是乖乖在樓裡待著,沒事不要亂跑,最好連門都不要出。

  但葉爭流怎麼可能由著慕搖光安排。

  若是她事事都依著慕搖光,那早就被慕搖光用迷魂煙霧挖個底兒掉。

  不管怎樣,葉爭流總不能眼看著殺魂就這麼沒命。

  想到他竟然會以「人牲」的身份死去,葉爭流就覺得,這也實在太過諷刺,太過可笑了。

  殺魂生於狼群,長於狼群。

  生活在密林的時候,妖獸們都把他當成同類,不因他的人形而排斥他。殺魂喝著九曲的河水長大,會在深夜裡仰頭嘯月,山神的祖靈養育他又庇護他。

  反而是等殺魂回到了人類中間後,他的同族要把他綁上祭台,讓他以「牲畜」的名義死去,以此去取悅一位邪神。

  所以說來說起,到底誰是人,誰又是畜生?葉爭流還真是分不清了。

  海島四面環海,這是最讓葉爭流頭疼的地方。倘若沒有身陷這種困鎖愁城的極端環境,別說殺魂了,葉爭流自己一天都能逃跑七八次。

  但現在,她若要帶殺魂逃跑,就需要準備船隻、準備淡水、準備羅盤。

  除此之外,葉爭流還得創造一個機會,好讓島上生亂,顧不得派人出海追殺自己和殺魂。

  至於怎麼讓島上生亂……

  不如讓慕搖光和叢影咬起來?

  ……

  只是,還不等葉爭流設法挑撥叢影和慕搖光之間的關係,慕搖光就先出事了。

  當天夜裡,葉爭流歇下的很晚。

  她這一覺睡得不大穩當,寅時剛過,葉爭流驟然驚醒,只聽得樓裡一片亂聲。

  從門縫往外張望,便見群玉樓裡亂成一片,叢影手下的黑衣人滿樓都是。隔壁有客人意圖離開,反被黑衣人客客氣氣地堵回了屋裡。

  見到這一幕,葉爭流的心裡不免咯噔一聲。

  很顯然,群玉樓落入了叢影手裡。

  她昨晚通宵做的計劃表多半白寫了。

  這感覺簡直像是社畜連夜趕出了要交給甲方爸爸的策劃,誰知道甲方爸爸趕著投胎,早晨法院剛一開門,他就去申請破產了!

  葉爭流:「……」

  唉,慕搖光啊慕搖光,你母親可真是生了一個龜兒子。

  一直等到巳時左右,樓裡的防備才鬆懈下來。

  叢影的屬下做事和他一脈相承的陰損,他們似乎有些人手不足,索性撤了守衛,把群玉樓的大門反鎖,將客人和姑娘一起,統統鎖在了樓子裡。

  葉爭流溜出去打聽,只聽到了慕搖光被叢影親自押走的消息。

  樓裡的姑娘們愁雲慘淡,豔娘茹娘始終不曾露面。被鎖在樓裡的客人顯然心情躁鬱難解,便扯著樓裡的姑娘打罵出氣。

  就連那些客人們帶來的小廝,都在這場橫空而來的劫難中生出了趁火打劫的歪心,姑娘們紛紛緊閉房門,卻仍被小廝結眾撞開。

  勒索和暴力的場景處處可見。女人的求饒和掙扎像是標本一樣,被生硬地釘進隱秘的拐角;彩色的花燈翻在地上,竹骨被人一腳踏爛,慘叫並著淡淡的血腥氣從門縫裡細細的飄出,彷彿沒有窮盡。

  或許是極端的條件塑造極端的人性,短短幾個時辰過去,高級銷魂窟竟然也變成煉獄一般的地方。

  見到此情此景,葉爭流實在是難忍作嘔之意。

  她還記得慕搖光曾經告訴過自己一條密道,便打開了「牧童遙指杏花村」的技能,沿著人少的地方一路找了過去。

  偶爾撞見施暴的客人和小廝,她就用練子寧的二技能,從袖裡打一發「上林飛箭」,直接把人放倒。

  大多數姑娘都明白事體,見客人脖子上插著羽箭倒下,全都很識趣地不說話逃進房間。

  只有少數姑娘忍不住驚叫,被葉爭流用襲自殺魂的劍鞘失憶法砸暈,統統塞到就近房間的床底。

  葉爭流一路上殺得凶性畢露,在抵達極樂神女的神像前時,她身上已經沾了四五個男人的血。

  紗簾被葉爭流一把撕下,袖口的血腥氣幾乎撲到極樂神女的臉上。神女依舊含著豔麗的笑容,高坐神龕,不悲不喜,不為所動。

  葉爭流喘了口氣,這時才算平靜一點。

  慕搖光交代她,開啟神像的方法是令神像雙目流血。

  葉爭流猜,這多半是要取血抹在神像眼上的意思。

  但鑑於這個世界真有神明存在,葉爭流只要沒瘋,就不會給一個長了十二隻乳房的人像用人血投餵。

  所以,早有準備的葉爭流掏出了一塊鴨血。

  葉爭流唰唰把鴨血塗在神像眼睛上,態度不可謂不敷衍。她才對神像的兩顆眼珠上手一碰,便領悟到了其中的玄機。

  也不知工匠當初是如何雕來,極樂神女的雙眼看起來彷彿死物,實則不然。

  只有在涂血時親手觸摸,葉爭流才發現,原來那兩顆木質的眼珠,竟是可以活動的!

  一發現這一點,葉爭流當即不假思索地幫神女像翻了個白眼。

  在神女像的兩個眼珠都翻過去後,葉爭流腳下的樓板便輕輕震動起來,細碎的機簧之聲在木質的樓體之間窸窣響過。葉爭流等待了三秒,距離她半步之遠,正對著神女像的位置,如今正在緩緩洞開。

  豁開的洞口一尺見方,目光所及之處漆黑一片,湊近了還能聽到流水的聲音。葉爭流單手撐地,很小心地把自己擠了進去,這期間,她一直感覺自己像是被機器製作的肉腸。

  怪不得慕搖光肯把這個密道告訴她,原來是修得太窄了,他那個身板進不去!

  腳下一空,葉爭流下意識地使用了「楚腰纖細掌中輕」的技能,整個人如一片羽毛一般輕巧落地。不得不說,這個技能簡直是跳樓神器。

  擦亮懷中火摺子,葉爭流環視四周。

  她現在所在的位置很低,大概和群玉樓的地窖在一個水平面上。此處空氣潮濕,她腳下亂石嶙峋,還有水波一股一股地漲上來,打濕葉爭流的鞋面。

  說是密道,其實只是在亂礁間收拾出來了一條勉強能過人的路,葉爭流腳下踩著凹凸不平的亂石往前走。

  估量著這條密道通往的方向,葉爭流心裡隱隱有個預感。

  在從密道的盡頭爬出來後,葉爭流便確定了自己內心的猜想。

  這條密道從群玉樓直抵殺魂他們那些「鬥者精英」居住的小院。

  只是現在,小院裡杳無人跡,堂屋裡的擺設都被翻得殘破不堪。幾扇大門被暴力損毀,地上打翻的瓶罐都留著深深劍痕,鮮血還潑灑在淡青色的院牆上。

  一看這狂風過境的樣子,就知道小院裡必然發生了一場惡鬥。

  葉爭流對此早有預料,因此只是微微收緊了下巴。

  叢影既然把慕搖光都帶走了,自然不會再容許這支鬥者小隊的存在。放著幾十個刺頭在島上好吃好喝,這種賠本之事可不是叢影的風格。

  恰在此時,葉爭流耳朵一動,突然聽到身後的些許雜音。

  鬥所裡培養出來的戰鬥本能,讓葉爭流轉身瞬間,就同時打開了「十年一覺揚州夢」技能。

  這反應完全出乎她背後那個黑衣人的預料,那人正雙手高擎著一把厚背開山刀悄悄向葉爭流逼近,忽然就被葉爭流的技能幾乎定在當場。

  兩個人在這種緊急的情況之下,面對面地打了個照眼。

  黑衣人:「???」動不了?

  葉爭流:「!!!」臥槽好險!

  趁著黑衣人空門大開之際,葉爭流毫不猶豫地一劍刺進他的胸膛。這一下準是傷到了黑衣人的肺泡,他嘴角吐出半口淡粉色的泡沫,急促地吸著氣,一時卻說不出話來。

  肺腑受刺時,因為體內壓力的失衡,確實讓人很難吐出聲音。

  葉爭流猛然抽劍,一腳踹在膝彎把人放倒,大半個染血的長劍從身後冷冰冰地壓上他的脖頸:「你回來做什麼?」

  黑衣人稍有猶豫,葉爭流便奪地一劍釘在他的後腰。

  「答話!」

  「我的東西……落在……」

  葉爭流掐著他的聲帶抽出長劍,被她壓在腿下的黑衣人一陣反射性地抽搐,卻叫喊不出。

  片刻以後,葉爭流的手掌微鬆,緊貼著他的耳朵問了第二個問題。

  「院子裡的人呢?都被你們領到哪裡去了?」

  「鬥所……帶回去……」

  聽到這個回答,葉爭流的心裡稍稍一鬆。

  她最怕的就是殺魂被直接壓到祭台上砍了,要是鬥所的話,情況雖然很糟,但還沒糟到最壞的地步。

  「慕搖光呢?他還活著嗎?」

  黑衣人緩緩地搖了搖頭,示意他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葉爭流一劍抹在他的脖頸,乾脆俐落地給了他個痛快。

  把黑衣人的屍體拖到角落用雜物蓋住,葉爭流稍一思索,便朝著廚房走去。

  既然沒法挑撥慕搖光和叢影鷸蚌相爭,那就只能給島上添點亂子。

  葉爭流以前做過此類情況的預案,群玉樓是個絕佳的動手地點。倘若要讓人人都知道浮生島出了問題,最方便的莫過於在島心的建築群裡點一把火。

  她得去廚房,提上幾壇易燃的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7-18 11:49 AM

卷一 浮生島 第三十三章 復仇

  還在鬥所的時候,葉爭流就已經做出好幾套備案的計劃。

  無論哪一套計劃,核心精神都是把島上的格局打亂,她和殺魂好能趁亂逃走。

  其中之一,也是和眼下的情景最吻合的那個預案,一共分為兩個步驟。

  第一步,點火燒了群玉樓。

  第二步,在島上派人趕去救火的時候,設法把鬥所裡那群亡命徒放出來。

  殺魂現在還留在牢裡,他要是有幾分機靈,能夠未卜先知、裡應外合地把鬥所的水攪渾,那他們的成功率就更高了一些。

  不過,葉爭流還是不對殺魂的智力抱有太多希望。

  葉爭流一路摸進廚房,打暈一個在廚房打雜的小廝,扒了他的外衣換上。抓了把沙土把自己的臉色抹髒,葉爭流埋著頭混進了後廚。

  她找到一個掌廚的大娘,隨口編了個謊,就說叢影要吃油炸餅子,還要葷油拌飯。那婆子果真二話不說翻出腰間的鑰匙,帶她去開櫥櫃,結果櫃子一開,葉爭流當時就傻眼了。

  「油只剩這麼多了?」

  偌大的油桶裡,只剩下一個油底,要是倒出來量一量,大概只有前世兩桶大豆油那麼多。葷油剩得也不太多,只有白白的兩塊放在櫃子裡,磚頭大小,用乾淨的油紙包著。

  鬥士的飲食不用放油,群玉樓的姑娘們也吃得清淡。剩下這點油倒是夠人吃的,不過也只夠人吃而已。

  「上個月送來的油確實不多了。」婆子奇怪地看了葉爭流一眼:「慕公子搞那個小隊,白白廢了好多油和肉。嗨呀,左右大船再過兩三天就要回來,總不可能短了你們的吃食。」

  葉爭流:「……」

  倒是不會短了她的吃食,只是眼看著要短她的活路!

  葉爭流從背後打暈這個婆子,悲哀地發現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個很有心得的打暈專業戶。

  她把那兩塊葷油磚斂一斂收在腰間,又把剩下的所有油倒進一個提水的木桶。

  看了看桶裡少得可憐的油脂,葉爭流只能苦笑:這點油要燒一把潑天大火實在不夠,大概也就只能點著群玉樓的一層。

  事到臨頭,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葉爭流拎著油桶出去,半路上碰到個總管打扮的人物。她垂眉斂目地行了個禮,卻在和此人擦肩而過的時候,聞到了總管身上的淡淡酒氣。

  ……酒?

  對了,濃度高過三十度左右的白酒,也是可以燒的。

  正好,眼見總管朝著婆子暈倒的小屋走去。葉爭流在心裡笑了一下,也暗暗跟上。

  總管推開屋門時,身上猶帶幾分微醺之意。他搖搖晃晃地往裡走了幾步,眯了眯眼睛才適應了屋裡昏暗的光線。

  懶洋洋地叫了劉婆子幾句都沒音回音,總管罵罵咧咧地呸了一口,正要離開,動作卻忽然頓住。

  下一刻,他的視線像是被什麼牽引住了一樣,僵硬地轉過脖子,看向房間角落裡那個趴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人形黑影。

  剎那之間,總管半身酒意都被嚇個乾淨,他半個時辰前喝下去的燒刀子,此時全都化作冰涼的冷汗掛在他肥胖的背上。總管戰戰兢兢地喚出自己的卡牌——他的卡牌是個鍋鏟——防備般地四下打量。

  無聲無息地,小屋裡突然一暗,是有人踩上了門檻,遮住了大半照進來的太陽光。

  來者身穿島上最普通的小廝服飾,臉蛋也被塵土抹過,但是仍然難掩五官的端正秀美。

  一旦發現這「神秘的對手」是個女人,總管的勇氣便恢復了不少,神智也緩緩回爐。

  他厲聲喝道:「你幹什麼?是哪個客人的手下,怎麼這麼沒有規矩?」

  少女凝神打量著他,視線在他手裡的鍋鏟上停留了一會兒,眼瞳中浮現出幾分端詳。片刻以後,她突然輕啟紅唇,對總管說了一句相當奇怪的話。

  她說:「借問酒家何處有?」

  總管:「???」

  什麼玩意?這種關鍵時候和他說什麼酒?

  誒?誒誒誒?!

  總管愕然地發覺,自己肥胖的軀體竟然一甩一甩地自己動起來。

  那並不是他的本意,只是在聽到那句奇怪的問候以後,他的動作就突然不受自己控制了!

  他想拿鍋鏟砸一砸少女的腦袋,可他的手卻只是服服貼貼地垂在身體兩側。一路上遇到廚房裡做雜事的小廝,他也想讓人攔住這少女,可不知道為何,每當他想要做什麼事的時候,腦子裡都只剩下一個字——酒!

  總管憂傷地感受到,他不但一路小跑,顛著自己身上的肥肉,親自帶著那古怪少女來到了由他掌管鑰匙的高級酒窖,而且還屁顛屁顛地交上了自己腰間的鑰匙!

  總管:「……」

  他有一句罵人的髒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直到和這少女一起進了酒窖,總管才找回對自己肢體的控制力。

  只是,還不等他張口呼喊出來,少女便已經抽出長劍,壓在他肥厚的後頸肉上。

  銀白的劍鋒稍微往下壓了一絲,鮮血就掙破油汪汪的後頸皮流了出來,像是一串珊瑚珠子似地地開始冒頭。幾秒之後,淺黃的組織液也湧出來,將劍上的殷紅顏色沖淡幾分。

  「饒、饒命啊……」

  這下子,總管真是一點歪心都沒有了,就怕劍不長眼睛,一不小心割錯了地方。

  他覺醒卡牌之前是個廚子,見過屠戶殺豬,還挑過屠戶家的肉不新鮮。

  那屠戶殺豬時和這少女一個模樣,把殺豬刀在脖子上比一比,噗一聲,白刀子就捅進去了。肥豬嚎上幾聲,叫得比人還傷心。等那豬蹬腿動不了了,屠戶把刀子打著橫劃拉個口子拔出來,上面的的東西就血淋淋地往下淌。

  「聽我的話,我就不殺你。」葉爭流低聲問道:「你庫房裡的烈酒呢,都給我挑出來——我只要最烈的,不烈不要。」

  總管一句話廢話都不說,一個動作一個指令地開始給葉爭流挑酒。在此期間,葉爭流於酒窖中巡迴一圈,很滿意地看到了牆角處堆起來的一疊酒囊。

  很好,這個比酒壇子輕,也比酒壇子方便帶。

  她很滿意。

  一刻鐘後,葉爭流穿著一身小廝衣服,歡快地推著一個運菜的小破車,車上晃晃蕩蕩地拉著半桶油和幾十個灌滿了烈酒的酒囊。

  地窖裡,總管腦袋上鼓起了一個大大大包,躺在一地的酒氣裡睡得正香。

  ——————————

  群玉樓前,大部分守衛都被撤走,只留了兩個黑衣人看門。

  群玉樓朱紅色的大門上,一把黃澄澄的黃銅大鎖格外惹人眼目,把姑娘們和一群暴躁的男人鎖在裡面,形成一個人為的密室,斷了他們意圖逃離的心思。

  葉爭流繞開群玉樓的正門,隨機挑選了一個不遠處沒人住的幸運房間,在空院子裡燒了幾片房子裡扯下來的帳幔和門簾。

  一看到附近起煙,兩個黑衣人果然中計。其中一個跑過來查看情況,被埋伏在此的葉爭流一劍砍了。

  殺完人後,她把屍體拖到草叢,又往那個呼呼冒煙的破火盆裡添了兩件外衣。

  火盆裡的火越燒越旺,濃煙也越來越大,另一個看守的黑衣人見同伴久久不回,自己也耐不住了。

  失火是個大罪名,他實在承擔不起,沒過一會兒也上了葉爭流的當。

  葉爭流一劍一個小朋友,直接摘了他們腰間的鑰匙。

  那個火盆被她一腳踹翻,其中幾件正在燃燒的衣物也被葉爭流一一踩滅,杜絕了其他人路過時,提前上門的可能性。

  攥著鑰匙跑到群玉樓門口時,哪怕隔著兩扇厚重的木頭門板,葉爭流也隱隱聽見裡面傳來一聲淒厲的哀嚎。

  她心裡猛然一緊,咬著牙跟開了銅鎖,打算一進門就給那群喪盡天良的畜生兩劍。

  那時候的葉爭流萬萬不會想到,自己推開門扉時,竟然會看到如此驚人的一幕。

  門開了。

  沒有葉爭流想像中的人間煉獄,也沒有她以為的、哭喊著向外逃命的女人。

  只有一身青裙的茹娘鎮定自若地從門裡走出。她仔細打量了一番葉爭流此時的裝扮,又探頭看了看葉爭流背後裝著酒囊的小車,慵懶地道了一聲:「多謝了。」

  「……」

  這場面實在過於令人意外,葉爭流一時之間不由失聲。

  茹娘自顧自地越過葉爭流,從小車上取了一袋烈酒。路過葉爭流時,她調情一般地用指尖勾起葉爭流胸前的半縷頭髮,很是頑皮地在指尖繞了兩圈。

  感受到葉爭流渾身僵硬,意圖躲閃,茹娘咯咯笑了一聲,不由分說地將她一把抱住。

  她把腦袋虛虛抵在葉爭流的肩膀上蹭了一蹭,這才嬌嗔地推開了葉爭流,身姿娉裊地走回樓裡,炫耀般地把自己手上的酒囊高高舉起。

  群玉樓的一二樓上下,當場就被歡呼嬌叫的女子柔聲所包圍。

  此時正值午時,陽光最烈,幾乎要把人烤到脫油。群玉樓裡滿是沁人的陰涼,更有姑娘們袖間髮裡香風陣陣,簡直是個勾人樂不思蜀的天堂。

  葉爭流卻始終有些僵硬地站在離群玉樓門檻一尺遠的地方。

  群玉樓一樓的桌椅已經被人為地清到四角。那個用來表演的高台上,此時正躺著幾個被捆紮得像粽子一般的男人。

  剩下的男人們蠶蛹一般,被布帛、麻繩等東西牢牢捆了,橫七豎八地丟在地上。

  有些男人連面孔都被白帛捆住,身上扎著的層層白麻裡透出觸目驚心地血色來。只有在聽到這群女人們歡呼的時候,他才猛地動彈一下,像是恐懼到了極點時的垂死掙扎。

  而樓裡的所有姑娘們,要麼在一樓大廳站著,臉上的表情冷漠得像是在圍觀菜市口殺頭。要麼在二樓挑空的長廊上憑欄而立,居高臨下地看著滿地男人們蟲繭般的醜陋模樣,垂下一張張好奇的臉。

  她們眉心上都豎著一道淡淡的硃砂色痕跡,色澤極其豔麗。

  茹娘快步跳上高台,把手裡的酒囊倒了個個兒,烈酒盡數被她澆在其中一個男人臉上身上。那個男人似乎意識到她要做什麼,突然大聲地哀求起來。

  「我錯了,茹娘,我不該打你……求求你,求求你饒了我……我錯了……」

  「……」

  整座群玉樓突然安靜如死,只有那個男人還在大聲地求著饒。

  所有的姑娘在一瞬間都收住了笑聲。她們片刻前高聲嬌笑的餘音尚且在樓子裡回蕩,然而女人們的臉上卻收斂了全部的笑意。

  那動作太整齊也太詭異,像是發條走盡後停滯的玩偶。姑娘們各個面容如雪,眉點硃砂,上百隻眼睛齊齊轉向男人的方向,瞧起來簡直像是一排同時出窯的人俑。

  茹娘擦亮了手裡的火摺子。

  男人淒厲的叫喊聲在那一刻達到最大,下一秒,溫暖熱烈的橘色火光在男人身上熊熊燃起。他大聲慘叫,拚命地翻動打滾,期間還狼狽地把火苗沾上了台上躺著的另外一個男人。

  台上的男人們都開始拚命滾動,意欲遠離那個渾身著火的男人。有幾個滾到了高台邊上,下餃子一般地撲通撲通從一米高的檯子上直接摔下來,也全然顧不上。

  太慌亂了,太滑稽了,太有趣了。姑娘們用手指著高台上一鍋粥般的亂象,甩著手帕笑得花枝亂顫。

  她們的笑聲高高低低地在樓裡回蕩,找到的樂子絲毫也不比來這裡嫖妓的男人們少。

  不知道是誰先起了個頭,女人們便齊齊地唱了起來。

  那是一支姑娘接客時常唱的小曲兒,裡面很有些葷味兒,所以經常有客人指明要聽。葉爭流在群玉樓裡住了這些天,反復也聽過十來次。

  「六月呀麼大暑天,

   月兒汪汪亮眼前。

   香玉哩個白身兒少把汗(漢)啊,

   光腳丫丫把燭(火)兒點。

   ……」

  台上的男人哀嚎聲漸漸低落下去,像是已經生生痛昏。他身上的衣服毛髮全被燒去,皮膚皸裂如炭,在黑糊的焦氣下隱隱裂出幾道乾粉的嫩肉,像是已被烤盡了血。

  姑娘們手挽著手,腰肢多情地款款擺動,少了男人的淒淒哀叫做背景,她們的歌聲愈發地無束縛。

  「……

   月兒圓呀麼在中天,

   問一聲奴的手好不好牽,

   郎誇一聲小白菜心兒最緊,

   多情還比抱火眠。

   奴是火來郎做炭啊,

   夜裡成對個再登銷魂殿。」

  一支南地的儂軟小調,唱起來時切口甚至沒有濁音,又輕又軟。用羽毛在心上搔弄著撒著嬌似的,被姑娘們反反復復地唱過幾百遍,唱得滾瓜爛熟,情意綿綿。

  她們臉上俱都帶著生動的微笑,像是嗅不到皮肉的焦味幾乎要壓過樓裡日夜燃燒的香。

  此時此刻,明明還站在灼人的太陽底下,可葉爭流只感覺到一陣凍結肺腑的寒意。

  那股冷意從腳底板一路滲上天靈,比她之前聽到這群姑娘們哀哀慘叫時還要心驚。

  茹娘不知何時跨出了群玉樓的門檻,她眉心的硃砂色紅得驚人。

  「葉姑娘臉色不好,要不要進去喝杯茶水?」

  「你……」葉爭流垂在身側的手指下意識地抽搐了一下,她有千言萬語想問,最後都在脫口前的關頭被她生生困死在喉嚨裡面。

  盯著茹娘眉心血紅的豔痕,葉爭流一句危險的話題也沒有碰。

  她沒問你們崇拜的那個神是誰,你們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是怎麼把這些男人都捆起來,當然就更沒有問茹娘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葉爭流只是清了清嗓子,用一種有點奇怪的語氣問:「他……他死了嗎?」

  茹娘便又咯咯地嬌笑起來:「姑娘說哪裡話呢,婊子命賤,大爺命硬,怎麼會說死就死呢。」

  「葉姑娘放心吧,一時半刻之間,我們不會讓他們死的。」

  茹娘眉眼帶煞,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著自己飽滿的兩片菱唇,她對著葉爭流緩緩露出一個笑容,那笑容天真豔美,還夾著不容忽視的壓抑和瘋狂。

  「我們保證,他們還能活很久……很久很久。」

  葉爭流的後背過電般地竄過一道寒流。

  她懷著一種極其復雜的心情喃喃道:「我這次來,本是想把群玉樓燒了的。」

  本來,在她的計劃裡,讓這些女人避出群玉樓,應該是最簡單的一環。

  沒想到,從現在的情況看來,最簡單的一環才最難。

  「燒了?」茹娘頓時眼睛一亮:「不錯,葉姑娘當真冰雪聰明。」

  她越過葉爭流,握起了那個推車的扶把,招呼著樓裡的姐妹們幫一把手,將烈酒和油都抬過群玉樓高高的門檻。

  茹娘站在門檻裡面,扶著門檻扭身看向葉爭流。此時此刻,她臉上笑容消隱,看起來還是往日裡的茹娘模樣。

  少了笑容和熱情的口吻,她的語氣又變得冷冰冰,簡直像個兩面三刀的勢利眼。

  可葉爭流卻覺得,這樣的茹娘才更讓人習慣一些。

  「這裡我們會燒,葉姑娘沒事就離開吧。」說到這裡,她微微地抬起下巴:「葉姑娘,我們不是一路人。」

  「……」

  她說得相當對。

  所以葉爭流二話不說就走了。

  在「巧笑嫣然的茹娘」和「冷若霜雪的茹娘」這兩種表現之間,她還是比較信任第二種表現。

  笑著的茹娘請她進去喝茶水,不笑的茹娘下逐客令讓她快走。

  葉爭流當然選擇走。

  她一開始都沒想過,自己居然能夠兵不血刃地燒掉群玉樓。

  現在明明是設想裡的最好結果。

  只是,想到樓裡那些人俑般整齊的姑娘,再想到她們眉間的血色留痕,葉爭流喉頭不知怎地就感覺堵了一塊。

  她深吸一口氣,雙手用力地交握一下,強行讓自己回神。

  她還要去鬥所釋放人犯,這活兒可不比劫天牢來得簡單。

  ……

  葉爭流潛伏在鬥所附近。

  只要群玉樓煙氣一起,值班的牢頭有人跑出來看熱鬧,她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劫走一個,從他手裡拿到鑰匙。

  對於這套釣魚執法的活計,葉爭流如今已經逐漸趨於熟練工種。

  如果不是有人在她身後輕輕一拍,這套計劃本來能夠完美完成。

  但是現在嘛……

  葉爭流迅速沿著自己肩膀上的扇子轉過頭來,看著沖自己露出微笑的慕搖光,已經無心對他的出場方式表示驚訝。

  反正她都已經習慣了,慕搖光這個人,似乎天生就適合從人背後冒出來。

  「我還以為你被抓走了。」

  慕搖光緩緩笑道:「我是被抓走了。」

  葉爭流漠然地點了點頭,又把頭轉回原來的方向。她不關心慕搖光究竟是逃出來還是被放出來,在看到那群姑娘們狀若瘋狂的表現後,葉爭流心裡空得難受。

  她不想理慕搖光,慕搖光還偏要來惹她。這人緩緩地在葉爭流旁邊並排蹲下,只用了一句話,葉爭流就再次轉過了頭。

  「群玉樓的事還要謝謝姑娘,若不是你送了烈酒上門,我一個逃犯在島上大張旗鼓地運油運酒,也實在不好看。」

  葉爭流:「!!!」

  一瞬間,葉爭流突然意識到他在說些什麼。

  「群玉樓……你早知道……果然是你故意安排的?!」

  她第一次住進群玉樓的時候,就覺得這地方簡直是個大型消防不合格建築群。樓裡四處遍佈的紗幔、帷帳和裝飾的彩帶,都實在太好燒了。

  等慕搖光被抓走以後,葉爭流也考慮過,他是不是提前就知道了訊息,所以才特意告訴自己那個密道的所在。

  只是人都去蹲局子了,這事當然就再無對證。

  她實在想不到,慕搖光竟然就這麼坦坦蕩蕩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還拍著胸脯大模大樣地表示,對,沒錯,這些事都是我做噠!

  葉爭流:「……」

  葉爭流心裡那塊塌陷下去的旋渦,一下子就找到了噴湧而出的出口。

  「既然如此,她們會變成現在這樣,你也一定是知道的了?」

  慕搖光微微垂下眼睛,似乎不悅於葉爭流的質問,他連身上的香氣都隱隱淡了幾分。

  「不然呢?」

  「……什麼不然?」

  「不然葉姑娘告訴我,還能怎麼救她們?所謂天助自助者——當初的賣身契,是她們的爹媽一個人一個血手印按的、極樂神女像,是她們自願拜的、這條路是她們自己選的,點在客人身上的火也是她們自己燒著的——哦,對了,助燃的烈酒是葉姑娘你給她們帶過去的。」

  慕搖光緩緩地收斂了自己臉上的所有笑容,他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葉爭流,語氣是見面以來從未有過的尖刻。

  卻也是從未有過的真實。

  他垂著眼睛看向葉爭流,一字一頓地冷笑問道:

  「我引她們拜我神,救她們出苦海,讓她們從此由被宰割的羔羊變成了持刀人。葉姑娘,我倒要問你,我慕搖光何錯之有?」

  葉爭流瞳孔微顫,一時竟然說不出話。

  這件事哪裡錯了?

  當然是從源頭就錯了。

  父母本不該有這種販賣孩子的權利,妓女也不能成為一種公然的職業。

  但在這個世界談論人權和公理,未免過於可笑。

  但是……即使如此,也不該引援另一位邪神。

  慕搖光質問她,她還想問慕搖光呢:你以為用邪神對抗邪神是什麼正義之舉嗎?這他媽又不是成龍歷險記,只有魔法才能打敗魔法。

  那些姑娘們哪算是從羔羊變成持刀人呢。

  只看她們與以前截然不同的詭異舉止就明白了,她們只不過是從一者手裡的羔羊,變成了另一者手裡的羔羊。

  主人備宴的時候,她們照樣是要挨宰的,現在只是給了她們屠宰其他主人羔羊的權利罷了。

  然而,回想起片刻之前,響徹在群玉樓裡放肆張狂的笑聲,那葉爭流從來沒在這些姑娘們嘴裡聽過的大笑,葉爭流說不出辯駁的話來。

  一個邪神未必會比另一個邪神更仁慈,就像是所有資本家的核心都是剝削一樣,葉爭流不相信有誰會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

  可是,姑娘們就和前世的社畜一樣,對於自己跳入了怎樣的一個坑裡,她們或許是知道的。

  她們只是沒有選擇。

  眼前是一條死路,慕搖光給出了另一條路,她們不想死得那麼輕易,就只好走走看。

  這個世界是如此的殘酷,不是誰都擁有權力,也不是誰都能自主選擇。

  葉爭流滿眼諷刺地搖了搖頭,她冷冷道:「慕公子,你來浮生島的目的是什麼?我想,總不能是專門為了『點化』群玉樓裡的姑娘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7-18 11:57 AM

卷一 浮生島 第三十四章 喜喪

  聽到葉爭流的問題,慕搖光臉上緩緩浮現出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

  他曼聲問道:「葉姑娘覺得,神會有鬥爭嗎?」

  葉爭流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神有鬥爭,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前世她看多了希臘神話,奧林匹斯山的諸神因為花心、不平、憤怒,包括恐懼自己被殺等各種理由,瘋狂搞事,變牛變鷹變月桂,什麼神奇操作都出現過。

  以及那個最為著名的海倫特洛伊木馬事件,放在華國神話裡,三個女神為了比美,居然能讓一個國家滅國,這事你敢信?

  再追溯到埃及神話,居然還能出現「讓自己的精子從敵對神頭頂冉冉升起」的絕世操作,真是令葉爭流大開眼界。

  有前世各種奇葩傳說故事打底,葉爭流只覺得,神有鬥爭怎麼了,神有鬥爭簡直再正常不過了嘛。

  人家沒和你宣傳一下偉大的天主克蘇魯,都算是法外開恩了。

  聽到葉爭流的回答,慕搖光若有所思地將扇子一折折收起,扇骨有節奏地輕敲在他的掌心,形成一種獨特的韻律。

  「葉姑娘如此篤定,倒是令我意外了。那依你的見解,神是因何而存在,又是因何而爭執呢?」

  建國以後不能成精的梗,上輩子都快玩爛了。

  故而,葉爭流想都不想地直接回道:「是信仰吧。」

  啪地一聲,慕搖光的扇骨在掌心裡重重地敲了一下。

  他驚嘆地看著葉爭流,語氣頗為讚許:「不錯,正是信仰。」

  慕搖光唇角含笑,溫聲介紹道:「執掌這座島嶼的神明以殺戮為本,而我所侍奉的神祇則主掌瘋狂。我是吾神派來此地的神使,她的意志降臨這片大地,殺戮之神也要為之易轍改弦。」

  「葉姑娘想知道我為何而來嗎?這就是我前來的根由了。」

  即使早有預料,在聽到慕搖光的敘述時,葉爭流仍覺眼前一黑。

  很好,兩個邪神在小島上做道場,她和殺魂都是捲進神明對線裡的炮灰。最可怕的是,聽慕搖光的語氣,這個世界裡的邪神大概不止殺戮和瘋狂兩位。

  1級小號勇闖40級副本,她竟然有幸活到今天,葉爭流自己都佩服自己。

  東風送來了燃燒與毀滅的氣息,慕搖光轉頭遠眺,只見浮生島最中心的那座精美小築已變了模樣。曾經被鶯聲燕語充斥的銷魂之所,如今只剩一把滾滾的濃煙,在熱辣的日頭下蒸騰而上。

  群玉樓最後的殘骸並著灰色的煙塵一起,大片大片裡落在葉爭流和慕搖光的肩上髮上,仿若一場戰爭的前哨。

  慕搖光嘆息著撣去自己肩頭的飛灰,輕聲道:「島主不會放過我的……啊,他們來了。」

  「葉姑娘,這便是……」慕搖光悵然轉身,話題只開了個頭,就被生生卡在嗓子裡。

  剛剛還站在他身邊的葉爭流,一見群玉樓起火,立刻如同收到信號一般竄了出去。現在,慕搖光的身邊哪還有人?

  慕搖光:「……」

  他喃喃自語道:「她是如何離開的?」怎麼一點聲響都沒有?

  倘若葉爭流就在現場,她一定可以告訴慕搖光,這就是「楚腰纖細掌中輕」的一百零一個小妙招啦。

  ……

  玄階卡練子寧一共有三個技能。

  第一個技能是個正面狀態增幅,也就是所謂的buff,葉爭流目前還沒找到它的用法。

  第二個技能叫做「空谷扣弦驚夜月,上林飛箭待秋鴻」,每次使用能夠憑空打出一發暗箭,葉爭流一向把它當成普通攻擊用。

  第三個技能則是「袖中亦有凌雲賦,願借長風到日邊」,葉爭流每次一用這個技能,她的袖子就會自動鼓起,身輕如燕,飄飄如飛。

  當練子寧的三技能疊加上「楚腰纖細掌中輕」時,閃躲和趕路效果簡直拔群。

  葉爭流足尖只需稍稍點地,人就能借力飄開丈許。練習以後,葉爭流乾脆把它們兩個當成復合嵌套式輕功來用。

  嗨,誰小時候還沒個武俠夢呢。

  葉爭流一路飄進鬥所前的侍衛居所,發現裡面竟然空無一人。

  她微微一愣,想到無端出現在此處的慕搖光,懷疑自己又和他撞了計劃。

  在葉爭流原本的打算裡,火燒群玉樓後,第二件要緊事就是劫了鬥所。

  既然慕搖光也想讓浮生島大亂,那他可能也做了相同的安排。

  思忖片刻,葉爭流決定稍作等待。果不其然,只等了一盞茶功夫,便見鬥所裡大門洞開,一群鬥者如脫韁之馬般洶洶而出。

  為首的十數人同時平舉雙手,在胸口結了一個極其復雜的手印,葉爭流只瞧了一眼,就覺得他們的十指竟然根根都如活物一般,在自己視野裡上下蠕動。

  再把視線移到他們的面孔上,果不其然,男人們的臉上也浮現著和群玉樓的姑娘們一樣的恍惚神色。

  ……這哪是什麼「傳銷」,說是「傳染病」更恰當吧。

  難怪慕搖光在鬥者小隊裡散佈各種雞湯成功學,原來他早在誘人的糖餌裡包裹下一顆毒藥,只等鬥者小隊的這些鬥士被押回鬥所,就完成了最後的一步傳播。

  已經半失神志的鬥者隊伍魚貫而出,殺魂墜在隊尾,沒同那些了無理智的鬥者混跡一處。他手握輕劍,目光警惕地來回閃動,臉上卻分明地露著一抹茫然,顯然還不知事態何以至此。

  葉爭流的衣袍一揚,殺魂的眼神就定在她的身上。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裡,殺魂戒備眼神中的浮躁之意終於緩緩沉澱下來,他不假思索直奔朝葉爭流而來,在她身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米爾栝,全是米爾栝。」殺魂面無表情,手腕輕顫,顯然被危險的氣息逼得神經繃緊。他喃喃重復道:「四處都是米爾栝……」

  葉爭流從藏身之處探出頭來,只見遠處島主衣衫獵獵,身後半步就是一臉陰沉的叢影。群玉樓的大火越燒越旺,在劈啪作響的風燒之音裡,鬥士們如同蠻牛一般,殺氣騰騰地直沖島主一行人而去。

  鷸蚌相爭,就是此時了。

  真是天賜良機啊。

  葉爭流一把抓住殺魂的手腕:「咱們跑!」

  她和殺魂不會駕船,海上路遠,危險諸多,需得搭一艘順風船才是。

  東側船塢專門停泊島上豪客的船隻,如今島上鬧出了這麼大的亂子,那群豪客一定也急著逃命。

  像是感知到了葉爭流的急迫心情,「楚腰纖細掌中輕」和「願借長風到日邊」的技能範圍也延展到了殺魂身上。

  在發現自己只需輕輕一躍,就能跳出三丈遠的時候,殺魂驚訝地把眼睛睜得圓溜溜。

  「我飛了?我飛了!」

  他甚至連緊張無處不在的米爾栝都忘了,舌頭打結地看著葉爭流:「原來你不是女人,你是鳥人!」

  葉爭流:「……」

  我不是真的鳥,但你是真的哈士奇。

  按照這個邏輯,如果葉爭流是鳥人,難道殺魂是頭鳥狼嗎?

  也就是沒抽出蘇軾大神,不然葉爭流今天就能讓他見識見識,什麼叫做西北望,射天狼。

  鬥所在小島最南,船塢在小島最東,葉爭流和殺魂必須穿過此時如火如荼、殺得難解難分的雙方戰場。

  幸好兩方人馬都沉浸於殺意和瘋狂之中,他們二人如同飛鳥一般地從人群裡穿過,沒有碰到什麼對手。

  在不絕於耳的衝殺聲中,葉爭流突然聽到慕搖光亢聲朗笑。

  「叢兄,你我各自心懷鬼胎堅持到今日,如今也算是緣分一場。島主要你拿我呢,你聽也不聽?」

  叢影隱隱說了一句什麼,他嗓音低沉,混在嘈雜的戰場裡讓人聽不分明。

  那無疑是個偏向慕搖光的答案,因為下一秒鐘,慕搖光又一次大笑起來。

  「島主何必如此驚怒呢?不如你問問叢兄,問問他是因為什麼上島的可好?」

  在他禮貌的做派裡,暗藏著躊躇滿志的得意,只是聽著聲音,葉爭流便能想像到慕搖光此時的表情。

  不過,那與她全沒有關係了。

  葉爭流握著殺魂的手稍稍一鬆——此時,他們兩個距離東邊船塢已經不足百丈,只要再向前疾衝數步,就能脫離這片混亂的戰場。

  只要沒了人群阻攔,只消一時片刻,他們就能抵達東側船塢。

  但凡見到豪客意欲乘船而去,憑借他們兩個,是「說服」也好,是搶劫也罷,都能蹭個順風船的方便,抓住那一線自由的曙光。

  葉爭流的心跳聲激烈地敲打著她的胸扉,一跳是三丈遠,再一跳又是三丈,接下來只要——

  國字臉的島主突然冷哼一聲:「你看他叛得了嗎?」

  他說話的語調極為奇異,吞音吐字之間,帶著種引得地脈搖晃的劇烈震感,葉爭流只聽了半句,便覺肺腑俱動,內臟作癢。

  已經抽身離開的叢影,腳步忽然僵直。

  與此同時,慕搖光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在自己的扇面上。

  鮮血灑在花團錦簇之中,好似在百花園裡新添得紅梅點點,一時之間,馥鬱而厚重的香氣竟然壓過戰場上的血氣。

  血肉橫飛的戰場之上,慕搖光嘴唇殷紅,竟然比血色更豔。他手裡的扇子猛地反轉扇面,大笑之中露出一截尚帶著新鮮牙印的模糊舌尖。

  那笑聲落在葉爭流耳中,簡直不亞於一記驟然而起的天雷。

  慕搖光笑道:「叢兄,你是恨我更多些,還是恨葉姑娘更多些?」

  那一刻的直覺快過理智,葉爭流和殺魂猛然鬆開對方,雙雙抱頭滾向兩個不同的方向。

  幾乎在躲閃的千分之一秒內,龐大凌厲、邊緣鋒銳的黑影同時與二人擦肩而過。

  葉爭流就地一滾卸了力道,灰頭土臉地才一抬頭,就看到叢影雙目血紅,滿臉盡是嗜殺之意。在他身後,巨大的黑影遮天蔽日,如亂藤一般分出數股,直向葉爭流襲來。

  若是這時還不知道自己是替慕搖光做了禍水東引的替罪羊,葉爭流不如給他當爹算了。

  在離自由僅距一步之遙的時候被生生截下,這滋味簡直令人無法可想。

  一口怒氣在葉爭流心間來回亂竄。她破口大罵道:「慕搖光!你媽今天喜喪貴子!」

  恰好於同一個時間中,島主在空中做了一個抓取的手勢,他厚重的雙掌掌心裂成喇叭形狀,滾滾音波從兩個「肉喇叭」裡噴吐而出。

  ……非常巧合的是,他抓到的那個聲音,似乎就是葉爭流的那句叫罵。

  一時之間,整座小島上都回蕩著巨大的、高亢的、令人不能忽視的「慕搖光光光光——你媽媽媽媽媽——今天喜喪喪喪喪——貴子子子子子——」的聲響。

  慕搖光:「……」

  葉爭流:「……」

  很好,慕夫人死了個兒子的消息,現在全島都知道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7-18 12:04 PM

卷一 浮生島 第三十五章 擊殺叢影

  島主這一道音波下來,不但聲音傳遍四島,而且連大地也為之振動。

  戰場之上,交手的雙方站立不穩,東搖西晃,時不時能見幾個鬥者和侍衛跌坐一團,在地上打著滾地拿刀子紮對方。

  葉爭流亦在猝不及防之下踉蹌幾步,恰好躲過了叢影迎面拍來的一道黑影。

  那黑影重重砸在地上,當場拍得沙土飛揚,碎石四濺。一擊落空,叢影仍然不肯罷手,那邊緣鋒銳的黑影軟劍般輕抖一下,不容半秒鐘的緩衝機會,便窮追猛打地朝葉爭流的腳腕纏去。

  葉爭流就地翻滾幾下,疾聲道:「殺魂!」

  島主這一喇叭嗡鳴造成的結果不亞於一場地震,古代迷信,一般都把地震稱呼為地龍翻身。殺魂是個野生野長的自然派,在這種「天地之威」的威懾下,乾脆捂著腦袋原地抱頭蹲下,幸而還沒有完全喪失理智,懷中一直抱著那把長劍。

  聽到葉爭流呼喚自己的名字,他總算是抬起頭來,一眼就看見葉爭流此時的危局。

  當機立斷,殺魂先是擲出懷中輕劍,再把自己也扔了過去。

  冰冷的劍鋒劃過空氣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殺魂一劍劈開了風。

  感知到背後呼嘯而來的殺氣,叢影再顧不得追擊葉爭流,只能自己閃身避開。那柄輕劍僅憑劍氣就割破叢影背心衣料,奪地一聲紮在地上,劍柄兀自擺動震顫。

  下一秒鐘殺魂趕到,重新抄起輕劍在手,劍柄抵在他掌心的瞬間,就已經橫護在殺魂的胸前。他和葉爭流一前一後,圍著中心的叢影,做起了勻速旋轉的天體運動。

  叢影腳下,幾道形狀扭曲詭異的影子正蠢蠢欲動,六道黑影只能貼在地上蜿蜒,還有三道已經化作實體,像是藤蔓一般地在叢影身側,隨著他的舉止來回擺動。

  偶爾,在護體影子交織的縫隙間,叢影露出半張臉來。在他陰沉的眉宇之下,一雙眼睛已經染成混沌一般的紅。

  葉爭流冷眼看著,覺得這貨簡直是個九尾黃鼠狼。

  「還會躲劍,應該沒蠢到家啊。」葉爭流自言自語道:「咱們之間的樑子也沒結到那個地步吧,至少應該比不上你和慕搖光之間的過節啊?」

  她和叢影見面的次數用一隻手都能數出來,他們倆之間的那點破事,不就是叢影先想殺了她和殺魂,然後差點被她兩炮送走嗎?生死之仇,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

  好吧,這樑子是結得挺大的。

  鑑於叢影此人腦子裡裝了個貞節牌坊,被慕搖光拿香一熏又掉了智商,仇女情懷發作,似乎邏輯也挺通順。

  你看他就不去懟殺魂,只盯著葉爭流一個人揍。

  ……

  在叢影和葉爭流的戰鬥如火如荼之際,另一邊的島主和慕搖光也正在拼個你死我活。

  島主掌心的「肉喇叭」已經暴漲到成年男子的小臂粗細,音波如水浪般噴湧而出,卻都是人類無法聽到的音調。

  反觀慕搖光,他的衣衫已經有些凌亂,手腕一翻一覆間,灑金的錦扇突然迎風暴漲了寸長。

  扇面猛地展開,擋住了一記兇猛的音波,也擋住了慕搖光嘴角溢出的血。

  也不知道是他咬破舌尖的傷口還未收攏,還是在剛剛的戰鬥裡受了傷。

  令人奇異的是,此時此刻,慕搖光的聲音裡竟然還能帶著隱隱的笑意。

  「島主,咱們誰也奈何不得誰,兩敗俱傷又有什麼意思?島主知道,我不愛殺人,不如你我都各自收手,放我走罷。」

  島主冷哼了一聲。

  下一秒鐘,像是被慕搖光的那句「不愛殺人」提醒,他單掌忽然反手一揮,竟然當場把一個身著侍衛服的近衛震得身軀四裂!

  島主驀然仰天長笑。每笑一聲,他掌心裡的喇叭就震動一下,隨著音波攻擊範圍的擴大,戰場上的諸人腳步都歪歪趔趔起來,喇叭一動,就必定有人口吐血沫,直接倒下。

  「殺戮!唯有殺戮!」

  島主眼裡溢出近乎狂熱的光,他喃喃自語道:「吾神啊,請您收下我的祭品。吾神啊,請您恩賜您的信徒!」

  隨著島主的喃喃念誦,他掌心的「肉喇叭」威力愈發強勁。

  這裡是被殺戮之神意志籠罩的小島,島主每向殺戮之神奉上一份祭品,籠罩於他身上的的神恩便多一分。

  這場神明之間的戰爭,殺戮之神雖然不能真身降臨,卻向島主施與了神恩。

  這一幕盡數映進慕搖光深不見底的漆黑瞳孔,慕搖光閃身避開一道音波,緩緩地抿緊了嘴角。

  ……

  葉爭流的目光無聲鎖緊了叢影的胸腹要害,黃階卡【大炮開兮轟他娘】的念頭已經蓄勢待發。

  她攻擊技能本來就不多,能稱殺器的,大概也就是這張大炮卡,以及李賀卡的「來煎人壽」。

  雖然黃階卡只剩一次使用機會,但鑑於慕搖光和叢影都曾見過「大炮開兮轟他娘」的威力,葉爭流更願意把從未露面的李賀卡作為壓箱底的底牌。

  高手過招,全都講究氣機。

  葉爭流心思稍稍一動,腳下的步伐便顯遲緩。叢影身經百戰,眼光何其毒辣,在葉爭流身形微滯的那一瞬間,映在地面的六道影子,便無聲暴漲,互相交纏著朝著葉爭流的腳腕去了。

  葉爭流猛地一低頭,發現那六道影子擰成兩股麻花辮,已經快要順路爬到自己腳底板!

  葉爭流:「嗷!」

  隨著她一聲猛嚎,不但殺魂愣愣站住,就連一旁和島主打得難解難分的慕搖光都忍不住分給葉爭流一道餘光。

  他太想知道了,究竟是遇到什麼事,才能把這位葉姑娘逼得如此體面?

  只是一眼,慕搖光便譏誚地彎起了嘴角。

  這是一個敢拿鴨血給神女像抹眼珠子的人,他不該小覷葉爭流的膽子。

  在鬼哭狼嚎的同一時刻,葉爭流掌心裡暴起了一種硝煙氣十足的、明亮而暴烈的、叢影非常熟悉的光。

  世上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個東西,就像是這個世上除了他之外,再沒有人先後用臉接過三發炮彈。

  借著這一炮打出的巨大後坐力,葉爭流腳腕上的兩道黑影登時崩斷。她當場飛了出去,時間只夠葉爭流護住自己的腦袋。

  此時此刻,叢影正正好好站在射程範圍之內,而殺魂——他早在葉爭流嚎叫的時候就已經往旁邊閃開。

  葉爭流不是被被嚇得大喊,那聲短促的嚎叫,是狼語中的「閃開」。

  她是在提醒叢影背後的殺魂快快躲開,不然一炮下去,這哥倆直接穿成串了。

  由此可見,掌握一門外語,是多麼的重要啊。

  橫衝直撞的炮彈迎面產生了巨大的光和熱,所有影子在火光之下土崩瓦解,被強行撕成不足指甲蓋大小的碎片,又緩緩地在世上消融。炮彈徑直穿過了叢影的身體,彈片迸濺的力量落如戰場中,把兩方人馬都炸飛了一片……

  等等,穿過叢影的身體?

  這不對啊!

  子彈穿胸而過還可以理解,你什麼時候聽說過炮彈還能穿胸而過的?炮彈穿胸,這場面像話嗎?

  葉爭流懵逼了一下。

  下一秒鐘,她的直覺嗡然作響。

  葉爭流下意識朝旁邊一撲,卻已然來不及了。一道從地底鑽出的黑影層層繞繞地扣緊她的小腿,葉爭流整個人被大頭朝下地倒提起來,渾身的血一下子湧到了臉上。

  叢影從葉爭流的影子裡「長」了出來。

  已經吃過葉爭流炮彈的大虧,他這次怎麼可能不忌憚葉爭流這一手?

  之前毫無防備地被葉爭流一炮穿透胸口,是他在騙葉爭流的技能。

  ——【無限暗影‧影為身】

  當卡主使用此技能時,能以黑影捏出卡主的形象,李代桃僵。期間,卡主可操縱影子使用卡牌。

  ——【基礎影卡‧瞬身潛行】

  當卡主使用此技能時,能將自己的位置轉移進人類的影子中,也能在人類的影子中潛伏。

  叢影一言不發地看著葉爭流,他的神色依舊壓抑陰沉,只有臉色顯得稍白一些。

  他顯然不打算再和葉爭流多說廢話,漆黑而鋒銳的影刃當頭就要朝葉爭流砍下。

  下一秒鐘,影刃突然懸停在半空。

  不是叢影突然發了善心,而是葉爭流不等他把刀落下,就直接動用了杜牧「十年一覺揚州夢」的技能。

  裝備了卡裝以後,時間停滯的技能可以保持八秒。

  兩秒鐘,葉爭流一劍砍斷自己小腿上的黑影。

  四秒鐘,葉爭流像個傻狍子一樣,全然不顧儀態,連滾帶爬地閃到一邊,一邊閃一邊疾呼「殺魂」。

  「十年一覺揚州夢」的技能範圍僅僅把叢影圈在了裡面,不遠處的殺魂還行動如常。

  特別巧,葉爭流就喜歡趁人病要人命。

  至於為什麼她自己不衝上去刺殺……

  她拉滿了叢影的仇恨值,但殺魂身上沒有仇恨值啊!

  葉爭流一個武力值沒點滿,法力值也只有半管的召喚師,為什麼要和叢影這種影魔級別的大法師硬槓。

  這時候就應該直接請出我方劍聖救場好嗎?

  殺魂除了吃飯的時候以外,其他時間都很靠譜。

  六秒,他已經站到叢影的背後。

  八秒,殺魂劍出如電,短短的兩秒鐘裡連捅了叢影六下,劍劍透胸而出,葉爭流在一旁簡直都要看傻了。

  「十年一覺揚州夢」的技能時間結束,叢影的嘴角突然湧出大量鮮血。

  他艱難地低下頭,只見殺魂還在鍥而不捨、敬崗敬業地捅他,劍尖一下下地從他被紮個稀爛的胸膛裡透出又縮回,簡直像是在玩他娘的打地鼠。

  叢影:「……」

  他的手掌緩緩抬起,這一回,只抬到一半便顫抖著不能動作。

  叢影的手指不甘心地在空中虛虛抓了一下,像是還留戀著塵世的什麼。下一刻,男人的瞳孔緩緩散開,身軀僵直著跪倒在地,又整個拍向地面。他的面孔砸在地上,激起了一抔飛塵。

  葉爭流緩緩地鬆了口氣。

  殺魂走到她身邊,把葉爭流從地上扶起。

  「跑吧?」

  「嗯。」

  葉爭流點頭又搖頭:「等一下,我試試。」

  試什麼呢,葉爭流沒有說。

  但是她自己知道,她朝著慕搖光的方向,直接丟了一個乾隆卡的「老杜真堪作我師」技能。

  對,就是用完以後會瘋狂送人頭,心裡非常沒數的那個技能。

  ——葉爭流突然想通了,沒人說這個技能只能用在自己身上對不對?

  萬一它就能用在對手身上呢?

  這不就是現成的混淆咒嗎?

  下一秒鐘,葉爭流又驚又喜地發現,技能居然成功著床。

  島主對面,慕搖光突然把扇面一合,如同蠻牛般直接朝著島主衝了過去,身法就……就像沒寫好的書法一樣破綻百出?

  島主懷疑有詐,急忙閃身躲開。

  緊接著,他聽得慕搖光狂笑道:「我是十全老人,我有十全武功!」

  島主:「???」

  什麼玩意?

  因為過於訝異,島主一時之間竟然忘記了要朝慕搖光痛下殺手。

  ——他就說嘛,瘋狂之神這種逆神不能隨便亂信。看看眼前這位,平時也是人模狗樣的,但是信著信著,說不定哪一下子就瘋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7-18 12:12 PM

卷一 浮生島 第三十六章 神降

  葉爭流拽著殺魂撒腿就跑,整個過程中完全沒朝慕搖光的方向看上一眼。

  「十全老人」的餘音隱隱落在葉爭流的耳朵裡,她便知道,乾隆卡的那個技能施放成功了。

  將「楚腰纖細掌中輕」的技能範圍重新籠罩在自己和殺魂的身上,葉爭流拉著殺魂一路飛奔。

  二十丈,只要抵達小島東側的船塢……

  十丈……

  五丈……

  緊緊抓著殺魂的手腕,葉爭流帶著他一氣衝進了船塢裡。

  幾十條豪客的行船都停留在此處,其中廣船沙船各佔一半,前者破浪,後者揚帆。

  廣船前後頭尾偏尖,形狀如梭,堅固結實。沙船則扁而寬大,下盤穩定。

  殺魂一看到這些船隻,當即歡呼一聲,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當初被運上島來的經歷。

  他一躍而起,翻身落上其中的一隻沙船,催促地看著葉爭流,意欲一劍把固定著船隻的繩索斬斷。

  「上來。」他短促地對葉爭流說道:「上來啊。」

  葉爭流沒有接住殺魂遞給自己的那隻手,站在幾十隻船舶之中,她的臉色反而慢慢地落了下來。

  「……等一下,這不對勁兒。」葉爭流喃喃道:「為什麼除了我們之外,這麼大的船塢竟然再沒有別人?」

  殺魂意識不到周圍的一切有什麼不對,因為他對人類社會的結構不熟悉。

  俗語有言,「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連夫妻之情都靠不住,就更不要說這種邪教和豪客投資人之間虛假而塑料的金錢情誼了。

  通常來說,看到群玉樓起的那把大火後,豪客們就會心懷警惕了。

  而在起火之後,鬥所和島上侍衛戰成一團,刀兵交戰之聲儼然沖天。特別是,島主之前還用擴音器喊了一句「慕搖光你媽喜喪貴子」,聽到這般亂象,不出意外的話,那些惜命的豪客們,早應該計劃著逃跑了才是。

  殺魂迷惑地眨著眼睛。

  在聽了葉爭流言簡意賅的解釋後,他提出了了一個想法。

  殺魂說話很慢,像是在回憶一些自己並不熟悉的詞匯一般:

  「他們要帶東西,帶吃的、喝的、皮毛灰白的人、族裡的幼崽。」他又重復了一遍這個詞:「幼崽,幼崽要帶著。」

  聽起來,這比較像是狼群的遷徙經驗。

  「……人類一般不會把自己的幼崽帶上這種地方。」葉爭流喃喃地回答道:「這裡只是個聚會點,不是瑪利亞兒科婦產醫院。」

  按照殺魂的思路,他覺得那些人是在收拾行李。

  但葉爭流並不這麼想。

  狼群遷徙的時候,會傾向於集體行動。但人類在遷徙的時候,他們喜歡使喚下人。

  按照常理來說,如果那些豪客真的打算離開,他們會先讓小廝家丁,把收拾好的箱籠先抬上船才是。碼頭上本該有人,而不是現在這副空蕩蕩的模樣。

  葉爭流暗暗咬了咬牙: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島上一定又發生了什麼事。

  「不等他們了,我們走!」

  心下一橫,葉爭流乾脆做出了決定:「你翻翻船上有沒有食物淡水,如有淡水,就多備一點。只要有夠咱們兩個三四天吃的口糧,咱們直接就走!」

  反正沙船的特點就是底平、帆高、不容易翻。

  她剛剛看了,殺魂跳上的這隻沙船比較小巧,兩側各配了三隻木槳,大不了她和殺魂一人搖一個,最多劃船劃的慢點,或者不會劃,讓船原地打圈圈。

  有「牧童遙指杏花村」這個技能指路,他們也不怕在海上迷失方向。

  儲藏艙裡備有淡水和食物,還挺容易找。

  葉爭流嘗了嘗水桶裡淡水,覺得水質還算新鮮。又從幾艘船上翻出了兩包硬得能砸死人的乾糧,覺得這就差不多了。

  殺魂問葉爭流:「我們什麼時候能走?」

  葉爭流果斷地回答:「只要學會劃船,我們馬上就走。」

  不用殺魂動手,她先一劍砍斷了繫著船隻的繩子,又和殺魂各自把住一隻船槳,開始一二一二地搖起槳來。

  然後……

  五分鐘過去了,沙船在摩擦、倒退、來回搖擺之外,還平緩地在水面上轉了個圈。

  葉爭流:「……」

  殺魂還在問她:「我們什麼時候能走?」

  葉爭流:「咳,那什麼,再培訓一下試試。要是培訓不成功,我就試著去抓幾個水手過來……」

  ———————————

  在葉爭流看不到的地方,也是衝突最為嚴重的戰場中心,島主和慕搖光正彼此怒目相對。

  由於剛剛突然發起一波自殺性衝鋒的緣故,慕搖光如今的模樣堪稱狼狽。

  他的髮冠原先整齊到每一絲頭髮都要束起,如今卻已經亂了,一縷墨髮垂在慕搖光的肩頭,令這位大家公子一般的人物也憑空生出幾分落難千金似的狼狽。

  慕搖光的袖口襤褸地掛成了一條一條,光潔如玉的臉頰上更是擦開了一道血口。剛剛那道攻擊若是稍偏半分,被割開的就會是他的脖子。

  「你還有其他的招數嗎?」他端著嘴角的一絲笑容,聲音在尾調高高揚起,近乎於挑釁。

  聽到這話,島主不由緩緩地眯起了眼睛。

  「滑溜得像條泥鰍,也像條踩不死的蛆。你和你所信奉的逆神,還真是一模一樣的討厭。」

  在他們兩人的身邊,已經再沒有多少還能站立的人。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百具屍首,還有哀哀痛叫著的淒慘傷員。

  島上的侍衛逮到鬥者,當即砍向他們的要害。而鬥者這方雖然受慣了一擊斃命的訓練,卻偏偏不肯殺人,只是折斷那些人的手腳,或者把對手的身軀摔打得破破爛爛。

  島主垂下視線,用看待死人般的目光,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

  下一秒鐘,無聲的音波驟然以島主為圓心,向四面散開。

  在被音波觸及的一剎那,所有一息尚存的人類,幾乎同時出聲慘叫起來。他們用殘肢抱住自己的腦袋來回翻滾,卻依舊無法阻止蛇一般的殺音朝他們的耳朵裡面鑽。

  諸人的耳朵裡紛紛流下兩行鮮血,更有甚者口鼻溢出白沫,連眼珠都在眼皮下發出類似爆裂的聲音。就連依舊沒有生命的屍體,都毫無尊嚴地在地上彈了一彈。

  慕搖光的摺扇發出金光,把他籠罩在內,算是替他擋了一劫,但卻救不得地上的人。

  這一招發出以後,島主已經湊齊了自己需要的獻祭數目,在他的背後,一個高大、威武、漆黑、手持利戟的巨大虛影,正在慢慢成型。

  那是神明的影子,此時正附在島主的背後。他的一舉一動,都得到了神明之力的加持。

  隨著殺戮之神現出虛影,一股龐大的、足以令人心跳停止的巨大壓力在島上飛快鋪開。照面的一瞬間裡,慕搖光的兩鬢便被冷汗濕透,兩股輕微戰慄,彷彿隨時都會在神明之威下跪拜成五體投地的模樣。

  島主不屑地朝叛徒投去兩道輕蔑的目光。

  然而,就是這麼一眼的時間裡,他驚愕地發現,慕搖光竟然在笑。

  那是一種……憐憫的、同情的、像是預示著他的目的終於達成的笑容,任何人見了這種笑,第一反應就是自己是不是搞砸了什麼事情。

  慕搖光輕輕嘆息一聲,那神態並非落敗者的遺言,渾然是勝利者的輕佻。

  「背著神的影子,島主不累嗎?」

  「……」

  這話聽起來沒有任何營養,細品之下卻彷彿藏著無盡的玄機。

  下一秒鐘,就在慕搖光話音剛落的一瞬間裡,島主毫無預兆地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

  那尖叫聲驚恐至極,不含任何攻擊力,唯獨聽起來有點吵罷了。

  島主死死地看著慕搖光的方向,在慕搖光的身後,同樣有個人影現身。

  那道人影不高大、不威武、她白皙而柔軟,手裡空蕩蕩的,什麼武器也沒有拿。

  甚至,她都沒有附著在慕搖光的背後,而是撥開碧綠的矮樹叢,用自己一雙纖細的赤腳,一步一步踏在雪白的沙灘上。

  豔娘的臉上帶著千嬌百媚的笑容,她的一雙眼睛脈脈欲語,美得令人心醉,只要被她看上一眼,就令人飄飄欲仙,感覺自己要被勾魂攝魄一般。

  在她迷人的勾魂眼下,兩行血淚正源源不斷地流淌下來。殷紅的淚水豔如夕陽,濃似硃砂,倘若讓女子用尾指蘸了,抹在眉心一點,必能成就舉世也尋不到第二種的風流顏色。

  小巧玲瓏的玉足每在沙灘上落下一步,整座小島就輕輕地震上一震。

  島主已經無法自控地渾身戰慄起來,臉色青白得像一隻水鬼。他的齒列上下碰撞,咯噔作響,殺戮之神威嚴的虛影懸在他的身後,而島主選擇後退一步。

  一步一步朝著他走來的那個女子笑靨如花,豔如桃李,是男人夢中最願意與之共赴極樂鄉的那種女人。

  除了絕世的容貌以外,她還長了八條胳膊,每條胳膊都酥酪一般地細膩雪白、纖細柔軟。她生就三對乳房,每對乳兒都渾圓飽滿,彷彿下一刻就要脫兔一般地撐裂薄薄的春衫。

  啪地一聲,如驚雷般在島主的耳畔響起,島主將自己驚恐之下全然渙散的目光聚攏,才發現是慕搖光正對自己投以惻隱的眼神。

  「你盡力了,你讓神明的意志隔空瞥在你的身上。」

  「——而我,則請來了真正的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7-18 02:00 PM

卷一 浮生島 第三十七章 逃離浮生島

  豔娘一步步地向島主和慕搖光的方向走來。

  她臉上的笑意嫵媚而混亂,眼神狂躁又勾魂,像是個在人世間迷路的邪神。

  然而,當她把視線轉向慕搖光的時候,那流淌而下的血淚就乾涸了,豔美的眉眼間也多增添了一份茫然和天真。

  豔娘小聲呼喚慕搖光,她的聲音裡帶著幾分不確定的懵懂:「……樓主?」

  慕搖光含著笑,不閃不避地直視豔娘邪異的軀體。

  「我在。」

  一見到慕搖光的笑容,豔娘便恍然想起一隻撲火的飛蛾。她低吟著捧起自己的腦袋,八隻手從各個方向探來,密密麻麻地按住自己的前額、天靈和後顱。

  「我頭痛……樓主,這究竟是……」

  慕搖光柔聲對她說:「還記得我對你們承諾過什麼嗎?」

  承諾?

  豔娘當然記得。不止她記得,群玉樓裡的每個姑娘都記得。

  ——在慕搖光接任樓主之位前,群玉樓裡的姑娘換得很快,一個月一小換,三個月一大換,往往到了一年的年梢末尾,去年來到樓子裡的女人們還不足三十。

  上了島的姑娘,沒有贖身這一說。什麼時候死了,什麼時候一生的罪就遭到頭,方是個解脫。

  前一任的樓主暴虐嗜殺,他在群玉樓裡上下走動的時候,手上常常纏著一條絞了銀絲的沉重鞭子。

  樓子裡的女人都知道,倘若在哪個夜晚,前任樓主突然點了三四個姑娘進他的房間服侍,第二天從他屋門裡抬出來的女人裡,最多只會剩下一個尚未斷氣。

  反正每次大船靠岸的時候,便會送來柴米油鹽、送來肉和雞蛋,同時也送來大量的男人女人。浮萍一樣的亂世裡,人命是最為廉價的消耗品,能換粟、能換鹽,也能換別人家的小孩子。

  無論客人們和前任樓主玩死過多少姑娘,島上從來都不缺人。

  豔娘怕前任樓主,樓裡的姑娘都怕他。怕他那肥厚肉白的手掌,怕他赤紅的寬臉上隱約浮現的皮笑肉不笑,怕他手臂上那根不肯離身的銀絲鞭子,只要抬手一抽,她們就會皮開肉綻,在翻湧出來的鮮血之下,隱隱都能看到姑娘們細弱森白的骨頭。

  那一天早晨,前任樓主離開前點了豔娘和另外的三個姑娘。

  而在晚上的時候,前任樓主沒能回來。

  姑娘們都說,他是死在了新任樓主的手下。傳言說,新任樓主厲害得很,才一抬抬手,那頭肥豬就跌在了地上。她們還說豔娘你真是好命,要不是新任樓主把那人殺了,今晚要死的可就是你了呢。

  新任樓主在傍晚踏入小樓,豔娘便趴在二樓的柵欄縫上偷偷看他。她想過許多回這個無意間搭救自己性命的新樓主會是什麼模樣,但她萬萬沒有想到,跨入門檻裡的,竟然會是一個這樣俊美溫文的少年郎。

  持扇的公子抬起頭來,目光溫柔地掃過二樓長廊上藏人的角落,對著明裡暗裡觀察他的大家微微一笑。

  白玉一樣的梨花不知何時染上他的髮鬢,而春風則穿過群玉樓的正堂。

  那一刻,豔娘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豔娘。

  ……

  慕搖光公子,是群玉樓最好的一任樓主。

  他不戀慕美色,當然也不會在晚上讓樓裡的姑娘服侍。他不再通融客人們把姑娘們帶走,只允許客人在群玉樓留宿。他也不剋扣女人們的吃穿用度,有時候甚至還會坐在前堂,當眾調出一味脂粉香。

  慕樓主對她們說,天助自助者。

  他又說,如果蒼天不肯施以援手,那麼她們可以借助神明的力量。

  在群玉樓所有的女人裡,他獨獨地挑中了豔娘。

  豔娘代表茹姐,代表蘭姐,代表群玉樓所有姑娘去問他。

  她問,我們以後可以不接客嗎,慕公子說,可以。她再問,不接客的話,還能有吃的和穿的嗎?慕公子依舊點頭,沒有問題。

  他回答豔娘的時候,語氣是那樣的溫柔,絲絲縷縷地纏進身旁博山爐裡飄出的白煙,和空氣中裊裊的香氛幾乎融為一體。

  香氣不動聲色地滲進豔娘的髮絲裡,一如慕搖光的話潺潺流淌進豔娘的心中。當天夜裡,豔娘在自己身上嗅到一股剔透的暖香。

  樓主脾氣太隨和,對著這樣的公子,豔娘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她忍不住多問道:「那些欺負過我們的客人,我們可以打他一下嗎?」

  剛剛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令豔娘沒有想到的是,慕樓主大笑著展開扇子。他一字一頓地許諾道:「可以,完全可以——一群酒囊飯袋罷了,你們以後大可以殺著他們玩。」

  果然,從慕公子口裡說出的話,從來都不摻假。

  她們膜拜神女像,神女便為她們賜下力量。

  今天上午,姑娘們把群玉樓裡那些張狂的男人們盡數拿下。就在剛剛,茹姐和蘭姐又扶著她,她們一起去了那些客人的小院。

  豔娘的臉上露出一個喜悅的神色,記憶的片段被她抵在舌尖反復品味——那些客人們在見到自己後,突然變化的表情是多麼讓人開心啊!有一個竟然硬生生嚇死了,他的舌頭耷拉到下巴,就和以前樓裡一個被勒死的姐姐舌頭一樣長。

  豔娘大笑,茹娘也在笑,在姑娘們一片花枝亂顫的笑聲中,豔娘突然又聞到了那一夜的奇異暖香。

  那是慕公子在叫她了,豔娘就是知道。

  她循香而來,見到慕公子,就和當初藏在二樓柵欄後,偷偷瞥見他的容顏時一樣。

  豔娘神色恍惚,八隻手上下如海浪般擺動,她一會兒看看失魂落魄的島主,面孔邪異冷漠,一會兒又放暖了神情,再望望近在咫尺的慕搖光。

  「樓主……」

  慕搖光把扇子合攏,朝著島主的方向輕輕一點。

  「去吧,豔娘,你不是想把所有欺負過你們的人都殺了,不是想再也不用過從前那種生活嗎?」他柔聲道:「你只需要朝著他走過去,什麼也不用想。」

  「……走過去?」豔娘的神色,迷茫得像是夢中似的:「我要走過去……」

  「是啊,走過去。「慕搖光含笑道:」以後會有專人來島上給你們供給衣食,你們會受到最好的照料,從前的一切再也不復存在——去呀,吾神。」

  島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臉色已經青白僵硬得像是埋下去三天又被掘出來的死人。他連呼吸都是冰涼的,只有牙齒間細碎的碰撞聲,還能證明他有一口活氣。

  豔娘緩緩地朝島主轉過了頭。

  那一刻,一個嬌媚裡混合著瘋狂的純粹笑容在島主的視野裡撲面而來,迅速放大。與此同時,兩行鮮紅的血淚,自女人臉頰杳然而下。

  ————————————

  如非必要,葉爭流不願意再回島上。

  在訓練幾分鐘後,她和殺魂終於掌握了搖櫓的技巧——原來問題出在兩個人動作不能同步上。

  既然如此,那就乾脆讓殺魂先搖船,她等一會兒再接班。

  沙船搖搖晃晃地駛離了船塢,浮生島在他們眼中越來越遠。

  葉爭流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來,卸去身上緊繃的力道,一屁股跌坐在船上,換得沙船船身一晃,令殺魂不滿地對她呲了呲牙。

  「繼續劃,就照著我之前指給你的那個方向。」葉爭流把自己在船上攤成一張手腳大開的人形貼餅,連語氣都不自覺地快活了許多。

  她還記得,自己當初被押上樓船的時候,大船足足行駛了兩天三夜才抵達浮生島。

  她和殺魂劃船的速度慢,卻不拘目的地,只要能就近靠岸就行。如今船上有足夠五六天的糧食和水源,足夠他們撐到最近的城鎮。

  葉爭流趴在船舷上朝著浮生島的方向遠遠眺望,隨著他們的沙船遠去,浮生島的輪廓也在海霧中緩緩地隱沒了形狀。殺魂一口氣足足劃出了一海浬多,島上卻始終沒有發兵追捕,看來不是島主和慕搖光兩敗俱傷,就是浮生島自顧不暇了。

  「你往後看什麼?」殺魂非常耿直地問道。

  「我看看有沒有人追……嘶!快劃,快劃!」

  在確認視野裡的對象無誤後,葉爭流的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她從甲板上一躍而起,第一時間握起了一桿船槳。

  就在她剛剛眺望的方向上,薄薄的海霧被一道橫下裡出現的人影撕裂。那影子離葉爭流二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的腳下並無船隻舢板,衣著顏色即使經過霧氣的中和,也依舊顯得光鮮亮麗。

  隨著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葉爭流看到了來者手裡那把標志性的扇子。

  葉爭流緊咬牙關,一字一頓道:「……做好動手準備,慕搖光來了。」

  殺魂猛然回過頭來,同一時間,他已經拔劍在手!

  慕搖光終於追上了葉爭流和殺魂的船。

  直到他和葉爭流之間的距離近到不足一尺,葉爭流才看清,原來慕搖光之所以能在水面上猶如行雲一般,是因為他腳下踏著一片魚群。

  一‧片‧魚‧群。

  葉爭流:「……」

  慕搖光明顯生不逢時,他要是再晚生五百年,動保組織能夠罰到他傾家蕩產。

  大概是之前那一仗打得太狼狽,頭髮都被扯亂了的緣故,慕搖光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摘了自己的髮冠,一頭青絲柔順地披在背上。他對著葉爭流微微一笑,聲口溫柔,笑意也恰到好處,友善得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久見了,葉姑娘。」

  他在魚背上一踏借力,很不外道地躍上了這隻扁扁的沙船。當慕搖光在甲板上站定的瞬間裡,船上的海腥味便被慕搖光身上的淡香掩過。

  慕搖光把摺扇攏在胸前,對葉爭流微微一禮,這舉動不緩不急,卻正好躲過殺魂橫下裡刺來的致命一劍。下一刻,他的摺扇花瓣一樣地展開,鐺然擋住殺魂隨之而來的第二劍。

  他遊刃有餘地笑道:「恕我直言,二位,如此待客之禮,實在不夠周全。」

  葉爭流想了想,叫停了還想伸手刺下第三劍的殺魂。她問慕搖光道:「你追上來要幹什麼?」

  慕搖光搖搖頭,攜葉爭流一起,在船上唯一的一張矮桌前坐下:「連聲慕公子都不叫了?果然,葉姑娘只是想利用我逃出浮生島而已。」

  「你也只是想招攬我做你的下屬,順便從我這裡打聽到應鸞星的事而已。」葉爭流冷冷地說道。

  至於慕搖光懷疑她卡牌有蹊蹺的事,葉爭流還沒傻到給慕搖光提醒。

  慕搖光隨意地晃了晃摺扇,很真摯地說道:「我只是想搭一程你們的順風船,給自己省一點事罷了……葉姑娘不知道嗎,你們開走的這艘,可是島上唯一的一艘靈船啊。」

  葉爭流聞言微微一愣:「什麼靈船?」

  慕搖光笑了一下,隨手在船舷上撥了一撥,下一秒鐘,沙船行駛的速度突然比之前加快了數倍。明明此時已經沒人劃船,但是它卻沿著船頭既定的方向,筆直地向前行去。

  「由靈礦驅使的器物,則為靈器——以靈礦為動力的船隻,當然就叫做靈船。」

  「至於靈礦……」

  慕搖光的左手緩緩地展開自己的扇子,不知是不是葉爭流的錯覺,那副扇子似乎在剛剛的一場激鬥中褪色了許多,像是被驟雨擊打得敗落的花枝一樣,隱隱露出一種早秋的憔悴來。

  用這樣一把失卻顏色的扇子遮住下半張臉,慕搖光披著頭髮,沖身邊的葉爭流垂眼一笑,笑容中竟然也透出了幾分的可憐勁兒。

  「靈礦,就是那天我在堂上為葉姑娘點靈時用的東西了。」

  聽到慕搖光提醒,葉爭流才恍然想起這一節來——是了,她能覺醒卡牌,還是慕搖光親手替她點的靈,而且用去的似乎還是一塊金色的、看起來就很貴的,據旁人說是第一流的好礦?

  即使知道慕搖光是在有意提醒往事,但葉爭流確實沒法繼續沖他橫眉冷對。

  船上的氣氛一時之間便緩和了下來。

  「有了這艘靈船,不到一天的時間,我們便可靠岸了。到時候,咱們橋歸橋路歸路,大道朝天,各走一邊。倘若再見,那是萍水有緣。」慕搖光合上扇子,說話的語氣無比真摯。

  對他來說,離開浮生島似乎也是一件快事。

  至少就現在為止,慕搖光卸了髮冠,坐姿慵懶,也再沒對葉爭流有意無意地擺出那個「慕公子」的譜。

  他這個人,一向善於察言觀色。倘若他想要討好什麼人,必然能做的不落痕跡。

  從第一面見到葉爭流開始,慕搖光就知道,葉爭流只怕沒在卡牌一道上受到過多少正經的教導。

  所以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他一直有意投葉爭流所好,把話題往卡牌方向上引。

  「葉姑娘可知,卡牌分類方式都是什麼嗎?」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慕搖光和葉爭流說過這件事,她對此記得很清楚。

  「按照『器物、事物、動物、人物、植物』分為五類,對吧?」

  慕搖光輕輕頷首:「不錯,但這只是分類裡最基礎的一種,而且有時不太全面。」

  葉爭流追問道:「怎麼個不全面法?」

  「有些卡片,你想把它劃進事物卡裡是很勉強的。比如說,我就曾經見過一張叫做『驚奇』的卡牌,你覺得它應該怎麼分類?」

  這個問題嘛……

  葉爭流覺得,它似乎也只能分進「事物」卡裡。

  但確實如慕搖光所說,這張卡分進事物卡裡,總感覺有點不合時宜。

  「所以,除了這種分類方式外,卡牌還有其他的分類方式。」

  「比如說,它們可以按照技能模式,分為『控制、輔助、防禦、攻擊、生活』五種,按照獲得方式,分為『先天、後天』兩類,按照卡牌本身的性質,分為『死卡、活卡』兩種……」

  這一段話可謂滔滔不絕,乍一聽還不太好消化,但葉爭流把它們盡數聽進心裡。

  第二種「控制、輔助、防禦、攻擊、生活」的分類方式她能明白,想來與前世游戲裡「法師、戰士、奶媽、生活玩家」等職業選擇差不多。

  只是不知第三種「先天後天」和第四種「死卡活卡」又是怎麼一回事?

  一聽葉爭流發問,慕搖光的笑意不由得加深了一些,卻當真一字一句地給她解釋起來。

  原來所謂先天,就是卡主在點靈成功後,所有自主覺醒的卡牌,就叫「先天卡牌」。

  至於後天卡牌……便是拿了別人的卡牌來用。

  「有的人的卡技特殊,可以剝奪別人的卡牌。還有些時候,世家大族中會用秘技儲存卡牌,以相同的血脈為前提,令強大的卡牌可以代代流傳。極偶爾的時候,卡主可以在死亡前讓渡卡牌……此外,還有一些特殊方式可以後天授予卡牌,只是那些方法,通常都是壓箱底的不傳之秘了。」

  關於死卡和活卡嘛,這個區分方式就更簡單。

  「如果你的卡牌可以解鎖新的技能,那麼這就是一張『活卡』。有的卡牌一生只會有一種技能,那麼這就是『死卡』。」

  說到這裡,慕搖光充滿感嘆地搖了搖頭:「活卡未必強大,死卡也未必弱小。在你我卡者的世界裡,勝負高低,不能全憑卡面而論,有些時候,某些卡牌也能起到意料之外的效果,不是嗎,葉姑娘?」

  他彷彿說者無意,但葉爭流卻聽者有心,她下意識聯想到自己用乾隆技能卡陰了慕搖光一把的事,不自覺地咳嗽了一聲。

  慕搖光渾不在意地笑了笑,他把摺扇擱在桌上,伸手拿起茶壺,給自己和葉爭流各自倒了一杯水。

  海上的這些粗人,哪裡懂得品鑑茶葉,壺嘴裡倒出來的連粗茶都不是,只有清凌凌的白開水。慕搖光沒料到這個,看著杯中白水的神色明顯有些錯愕。

  片刻之後,他終於開懷而笑,一邊搖頭一邊把茶杯推給了葉爭流。

  「倘若靠岸以後,葉姑娘還願意和我共路一程,到時候再請姑娘去茶樓喝茶吧。」

  一個隨和而真實的慕搖光,遠比島上裝腔作勢的慕搖光容易相處的多。

  葉爭流對他改觀了少許,她端起桌上的茶杯,對著慕搖光比了一個敬酒的手勢。

  慕搖光當下也端起茶杯回敬。

  就在葉爭流即將把杯子湊近唇邊的時候,殺魂突然以劍鞘重重地擊打了葉爭流的左肩。

  這一下實在太重,葉爭流倒吸一口冷氣,感覺半面胳膊都痛得失去了知覺。她有些忿怒地回頭看向殺魂:「你幹什麼?」

  殺魂站在不遠處,手中長劍鋒芒畢露。

  他在自己的胳膊上劃開了好幾道口子,手中的劍刃上正往下淌著一串淋漓不斷的血珠子。

  殺魂嘴唇微捲,露出一口森白而鋒利的虎牙來。少年的長劍筆直地指向慕搖光的鼻尖:「他是你挑選的交.配物件嗎?」

  葉爭流一愣,不可置信地問:「你在說什麼啊?」

  「如果你不想和他交配。」殺魂一字一頓地問道:「為什麼從他上船開始,你就一直握著他的手?」

  這話簡直比三九天的冰凌還要刺骨幾分,瞬間讓葉爭流從頭皮麻到腳後跟。

  葉爭流瞬間如夢初醒,而且還是從最深的那種噩夢中驚醒。

  殺魂說什麼?

  她一直都……握著慕搖光的手?

  直到此時此刻,葉爭流才意識到,自己的左手掌似乎始終躺在慕搖光的右手心裡,而慕搖光剛剛是用左手倒茶……

  她下意識地轉過頭來,同時抽走自己留在慕搖光掌心裡的手。

  所有的變故,都發生在那短短的一瞬間。

  指尖離開慕搖光掌心的一剎那,葉爭流突然聽到慕搖光發出一聲遺憾的低嘆。

  那一刻,殺魂的長劍突然遞入葉爭流和慕搖光之間。但早在之前的千分之一秒裡,濃烈到刺鼻的香氣已然撲面而來,葉爭流突然吐出了一口鮮血,摀住了自己的胸口。

  慕搖光的左手不知何時抄起桌上的摺扇,以他剛剛上船時映像般的姿態,擋住了殺魂刺來的這一劍。

  與此同時,一柄短刃幾乎不帶殺氣地從慕搖光的右袖口裡滑出,和葉爭流收回的左手一起,深深扎進了她的臟腑。

  「葉姑娘,我本來無意傷你。」慕搖光站起身來,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葉爭流,目光裡飽含悲憫,就和剛剛為島主送終時一模一樣:

  「早在鬥所的時候,我就勸過你,不要帶上這匹小狼。」

  「……」

  慕搖光扶住葉爭流的後背,他的態度顧惜而溫柔,十分仔細地扶著葉爭流,把她緩緩平放在甲板上,順勢藉著這動作低頭,躲過殺魂擦著他頭皮削過的一劍。

  在同一時間裡,慕搖光左腕一翻,扇風一劃,以和右手渾然不同的果決冷酷,在殺魂胸前空門處重重割開幾道皮肉撕裂的血痕。

  殺魂為了躲避扇罡抽身急退,一路後撤到船舷之上。

  而葉爭流則在第一時間用出了「十年一覺揚州夢」,想要像剛剛幹掉叢影那樣,和殺魂打一個配合戰。

  然而,就在技能生效的下一秒鐘,渾身僵直,定在當場的人,竟然不是離她最近的慕搖光,而是退到船頭上的殺魂。

  「多謝葉姑娘,謝你祝我一臂之力。」慕搖光微笑著對葉爭流曼聲細語:「忘了告訴姑娘,凡是我見過的卡牌技能,就不會對我起作用了。」

  他撇下葉爭流,緩步踱到船頭僵直的殺魂面前,有些不忍地搖了搖頭。

  「或許你們不信,但我是真的不喜歡殺人。」

  下一秒鐘,慕搖光把手抵在殺魂胸膛上輕輕一按,把這隻渾身僵直的旱鴨子,徑直推進了大海的洶湧波濤之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7-18 02:52 PM

卷一 浮生島 第三十八章 反制慕搖光

  靈船沿著既定的方向一路前行。

  機械操縱的沙船沒有遲疑也沒有停留,當然不會為船客的落海戀棧流連。按照這個速度行駛下去,很快,它就能把落海的殺魂遠遠地甩在身後。

  不行……那樣的話,殺魂會淹死……

  葉爭流單手按在胸前的傷口處,勉強止住血流,然而黏膩溫熱的鮮血,還是斷斷續續地從她胸前的傷口裡流淌出來,染濕葉爭流的每一道手指縫,啪嗒啪嗒地打濕甲板和下裳。

  她勉強支撐起半個身體,掙扎著把自己的重量都壓在船舷上。葉爭流的肺腑剛剛遭受了慕搖光的一記重刺,坐起來的那刻疼得眼前發黑,就是呼吸之間,都會扯得傷口生疼。

  但即使如此,有些話也必須要說。

  殺魂不善水性,上次他意欲出逃,就是被大海的天塹阻攔住了腳步,結果才被慕搖光親手捉拿歸案。

  「放鬆身體,躺著不要動!」葉爭流趴在船舷上,斷斷續續地,把告誡一個字一個字地從自己的齒縫裡擠出來。

  她說話的聲音只要稍微大聲一點,肺腑發力,便會牽動胸前的傷口。葉爭流每吐出一個音節,刀傷便立刻湧出一股鮮血,水龍頭一般地澆在葉爭流的手掌之上。

  她的血明明是熱的,卻無法溫暖自己按在胸前的手。

  眼前的視野已經開始發花,葉爭流緩緩閉上眼睛:「你會飄起來……放鬆四肢,堅持住,堅持住……」

  「說得不錯,堅持住,葉姑娘。」

  慕搖光從船尾走回船艙,合攏的摺扇從容地壓在葉爭流的肩上,一寸一寸地把她重新按倒在甲板上。

  「不要坐起來,躺著的話,血流速度會慢上一些。」慕搖光在葉爭流身邊蹲下,低頭對她友善一笑:

  「姑娘堅持住,我這就為你處理身上的傷。」

  葉爭流沒有力氣和他打嘴仗,聞言只是露出了一絲冷笑。慕搖光從她臉上的表情看出了什麼,再開口時聲音裡便飽含裡幾分歉意。

  「你們二人合力意欲圍攻於我,我就只能先制住姑娘。慚愧,令你受傷本不是我所願。葉姑娘若要怨恨我的話……」

  這一番道歉聽來情真意切,然而臨到末尾時,慕搖光的話音竟然詭異地一轉:

  「……姑娘若是為了這點小事就怨恨慕某,那我又該何等地怨恨姑娘呢?」

  慕搖光扯開葉爭流捂著心口的手,一邊閒聊一邊壓住了葉爭流的肩窩附近的血管。他醫術竟然極佳,一按之下,湧流的鮮血立刻止住。

  如今,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地步。

  葉爭流和慕搖光的面孔相隔咫尺,只要她睜開眼睛,視野裡便必然是慕搖光撩起肩頭披散的髮絲,儼然含笑的模樣。

  「說起來,葉姑娘一直都欲殺我而後快吧。」這不是一個問句,因為慕搖光根本沒用疑問的語氣。他緩緩感慨道:「你看慕某就沒有你這樣狠心……」

  話音剛落,兩人之間驟然傳來一種利器入肉的獨特聲響。

  葉爭流的身體猛然一顫。

  那一刻的所有掙動,都在眨眼之間被慕搖光單手按下。葉爭流齒縫裡絲毫沒有洩出多餘的聲響,不肯給眼前之人看到半分笑話,只是一臉猙獰地咬緊了牙關。

  慕搖光搖頭,神色裡全是遺憾之意。

  他信手撥了撥釘進葉爭流左肩的長箭箭尾,望著葉爭流額頭大顆大顆滾落的新鮮冷汗,表情裡也沒什麼高興的意味。

  這突如其來的一箭,來自玄級練子寧的技能,「上林飛箭待秋鴻」。

  自從抽到這張卡以後,葉爭流就一直把它當成普通攻擊使用。這還是第一次,一箭發出不但沒有沾到敵人的衣角,而且生生地釘透了她自己的肩膀。

  「姑娘忘記了嗎,我和你說過的……凡是我見過的招數,對我就不會有用了。」

  慕搖光的笑聲隱約散落在葉爭流的頭頂:「不過我也知道,姑娘當然不會信我,就像我不信姑娘真的能抵抗住我的香。」

  慕搖光削斷箭桿,單手托住葉爭流的後腦,很是溫柔地讓她枕在自己膝上。

  他從葉爭流後背和船板間的縫隙裡探入一隻手,替葉爭流從背後拔出了那根長箭,動作乾脆俐落,沒讓葉爭流遭多餘的罪。

  「你看慕某就沒有你這樣狠心,即使明知道姑娘要殺我,還是要替你治傷。」

  手裡托著染血的半根箭頭,慕搖光垂著眼睛拈了拈,感受到黏膩的鮮血沾上自己的指縫,他的眉頭不經意地一皺,回手把箭頭丟進了海裡。

  慕搖光想像不到,在葉爭流心裡,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但是無論怎樣,他可不會輕敵小瞧這位葉姑娘。

  從慕搖光獲得第一張卡牌開始,他在葉爭流手裡吃過的虧,論次數簡直能超過慕搖光前半生的總和。

  第一次,是他想用普通的迷魂香盜取情報。

  只是慕搖光沒能料到,葉爭流的意志極強,竟然生生從技能中掙脫出來。

  於是第二次,他對葉爭流用了最高等級的那道香。

  ——結果卻被葉爭流另外用了一抹奇香反制。

  足足三天三夜,慕搖光在腦海裡反復回憶起整件事的每個細節,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要知道,他的香技來源乃是瘋狂之神的賜予,神明之力即使經過削減,也不是凡人能夠輕易及得上。

  葉爭流究竟個是什麼來歷?她要效忠於何人座下,身懷怎樣的利器,才能使用出更加厲害的香?

  慕搖光捏著葉爭流這枚燙手山芋,竟然找不到下口的地方。

  若說葉爭流是個心機深沉之輩,偏偏她還很有幾分不該有的良心。假如說她是世家大族出身,可葉爭流分明對卡牌知識一無所知。

  她奇怪得彷彿是一個……突然從天上掉下來的什麼東西,偏偏她自己卻對此習以為常。

  就像是海裡的水母並無什麼特殊之處,漁民在沙灘上看到都懶得撿起。可若是把它運入內陸,便成為街頭巷尾,萬人爭看的奇珍。

  慕搖光拿著葉爭流實在燙手,於是只好把她打發給瘋狂之神。

  既然葉爭流除了出島別無所求,而且也不想求到慕搖光的頭上,慕搖光就只好給她創造需求。

  關於如何從一位瘋神的印記下逃脫,這種事她只能來求助慕搖光。

  那天半夜,他們兩人在神龕前相見,慕搖光本來想以氣氛引誘葉爭流拜見神女,讓她成為瘋狂之神標記的信徒。

  只是,不知是出於自身的謹慎,還是因為全無對神明的敬畏,葉爭流從來沒有拜過那尊神像。

  事已至此,慕搖光唯有再進一步。

  他把葉爭流逼到進退不得的境地,然後給她指出唯一的一條路,告訴她用血可以打開樓裡唯一的密道。

  ——無論葉爭流是用自己的血,還是旁人的血,人血都會使那尊神女像瞬間發狂。

  然而,令慕搖光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葉爭流她……他媽的葉爭流拿了一塊煮熟的鴨血,直接給神女像的眼珠子抹上了!

  慕搖光:「……」

  神女像確實發狂了,神女像是沖著慕搖光發的狂!

  他這個神使護衛不利,竟然使得神像遭到如此玷污。瘋狂之神這種一等一的瘋子,當然不肯輕易放過慕搖光。

  即使是以慕搖光的本事,哄好那尊神像都很僥幸勉強。

  至於剛剛和島主交戰時,一個交戰關頭迷惑心神的技能,簡直不算什麼事——葉爭流只不過是要他死而已,她想弄死自己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倘若上次惹怒了瘋神,後果才是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

  慕搖光活到現在這麼大,唯獨在葉爭流的手裡吃過這樣多的虧。

  不過沒關係,為了現在的這一刻,為了他此時捕獲的獵物,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葉爭流此人,就像是一片平靜的潛海。只有親手一探,才能觸及到海面之下神秘的渦流,以及致命的一片暗礁。

  就在剛剛,慕搖光把叢影甩給葉爭流對付。

  在那樣致命的條件之下,葉爭流用盡了渾身解數,也只用出了動作停滯、一發飛箭,以及暴烈的炮火這三個攻擊技能。

  據慕搖光觀察,她手上應該沒有新的卡牌技能了。

  在葉爭流的所有技能當中,最讓慕搖光忌憚的,就是那記橫衝直撞、足以炸平一切阻礙的炮火。

  他第二防範的,才是那個突然令人心神失守、熱血上頭,簡直讓人把腦子扔了的技能效果。

  要殺葉爭流容易,想留她才難。

  若不是剛剛覺醒了一個新的技能,慕搖光還真不敢斷言,自己能在海面之上,活生生地捉住這位手段百出的葉姑娘。

  他片刻前對葉爭流說,凡是他見到的招數,對自己便不再有用,這話只有一半是真的。

  慕搖光確實可以控制自己見過的技能效果,卻並不是毫無限制。

  現在的慕搖光,其實已經耗盡新技能的所有卡力,只是模樣如常,讓對手看了心頭惴惴,以為他還藏有數不盡的底牌。

  慕搖光故意表現得舉重若輕,彷彿無論面對什麼,都能輕鬆地四兩撥千斤一樣。

  他這一番唱念做打,實則是為了唬住葉爭流。

  果不其然,經過剛剛那一箭的佐證,葉爭流真的被他唬住。

  實際上,以慕搖光目前的實力,還不能完全駕馭這個剛剛覺醒的技能。

  方才對付那匹小狼,他不過轉移了葉爭流的一個動作停滯的技能,就幾乎流失了大半的卡力。

  幸好葉爭流的性格足夠謹慎。

  即使她意欲證實慕搖光沒有說謊,也只會用飛箭打前哨,而不是用大炮直接轟。

  說實話,以那個大炮的威力,慕搖光只怕要透支自己、元氣大傷,才能命其轉向。

  不過,葉爭流不會用大炮的。

  她會做出怎樣的選擇,也完全在慕搖光的預料之中。

  ——現實就是這樣,一切條件都具備正反兩面,只看人會不會用,能不能把那些俯拾皆是的細節和條件串聯上。

  葉姑娘若不是如此謹慎,當初也不會用鴨血塗抹神女的眼睛。但也正因為她如此謹慎,才不會在一開始就用出大炮那樣的殺招。

  她是個很喜歡給自己留餘地、總想多準備幾條後路的人。

  慕搖光拿捏的就是她這個心思。

  神明之力能使天塌地陷,卻只配成為慕搖光的磨刀石。葉爭流身上總有秘密百種,技能千萬,最終也要為他所用。

  卡牌之力,縱然能夠移山平海又如何呢?哪裡敵得過人心的莫測。

  凡世的皇帝威加四海,依舊要在相權之下讓步,將軍即使手握十萬兵符,也會被一句輕飄飄的言語束縛。

  慕搖光面帶微笑,緩緩地展開扇子。他俯身看向躺在甲板上的葉爭流,語氣溫柔而堅決。

  「現在,葉姑娘,我們終於能面對面地好好說一會兒話了。」

  「我有一個問題,你……」

  話音未落,慕搖光手腕猛然一顫!

  一股突如其來的巨力滲透了慕搖光的四肢百骸,慕搖光要全力忍住,才能不為此痛叫出聲。

  剛剛的一番激鬥中,慕搖光明明毫髮無傷,然而此時此刻,卻彷彿有人從他的每個毛孔的空隙裡伸進去一隻手。

  他渾身有三萬六千根毫毛,於是此時便有人自他皮膚孔隙裡,插入三萬六千隻手。每隻「手」都一言不發地翻攪著慕搖光的血肉,他幾乎疑心自己被生生地扯斷了全身的骨頭。

  瘋狂之神嗎?還是……

  慕搖光搖搖晃晃地跌跪在地上,視線已經因為急劇的疼痛而變得斑斕不清。

  在一片模糊的視野裡,他看到自己光滑的手背已經變得雞皮聳立,肩頭垂下的髮絲,也變得斑白乾枯。

  原本躺在甲板上的葉爭流,如今正撐起半個身子,冷冷地朝他望來。

  在短短的一瞬間裡,慕搖光瞬間想通了所有的關節。

  是葉爭流撥快了自己的時間。

  卡牌聯合定律、技能趨近定律在慕搖光的心頭一一閃過。

  ……啊,原來那個幾乎抽空自己大半卡力才能轉移的第一技能,本質不是讓動作停滯,而是讓時間停滯。

  她竟然還有一個新技能,究竟是什麼時候……

  慕搖光仰起頭,在他灰濛蒙的瞳孔裡,倒映出一輪熔爐般的太陽。

  葉爭流則喘息著爬起來,她的手指在甲板上摸索了幾下,最終握住了慕搖光剛剛捅進自己胸口的那柄短匕。

  慕搖光不是能防住所有他見過的技能嗎?

  巧了,她葉爭流別的沒有,就是卡多。

  李賀卡唯一技能——「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7-18 03:11 PM

卷一 浮生島 第三十九章 離去

  李賀不愧是詩鬼,卡牌威力不容小覷。

  葉爭流眼睜睜地看著,在自己使用「來煎人壽」技能後,不過短短的一呼一吸之間,慕搖光的模樣就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在他身上,時間流速足足放快了幾十數百倍。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慕搖光少年公子般的輪廓便褪去所有青澀,長成一個更加挺拔的成年男人。

  而在下一秒種,皺紋又無聲無息地攀爬上慕搖光的眼尾額頭。他那滿頭潑墨似的青絲,斑斑點點地被霜白浸染,手背的皮膚也逐漸變得斑駁而鬆弛。

  時光何等地無情冷漠,一次眨眼就是數載的光陰流過。

  紅日東升西落,碧海潮來潮去,只有人間的朝代幾經更迭,新人與舊人輪回交替,城外的黃土堆上,不知何時多添了幾抔。

  明明日暖月寒,然而此時此刻,在烈日的照映之下,葉爭流心裡卻有些心驚,也有些發冷。

  好一個「煎」字,何其生動地消磨了人壽!

  要知道,李賀卡的這個技能,於葉爭流心裡,不過是十五秒的倒數而已。然而當它切實地發生在三步遠的慕搖光的身上,則是生生剝奪了他幾十年的壽元。

  慕搖光淌出來的冷汗浸透重衫,在船板上打濕了一個人形的印子,他抬起頭來勉強看了葉爭流一眼,雙眼微眯,竟然帶著幾分老年人找不準焦距時的茫然。

  九分的可怕,配以一分的可憐。

  此時的慕搖光可謂鶴髮雞皮、牙落齒搖,配上他原本穿著的一身華服,竟然有種說不出的滑稽之意。

  不知這算不算是「人老簪花不自羞,花應羞上老人頭」了?葉爭流在心裡很有幾分諷刺精神地想道。

  慕搖光委頓於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冷汗啪嗒啪嗒地打在甲板上,洇出一片深色的圓痕。這場景,竟然和片刻以前,葉爭流傷口裡淌下的血極其諷刺地相似。

  葉爭流握緊了自己手裡的短匕,不顧自己胸前的傷口,打算趁著慕搖光疲弱不堪的時候,給他補上致命的一刀。

  才挪一步,葉爭流胸前剛剛止血的傷口便重新掙裂,才繃起薄薄血痂的刀口因葉爭流的動作被再撕開一回。然而正值如此緊要關頭,對自己身上的傷勢,葉爭流全然不顧。

  在此之前,葉爭流從來沒對老人動過手。

  她殺過壯年男人,鬥所裡也解決過身負卡牌的對手。

  說實話,以華夏民族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來看,要對老人動手,葉爭流還挺過意不去的。

  但只要想想這個老人在一分鐘前,還是慕搖光這種「只要你不弄死他,他就弄死你」的劇毒小白花,葉爭流頓時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了。

  一步、兩步,三步。

  慕搖光已經和葉爭流近在咫尺,她不假思索,抬臂就刺。

  一匕刺下,血花飛濺,慕搖光悶哼一聲,嘴角緩緩溢出一線血痕。

  即使他此時已經垂垂老矣,連手掌都和老人一樣輕顫發抖,他的力道竟然依舊拿捏的十分準,也十分穩,一出手就重重擊在葉爭流的傷口上。

  在那短短的一秒鐘裡,葉爭流和慕搖光一樣,兩個人都因劇烈的疼痛而雙眼發黑,真可算是一種絕妙的殊途同歸了。

  論到近身搏擊,慕搖光本是不輸於殺魂的厲害人物。

  如今葉爭流要害帶傷,慕搖光壽命折減,身體素質算是半斤八兩。

  而慕搖光卡力耗盡,正受著葉爭流技能的影響,葉爭流又顧忌著慕搖光那個「只要他見過,技能就沒用」的bug卡牌,選擇了肉搏這種最穩妥的方式,算是把兩人強行拉到了同一水平線上。

  慕搖光不欲和葉爭流纏鬥,此刻的他已經喪失了所有有利條件,心裡只想盡快逃走。

  面對葉爭流的攻勢,慕搖光冷靜地抬起手臂抵擋。

  此時,葉爭流已經打開杜牧卡的「臣實有長策,彼可徐鞭笞」技能。

  然而受胸前傷口的牽扯,她動作難免慢上半分,一連揮出三次匕首,竟然次次都砍在慕搖光用作遮擋的胳膊上。

  慕搖光拼著吃了三記刀子,且擋且退,後腳跟終於磕在了船舷之上。

  心念電轉,慕搖光咬緊牙關,用自己新得的一把老胳膊老腿彎腰後仰。他把身子硬生生折了一個鐵板橋,將重心移出沙舟。下一秒鐘,只聽撲通一聲,慕搖光決絕地翻入水中,赴了殺魂的後塵。

  葉爭流一把撲到船舷之上,只看見慕搖光整個人直直地往海面下墜去,海水被慕搖光的傷口染成暗紅,過了好一小會兒,都沒有人影冒頭。

  對於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靈船全都不為所動。

  它和先前遺失了殺魂時一樣,筆直地朝著自己被預設的方向駛去。無論船上的乘客之間發生了怎樣一場動人心魄的爭鬥,它都只是木然地履行自己的職責和義務。

  葉爭流捂著自己又開始流血不止的傷口,按照自己此前的記憶,搖搖晃晃地摸到了慕搖光之前用來控制動力的船舷機關。

  她一連扳動幾次,才大概摸索出這艘沙船的試驗規律,讓沙船在海面上劃了個半圓,掉轉船頭,回程去接殺魂。

  技能用時方恨少。

  直到此時此刻,葉爭流才發現,「牧童遙指杏花村」這個技能只能引路,不能找人。

  把葉爭流急得要死,簡直恨不得方圓五海浬內貼滿尋狼啟事。

  現在,她心裡只能暗暗著急,希望殺魂已經按照她交代的飄在海上,沒有淹死、沒有引來大型的食肉魚類、也沒有順著風向飄得太遠。

  至於墜入水裡就再沒冒頭的慕搖光……

  葉爭流傷勢在身,不便下水追擊,唯有真誠地祈禱上天有好生之德,已經讓他死了乾淨。

  靈船沿著之前駛出的方向一路找去,期間,葉爭流摸出繃帶,用一個很別扭的姿勢,給自己裹了個傷。

  終於,在半刻鐘後,葉爭流在海面上發現了殺魂攤成個大字的身影。

  她急忙驅船靠近,把已經飄得渾身僵硬的小狼打撈上來,剝光衣服,放在船上翻面晾乾。

  殺魂明顯有點沮喪。就在剛剛,他為了不沉到水裡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嗝兒,殺魂被迫鬆手,放開了他的劍。

  在爬上船以後,殺魂第一句話就是:「小白花呢?」

  葉爭流想了想,還是拿不準此人的生死:「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出現了,你就當成他死了吧。」

  殺魂迷茫地看了看葉爭流。

  時至今日,他依舊無法參透人類說話的藝術,不能理解這個「就當成某人怎樣怎樣」的虛擬語氣。

  「那你呢?」殺魂有些驚奇地看著葉爭流:「你現在白得像羊羔一樣!」

  他生活在森林裡的時候,動物們一般都臉上長毛,看不出狀態。只有人類,人類臉上毛少,女人臉上甚至沒有毛,狀態一看一個准,可清晰了。

  葉爭流:「……」

  大哥,我這是失血過多,現在冷得都快掛了。

  你淌這麼多血的時候,你看著也可白可白了,看著就和上了三層美顏濾鏡似的。

  心知自己撐不了多久,葉爭流苦笑一聲,用盡最後一點精力調整了沙船的行駛方向。她學著剛剛慕搖光的手法,有些生疏地按住了肩窩止血的血管。

  「接下來……咱們就聽天由命吧。」

  內臟受傷、失血、止血,之後又連番戰鬥。幾次折騰之下,葉爭流終於再也無法壓制自己的疲累和睏意。

  她的後背抵著船舷,支撐不住自己的體重,緩緩地沿著船板滑落,意識混沌地昏迷過去。

  昏迷之前,她口齒不清地對殺魂喃喃交代道:

  「倘若我死以後,船隻靠岸……你不要和人說話,不要隨意殺人,把自己裝成啞巴。等知道森林在哪裡後……你便……回去罷。」

  說完這句話,葉爭流便睏得睜不開眼睛,在發冷和疲憊中昏迷過去了。

  殺魂跪坐在葉爭流身邊,張著眼睛看了她片刻,才有些無措地伸手探了探葉爭流頸側的溫度。

  狼群裡一般沒有這樣弱小的狼,就算是有,它們也活不過降生後的第一個冬天。

  要是殺魂自己受了和葉爭流一樣的傷,他確認自己不但能打,而且還能再打好幾碗飯的量。

  殺魂也能保證,換了小白花來,在一樣的狀態下,他也能肯定能夠撐住。

  可是葉爭流……人類,或者說女人……她好像和狼的情況不太一樣。

  她胸前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目前還有體溫和呼吸,睡眠明明是用來抵禦傷勢的方法,可她身上卻莫名環繞著一股垂死的氣息。

  就和狼群裡那些暮年的老狼一樣。

  要給她舔舐毛髮嗎?還是要學著她的樣子,扯一塊布繞在傷口上?

  殺魂瞪著一雙眼睛,近乎迷茫地跪坐在原地半晌,這才挑了一個他最熟悉的領域入手。

  ——他從自己的袖袋裡一個一個往外掏雞蛋,全是他這些日子偷偷攢下沒告訴葉爭流的存糧。雞蛋們被一字擺開,很規則地放在葉爭流身邊的甲板上。

  摸摸自己已經變得癟癟的袖袋,殺魂想了想,依依不捨地掏出最後一個雞蛋,在葉爭流身邊擺上。

  有地方躺著養傷,有這麼多食物吃,還有他在一旁看守,保證不會有天敵和小白花來打擾,什麼傷都能好起來吧?

  一定能好起來吧?

  ———————————

  慕搖光一路墜進海裡。

  他的身軀從魚群之間穿過,凡是碰到他袍角的魚群,瞬間化為枯骨。

  有鯊魚聞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氣,循著食物的味道趕來,卻在接近慕搖光一丈以內的時候,霹裡啪啦地掉光了所有的牙齒,隨即連心臟也停止了跳動。

  魚群大批衰老橫死,而慕搖光的容顏卻越來越年輕。

  無聲無息地,慕搖光的眼睛在鹹澀的海水裡張開,他默不作聲地向上望去,確定自己水草般瑟瑟抖動的頭髮已經恢復了先前的漆黑。

  終於,慕搖光鬆開了手裡的摺扇。

  他和摺扇分道揚鑣,各行其路。

  那把花團錦簇的扇子一路沉往漆黑無光的海底,而慕搖光則借著浮力上漂起來,隨著四肢的劃動,終於嘩啦一聲沖開了平靜的海面。

  慕搖光從水面上冒出頭來,吐出一口海水,並著自己肺腑中的鮮血。

  他臉色慘白,剛剛吐過血的嘴唇卻鮮紅。一頭鴉羽般的青絲吸飽了水,貼在慕搖光的兩頰之上。如此濃烈的色彩對比,讓慕搖光比從前的任何時候都像是一隻索命的豔鬼。

  ——當然,如果葉爭流在,她會誇慕搖光的色調比較像白雪公主,要是剪個短頭髮就更像了。

  慕搖光吃力地抬起手來,剛剛使用技能轉移吃下的那一擊,幾乎透支了他身體裡的所有潛能。如果不是還有一點意志力撐著,他此時早該昏迷不醒了才對。

  一張卡牌緩緩地在慕搖光的手心裡成型。

  他看著自己掌心的卡牌,目光森冷而幽深。

  ——卡牌名為「欺騙」。

  技能1:粉墨登場

  技能2:人盡可欺

  技能3:偷天換日

  在技能3的下方,還殘餘著一個尚未完全消失的灰色小鎖圖案,那是慕搖光為瞭解鎖卡牌的第三技能,必須達到的前提條件。

  就是用這個新解鎖的技能,他才能數次欺騙葉爭流的卡牌之力,轉移葉爭流原本的攻擊對象。

  和小鎖一樣,書寫著前提條件的淡灰字跡已經斑駁不清,褪色到快要消失的地步,但是倘若有人肯用心去看,還能從隱約的筆畫中,湊齊那句話的內容。

  假使有人能把那短短的幾個字摘錄下來,傳播出去,那必然攪得人心惶惶,諸神震驚。

  因為,慕搖光技能三的解鎖條件乃是——

  騙過一位神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7-18 03:20 PM

卷二 滄海城 第四十章 升級

  傍晚的時候,由於過度的飢餓和寒冷,葉爭流終於從昏迷中緩緩甦醒。

  她慢慢地睜開眼睛,視野裡第一眼出現的,是殺魂靠近放大的一張大臉。

  一見葉爭流醒來,殺魂當即露出驚喜過望的表情。此時,他嘴裡還含著什麼東西,說話也嗚嗚地說不出,只好一通狂嚼亂咽。

  葉爭流眼睜睜地看著殺魂的腮邊鼓起一塊,緊接著,他的嘴裡就發出咯吱咯吱的滲人聲響。

  葉爭流:「!!!」

  朋友,你嘴裡正在嚼的,是個什麼東西?

  這聲音聽起來,怎麼那麼像是一塊粗壯的骨頭呢?

  各種靈異恐怖片的結尾迅速在葉爭流腦海裡閃過,同時配以《走近科學》和《法治在線》欄目的男性畫外音,以及關鍵情節的緊促bgm——

  「少女以為,既然她已經離開了浮生島,從此以後,她便可以脫離組織殘酷的控制。」

  「然而,事實會那麼簡單嗎?」

  「命運沒有眷顧於她,僅僅在一天以後的深夜,她的室友便突然換出一副截然不同的嘴臉。」

  「她才睜開眼,就看到……」

  死死盯住了殺魂鼓鼓囊囊的腮幫子,葉爭流面無表情地問道:「……你在吃什麼。」

  殺魂張開嘴。

  在說出「雞蛋」二字的同時,他非常淡定地噴出了兩三片沾著蛋黃的雞蛋殼。

  葉爭流:「……」

  好的,破案了,咯吱咯吱響的是雞蛋殼。

  食譜範圍這麼廣泛,殺魂肯定不缺鈣。

  葉爭流勉強支撐著自己綿軟無力、痠痛沉重的身體坐起來。

  胸前的刀傷被扯動,朝她的神經中樞傳遞了一段令人惱火的隱痛。葉爭流無聲地皺起眉頭:依照她豐富的流民經驗,這種感覺,多半是傷口發炎了。

  伸手一探額頭——果不其然,她在發燒,而且是高燒。

  明明都已經逃出了浮生島,結果卻被慕搖光暗算補刀。

  這個癟犢子如果沒死,那他最好這輩子別給葉爭流看見。下次看到慕搖光,她絕對學著殺魂的模樣,直接開幹就對了。

  只可惜「牧童遙指杏花村」技能無法精準尋人。要是能找到本人的話,她現在帶著殺魂過去補刀都來得及啊。葉爭流痛心疾首地想道。

  收回紛亂的思緒,葉爭流揉了揉滾燙的額角,不知不覺之間,目光便朝自己身旁的方向偏了偏。

  嗯?怎麼回事?

  誰能給她解釋一下,為什麼在她的身邊,竟然整整齊齊地排列了一個方陣的煮雞蛋?

  看起來還挺有儀式感。

  就是這場面……怎麼總感覺缺點兒什麼東西呢。

  葉爭流試著在心裡復盤了一下:按照她剛剛那個安詳的沉睡方式,這些雞蛋儼然就和貢品一般,要說缺點兒什麼東西……

  草(一種植物),有遺體,有貢品,如此場面,就缺一副「永垂不朽」的挽聯啊。

  不客氣地伸手拿了一個雞蛋磕破吃了,葉爭流表揚殺魂:「你家大狼把你教得可真好啊。」

  殺魂聽不出這話裡的玩笑意味,當即就驕傲地挺起了自己的胸膛。

  葉爭流:「……」

  葉爭流一邊嘴裡嚼嚼嚼,一邊點開天命系統,盤點自己的卡牌情況。

  和慕搖光的這場短兵相接,沒讓葉爭流的卡牌發生變化。

  目前為止,她手裡有四張卡牌,分別是:杜牧卡、練子寧卡、乾隆卡以及李賀卡。

  杜牧卡的三個技能中,有兩個技能的級別都是Lv2。這三個技能分別是:整首的《清明》、《遣懷》,以及單句的「臣實有長策,彼可徐鞭笞。」

  其餘三張卡片,都未經過任何升級。

  乾隆卡的「神」字不知道有什麼用,暫時不管它。倒是「平生結習最於詩,老杜真堪作我師」這個技能,簡直堪稱讓對手喪失自我認知的神兵利器。

  連慕搖光都能降智,絕對是有口皆碑的好用。

  練子寧卡都是普通攻擊,沒什麼好說的。

  普普通通的輕功,我們普普通通的飛。普普通通的長箭攻擊,普普通通的往上堆。普普通通地射中自己,普普通通的一聲呸。

  摸了摸自己右肩那個被釘透的傷口,葉爭流眼中閃過一絲心有餘悸。

  慕搖光的卡牌到底是什麼?他那種可以把旁人對他的攻擊禍水東引的技能,簡直邪了門了。

  最後的一張李賀卡,可以說是壓箱底的殺器。它除了讀條時間太長,每次都要十天半個月起步之外,再沒有其他缺點。

  葉爭流把李賀卡拿出來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這個技能,又陷入了漫長的冷卻期。

  至於黃階卡「大炮開兮轟他娘」,一共只有三次使用機會。

  作為被隨機抽取的幸運對手,叢影成為了吃全三發意大利炮的第一人。如此特殊的待遇,想必他就是站在閻王殿裡,也該含笑九泉了。

  在三次使用次數都用光以後,這張卡片自動分解,如今已經不在葉爭流的卡冊中了。

  查看過自己的卡牌以後,葉爭流把卡冊妥帖地收好。就在這時,她突然想起,自己似乎還有一個名為「逃離浮生島」的系統主線任務。

  葉爭流點開系統,果不其然,在她眼前彈出的第一個頁面,赫然就是任務完成的告示。

  【主線任務:逃離浮生島——已完成√

  任務描述:毫無疑問,您顯然經過了一次慘戰。

  雖然最終目的只是逃離,不過,您在探索浮生島的過程中,無意之間被捲入兩個神明的戰鬥,同時也觸及到了島嶼裡最深的秘密。

  神祇的鬥爭之中,個人的力量便如螢火一樣渺小。但您卻利用自己的天賦、頭腦、卡牌以及心計,成功地帶著自己的室友從島嶼上逃離。

  當然,您受的最重的兩道傷口,竟然是在已經逃離島嶼以後留下的,這真是不知道讓人該怎麼說你。

  總而言之,在經歷了叢影背刺、慕搖光面刺以及技能自刺後,您終於重新將自由掌握於您的手裡。籠中鳥的經歷,必能令您更加深刻地思考關於人生和世界的真諦。

  願您朝著您意欲前進的方向一路挺進吧,在抵達最終的結果之前,請勿忘記自己許諾的誓言。

  ——世界和星辰,今夜一同鋪開在您的眼前。

  任務獎勵(已發放):詩文箋×2500、技能提升寶石×1、銅幣×200000、沙船×1、殺魂×1】

  葉爭流:「???」

  在看清任務獎勵的那一刻,迷茫的問號漸漸地浮上了葉爭流的腦門。

  這個系統在發放獎勵時慣於投機取巧,葉爭流對此是早有體會的。

  但即使如此,它也不能如此敷衍吧。

  ……在那一長串的任務獎勵裡,是不是混進來了一個什麼奇怪的東西?

  葉爭流無語地抬起頭來:不遠處,身為任務獎勵之一的殺魂此時正蹲在船頭,一臉苦大仇深地和堅硬的乾餅做著鬥爭。

  他用牙齒撕扯乾餅的模樣十分凶狠,臉上的肌肉都暴起出猙獰的紋路,看起來還真是個「奇怪的東西」。

  葉爭流:「……」

  啊,頭痛,眼睛疼,好想失憶,好想換一個新的任務獎勵。

  除了沙船和殺魂之外,其他的三樣任務獎勵,倒是值得斟酌一番。

  天命系統中,300詩文箋可以換得一次抽卡機會。她現在有2500的詩文箋,也就是說,葉爭流只要再湊夠500詩文箋,就夠她再抽一個十連。

  至於技能提升寶石……

  即使不看物品說明也能猜出來,它的作用應該是給技能升級。

  葉爭流盯著物品欄裡的技能提升寶石看了幾眼,欣慰的淚水頓時從嘴角流了出來。

  要知道,「牧童遙指杏花村」這個技能從Lv1升級到Lv2,可用的技能範圍直接擴展到了全詩。

  倘若葉爭流以後抽到了白居易卡、屈原卡、蔡文姬卡,這些人物卡裡再有幾句長恨歌、離騷或者胡笳十八拍的詩句作為技能……

  到時候,她只要給卡牌拿這個技能寶石升一下級,上百句詩詞任她選用,那感覺,豈不是美滋滋?

  這個任務獎勵,她就直接笑納啦!

  至於另一項獎勵,銅幣200000。葉爭流毫不意外地發現,這是一種只能在天命系統裡使用的虛擬貨幣。

  對於這一點,葉爭流心裡是很理解的。

  畢竟,每個抽卡游戲後期的貨幣體系都崩得不成樣子。一個玩家手裡掌握著幾百萬、幾千萬的代幣,都是很正常的事。

  倘若銅幣能夠拿到現實中來,葉爭流只要在游戲系統裡攢一攢錢,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沖垮一個國家的經濟。

  ……或者再離譜些,有了這麼多錢,葉爭流還需要什麼技能啊。

  守規矩一點,誰得罪葉爭流,她就買凶殺人。不守規矩一點,誰得罪葉爭流,她就直接把游戲幣兌換到現實裡——幾百萬的銅幣,砸能也把人砸死了吧!

  這種使用方式足以移山填海,可謂要素過多。天命系統顯然是不會允許這麼bug的行為出現的。

  關閉了獎勵頁面後,葉爭流便發現,頁面左上角的玩家頭像,正在一閃一閃地冒著紅光。

  葉爭流點開自己頭像看了一眼。

  【姓名:葉爭流

   性別:女

   種族:人類(無附加天賦)

   身份:自由的黑戶

   卡牌數目:4

   級別:Lv15

   狀態:虛弱(發燒debuff)(中毒debuff)】

  葉爭流:「???」

  等等,自己在發燒,她心裡還是有數的。但是除此之外,她居然還中了毒?

  什麼時候?在島上嗎,還是慕搖光捅自己的那一刀?

  腦海裡迅速閃過一個念頭,葉爭流讓殺魂背過身去,自己解開胸口的繃帶一看:果不其然,胸前的傷口已經開始隱隱發黑。

  葉爭流:「……」

  她‧殺‧慕‧搖‧光。

  就在葉爭流思考自己身上的這個毒應該怎麼解決的時候,系統又一次通報了一條消息。

  【恭喜謀主級別突破10級,商城系統開啟!】

  【恭喜謀主級別突破15級,公會系統開啟!】

  【支線任務:解決身上的遺毒

   任務描述:一言以概之,慕搖光今天死了沒?

   任務提示:對於如何給自己解毒,我們為什麼不看看神奇的公會系統呢?

   任務獎勵:詩文箋×50】...<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7-18 03:36 PM

卷二 滄海城 第四十一章 解鳳惜

  接收到了任務提示後,葉爭流便按照彈窗上面的指引,點開了面板上突然出現的公會系統。

  工會界面的顏色比系統界面要更深一些,暗金色的花紋也更為古樸。

  作為一個僅有一人的公會,葉爭流的名字毫無異議地掛在「會長」的職稱之下。

  【新手引導-公會篇:恭喜謀主開啟了屬於自己的公會,接下來,請您為自己的公會起一個好聽的名字吧!】

  【支線任務:為自己的公會起名

   任務描述: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一個美好的明天,就從一個美好的名字開始!請為自己的公會起一個動聽的名字,對公會的建設貢獻出第一份珍貴的力量!

   p.s:口口、**、██等詞匯會被和諧,請在命名時注意社會影響。

   任務獎勵:銅幣×5000】

  葉爭流早就不是會為了一個網名糾結半天的菜鳥了。基本上,她在各大游戲裡所有的ID,都是利用系統的自動起名系統隨機出來的。

  所以,對於給公會命名的任務,她相當敷衍地在文字框裡輸入了「未名」兩個字。

  【——您的公會名稱為「未名公會」,請問是否確定?】

  葉爭流點擊「確定」。

  【新手引導-公會篇:公會命名成功!已為您下發任務獎勵。】

  【您已經建立了未名公會,這是一個光明的開始。作為一級公會,您的公會裡可以容納包含您在內的十名會員。作為一個合格的會長,請您努力招納會員,壯大您的公會!】

  【支線任務:招納一名公會會員

   任務描述:世上沒有一個人的國度,當然也不能有一個人的工會。招納一個會員,不但讓您不必做一個光桿會長,還可以支使會員去替你打下手,這可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任務獎勵:銅幣×5000】

  葉爭流把任務面板上彈出的任務內容閱讀完畢,不做聲地沉默了一秒。

  她發現了,這個系統有些時候特別愛說實話,嘖,這個品質不好、很不好……

  在招攬欄上,已經給葉爭流預備了兩個小小的人物頭像,每個頭像的腦袋後面,都帶著一個代表性的「+」號。

  雖然頭像只是簡筆畫,卻也相當準確地抓住了人物臉孔的精髓。

  至少葉爭流一眼就看出,第一個頭像是呲著牙的殺魂,至於第二個頭像,看起來是一個溫柔的小姐姐,名叫白露。

  小姐姐的模樣軟綿綿,白生生的,像是一顆羞澀的棉花糖。葉爭流應該從來沒見過她,不然不會對這麼可愛的妹子沒有印象。

  葉爭流想了想,試探性地點了一下殺魂腦後的「+」號。

  她想檢驗一下,這個公會系統究竟是怎麼運作的。

  【您已向殺魂提交公會申請!】

  葉爭流不做聲響,卻全程用餘光瞟著船頭的殺魂背影,想看看他接下來會有什麼反應。

  殺魂原本懶洋洋地臥在月光之下,他伸直胳膊,把下巴擱在一邊肩膀上,用一種灰狼假寐的姿勢休息,看神色簡直要愜意地搖尾巴。

  但,就在葉爭流發出公會申請的下一秒,他的雙耳突然警醒地一動。

  接下來,殺魂朝著葉爭流的方向迷茫地看了一眼。他很快就站起來,走到葉爭流身邊,學著她之前照顧自己的模樣,動作有些笨拙地探了探葉爭流的額頭。

  【殺魂已同意您的公會申請!】

  葉爭流好奇地問他:「你過來幹什麼,剛剛有人在你心裡說話嗎?」

  殺魂的表情也有些迷茫:「我不知道,只是感覺自己需要往這個方向來一趟。」

  他回憶了一下剛剛那個有些奇妙的感受,十分擔心地看著葉爭流:

  「你怎麼樣了?」是不是要死了?

  有時候,狼群裡的老狼要死去之前,他們其他的狼都會隱隱有些感覺。

  他在白天的時候,眼睜睜地看見過葉爭流衰弱的模樣。

  「我挺好的,沒問題。」

  葉爭流不知道殺魂心裡的擔心,她隨手塞給了殺魂一個雞蛋,把他重新打發回船頭看月亮。

  按照殺魂描述,招攬入會不會出現「心靈溝通」這種bug技能,這就好辦了。

  從殺魂的描述來推斷,達成入會條件的前提,應該是需要會員親身來看她一眼。

  嘿,要是這個推測成功,那名為「白露」的可招攬對象,多半是個溫柔的醫師小姐姐啊。

  想到自己終於能見到奶媽了,葉爭流簡直要熱淚盈眶。她二話不說,點擊了白露腦袋後面的「+」號,期待著小姐姐腳踏祥雲,從天而降,對自己展開救援。

  在研究公會系統的的時候,葉爭流無意中發現,原來點擊殺魂和白露的頭像,就可以查看他們的資料。

  出於新鮮感,葉爭流挨個點擊了一遍。

  旁人的資料只有寥寥數語,比葉爭流自己的資料簡略多了。但是,這還是不妨礙葉爭流從中放下一些有用的信息。

  比如說白露的資料就是這樣的:

  【姓名:白露

   性別:女

   職業:醫師】

  居然還真是個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

  葉爭流眨眨眼,想通了為什麼解毒任務的提醒,是讓自己來看工會。

  突然之間,葉爭流的腦海裡電光石火地劃過了一個念頭。

  ——如果加入工會的前提條件,是在會員心裡產生一種來探望自己的感覺。

  那麼,她能不能把這個條件反向利用一下呢?

  比如說……用在現在不知道死沒死成的慕搖光身上?

  說辦就辦,葉爭流陰笑幾聲,在會員搜索欄裡,敲下了慕搖光的名字。

  很快,她就在人物欄裡,看到了慕搖光那個熟悉的、花裡胡哨的頭像。

  葉爭流冷笑著點下了慕搖光腦後的「+」號。

  系統迅速地處理了葉爭流的入會邀請。

  【提示:您與人物之間的仇恨值超過70,您無法邀請仇恨對象加入工會。】

  葉爭流:「……」

  咳,仇恨值太過外露,被檢測出來了嗎?

  葉爭流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十分誠懇地在心裡默念:我不恨慕搖光、我不恨慕搖光、我不恨慕搖光……

  如此反復數遍以後,葉爭流面帶微笑,頭頂金光,大慈大悲,大徹大悟,幾乎成聖。她一臉釋然地再次點擊了慕搖光腦後的「+」號——

  【提示:您與人物之間的仇恨值超過90,您無法邀請仇恨對象加入工會。】

  葉爭流:「……」

  哎呀,她明明沒想將慕搖光直接拽過來,也沒想先把他用李賀卡反復犁兩遍,再讓殺魂把他串成靶子不讓跑,更沒想帶他見識一下意大利最浪漫的的炮火,隨即共同探索華夏五千年的文明魅力……她明明沒想的啊!

  這仇恨值怎麼還漲了呢?!

  葉爭流嘆了口氣,認為系統對自己有所誤解,收錄自己的印象時太過偏頗。她十分委屈地點開了慕搖光的頭像,意欲查看一下此人的基本資料。

  一眼之下,葉爭流登時噴了。

  只見,慕搖光的資料卡上赫然寫著:

  【姓名:慕搖光

   性別:男

   職業:老陰比】

  葉爭流:「……」

  草(一種植物),好準啊。

  ————————————

  葉爭流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感覺到自己的身下,正墊著十分柔軟的被縟。

  畫舫的彩頂用明黃和豔紅繪就一幅張揚的彩鳳飛天圖,葉爭流對著那把華麗的鳳尾,愣愣地盯著看了兩秒鐘,終於慢慢地找回了自己的記憶。

  她記得……昨晚,在漫長的等待中,自己的腦袋越來越沉,胸口越來越痛。大概是毒性催心的緣故,她最後還是堅持不住,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而現在,她出現在一個和沙船明顯不同的環境裡。這是不是就說明……她得救了?

  葉爭流打開自己的系統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系統給她發來了這樣一條短消息。

  【白露已同意您的公會申請!】

  而在她的個人面板上,虛弱的debuff狀態已經減輕不少,中毒的狀態更是快要消失了。

  吱呀一聲,有人輕輕地推開了房門。

  葉爭流目光炯炯地朝聲音方向看去,只見一個白霜花露般的少女亭亭玉立,正對著自己淺淺地笑。

  她身段玲瓏,氣質柔軟,約有十七八歲的年紀,整個人出落得如一盞通透白瓷一般,肩上還挎著一個小小的藥囊。

  發覺葉爭流正看著自己,少女便輕輕驚呼一聲:「呀,你醒了。」

  葉爭流剛剛張口,少女便捧出了一盞溫熱的蔥白湯,舀一勺遞到了葉爭流的唇邊。

  像是知道葉爭流在想什麼似的,她極其善解人意地說道:「不要急,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

  「我叫白露,是滄海城主座下弟子。昨天我和師父一起出海,突然心裡隱隱有些波動,讓船工向西行駛,便遇到了你和你的……朋友。」

  「師尊大人寬宏,允我將你接上福船醫治。姑娘,深更夜冷,你怎麼會孤舟飄在海上,受了傷還中了毒啊?」

  見葉爭流不答話,白露便抿起嘴角輕輕一笑。

  「行走江湖,遇到風浪也稀鬆平常,姑娘不要往心裡去。你很幸運的,受傷的位置巧妙,恰好避開了所有內臟。也幸好如此,不然我也未必醫得好你了。」

  葉爭流忙道:「白露姑娘客氣了,這是哪裡話,是我要多謝您的救命之恩。」

  白露側身避過葉爭流的禮數,有些羞怯地搖了搖頭:

  「哪裡,你要謝的話,不如去謝師尊大人吧。是師尊他允我接你上船,還為你和你的朋友安排了房間。」

  想到「自己的朋友」殺魂,葉爭流心裡不由得微微一緊。

  「冒昧了,白露姑娘,請問你知不知道我那個朋友……」

  以她對殺魂的瞭解,他恐怕不會任由自己被這麼輕易地救走。

  說真的,白露可能有船、白露或許會涉海而來,這都在葉爭流的預料之中。

  但是中間居然還搭進來了一個「滄海城主」,這可就讓葉爭流意外了。

  她以前聽過一些零碎的閒言,據說臨海三城富得流油,別看這三座城市以「城」自居,然而論及地盤、財產、物力以及兵力,只怕等閒小國也不敢比肩。

  這個滄海城……聽起來就挺像臨海三城中的一個啊。

  她不就是收個工會會員嗎?怎麼扯出來一位這樣大的人物?

  聽到葉爭流提及殺魂,白露明顯地怔忪了一下,緊接著,她眉眼間浮現出少許的為難神色,雪白的貝齒細細地抵住了自己的下唇。

  「葉姑娘,你那朋友……他、他昨夜對師父有些不敬——別怕!他人沒事!

  只是師父不悅,命人把他在廂房中暫時關押。我剛剛去看了,一日三餐供給都是好的,船上之人不敢慢待。」

  葉爭流頓了頓,對這個結果倒不是很意外。

  「他從小在狼群裡長大,不識得人間的規矩。多謝白露姑娘照顧我們二人,不知我能否有幸面見城主,感謝他的救命之恩,順便為我的朋友求情一二?」

  「師父他正在甲板,姑娘出艙就能看到了。」

  白露一邊說著,臉上的難色又增添了幾分:「只是……葉姑娘,我能不能問你個問題?」

  葉爭流當即笑道:「救命之恩,還有什麼問不得的?姑娘請說。」

  白露偷偷瞄了葉爭流一眼,幾縷淡紅的顏色緩緩浮上她的臉頰。隨即,像是在說什麼難以啟齒的問題一樣,她聲音細若蚊蠅地問道:

  「葉姑娘,你可有師承?」

  這個問題……有點奇怪啊。

  師父這個物種……在葉爭流心裡基本等於行走的人形炸彈。

  誰叫應鸞星這個人過於變態,在外面提他的名字,葉爭流都怕被人打死。

  要是按照葉爭流的本意,她是很想讓應鸞星上一回瀕危物種實錄的。

  葉爭流心裡警惕,含含糊糊地答道:「算是有吧,怎麼了?」

  沒想到,白露當即大鬆一口氣,也不往下追問:「這就好,有師承就好,我這就帶你去面見師尊大人。」

  葉爭流:「???」

  怎麼回事,這話聽著古怪。難道想見你的師父,自己也要提前找個師父的嗎?

  抱著幾分疑惑,葉爭流默不作聲,任白露把自己領上甲板。

  此時,朝陽正從東方噴薄出壯麗的雲霞,浩浩蕩蕩地染紅了半面碧海,海面上還氤氳著未曾散去的淡霧,如金紅的薄紗一般,隱隱地籠罩著那個男人的影子。

  滄海城主在甲板盡頭的躺椅上悠然而臥。他大幅赤紅織錦的衣袍下擺沿著躺椅邊緣自然垂下,富有光澤的衣料上,一隻金絲繡就的鳳凰傲然昂首。在朝陽的照映下,鳳凰的每一片羽毛,都折射出璀璨的流光,彷彿隨時都能飛出男人的袍角。

  男人沒有束髮,那頭濃黑的墨髮被晨霧沾濕,綢緞一般地傾瀉而下,散落在他的肩頭、榻上、以及明紅的衣擺上。滄海城主單手支頜,美玉一般骨節分明的手上,握著一桿修長的白銀煙槍。

  對著爬上甲板的兩個姑娘,他幽幽地撥出一縷雪白的煙氣,直到那煙薄了、淡了、散了,葉爭流才看清煙霧後一雙迷濛的鳳眼。

  解鳳惜對白露笑道:「怎麼清早就來甲板玩?」

  白露對著解鳳惜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這才輕聲道:「師父,這是昨夜救下來的葉姑娘,她有感師父的照料,特意來向師父道謝。」

  葉爭流適時地上前一步,對著滄海城主深深一禮:「在下葉爭流,代朋友殺魂,多謝城主昨夜的搭救之情。」

  她剛剛想說幾句請別計較殺魂冒犯之類的話,餘光便看見,滄海城主的嘴角,極其興味地向上一挑。

  「葉爭流……」男人輕輕念了一遍她的名字:「應鸞星那個據說要大辦一場收徒宴,後來又突然沒影兒的徒弟,看來就是你了?」

  「!!!」

  在聽到此人說什麼的瞬間,一句「臥槽」當即在葉爭流心裡破土而出。

  ——她太知道了,扯上「應鸞星」三個字,絕對不會有好事。

  如果是應鸞星的身邊人,見到自己估計要清理門戶;如果是應鸞星的仇人,只怕也會因為他的緣故把自己剮來吃。

  剎那之間,葉爭流純粹是憑藉著本能反應,打開了「願借長風到日邊」技能,她一氣衝到船舷邊上翻身欲跳——

  一聲冰冷的咯噠聲,在葉爭流耳邊響起。

  她被幾道輕雲般的煙霧牢牢纏住了手腳,硬生生給拖回了滄海城主的面前。

  葉爭流大腦一片空白,過了一小會,她才反應過來,剛剛的「咯噠」聲,是滄海城主在磕他的那支煙槍。

  解鳳惜鳳眸半合,又抽了一口煙槍,方才赤腳下榻。男人緩緩噴出一口白雪似的煙氣,不疾不徐地笑道:「傻姑娘,你跑什麼。」

  葉爭流:「……」

  換了你你也跑!

  應鸞星的拉仇恨本事天下一流,如果認識他的人不想把他燉了,那葉爭流認為,這人倘若不是個變態,那就準是個聖人。

  「應鸞星和你說過我們之間的關係嗎?我是他的死對頭。」

  解鳳惜含笑道:「我這一生收徒不少,不過直到見了你,我才發現,原來我還缺一個死對頭的徒兒做弟子——唔,主要是他從前也沒收過弟子……」

  不等葉爭流做出反應,卻是她身邊的白露噗通一聲,臉色慘白地跪了下去。

  白露大驚失色道:「師父萬萬不可!葉姑娘她是有師承的人啊!」

  「嗯哼,她若沒有這個師承,我還不收她呢。」

  幾道煙氣溫柔地纏上白露的手腳,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解鳳惜一手捏著冰冷的白銀煙桿,一手撩起自己幾乎垂地的長髮。他低下頭來,一雙鳳眼裡瀲灩地閃爍著波光:

  「好徒兒,還不快快拜見師父?」

  「……」

  察覺到葉爭流的僵硬遲疑,男人也不惱怒,他只是輕輕拍了拍葉爭流的肩膀,像是安慰也像是誘惑:

  「你喜歡白露嗎?你若是喜歡她,只要拜我為師,她從此往後就是你七百六十四師姐。怎麼樣,你覺得好不好?」

  葉爭流:「……」

  一時之間,葉爭流瞳孔地震,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活了這麼大,她很少有啞口無言得這樣徹底的時候。

  ……葉爭流上輩子閱讀武俠小說無數,但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說,師姐這種生物,竟然是能論百來算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7-18 03:54 PM

卷二 滄海城 第四十二章 新師父

  也不怪白露在聽瞭解鳳惜的話以後,會表現得如此大驚失色。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這個師父離經叛道,沒事就愛收個徒弟。

  但即使是白露,也萬萬想不到,解鳳惜竟然能離經叛道到這種地步。

  在這個世界裡,師者為父,師父的地位是相當高的。

  基本上,對一個已經有師承的徒弟說出「改換師門」這四個字,約等於對著一個高堂在座的正常人建議「你要不要換一個爹」。

  ——爹是能隨便換的嗎?

  當然不能啊!

  所以師父也不能隨便換啊!

  白露相信,如果在聽了這句話後,葉姑娘沒衝上去把自己的師父打死,那不是因為她涵養好,只能說明葉姑娘打不過。

  讓白露沒想到的是,在聽了來自師父的建議後,葉姑娘只是微微一愣,眉宇間甚至沒有露出為難的神色。

  她很快就試探道:「倘若在下不呢?」

  這位葉姑娘,真是好一副養氣功夫。白露在心中暗暗讚許道。

  解鳳惜眉頭一挑,語氣吃驚地真心實意:「這世上竟然還有人寧願不拜我為師,而要去做他應鸞星的徒弟?」

  葉爭流:「……」

  「那可是應鸞星的徒弟啊,應鸞星啊。」解鳳惜十分惋惜地搖了搖頭,連續把應鸞星的名字強調了兩遍:「你當真確定嗎?」

  葉爭流:「……」她不確定。

  幾句閒談之間,解鳳惜甚至沒有流露出一點威脅的意思。

  但葉爭流聽著話縫兒,還是品出一點「既然你不做我徒弟,那就是應鸞星的徒弟。應鸞星是我的死對頭,你自己看著辦」的意味深長來。

  一回生,兩回熟,連著兩次都遇到上趕著當人師父的男人,葉爭流自認倒黴。

  反正她前世作為沙雕網友就沒什麼節操,在游戲裡碰到個大神都能高喊「爸爸帶我」,再認個師父父,那也不是難事啊。

  白露看著葉爭流發怔的神色,在心裡暗暗地想道:葉姑娘此時必然十分不好過。

  改換門庭是何等大事,然而師父他卻……不行!師父他若這麼做,和霸佔民田,強奪人妻又有何區別呢?

  想到此處,白露當即漲紅了臉,正欲第二次朝解鳳惜端正跪下,為葉爭流仗義執言。

  然而,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下一秒鐘,葉爭流只是愣了一下,緊接著比她跪得還快!

  葉爭流笑容滿面地說道:「是!應鸞星此人,包藏禍心,豺狼心性,罪大惡極,天地不容。徒兒早想大義滅親,只是苦於沒有機會。

  多謝師父大慈大悲,救苦救難,渡悲渡厄,點化徒兒遁出苦海。徒兒如今心境空明,大徹大悟,在此拜見師父了!」

  看她這副喜慶的模樣,不知道的人哪能猜得出這是在換師父,還以為這是在拜年呢。

  解鳳惜:「……」

  一口氣堵到嗓子眼裡的白露:「……」

  解鳳惜驚奇地眨了眨眼睛,他親手扶葉爭流起身,上上下下打量了葉爭流一番,這才感嘆道:

  「好一塊通靈美玉,真是個可塑之才!只可惜還是不夠獨一無二。唉,說來不巧,為師先前不知道你要來,已經給你收過一個比你還要無恥的師兄了。」

  葉爭流:「……」

  她覺得吧,這話聽起來不太像是在誇她。

  解鳳惜含笑拍了拍葉爭流的手:「從此以後,你就是我師門九百八十一弟子,暫居關門弟子之位。唔,先陪你七百六十四師姐下去吧,若是有什麼疑難問題,盡可以來請教為師。」

  說罷,解鳳惜長長的絳袖一擺,偏頭含住煙桿處碧綠的翡翠噙口,他半眯著眼睛吞吐了一口雲煙之氣,整個人飄飄如仙地重新躍回榻上,沖著葉爭流二人擺了擺手。

  金紅交映的朝陽光下,解鳳惜的手掌幾乎白得透明。

  葉爭流抓緊時間,試探性地問道:「不知我的那個朋友……」

  「那個少年人嗎?」解鳳惜沉吟著想了想:

  「倒是好資質……只可惜,天生劍骨的徒弟我有了,像他性情這麼野又這麼文盲的徒弟,我也有了。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留在船上招待幾日。等回了滄海城,你找你師兄師姐,給他自去尋個營生吧。」

  葉爭流當下迅速應是,並且在心裡暗暗決定,決不能讓解鳳惜知道,殺魂自幼是在狼群裡長大的。

  冰冷的白銀煙桿在解鳳惜的掌心裡轉了轉,他面朝泛浪碧海,聽著背後兩個女弟子窸窣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似乎還在他身後拉扯了幾番。

  其中一個傻徒弟說:「葉姑娘,你這又是何苦……」

  而另一個徒弟則在偷偷瞟了自己背影一眼後,義正辭嚴地說:「師姐不必客氣,還是叫我葉師妹吧!」

  解鳳惜的嘴角輕輕彎了一下,隨即又很快放平。

  ——————————

  在聽說白露排行七百六十四的時候,葉爭流心裡已經有了預感。

  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新師父,竟然會是這麼一個人。

  滄海城主解鳳惜,五年前突然帶領一百二十一名玄衣人出現在滄海城,從老城主手裡奪得了城主之位。

  自那以後,他就……

  過上了沒事收收徒弟,有事也收收徒弟,每天自由自在快樂浪的生活?

  據說,他五年之前抵達滄海城的時候,身邊僅僅帶著一個徒弟。

  然而在五年之後的今天,作為解鳳惜(暫時)的關門弟子,葉爭流的名次已經排到了九百八十一。

  葉爭流:「……」

  就是每天收一個,這位解城主都得連著收個兩三年時間,才能攢齊這麼多的徒弟吧。

  不過事實證明,葉爭流還是想得太簡單了,據說解鳳惜最多的時候,曾經一天收了六十九個弟子,創下本世界吉尼斯收徒記錄。

  葉爭流:「……」對不起,是我輸了。

  作為一個合格的師父,解鳳惜自詡有教無類,但按照葉爭流的觀點來看,他其實就是在集郵。

  這個人的口味很是清奇:男的徒弟他收,女的徒弟他也收;比他年長的徒弟他收,比他年紀小的徒弟他還是收;有卡牌的徒弟他收,沒有卡牌的徒弟他依然照收;長得美的徒弟他收,長得醜到慘絕人寰的……解鳳惜只瞟了一眼,當即拍板收下了!

  總而言之,收徒這種事,在他心裡似乎自成一派標準,看天氣、看緣分,也看心情。

  就連別人的小老婆,只要解鳳惜看中了,也會當場收為徒弟的。

  他的徒弟當中,有一個乃是歌姬出身。

  當年解鳳惜去赴主人家的宴席,醉酒後無意間路過後台,只看見一群女人鬥得二五眼一般。他信眼一掃,便見一個歌姬雖然小小年紀,但論及婊裡婊氣、盛世白蓮以及綠茶功夫,簡直當世莫及。

  一炷香的功夫裡,她極其熟練地把在場的四十七個女人全都得罪了個遍,被其他歌姬團團按在地上,挽起袖子臭揍。

  解鳳惜難得淪為背景。他負手立在一旁,對眼前的這一幕獨自欣賞了一會兒,很是嘆為觀止。

  隨即,解鳳惜便想到,自己的徒兒之中,顯然還缺少一個這種類型的奇才。

  於是,他便撩開帷幔,緩步而入,當場把小歌姬收為徒弟。

  據說,在之後的三四年裡,此事一直都是歌姬之間廣為流傳的「鳳傲天爽文」。

  「那位是三百八十二師姐。」白露木著一張臉告訴葉爭流。

  葉爭流:「……」

  可以說,在遇到葉爭流之前,解鳳惜收徒時的唯一規律,就是已有師門的不收。

  說到這裡時,白露看了一眼葉爭流,眼神很是沉鬱——現在解鳳惜連這條定律都打破了,看來從此以後,世上再沒有他不收的徒弟了!

  葉爭流:「……」

  這個,應該不是她的錯吧。

  總而言之,解鳳惜近兩年來其實已經很少收徒。在收下了上一位九百八十師兄後,他更是足足安分了半年。

  ——半年!整整半年啊!

  雖然葉爭流的第一任師父應鸞星等了三十二年,才收下一個徒弟,等待的時間不知道比這半年要長多少。

  但鑑於收徒的人是解鳳惜,他能安分半個時辰,都算是積德了。

  在今天之前,滄海城的所有人都以為城主已經金盆洗手。

  沒想到葉爭流太過有特色,解鳳惜蠢蠢欲動的收徒之心,還是重出江湖。

  一整個下午的時間,葉爭流都和白露待在一起,讓這位溫柔的新師姐給自己換藥,同時聽她絮絮叨叨地講其他師兄師姐的事。

  比如說,以無恥入了解鳳惜眼的師兄、因為學驢叫學得格外像,所以被解鳳惜收下的師姐,還有翻白眼翻得格外推陳出新,解鳳惜認為是個人才,所以親自收下的徒弟……

  聽著聽著,葉爭流心裡逐漸出現了一種奇異的感覺。

  她總覺得……解鳳惜的某個特徵,怎麼讓人這麼熟悉啊。

  夜半時分,葉爭流推開被子猛然坐起,終於想到了解鳳惜給自己帶來的熟悉之處在哪兒。

  宅男啊!這不就是在攢手辦的宅男嗎?

  ——這個配件有特色,要拿到。

  ——這個人的無恥是世上絕版,也要拿到。

  ——哇,這個這個,她居然是死對頭唯一的弟子,必須拿到啊,這都是周邊裡的海景房了吧!

  葉爭流:「……」

  葉爭流一臉麻木地摀住了自己的胸口。

  很好,她終於見識了一番,什麼才是真的壕無人性。

  有錢人玩個娃娃,玩個手辦,玩個鋼鐵俠等身比例裝甲,甚至大手筆一點,玩個成千上萬的兵馬俑,你以為這就是真正的花哨了嗎?

  不是啊。

  真正的富人,比如說滄海城主,他的手辦一向都是拿來當徒弟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7-18 04:11 PM

卷二 滄海城 第四十三章 分離

  按照白露所說,殺魂就被關在第右數第三間的屋子裡。

  據說在白露找到他們的那天夜裡,殺魂曾經手持短匕,意欲行刺解鳳惜。可惜,他攻擊不成,卻反被解鳳惜當場制住,摔在甲板上。

  解鳳惜原本以為他們兩個是旁人派來的刺客,但是見葉爭流是真的命都要沒了,而殺魂看起來似乎智力不太好的亞子,就只是把殺魂暫時關押,甚至還按一日三餐照應著,把殺魂養得活蹦亂跳。

  葉爭流走到看管著殺魂的門前,剛剛一路走來,她甚至不用眼睛看,只憑聽的,就能聽出來,在這間屋裡的人必然是殺魂無疑。

  除了他之外,應該也不會有人把動靜鬧得這麼大了。

  想想白露之前的形容詞吧……活蹦亂跳啊……

  那可是一匹狼的活蹦亂跳啊……

  果不其然,葉爭流從袖袋裡拿出鑰匙。在她剛剛把鑰匙插進鎖眼裡的時候,就感覺到有人用重物兇猛地連擊房門。殺魂力氣極大,即使隔著一扇門板,葉爭流貼在門上的手掌也隱隱發麻。

  葉爭流嘆了口氣:「別砸了,殺魂,是我。」

  驟然之間,大門的另一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嗷?」下一秒鐘,一聲帶著些不確定的低沉呼喚,在門板那頭響起。

  發音短促,這是狼語當中,大家見面時互相問候的方式。

  葉爭流笑了一下,也回了一句短短的「嗷」。

  她推開房門,不出所料,屋裡已經是一片狼藉。凳子和桌子變成了一地散碎的木塊,窗幔和床紗也被撕成片片碎布。地上散落著碗筷的殘骸,但細細一看,並未看到飯粒和菜羹的痕跡。

  葉爭流……葉爭流真是一點也不意外。

  殺魂拆桌子拆椅子,是因為他從來都用不著桌子椅子。同樣都是屋裡的擺件,怎麼不見他把床給拆了呢,還不是因為他要在上面睡覺嘛。

  地上沒有菜湯和飯粒,顯然是因為那些東西早就進了殺魂的肚子。他真不愧是實用主義的優秀踐行者,簡直把「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砸鍋」的精神發揮到了極致。

  殺魂一見葉爭流,當即高興起來。

  生活已經把這隻淳樸天真小狼,造就成了一個富有經驗的逃跑流老狗。殺魂拉起葉爭流的手,很認真地對她說:「我聞到岸上的味道了,我們上岸以後,繼續跑。」

  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趁那個男人睡覺的時候。」

  再想了想,殺魂用盡畢生的智力,絞盡腦汁地提供了一個法子:「我們也讓船上的人打起來。」

  說完這番話後,他便眼睛一眨不眨,期盼地看著葉爭流。

  一秒鐘過去了,葉爭流沒有說話。

  十秒鐘過去了,葉爭流依然沒有說話。

  在她無聲的沉默中,殺魂的眼神終於慢慢地從信任轉變成疑惑,最後只剩下後知後覺的茫然。

  「你……你不和我走嗎?」

  「……」葉爭流看著殺魂從興奮到失落,全程都默然不語。

  第二次沉默是默認,而第一次沉默則是拒絕。

  殺魂的眼睛睜大了。

  他和葉爭流吃過同一碗飯,走過同一段路,也一起殺過人。葉爭流替他裹了身上的傷口,還在閒暇時教他學人類說話,中途兩人雖然被小白花分開,可她還是折回來找他。

  當年教殺魂說人話的書生就告訴過殺魂,能這麼做的人叫朋友。

  而狼群裡的經歷又告訴殺魂,遇到這樣的狼,以後就可以作為同一個族群裡的同伴,在一起生活了。

  殺魂已經想好,他要帶著一把鋒利的新劍,也帶著新認識的葉爭流,他們一起回到草原上。殺魂要把葉爭流介紹給黑寶石一樣的母狼們,也把她介紹給冷峻挺拔的銀狼父親。

  簌簌木叢裡結著一種血滴一樣的小果子,能在皮膚上印出水洗不掉的蒼赭顏色。葉爭流的手很巧,殺魂曾見識過。所以,他想讓葉爭流替他在後背上繪一個狼頭的形狀。

  這樣一來,殺魂從此就是草原上最雄壯、最威風、長了有兩個腦袋的大狼,每天從草原的這一頭,跑到草原的那一頭。

  草原裡還有一條六曲的水灣,從雪山的盡頭蜿蜒到天邊,終年不凍,水質清澈甘甜,他們都說那從是祖山泉眼流淌下來的水,水裡有無窮無盡的祝福力量。

  葉爭流的頭髮太長了,還會打結。她可以沾著水灣裡的清水梳頭,春天的時候,只要她在水灣裡打一個滾,等到來年的深秋,那一頭長長的毛髮就會變得又黑又亮。

  以殺魂簡單的頭腦,在草原春秋冬夏的畫面裡,都加進去一個葉爭流的影子,就已經是他能夠做到的極致。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該怎麼教葉爭流掏兔子的窩。可他卻想不到,為什麼……為什麼葉爭流竟然會不和他一起走呢?

  在殺魂不可置信地看著葉爭流的同時,葉爭流同樣一動不動地看著殺魂。

  這個過於簡單的少年,他把所有心事都寫在臉上。葉爭流曾經在他的眼睛裡見到過鮮明的狡猾,也看到不加遮掩的殺意,同時更是讀懂他空白人生裡所有的不解和迷茫。

  他既然生在狼群,就不該來到人類社會。他既然注定要見識人心的險惡,那當初就不該生於狼群。

  如果不是這樣,殺魂也不會長成今天這副四不像的模樣。

  「回去吧。」葉爭流緩緩嘆氣:「上岸以後,我會讓滄海城主把你放了。你便回你的森林,回你的草原,回去你遮天的雪山。你是狼人不是嗎?一直在沒有人類的地方長大……」

  殺魂不解似的眨了眨眼睛,過了半晌,他的眼睛又緩緩地眨了眨,這一次,他已經有點明白了。

  「我是狼人。」殺魂喃喃自語:「而你是女人……」

  為什麼葉爭流不能和他一起走?

  因為這就是全部的答案。

  他不是狼,也不是人,是注定生活在狼群裡的人。

  但葉爭流是女人啊,她從一開始的時候就是人類,能和小白花談笑自若,也能拔出劍來,把欲行不軌的男人都直接殺了。

  是殺魂自以為是地把她當成草原遺落在人群裡的靈魂,可事實上,她和殺魂見到過的所有人類,其實並沒有分別。

  在狼語裡,對於身份親密的同伴,只有兩種稱呼,一個是「伴侶」,另一個就是「同胞」。

  可人類的稱呼太多了,也只有人類的稱呼需要那麼多。他們鮮明地把親近的情感劃成無數等份,再根據感情的多少和大小,給身邊的人按上一個個名頭:家人、知交、朋友、故舊、同窗……

  殺魂終於明白過來:「原來你不是我的恩拿,也不是我的阿爾渦。」

  那兩句擬聲詞,分別代指狼語裡的伴侶和同胞。

  葉爭流嘆了口氣:「按照你們狼群的定義,我確實不是。」

  ——她自己也承認不是。

  那她又該是什麼呢?狼語裡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定義,人類語裡,「朋友」兩個字的音節,對於殺魂來說又太過生疏。

  殺魂突然鬆開了葉爭流的手。

  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原來正在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殺魂想要拿到他的劍,可那個薄薄的鐵片已經被他丟進海裡,他聽到自己的心跳變成一種陌生的旋律,眼眶滾燙,像是迷了碎土,就像是……像是當年第一次聽說生他的那個母人的故事。

  「我好痛,我好難受。」殺魂一字一句地對葉爭流說:「我想把小白花砍成六段,想撕碎兔子和狐狸,想讓風流淌進我的胸懷……好奇怪,是不是他們在我的飯裡拌了米爾栝?」

  葉爭流,他認識的第一個女人,她就站在三步遠的地方,神色洞明而憂傷。她總是什麼都知道,知道要怎麼包紮傷口,也知道要怎麼弄到一艘船,還知道該如何弄到房間的鑰匙,以及不用獠牙和劍,就能讓殺魂團團轉的方法。

  「沒有人給你吃米爾栝。」葉爭流很難過地說道:「你只是……覺得悵然。」

  「……悵然?」

  「悵然。」

  今天還是教學日,殺魂又學會了一個新的人類詞語。

  人類好精準,他們有那麼多種詞語,那麼多種身份,那麼多種不同的生活。

  人類精準地分割他們的每一分感情。

  ————————————

  因為葉爭流想要把殺魂盡早放生,解鳳惜直接命令福船轉向。

  福船掉過頭去,繞過接壤的臨海三城,最後在鄧西國把殺魂放下。

  鄧西國潮濕,多樹,多山,多雨,也多密林。這裡不是殺魂出身的草原,但這已經是葉爭流能夠找到的,最接近草原的地方。

  她不知道當初殺戮之神的手下究竟是從什麼地方把殺魂擄來,太遠了,連她的「牧童遙指杏花村」技能,都指不出那樣遠的方向。

  葉爭流只有按照解鳳惜的指點告訴殺魂,如果他一路往東走,也許就能抵達草原的方向。

  殺魂離開的時候,只有葉爭流下船送他。

  她帶著殺魂走出魚龍混雜的港口,即使走出了很遠很遠,似乎也能感受到甲板上解鳳惜的目光,如芒刺在背,時時警醒在葉爭流的心上。

  「我就送你到這裡了。」葉爭流想了想,又補充道:「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什麼麻煩……我會努力去找你的。」

  她的公會等級還是太低,因此尚未開通公會頻道,只能觀察公會成員的狀態。

  公會成員的狀態一共分成「健康」、「危機」以及「死亡」三種,假如有一天,看到殺魂命懸一線,葉爭流會盡力去尋找他的。

  殺魂點點頭,他問葉爭流:「你們人類告別的時候,一般怎麼辦?」

  他的口吻和還在牢房裡,請教葉爭流某個詞語該怎麼說時一樣。

  葉爭流猶豫了一下,還是對這隻不通人情世故的小狼張開了雙臂:「好朋友可以抱一下。」

  殺魂就學著葉爭流的模樣,非常生澀地給了葉爭流一個擁抱。

  「謝謝你,你教我女人和悵然怎麼說,還帶我一起逃跑。」

  殺魂連連點頭,下巴一下下地磕在葉爭流的肩膀上。他為狼群創造了一個新的詞匯,專門用來描述葉爭流這樣的人。

  「你是我的好阿爾渦。」

  同胞前面加個好字,成為一個新的名詞,也成為形容葉爭流的專屬。

  殺魂沒能拿著他的劍,也沒帶著葉爭流,他回到草原時雙手空空,只帶回了一個新的詞語。

  從此以後,狼群在「伴侶」和「同胞」之外,還有了「朋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7-18 04:17 PM

卷二 滄海城 第四十四章 來歷

  葉爭流回到船上的時候,解鳳惜披著一件淡紅的絲袍,袍角曳地,閒適地倚在貴妃榻上。他緩緩吐出一口煙霧,聲音裡還帶著笑。

  「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葉爭流背後一緊,臉上的笑容卻很尋常:「我對師父的一片感激之心,天地昭昭,怎麼會做出偷偷跑路這種事來呢。」

  「三個月前,你對應鸞星也是這麼說的嗎?」解鳳惜不緊不慢地抽了一口煙,他甚至還有閒心用煙袋在榻邊輕輕一磕:「不必那麼嚴肅,坐吧。」

  「……」

  葉爭流非常安靜地,挑了一張離解鳳惜最遠的鼓凳坐了下去。

  解鳳惜剛剛問她,她之前對應鸞星是不是……

  她當然也是這麼跟應鸞星說的!

  跟殺人犯在共處一室,不說點嘴甜的話,難道是等著殺人犯來搞自己嗎?

  要知道,當年震驚全國的「智能木馬」殺人案中,唯一一個活下來的受害者,就是跟案犯說「求求你放了我,我給你當兒子,給你養老」的男孩啊。

  不過解鳳惜既然抱怨這個了,葉爭流倒要好好思考一下,自己是不是應該給解鳳惜編一套新的、量身定做的彩虹屁。

  畢竟是滄海城主,她的新任師父,這個牌面還是當得的。

  在葉爭流坐穩以後,解鳳惜這才懶洋洋地揚起一隻手來,對著半空做了一個手勢。

  在他打下手勢的幾秒鐘以後,福船拔錨、啟航、轉向……諸多動作有條不紊,一氣呵成。大船在海面上悠悠地蕩了一個半圓,離開了鄧西國,重新駛回滄海城的方向。

  「再有一天時間,我們便可回到滄海城了。」解鳳惜淡笑著告知葉爭流。

  葉爭流亦是微笑以對,頻率穩定地點了點自己的頭。

  解鳳惜剛剛問葉爭流,她怎麼不趁著送別殺魂的工夫,借機逃跑。

  好問題。

  問題的關鍵在於……她能跑嗎?

  葉爭流根本沒法跑,這件事她早在三四天前就想明白了。

  新師父是個集郵癖,而她則是解鳳惜新入手的,周邊裡的海景房。

  你什麼時候見過宅男願意把海景房出手了?

  海景房這種東西,不都是有價無市,只有等到上一個得主退坑,才會被拿到市場上來高價轉賣嗎。

  葉爭流能做的,只有趁著解鳳惜一開始還很好說話的時候,把殺魂盡快地送出去罷了。

  雖然按照解鳳惜的意思,葉爭流可以把殺魂帶到滄海城招待一番,給他收拾好包裹,打點好行李,再拿著收拾好的盤纏走人。

  但……葉爭流實在不敢冒這個風險。

  要知道,解鳳惜他可是應鸞星的死對頭啊。

  能和應鸞星那種人成為死對頭,光靠集郵的小愛好恐怕是不行的。起碼在武力值、勢力範圍以及變態程度上,他得有一項能比過應鸞星才行。

  葉爭流曾經把自己的帶入解鳳惜的視角來觀察她自己,最後得出的結論,讓葉爭流自己都覺得可疑。

  ——葉爭流,死對頭的徒弟。

  ——據說毀壞了應鸞星的卡冊,然而她不但從應鸞星手底下活下來了,而且還沒缺胳膊沒斷腿,活得好好的。

  ——見面的時候在海上,已經覺醒了卡牌,而且非常巧合地和解鳳惜碰了面。

  ——她的同伴天生劍骨,第一次照面就對解鳳惜展開行刺。

  ——見面的瞬間納頭便拜,連改換師門這種行為,都做得無比順暢自然。

  太可疑了吧,簡直渾身都是疑點啊。

  葉爭流反省了一下,如果她不是事件裡的當事人物,只怕她自己都覺得,這是應鸞星和徒弟聯手唱了一個雙簧苦肉計,把她扔到解鳳惜這裡做棋子。

  解鳳惜能忍她到現在,而不是把葉爭流當成細作拉下去砍了,已經表現出了這個世界裡難得的容人之量。

  當然,葉爭流比較傾向於另一種觀點,那就是解鳳惜另有安排。

  解鳳惜含著笑,又沖著葉爭流招了招手:「坐過來一些。」

  「……」

  葉爭流默默地往解鳳惜身邊挪動了幾個身位,這下子,她整個人都被籠罩在解鳳惜吐出的,叢雲一般的煙霧中。

  因為上輩子的病房經歷,葉爭流本人很不喜歡抽煙的味道,直到現在,她不得不坐進一捧煙霧裡,才意識到,解鳳惜的煙桿,竟然沒有一點煙味。

  按理來說,古代的煙草不能像現代煙草那樣精加工處理,氣味只會比現代的香煙更大。然而,解鳳惜抽的這種東西,不但沒有絲毫嗆鼻的乾燥氣味,反而還帶著一種山林間的淡淡水汽,更像是一層薄薄的霧。

  葉爭流下意識地往解鳳惜的煙袋裡看了一眼。在那裡面填著的似乎不是某種煙葉,而是淡藍色的、水晶碎片一樣的東西……

  「我原以為,你並未覺醒卡牌。」

  解鳳惜的態度很是和煦,甚至還給葉爭流展示了一下自己手掌裡某塊淡金色的礦石:

  「我本想親自給你點靈,不過剛剛白露同我說……你飛起來的身法很好看。」

  慢條斯理地一笑,解鳳惜葉爭流的語氣近乎溫柔:「是應鸞星給你點了靈嗎?」

  葉爭流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對著解鳳惜這副想要長談的架勢,她真是絲毫也不意外。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解鳳惜當然不是要給她點靈,他只是想借著點靈這件事,問清楚應鸞星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要是他連這點覺悟都沒有,那葉爭流反而要懷疑,這人究竟是怎麼當上應鸞星死對頭的。

  不過這件事沒什麼好隱瞞的,葉爭流自然也就一五一十地說了。

  從她是怎麼被帶到浮生島,再到慕搖光給她點靈一節。

  至於後來發生的神明的爭鬥……葉爭流不確定解鳳惜對此瞭解多少,所以也就含糊著用「我和朋友僥幸逃脫」一語帶過。

  「浮生島是神祭之地,你知道嗎?」解鳳惜冷不丁地拋出這樣一句話,徹底打亂了葉爭流的所有念頭。

  「……大概,知道一點?」葉爭流乾咳了一聲。

  「那……」解鳳惜說到這裡,不知怎地,眉間目裡,突然就染上了幾分深深的笑意:

  「既然應鸞星把你發配到浮生島,就說明他已經在神明的見證下,把你正式收做徒弟——這事你知道嗎?」

  葉爭流:「……」

  葉爭流:「???」

  葉爭流:「!!!」

  不啊!她不知道!

  這究竟是什麼時候的事,她光是聽就覺得,連毛都要嚇飛了!

  什麼叫做「神明的見證下」,被一個邪神惦記上了,這難道是什麼好事嗎?

  只看一眼葉爭流的表情,解鳳惜就確定了:「你不知道。」

  「是,師父救我。」葉爭流喃喃道,下一刻,她直接納頭便拜……沒拜下去。

  是解鳳惜輕輕巧巧地將自己手裡的紅玉煙桿調轉了一個方向。剎那之間,一口寒氣撲面而來,帶著山林中的水澤之氣,直接把葉爭流拍回了鼓凳上。

  「你慌什麼。」解鳳惜笑道:「難道為師不管你嗎?」

  葉爭流捂著自己的鼻子。

  剛剛那一下子,差點把她的鼻血撞出來,可見解鳳惜還是有很用力地管著她的。

  「你對應鸞星都知道些什麼,不妨說說看?」

  葉爭流仔細回憶了一下應鸞星。

  然後,葉爭流發現,她對應鸞星,可能真的不知道什麼。

  畢竟那個狗比師父嘴實在太緊了,直到她被發配到浮生島,此人連關於卡牌的半個字都沒和自己說過。

  她替應鸞星照料傷勢的那段時間,倒是知道了一些他的生活習慣,不過這種東西只要一說出口,那簡直是在當面勾引解鳳惜的猜忌。

  因此,愣了半天,葉爭流也只能苦笑道:「他有一張蜂子卡牌,屬下人都叫他冥路殿主……」

  而他的個性比較中二,差點給我起了一個「奉球蠱女」的花名。

  這個回答,可真是有點出乎解鳳惜的預料。

  他狹長的鳳眼輕輕眨動兩下:「就這些?」

  葉爭流鹹魚躺平,放棄掙扎:「真的就這些。」

  解鳳惜和葉爭流對視三秒,像是在確定葉爭流話裡的真偽。

  下一刻,像是確認了葉爭流說得都是真的,解鳳惜突然把手裡的紅玉煙桿丟到一旁,單手掩在自己的額頭上,相當大聲地笑了起來。

  他笑得前仰後合,一頭鴉羽一樣的青絲簌簌從肩頭滑落。過了好半天,解鳳惜才收住自己的笑聲,仔細地抹去眼角笑出來的幾滴眼淚。

  「好徒兒,遇上你,倒也算是應鸞星命裡該著。」

  「沒關係,他沒告訴你的事,為師全都都告訴你——信奉殺戮之神的教派,名為『玄衣司』,應鸞星乃是玄衣司座下的『冥路殿主』。應鸞星這個人,是殺戮之神的狂信徒,別說收徒了,就連娶妻生子的大事,他只怕都要先敬告神明一番。」

  說到這裡,解鳳惜的臉上已經浮現出洞察而瞭然的微笑:

  「他會把你送去浮生島,想必就是因為在收你為徒之前,已經將此事稟告神明,從此你就成了殺戮之神的人。沒有神諭,他不能殺你,所以只好把你送往神祭之地當個祭品……」

  葉爭流輕聲問道:「師父,不知我……」

  解鳳惜很是平淡地搖了搖頭,渾不在意:

  「殺戮之神算是神明裡比較缺心眼的那種……唉,畢竟本身也沒長什麼腦子。應鸞星即使把你在他面前掛了個號,也沒什麼值得擔心的,因為殺戮之神不可能記得住你。你看,你這不就是完完整整地從浮生島上逃了出來嗎?」

  講到此處,解鳳惜很是惋惜地看著葉爭流:

  「說起來,當初應鸞星把收徒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據說不日還要舉辦一個收徒大典。然而不過三日,這個消息就安靜得像是從未出現過……我一直很好奇啊,那三天裡,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葉爭流對應鸞星做了什麼?

  也沒做什麼,就是把那一堆蜂屍蠱病給泡了熱水。

  現在……葉爭流似乎有點能明白,應鸞星在抓住意欲出逃的她以後,為什麼臉色難看得像是得了肺癆。

  ——收徒的消息都傳到外面去了,結果千防萬算,沒料到徒弟居然窩裡反了!

  這誰遭得住啊?

  要不是今天聽了解鳳惜的解說,葉爭流還真不知道,應鸞星這人居然還挺悶騷?

  別看他連一個字都沒對葉爭流說,然而背地裡的小準備竟然一套一套的。

  可他不說話,葉爭流怎麼知道這人心裡是什麼盤算?

  應鸞星是不是有病啊!

  他不會還指望著哪天直接抓著葉爭流帶到收徒現場,然後誇張地對她喊一聲「surprise」?

  葉爭流臉上露出了鮮明的懷疑人生之色,過了片刻,她才默默地把自己的眼睛轉向解鳳惜。

  「師父,您究竟是何方神聖?」

  能做應鸞星的死對頭,對於神明之事都敢大放厥詞,而且聽他話裡的意思,居然還相當熟悉應鸞星的做事風格。

  解鳳惜又重新拿了起那桿紅玉的煙槍,他偏頭吸了一口冷煙,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為師……唔,在叛出玄衣司以前,我是應鸞星的上司。」

  說罷,他微笑了一下,近乎惡趣味地欣賞著葉爭流臉上每一寸的表情變化:「應鸞星現在的那個位置,五年前曾是我的寶座。我是玄衣司上一任的……驚魂殿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